第13章 ☆、(3)
什麽都是開心的。
莊婉華不在家,保姆自然也不用過來,可是二人世界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鐘意有一個強有力的情敵。
他們在一起時,總會和情敵互相吃醋,争奪夏臨琛懷抱和注意力。
最終鐘意不勝其擾,問道:“夏臨琛,你确定橘皮不是只母貓?”
“公的,千真萬确。”夏臨琛憋着笑,“它大概喜歡公的吧……”
鐘意:“……”
在她上班的前一天,夏臨琛帶鐘意出門,說是要見朋友。
除了蘇衍程蔻夫婦,還有曾經的情敵陸漣見和她的哥哥陸寒庭,鐘意還真不知道夏臨琛有什麽別的朋友。
她聽溫珞提起過,隐約知道他以前做攝影的時候,交友廣泛,但是出了事故之後,就不怎麽聯系了。
鐘意本以為見朋友就是要在外面吃飯,夏臨琛卻帶她來到一棟大廈。
夏臨琛帶着鐘意進門,她聽見裏面“咔嚓咔嚓”的快門聲,是有人在裏面拍照。夏臨琛也聽見了,帶着她站在一旁,不上前打擾。
攝影師像是沒有注意到兩個訪客一樣,專注自己手中的事。
“嗨,好久不見。”等他忙完了,夏臨琛首先打了個招呼。
“琛哥。”高大英俊的男人笑了笑,走過來與夏臨琛擁抱。
夏臨琛與他敘舊,然後介紹了鐘意。
“這位就是小嫂子啊。”對方很熱情,不過他很忙,跟鐘意講了兩句話就走開了。
“所以我們來這裏幹什麽?”鐘意不解地問。
夏臨琛拉住她的手,問她:“前面是不是有個陽臺?”
鐘意答了是,夏臨琛拿過一旁的相機,讓鐘意帶自己走到陽臺門邊。
“這裏是我以前的工作室。”
夏臨琛讓鐘意站在陽臺的角落裏,自己則倚在門邊,他在腦海裏回憶着這裏的布局,以及鐘意的身高,慢慢地調整。
鐘意看着夏臨琛專注的神情,微微地笑了。
陽光暖暖的,輕柔地籠罩着她。
***
鐘意來到時靜深工作室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有着十分的挑戰性,由設計總監帶領臨時組建的特別設計組,負責時靜深自有品牌“時候”下一季度推出的新款,去年“海的女兒”系列廣受好評,管理層對他們信心十足,更是不惜花費重金請來去年已奔赴好萊塢發展的天王白珂寒來代言,足見時靜深對新系列的重視。
這樣的一個團隊,本來鐘意是沒有機會進入的,是時靜深特批她這個得意門生加入的,惹來了不少背地裏的非議。
特別設計組包括了工作室裏最優秀的設計師,實力都很強,每人交上一份方案,再由時靜深負責審閱,挑選,修改,定稿。
小艾是鐘意的同事,比她早進工作室幾個月,自然比她更了解工作室裏的事情,私下裏跟她八卦:“第一手內部消息啊鐘意,大家現在都在謠傳你後臺很硬诶。鐘意,我很看好你哦。”
鐘意笑笑,不以為然,她對自己的能力有着充足的自信心,她相信自己大學四年的所學不會白費。以前時靜深就評價過她的作品經常劍走偏鋒,卻又往往別致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雖然鐘意很有自信,但她也沒有瞧不起她的對手,她只是習慣于專心創作,不會考慮這些旁的事來分心。
然而別人可不是這麽想的,幾天後,她便收到了比她早一年進工作室的女同事的戰書。
鐘意決定将整個系列按季節劃分開來,分別以春夏秋冬為主題,以這四個季節為新品主題最直接的感受,将視覺沖擊實現最大化。
她思考了幾天,心中慢慢有了一份草稿,春天的主題是桃花,夏日是薔薇,冬季是寒梅。
那秋呢?
鐘意從望向不知在忙碌什麽的那個男人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夏臨琛連叫了鐘意幾聲,都沒有回應,便動手掐了掐她的臉蛋。
鐘意沒注意到夏臨琛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吓了一跳。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他問道。
鐘意将自己的難題說出來,夏臨琛笑笑,拉着她的手臂示意她起身,領着她上了二樓,進了書房。
書房裏依然如故,夏臨琛站在書櫃前,一點點地摸過去,手指在幾本相冊中轉了個來回,最終确定一本,拿下來遞給她。
他說:“喏,看看能不能找到靈感。”
鐘意知道夏臨琛以前是很出色的攝影師,以前都怕勾起他對眼疾的無力,所以從未看過他的作品。翻開後鐘意微微怔忪,夏臨琛如此有才華,現在這樣真是太可惜了。
“這本是我還在國外的時候,有一年秋天拍的。”
鐘意一張張地看過去,突然有一張映入眼簾。
郁金香花田裏,一片濃郁的橙色在蔓延,一男一女隔着一段距離面對面站着,他們注視着,仿佛世界上只有對方的存在。
他們相遇時的那個美輪美奂的場景瞬間浮現在鐘意的腦海中,她眼裏染上笑意,決定了,就是郁金香!
鐘意合上相冊,放到一邊,撲過去抱着夏臨琛的脖子,興奮地說:“夏臨琛,謝謝你!”
鐘意忙工作忙了一個星期,難得有一天放假,夏臨琛帶着她回了夏家。這并不是他的本意,夏昀深得了夏世邦的旨意,三催四請才說動他。
鐘意倒是貼心,也叫上了何出塵一起,必要時緩和氣氛。
惹得夏昀深直笑:“你們倆的話,都不用擔心妯娌關系了,這感情好的,以後怕是要成天黏在一起。”
趁沒人的時候她悄聲在何出塵耳邊說:“其實我是怕他爸,你得給我壯壯膽。”
何出塵偷笑,安慰她道:“別看夏伯伯表面上很嚴肅,其實還挺好說話的。”
鐘意捅她肋下,嗤笑道:“你現在是夏家的準媳婦了,說話真是向着自家人,友誼的小船真是說翻就翻……”
何出塵臉有點紅,抓住她的手指,說:“鐘意你別鬧了,我看你這次過來,夏伯伯十有八九是要把你和夏臨琛的訂婚提上日程的。船不但翻不了,我和你以後就是同一條巨輪上的人了。”
“唉,何出塵,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扯呢。”鐘意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她。
“是真的!”何出塵瞪她一眼,故作嚴肅道,“你信我啊,前一陣夏昀深第一次帶我回家,我本來以為就是簡單的見家長,誰知道夏伯伯就直接提了訂婚這事。我回家跟我爸媽說,他們還覺得太急了,特別詫異呢。要不是我答應了,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的。”
鐘意笑道:“有一種夏昀深推銷不出去了,好不容易有個笨蛋接收他,趕緊捆綁上的既視感。”
何出塵怒言:“敢說我笨,我打你啊!”
她們倆笑鬧過一陣後,鐘意還真就不那麽緊張了。不過她沒想到,夏世邦還真在飯桌上提起了訂婚這事。
夏臨琛明顯沒有準備,愣了一下,他看不到,沒法和鐘意有眼神交流,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還是夏昀深幫忙把這個話題岔過去了。
夏世邦把兩個字兒子叫進書房,撫着拐杖的頂端,沉吟片刻道:“你們兩個長大了,喜歡哪個姑娘,想和誰在一起,我都随你們去了。我老了,就只有一個希望,想早點看到我們家的第三代,你們懂嗎?”
聞言夏臨琛蹙起眉峰,當即回絕道:“抱歉,我還不想這麽早結婚要孩子。”
夏臨琛的态度不是很好,夏昀深本以為夏世邦會發怒,誰知已經有了白發的父親拿出了一份報告給他,笑得凄涼:“臨琛,昀深,如果可以,爸也不想逼你們。但是我時日不多了,就這麽一個心願,你們不能幫我完成嗎?”
從夏家出來後,鐘意接到時靜深電話,要她到工作室加班。
鐘意應下,對夏臨琛歉意地說:“老師找我修下稿子,抱歉,難得你關了店,我還想多陪陪你呢。”
“沒事,我跟昀深一起。”夏臨琛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發,讓她下班後一起回他家吃飯,自然,也少不了夏昀深與何出塵這兩個電燈泡。
夏臨琛把弟弟和何出塵當成電燈泡,何出塵同樣視他為多餘的人,進了夏臨琛家裏,就不管他這個主人,拉着夏昀深上了二樓,兩個人單獨待在一塊。
被晾在一邊的夏臨琛交代了保姆今天晚上的菜單,出門溜了下橘皮,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之後,就帶着橘皮打車去工作室接鐘意。
鐘意和同事一起走下樓梯,就看到樓下的這樣一幅畫面——身材修長的男人,倚着門框,一只翠綠眼睛的銀虎斑貓安靜地伏在他腳邊。
學設計的大多都有着出衆的審美,帥哥陪萌寵,不能更讓人心動。
笑容浮上鐘意的嘴角,她在同事驚訝的目光中走到夏臨琛面前。
“你怎麽來了?”聲音裏有止不住的笑意。
“來接你回家。”夏臨琛直起身體,眉眼含笑,向鐘意伸出手掌。
鐘意握住他的手,回頭對一臉不敢置信的同事道了別,領着夏臨琛出了門。
“橘皮,走了。”她忽然發現橘皮還趴在原地,俏聲喊道。
夏臨琛光聽她的聲音就知道她心情很好,不由得握得緊了些。
鐘意側眸看他:“你今天怎麽心事重重的?”
夏臨琛搖搖頭:“別擔心,我沒事,我們回家。”
夏臨琛等着鐘意下班的這段時間,正好是一天中交通最擁堵的時候,路上還遇到了堵車的高峰,等他們進門時,何出塵早已經吃飽,并且和夏昀深一起窩在沙發裏看一檔最近流行的親子綜藝節目的重播。
夏昀深擡頭望了望,夏臨琛和鐘意正坐在餐桌上吃着飯,鐘意吃得心不在焉的,抱着碗一直盯着電視。他眼角餘光瞄到電視,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又萌又可愛,眉眼清澈,何出塵看得津津有味,鐘意也是一臉溫柔的神情,而夏臨琛似乎若有所思。
這檔節目很火,鐘意一直都有追着看,連夏臨琛也沒少聽過,自然知道一些。
多年兄弟,夏昀深大概可以推測出哥哥在想什麽,他們都已經年過而立,父親那邊催得緊。鐘意雖然看起來很喜歡小孩子,可畢竟年紀還小,她的職業生涯也才剛剛開始,他們夏家也沒有辦法強求她這麽快就結婚生子。
而何出塵,雖然她對事業沒什麽太大的野心,但是玩性太大,還不能夠勝任一個母親。她還沒有見過這廣闊的世界,安定不下來。。
可是夏世邦的時間不多,就怕他等不到孫輩出生。
夏世邦行事作風強硬,強勢了大半輩子,晚年卻倒在了病魔面前。他不敢相信,可天命如此,他無力改變。
下午夏臨琛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比他要鎮定得多,但是他知道,夏臨琛一樣不好過。
無論關系如何,那畢竟生他的父親。
夏昀深和何出塵走後,鐘意去洗了個澡,出來後看到夏臨琛仍然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
她走過去,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問:“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嗯?”夏臨琛撫摸着她半濕的長發,一下一下,動作輕柔。
“你的魂呢,被哪個妖精勾走了?”鐘意輕哼一聲,用力揉夏臨琛又短又硬的發絲。
揉着揉着,她突然笑出了聲,看到夏臨琛一臉不解,她解釋道:“之前我看微博上有人說,男人摸女人頭發,是真的喜歡這個動作,而女人摸男人頭發呢,就像是在摸狗。”
夏臨琛笑:“你說誰是小狗呢?”
鐘意的手放在夏臨琛頭頂,說道:“現在要有人給我們拍一張照片,那就是活生生的輕撫狗頭,笑而不語。”
“越說越離譜,我看你是欠揍。”說罷,夏臨琛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
“夏臨琛,你家暴!”鐘意反擊,撲過去撓他癢癢。
兩人鬧過一陣後,鐘意趴在夏臨琛懷裏直喘氣,她以前一直覺得她經常運動,體力應該不差,現在産生了嚴重的懷疑
“鐘意,你喜歡小孩子嗎?”夏臨琛低着頭,忽然問道。
“喜歡啊。”鐘意想了下,“嗯……像念念,就非常可愛啊。”
“我是說,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呢?”
鐘意一怔,而後笑開了去捏夏臨琛的臉頰,笑意盈盈地問:“你今天怎麽了,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夏臨琛反問道:“那你答應嗎?”
鐘意靠着他坐下來,片刻後問道:“是因為你爸爸嗎?他今天說的話影響你了?”
夏臨琛沒有否認,鐘意考慮了一下,坦白道:“老實說,現在沒想那麽遠,我以為這是兩三年後才會考慮的事呢。”
“嗯,我了解了。”夏臨琛摸摸她的頭發,溫柔地說道。
沉默了許久,鐘意小心翼翼地問:“你很想要孩子嗎?”
“嗯?”夏臨琛本來在出神,聞言搖搖頭,“沒有,我不着急,就是突然想到這個話題,你不要有壓力。”
鐘意枕在他肩膀上,緩緩說道:“其實我想過的,如果幾年以後我們有了孩子,就取名夏夜路。”
“夏夜路?”
“嗯,夜路。”鐘意神情懷念,“我一直記得你說過,看不見的人,不過是走夜路的人。”
她将臉埋在他胸前,雙手環抱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聲音悶悶地說:“我就是從那一刻愛上你的。”
“走夜路的人。”他喃喃地重複着,“是個好名字,男孩女孩都能用。那我們以後的孩子,就叫夏夜路吧。”
時至今日,他依然覺得失明的這段時光彌足珍貴,它們教會了他很多事情,讓他能夠在回首過去時,笑看曾經的苦難與荊棘。
☆、兩不相誤
鐘意下了班,和夏臨琛約好在外面吃飯,期間夏臨琛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帶着笑意,食量也比平時大了一些。
他心情好,鐘意自然也跟着開心,她也想不透這為被另外一個人左右悲喜的感覺,說不上為什麽,心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牽動着。
夜幕降臨後,夏臨琛送她回家。
他牽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偶爾忍不住了,就彎唇笑一下。
鐘意覺得就是這樣一個笑容,都能讓她的心跳飛速加快。
她知道夏臨琛有話要說,卻沒想到他想要對她說的,是這樣一句話——
“給你一個驚喜,我可能……能看見了。”夏臨琛攬着她的肩膀,抑制不住喜悅地說。
鐘意想,這是她這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鐘意埋在夏臨琛胸前,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她知道這是一件喜事,她不該哭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即使夏臨琛承諾了一輩子,她仍然有所負疚。眼睛,是他們兩個人直接的一個症結,雖然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但是,鐘意想,她總是有壓力的。
一個人的感情就那麽多,還得要放大了,抽絲剝繭地才能看清,她不希望她跟夏臨琛之間總是隔着一段恩情。
“傻姑娘,別哭了。”夏臨琛揉着她的頭發,捧起她的臉來吻掉她的眼淚,“鐘意,我之前沒有找你的那段時間,找到了一個很權威的醫生,做了一些檢查,他的意思是,動手術的話,有很大幾率能恢複視力。”
“真的嗎?”鐘意用手背抹掉眼淚,迫切地問。
“嗯。”夏臨琛點點頭。
“很大幾率是多少?”鐘意抓住重點,忙問道。
“六七成吧。”夏臨琛輕描淡寫地說。
鐘意抓住他胳膊的手緊了緊,夏臨琛拍拍她的手背,催促她趕緊回家。
六七成的概率,多于百分之五十,距離百分之百卻還有一段距離,說低不低,說高不高。
鐘意雖然擔心,但卻不會在夏臨琛面前表露出來。她都如此,那麽在夏臨琛不顯山露水的情緒下,暗藏的該是怎樣的忐忑。
她要撐得住,也要成為他的支撐。
***
那個周末夏臨琛就住進了醫院,是莊婉華要求的,前期的檢查不少,住在醫院也比較安心。
不過就苦了鐘意,夏臨琛所在的醫院離鐘意上班的地方很遠,她每天下班都要過來,然後陪他到醫院熄燈後再返回家中。
夏臨琛雖然心疼,但鐘意不聽他的勸,堅持要每天看過他,聽醫生講講最新進展才放心。
鐘岳臣和妻子對一雙兒女寵愛卻不溺愛,從小兩個孩子獨立自主,他們沒多操過一份心。最近這半年內,他和妻子經常去外地出差,這才不知道鐘意交了男朋友的事。
鐘岳臣回家幾天,鐘意天天不到睡覺時間不回家。他是一個父親,對這種事情不可能當作沒看見,偏偏他作息十分健康,等了幾天都等不到鐘意,便叫來鐘耀揚詢問。
“耀揚,你妹妹之前不是說要出國嗎,怎麽又不去了?”看到兒子後,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哦,她改變主意了,又不想去了。”鐘耀揚實話實說。
鐘岳臣沒說話,深深了看了兒子一眼。
鐘耀揚明白父親的性格,也不想幫鐘意騙他,便把事情都告訴了他,包括鐘意推掉了學校給的留學名額的事。
鐘岳臣很快就理解了,鐘意遇到了救過她的那個恩人,然後愛上了對方,個中過程不提,兩個人現在在一起很好。
而鐘意打消了準備出國的打算,也放棄了很好的機會。
并且這件事,她為了夏臨琛瞞了下來。
鐘耀揚猜不透鐘岳臣的神色是代表着贊同與否,他想了想,開口勸道:“爸,我覺得鐘意也長大了,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所以……我沒攔着她。你要怪,就怪我吧。”
鐘岳臣擺擺手,他自己的兒女什麽性格他都了解。這件事,沒有人做錯了。
但是,他也想糾正一下。
他對鐘耀揚說:“這事我來處理,你別插手了。”
***
鐘岳臣從鐘耀揚那裏得知鐘意在談戀愛,而且就是上次何家訂婚宴上沒露面的那個未婚夫,心裏不是不驚訝的。
他跟夏家沒什麽交集,甚至可以算得上有過節。他看不慣夏世邦為人,當年也不肯借錢幫助他,想來對方也不太喜歡他。
卻沒想到他們的兒女倒是有緣,竟然走到了一起。
他跟夏世邦的事暫且放到一邊,他首先想找夏臨琛談談。
他一打聽,得知夏臨琛在醫院,準備接受眼睛的手術,便帶着水果去探病。
夏臨琛知道對方是鐘意父親,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應有的禮貌做到,沒有特殊的客套與逢迎。
鐘岳臣也不隐瞞來意,開門見山地說:“臨琛,我很感激你四年以前救過鐘意,也知道你和她現在在一起。但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問。你是否知道,鐘意為了你,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
夏臨琛眉頭深深皺起,搖了搖頭:“我并不知道,她……沒對我提起過。”
鐘岳臣道:“我想也是,依鐘意的性格,因為怕你內疚,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你有過這件事。”
夏臨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夏臨琛在聽到面前的人是鐘岳臣的時候,一瞬間心裏想了很多,他本以為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鐘岳臣會因為眼盲這件事而不接受他。心裏也想好了對策,他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而對這段感情做出讓步。
他千算萬算也不可能想到,鐘岳臣竟然說出了一件他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做出了一個父親最真摯的懇求。
“臨琛啊,我和鐘意她媽媽,并不反對你們兩個在一起。兩情相悅是好事,鐘意有自己喜歡的人,我為她開心,也會給她支持和祝福。可是,鐘意這孩子吧,她從小就喜歡這個專業,這次留學的機會很難得,向她發出邀請的,是她一直很崇拜的一位老師。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自私,可你能不能再等她幾年呢?”
***
這天傍晚,鐘意來到夏臨琛病房後,看到的是身着便服的夏臨琛,驚訝地問:“你要出去?”
夏臨琛笑笑:“反正我也沒必要一直待在這裏,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夏臨琛領着鐘意去了一家私房菜館,味道很好,佛跳牆尤其正宗。
鐘意咽下嘴裏的東西,問他:“醫生說什麽時候可以動手術了嗎?”
夏臨琛點點頭:“半個月之後。”
“那很快了。”鐘意問他,“你重見光明後,第一眼想看到什麽?”
夏臨琛想也沒想就回答道:“你的臉。”
鐘意突然扭捏起來,小聲地說:“萬一我的臉不是你的菜,你覺得我長得很醜怎麽辦?”
夏臨琛“噗”地笑出了聲,說道:“鐘小姐,你是對你的顏值沒有自信嗎?”
“自信是有啦,只是不知道你審美在不在線——”鐘意忽然想到程蔻的樣子,是一種溫和無害的美,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路數。她開始患得患失,不知道自己在夏臨琛眼裏是否算得上好看。
她當然知道夏臨琛不會在意自己的臉長什麽樣,但是他又想到,如果他對自己的長相不是那麽滿意的話,看得見後會不會覺得別扭。
“放心,我絕對是标準的直男審美。”夏臨琛安慰她道。
夏臨琛只好奇過一次鐘意的長相,那是很早以前,他去南藝給她送作業,怕找不到人,所以想心裏有個底。說名字找不到人的話,他還可以描述一下長相。後來他才知道他的擔心實在是多餘,以鐘意在南藝的知名度,幾乎到了無人不識的地步,并且放大到整個大學城,她都是非常有名氣的。
他記得溫珞形容她時用過的成語——明眸善睐,唇紅齒白,膚如皓雪。
也記得溫珞說的那句話——她是那種明媚又恣意的漂亮,光是看着就讓人感懷青春。
這樣的鐘意,其實從外表上來說,跟已過而立之年的自己并不是那麽地相配。
他們之前有九歲的年齡差,碰到小朋友後還要面對一個是叔叔一個是姐姐的尴尬。
本來這些沒什麽,但是鐘意确實還小,還應該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不想讓她過早地局限于他的方寸之地中。
說穿了,他仍然是那個膽小鬼,卻又跟從前不一樣。
正因為想要走一輩子,他才會更加怕很多年後鐘意會後悔是自己牽絆住了她的腳步。
送鐘意回家之後,夏臨琛去了一趟夏家。夏世邦看到他很是意外,卻也沒說什麽。
“爸,你上次提的要求,我想我短期內無法做到。”夏臨琛站在夏世邦的對面,坦誠地說。
夏世邦的臉上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他收起了這些,聲音也很平靜:“随便你吧。”
夏臨琛沒有想到今天的夏世邦這麽好說話,他本來做好了跟他吵起來的心理準備才來的。
“真的?”他不由得問。
“真的!”夏世邦一摔拐杖,“你是不是你對老子有什麽誤解,我再怎麽想抱孫子,又能對你們做什麽,還能逼着你們生不成?”
“哦,那就好。”
夏世邦看他那副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哼哼着,說道:“你要回家就趕緊讓昀深送你回去,不回去就在這住下,趕快從我眼前消失,看見你就火大!”
這對父子之間的交流總是以這種模式收場,夏臨琛從善如流,退出了書房。
夏昀深還沒睡覺,他還是了解這個哥哥的,知道他不可能在這個家裏住下來,提前換好衣服,等着送他回去。
路上,夏臨琛跟夏昀深說了鐘意留學的事情,鐘岳臣已經聯系了那位設計大師,不需要南藝的推薦,鐘意也可以跟着他學習。
夏臨琛打算跟鐘意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盡量勸說她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
夏昀深皺了皺眉,說道:“如果去讀書,她就不能陪你做手術了。”
“她不是醫生,陪不陪也無所謂了。”夏臨琛說。
“可是——”
“沒有可是。”夏臨琛打斷夏昀深說的話,“不用浪費時間了,她留下也沒有什麽用。”
夏昀深側過臉看了一眼夏臨琛,他的臉上殊無表情,但他忽然意識到夏臨琛在想什麽。
夏臨琛本來就是不希望鐘意陪他做手術的。
若手術成功,他能看見了,康複之後,他可以去找鐘意,鐘意也可以回來。
若手術失敗,鐘意不在國內,她将什麽都不會知道,等到夏臨琛自己接受了這個時候,再知會與她。
除了為了鐘意的夢想,夏臨琛也把這件恰好出現的事情當做是一個借口。
一個支開鐘意的借口。
他可以理解夏臨琛的想法,一個男人,總是希望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是無所不能的。如果這次手術失敗,夏臨琛将會面臨的是永久性的失明。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他很怕他會心理失衡,從而遷怒鐘意。
夏臨琛可以一直做膽小鬼,他不去動手術,就永遠都留着複明的希望在。但是一旦失去了這些希望,他将永遠地留在黑暗中,再也無法回到光明的世界來。
***
第二天鐘意只上半天班,下午休假,她沒有吃午飯,下了班就直奔醫院。推門進去後,莊婉華不在,夏臨琛坐在床沿。
她猶在納悶,夏臨琛對她招了招手,說道:“鐘意,過來。”
鐘意坐到他對面,不知情地問:“你今天怎麽了?這麽嚴肅。”
“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夏臨琛說道。
“說啊。”鐘意笑。
夏臨琛問:“鐘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鐘意笑不出來了,她咽了咽口水,在心裏飛快盤算着要不要坦白從寬。
她不确定夏臨琛知道了多少,和她想的又是不是一件事,故而不敢說話。
“鐘意,你才二十二歲,不應該讓一段感情,來決定你的人生。”夏臨琛淡淡開口,“所以,去留學吧。”
鐘意慌了,夏臨琛是那麽随心所欲的人,他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放棄一切,但是她不能。她重感情,會為所愛的人牽絆,會為感情所累。
鐘意說:“我不想去。”
夏臨琛說:“你應該去,你我都知道,出去幾年再回來,再也不會有人覺得你是降落傘,不會拿你的家世說事,不會在工作上為難你。”
“我現在依然可以靠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
“鐘意,有捷徑你為什麽不走呢?”夏臨琛嘆口氣,勸道,“世界很大,多看看并不是壞事。”
他看過了無數風景,才有了今天的這顆波瀾不驚的金剛心。
“你說的對,但是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改變主意的。”鐘意強硬地說,态度不是很好。
夏臨琛曉之以情,鐘意贊同他的說法,卻依然要留下來。
夏臨琛就要做手術了,她怎麽能在這麽重要的時候抛下他?
鐘意倔強地不吭聲,她在用沉默抗議。
夏臨琛實在不想再說什麽了,他努力地看着她,他用盡全力也看不清她的輪廓,他不喜歡這種無力感。
他是一個男人,有自己的驕傲。
他不希望鐘意為了自己再付出什麽。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愛情最大,可生活就是柴米油鹽,他不能成為鐘意的拖累。
很早以前他也曾嘲笑過程蔻愛看的偶像劇是多麽狗血,為什麽那些男女主角都不再堅持一下愛情,為什麽随随便便就可以輕言放棄。
待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身臨其境後才發現,原來他也會選擇默默放手。
為了所愛的人好,是他因為愛而生的不舍得。
他想過很多,他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也希望能長長久久。
可命運卻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他明白心意的時候,卻不得不再次推開鐘意。
愛之于他,是付出,是為對方選擇最好的路。
“鐘意,聽話好不好?”
鐘意飛快地否定:“我不要,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夏臨琛反問道:“那麽你說,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去?”
鐘意不情不願地回答:“會。”
夏臨琛堅決地說:“那你就去。”
“所以,你是要和我分手?”鐘意帶着哭腔問。
夏臨琛一愣,不明白她怎麽就理解成這樣,在他遲疑的時間裏,鐘意已然當他默認。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帶倒了剛才坐過的椅子。
一聲巨響後,鐘意輕聲地說:“夏臨琛,我是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和你在一起而已。”
鐘意逼退眼淚,挺直背脊地走出去、
她此刻無疑是狼狽的,然而她是鐘意,她不能輸掉她應有的姿态。
她走到醫院的走廊上,這裏人來人往,大部分人都是麻木的。也許別人承受的痛苦比她要來得更加難以忍受,無暇分一個眼光給這個默默濕了眼眶的年輕女孩。
良久,鐘意回頭,看到病房還敞開着,她沒忍住,還是走過去關上它。
就看一眼吧,看一眼。
她心裏的聲音如是說。
鐘意關上房門的手停住了,在這也許算是漫長的十幾秒中,她數度想要回頭望一眼房間內的那個人,又被自己的驕傲說服,不能放棄自尊做這等搖尾乞憐的事。
如此反複,如此掙紮。
那一次她站在房間門口掙紮了許久,還是選擇了回頭看他最後一眼。
她當時就愣在原地。
淚水從那雙好看的眼眸中滑落。
夏臨琛在哭,像是怕被她聽到,無聲地,落淚。
***
鐘意回家後,看到了難得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