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我答應了何出塵,幫忙出謀劃策——”鐘意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小秘密似的,“追你。”
夏昀深一下子笑開了,直起身子,狀似不經意,回避她的目光。
“要不然我們做一個交換。”夏昀深一派自若,絲毫沒有在談判桌上的正經,“我幫你追夏臨琛,你別理何出塵,好不好?”
***
轉眼間,假期過去,即便感情路上前路漫漫障礙重重,鐘意還是要回到學校上課的。
她不想去找夏臨琛,她還沒調整好心态。
那天夏昀深和她說的話,她回家後仔細地琢磨了一遍,似信未信,心裏到是燃起了幾分希望。她本就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夏臨琛越是冷漠,她就越有鬥志。
鐘家的煩心事也告一段落,鐘染顏從輕量刑,鐘岳臣雖然難過,但畢竟自己妹妹有錯在先。他找了一天,帶着家人到蘇家,鄭重地向蘇磊和蘇衍兩家人致歉。
蘇磊并不遷怒他們,只是委婉地表達,希望鐘染顏出獄後也不要留在C市。
鐘意聽得感慨,她又一次見到程蔻,對方仍待她一如當初。她也有仔細觀察過,這個夏臨琛愛了這麽多年的女人,心裏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取代她在夏臨琛心裏的位置。
鐘意對玻璃花房避而不去,引起了室友的懷疑。
寶姐得知前因後果後,一直替鐘意忿忿不平。
可這天,鐘意三人離了很遠就聽到寶姐的大嗓門,卻沒想到她對何出塵生拉硬拽,硬是把她“請”到了她們寝室。
何出塵揉了揉被她弄痛的胳膊,尖聲叫道:“岑顏,你瘋了!”
寶姐氣沖沖地道:“何出塵,你不是鐘意的朋友嗎?”
最近鐘意和何出塵走得近,她們都看在眼裏。
何出塵瞪回去:“是啊,又怎樣?”
寶姐氣紅了眼眶:“那你為什麽瞞着她!”
鐘意三人一頭霧水,在寶姐斷斷續續地描述中,才明白過來到底是什麽事。
宋雅齡已經纏了夏臨琛好久,何出塵知情,卻選擇冷眼旁觀。
何出塵氣不過,對着鐘意道:“你也這麽想我?”
鐘意搖搖頭,拉着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這種事情,只是當事人的兩種選擇而已,并沒有什麽絕對的對錯。”鐘意說道,“不搬弄是非是個好習慣,但你也不能說坦然相告就是錯誤的。”
“都是岑顏多事。”
鐘意看向何出塵:“也許岑顏有可能好心辦壞事,但不作為的處理方式也有可能害了人,都是沒準的事。只要不是存了惡意,我都能理解。”
“何出塵,我信你不至如此。”
何出塵撇撇嘴:“我是善意的。”
鐘意笑:“我知道。”
***
一個星期之後,天氣漸漸轉冷,鐘意敲開別墅大門,夏臨琛穿着睡衣,面無表情地堵在門口。
莊婉華和程蔻母親結伴旅行去了,家裏只有他一個人,猶豫了片刻,才放鐘意進去。
“找我什麽事?”
鐘意手上拿着一盒糕點,放到餐桌上:“給你送鳳梨酥,夏臨琛,我聽說你愛吃這個,我哥出差時特意讓他給我帶回來的。”
夏臨琛垂下眼睫,淡淡地拒絕:“我不吃,你拿回去吧。”
鐘意倔強地說:“我不要。”
夏臨琛的态度依然強硬,冷冷地道:“就算我收下它,也不會收下你的感情。”
“我沒想過靠一盒糕點就能換來一份感情。”
他反诘道:“哦?那你想用什麽來換?”
“以我真心,換你真意。”
夏臨琛輕輕嗤笑一聲:“鐘意,愛情不是你努力了就能要得到的東西。“
鐘意被他激到,說了句氣話:“總比你從未争取過要強,膽小鬼!”
夏臨琛被戳到痛處,沉下臉色:“那就收起你那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的感情,你比我勇敢,我這個膽小鬼要不起。”
兩個人不歡而散,鐘意氣得摔了那盒糕點。
鐘意氣沖沖地出了門,前面空地停着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她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位,臉色沉着,怒道:“老頑固!”
“噗——”夏昀深雖然沒親眼看到,也是在腦子裏勾勒出了個大概,想想都覺得有趣。
“笑什麽,下一次該你上場了,別演砸了。”
夏昀深漫不經心地笑:“不會穿幫的。”
☆、傷心意(3)
幾天後在教學樓的走廊上,鐘意碰到了宋雅齡。
兩個人心照不宣,都沒有給對方好臉色看,一前一後走到無人的地方。
鐘意要比宋雅齡高些,看向她的時候便有些居高臨下的威壓。
宋雅齡狠狠瞪回去:“鐘意,我真的很讨厭你!”
聞言鐘意露出一個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彼此彼此。”
“我真想不通,你到底哪點比我好!”學業上處處與她作對,連她看上一個男人,也能碰上鐘意和她搶!
鐘意悠然反诘:“你能問出這樣一句話,不正是說明你沒有底氣?”
“宋雅齡,我勸你不要把時間放在針對我上面。”鐘意笑笑,越過她打算回到教室。
宋雅齡咬牙切齒地喊:“鐘意,你別太得意忘形了,夏臨琛他根本就不喜歡你!”
鐘意腳步一頓,聲音篤定:“但是最終和他在一起共度一生的人,一定是我。”
宋雅齡盯着她遠去的背影,目光似要把她燒出個洞。
憑什麽鐘意就能坐擁優渥的家世,良好的人緣,衆人的愛慕,就連老師們,都格外地喜歡她,而不是自己。
宋雅齡在心裏暗暗發誓,她一定要讓鐘意為了今天放出的大話付出代價。
***
鐘意倒是不知道被她抛在腦海的宋雅齡是個什麽心理,她今天約了何出塵,于是步履匆匆,趕到西門的門口。
何出塵遠遠地對她揮了揮手,待鐘意走近後,才抱怨道:“怎麽那麽慢啊……”
鐘意抱歉地笑笑:“碰到了宋雅齡。”
“啊……”何出塵低呼一聲,多瞧了她好幾眼,不确定地問,“你沒被她欺負吧?”
鐘意翻了個白眼:“你覺得可能嗎?”
何出塵眉梢微挑,故作痞氣地說:“被欺負了也沒關系,姐姐替你讨回來。”
“你少來了。”鐘意笑,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不遠處的玻璃花房,眸色一黯。
何出塵見狀,攔下一輛出租車,正好擋住她的視線,拉着她坐了上去。
她們此行,是為了去見夏昀深。
上次夏昀深讓鐘意不要理何出塵,鐘意自然是沒答應。反倒因為說破了,她明晃晃地打着跟夏昀深合謀“坑哥大計”的旗號,為何出塵實行便利。
夏昀深和鐘意仍舊約在上次的咖啡店,而她身後的小尾巴讓她大呼頭疼。
夏昀深不勝其煩,對着兩個小丫頭蹙起好看的眉毛:“鐘意,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帶着她啊?”
鐘意直言不諱:“何出塵跟我一般大,都對一個老男人愛而不得,你就不能行行好,給她個機會?”
夏昀深被她的邏輯驚得目瞪口呆,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誤上了賊船。
“你說誰是老男人,嗯?”夏昀深一把攥住她的馬尾,在她額前狠狠彈了一下。
“何出塵,救命啊!”鐘意當然打不過他,直接呼救。
何出塵雖然是個小公主,卻也是個學過幾年跆拳道的小公主。
她手勁大,一下就掰開了夏昀深的手,當然夏昀深也是不想跟她們倆一般見識。
“所以說,你們的計劃是讓夏昀深有意無意地提起鐘意,幫她制造更多接近夏臨琛的機會?”何出塵想了想,“算我一個!”
何出塵開始出謀劃策,鐘意聽得只想笑,卻也和她一起,讨論了起來。
兩個人七嘴八舌的,都忽略了夏昀深唇角的別有深意。
***
隔天夏昀深去夏臨琛家裏吃飯,飯桌上兩個人聊起了天。
由于夏世邦對于兩個人的家教都不夠嚴,一個是情人之子,不可能日日見面,一個是叛逆放養的兒子,久不見面,全都疏于管教。
某種程度來講,夏世邦也是挺可憐的。
夏臨琛問:“你最近很忙?”
夏昀深随口答道:“是啊,忙着追姑娘。”
夏臨琛往嘴裏送東西的手一頓:“哦?那何出塵該怎麽辦?”
夏昀深險些嗆到,猛咳幾下,抽了幾張紙巾擦嘴:“哥,你不會也站在何出塵那一邊?”
“也?還有誰想幫她?”夏臨琛敏感地捕捉到了信息量。
夏昀深狀似不經意地答道:“鐘意啊。”
夏昀深看到對面坐着的人放下了筷子,對着他的方向,深情嚴肅。夏臨琛雖然看不見,卻讓他有一種目光如炬的感覺。
“你什麽時候跟鐘意那麽熟了?”
夏昀深低頭,勾唇淺笑:“也就最近的事。”
頓了頓,他又笑着說:“對了,城南那邊新開了一家游樂場,我約了鐘意跟何出塵,你要不要一起去?”
***
C市天氣漸冷,鐘意換上了卡其色的半長款風衣,見到何出塵後,才發現她也穿了類似的款式。
夏昀深一見到此情此景就笑了,夏臨琛聞聲,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事,鐘意跟何出塵穿了相似的衣服,看起來像是一對年輕的姐妹花。”
夏臨琛聞言,在腦海裏勾勒了這樣的一副畫面,不由得眉眼舒展,笑了起來。
夏昀深開車,夏臨琛坐在副駕駛,鐘意跟何出塵兩人并肩坐在後排。
一路上汽車平穩行駛,何出塵見沒人說話,便首先開□□代:“夏叔叔,我跟我爸說了解除婚約的事,被他臭罵了一頓。”
夏臨琛對于上次調笑她的事,後來也有些後悔,便點了點頭:“你想通了就好。”
夏昀深接過話題:“你這樣反反複複,想一出是一出,何叔叔不罵你才怪。”
何出塵當然要反駁,鐘意也跟着幫腔,三人吵吵鬧鬧,不短的車程倒也過得飛快。
由于是周末,進了游樂場後,人潮擁擠,助攻的兩人又心存故意,就造成了鐘意和夏臨琛落後的局面。
“對不起,那天我話說重了。”夏臨琛站在鐘意身側,抱歉地說道。
鐘意也向他道歉:“那天我态度也不好,對不起,沒有下次了。”
夏臨琛點點頭,人越來越多,他不便行走,鐘意看在眼裏,便伸出手去牽他的手。
夏臨琛腳步一頓,也知道此刻狀況,便沒說什麽,收起了盲杖,由着她來帶路。
夏臨琛眼睛不好,許多刺激娛樂設施都不能玩,鐘意定然也是不去的。
何出塵只好拉着夏昀深,上天的,下水的,只要是能讓人瘋狂的,都玩了個遍。
鐘意則帶着夏臨琛,挑了幾個比較溫和的。她想得很明白,游樂場可以再來,陪着夏臨琛的時光卻無比寶貴。
傍晚的時候,四個人彙合後,就在園區裏找了個地方,解決了晚飯。
何出塵嚷着要坐摩天輪看夜景,鐘意卻想先玩一次海盜船。
夏臨琛不能上,只能夏昀深陪着她,何出塵由于刺激的玩多了,也擺擺手表示不去,和夏臨琛找了一個不遠處的長椅,一起等着他們下來。
鐘意上次玩海盜船,還是好多年前,她特別高興,和夏昀深往回走的時候眼睛還是晶晶亮亮的。
夏昀深心念一動,叫住她:“鐘意,不是夏臨琛的弟弟,也不是何出塵喜歡的人,你能不能把這些标簽都忽略掉,只當我是夏昀深。”
“我有啊,你是夏昀深,我的朋友。”鐘意伸出手,鄭重地握了握他的,“朋友,未來還請多指教。”
夏昀深順勢用力,将她帶入懷裏,彎着腰抱住。
夏昀深提供給鐘意的幫助,一直都藏着私心。一方面他希望夏臨琛走出過去,希望這個善良的小姑娘求仁得仁,另一方面,他也不自覺地被鐘意所吸引,想為自己争取一個機會。
鐘意愣在原地,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就被一道聲音所打斷。
“你們在幹什麽?”何出塵厲聲喊道,“鐘意,夏昀深,你們怎麽能這樣對我?”
她身旁還站着一個夏臨琛,聽到她的話後,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猜出個一二來,由于天色昏暗,眸色難辨。
何出塵臉色難看,一臉的不敢置信,見鐘意二人看過來,負氣地轉過身。
她想要遠離這兩個人,故而疾速地邁着步子。
——直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鐘意奔跑而來,喘着氣拉住何出塵的胳膊,不讓她再往前邁出一步。
何出塵倔強地不肯轉頭看她,鐘意難得強硬,扳過她的身體。
兩個人面對面後,鐘意才發現何出塵在哭。
鐘意見慣了高傲的、恣意飛揚的何出塵,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個她。
——一個默默垂淚的何出塵。
比起鐘意的不知所措,何出塵只是抹了抹眼睛,而後直視鐘意道:“鐘意,你知道嗎,你是我從小到大,唯一有過的朋友。”
何出塵唇角綻開一個笑容:“所以,我相信你。”
相信你,像你,相信我一樣。
何出塵很清楚自己為什麽流淚,夏昀深是不是假戲真做,關注他許久的她自然明白。夏昀深并不是非要喜歡她,可是,他看上的對象是她唯一的朋友。那一瞬間,她心裏湧上了許多情緒,對夏昀深的不甘,對鐘意的怨恨,更多的,是對這樣的自己的恐懼。
她不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
回到家後,夏臨琛壓抑着薄怒,質問道:“你今天是怎麽一回事?”
“就是你知道的那樣。”夏昀深盯着他,“哥哥,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但是頭一次,我有了想要和你争搶的東西。”
夏臨琛皺眉:“鐘意是人,不是可以任人随意搶來搶去的東西。”
夏昀深滿不在乎地笑道:“可是哥哥,确實你不争不搶,她就死心塌地地愛着你,但你有對她好過嗎?”
他有對鐘意好過嗎?
夏昀深走後,夏臨琛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相識之初,他拿鐘意當陌生人,自然不會有什麽特殊的關注。後來,他發覺鐘意是他救過的小姑娘,自然有一種奇妙的親近感,促使着他接近她,和她做朋友,把她當自己人一樣看待。
這樣的好,是否和鐘意,或者旁人眼裏的好是對等的呢?
他不知道。
夏臨琛覺得自己大概是着涼了,頭昏昏沉沉的,他和衣躺在床上,也沒蓋被子,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他是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的。
“夏臨琛,我在你家門口。”鐘意送走了何出塵,想想還是不甘心,于是又折了回來,又一次來到夏臨琛家的屋檐下。
等了一會兒,夏臨琛推開門,也沒有下來,就站在臺階上方,臉色蒼白,靜靜地等她先開口。
“夏臨琛,我和夏昀深不是你想的那樣。”鐘意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他答應要幫我忙,我沒想到他會那麽做,你相信我……”
“鐘意,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夏臨琛閉了閉眼,無奈地問,“為了逼我就範,不惜把昀深牽扯進來?”
“我沒有——”
“有沒有都不重要,因為——”夏臨琛擡起手臂,緩緩摸到鐘意溫熱的臉頰,他向着她的方向彎下腰,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我會如你所願。”
鐘意的回答,以及其他的任何,都不重要了,一切都淹沒在唇齒之間。
☆、失控(1)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半年多的時間荏苒而過。
這是鐘意認識夏臨琛後的第十個月,也是她大學畢業的前夕。
鐘意抱着一疊資料從教授辦公室走出來,四下無人,她有些茫然地頓住了腳步。
她從消火栓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未施粉黛的臉,斜分的劉海,束得高高的馬尾,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應該有的模樣。
然而她的眉宇間卻綴着憂愁,關于未來,她有許多不确定的事。
鐘意仿佛在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這八個月以來,她與夏臨琛的關系停滞不前。
似是戀人,卻又絕非戀人。
夏臨琛并不排斥她的親近,偶爾也會對她表示親昵,然而她還是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去年秋天更加遙遠了。
她無力改變現狀,不過所幸,她現在可以站在他身邊。
另一件事,與夏臨琛無關,又與他有關。
鐘意專業成績優異,深得導師喜愛,本來導師有意在她畢業之後,将她招到自己創立的工作室裏當設計師,這也是鐘意之前并不着急實習的原因。
她的導師在業內也非常有名氣,她有最好的去處。
可是剛剛導師一個電話叫她過來,說是學院今年有個去澳洲留學的名額,跟的導師是著名的設計大師。
她的導師開門見山表明了意思,他會推薦她,言語間也暗示了他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機會難得且誘人,鐘意卻猶豫了,她不想離開這裏,至少現在還不想。
名為夏臨琛的高峰她僅僅處于半程,如果現在返程,是不是就永遠錯過了攀登頂峰的機會?
一陣手機鈴聲将她從沉思帶回現實,鐘意看都沒看號碼便接起,電話那端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在哪裏?”
鐘意不自覺放軟了聲音:“還在學校,我馬上過去找你。”
“好,不用着急,我等你。”
鐘意走到南藝西門,果然遠遠就看到夏臨琛倚在玻璃花房已經放下的卷簾門上,雙手插兜,姿态閑适随意。
如果鐘意不多想的話,那副場景幾乎和所有等待女朋友出現的男朋友一樣。
饒是鐘意刻意放輕了腳步,夏臨琛還是在他們距離幾步之遙的時候擡眼看過來,眼眸似綴着淺淺的晚霞,一片暖意。
夏臨琛向她的方向踏出了幾步,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先是對她伸出左手。
鐘意乖巧地卸下身上背的書包,遞到他手上,然後挽上他刻意擡起的右手手臂。
“走吧。”他說。
兩個人于路邊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夏臨琛的家。
走進這間已經熟得不能再熟的房子,鐘意彎腰從鞋架上拿出兩雙拖鞋,一雙粉色一雙藍色,并排擺在地板上。
橘皮邁着優雅的貓步走過來,在換好拖鞋的鐘意腳邊繞了幾圈以示歡迎。
鐘意把它抱了起來,比起八個月前,它長大了不少,小家夥那時候受的傷完全沒留下後遺症,反而因為多了鐘意半個主人,食量更上一層樓。
聽到外面的聲音,莊婉華圍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鐘意放下橘皮,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
“小意來啦。”莊婉華招呼着,“先坐先坐,飯菜馬上就好了。”
鐘意搖搖頭,跟着進了廚房,仔細洗幹淨了手,幫忙打下手。
這樣的場景,在這八個月裏,經常會出現。
鐘意手腳麻利,人也靈敏聰慧,沒少幫忙,還從旁偷師,學了好幾道夏臨琛喜歡的菜。
莊婉華瞧着鐘意低眉幹活的模樣,心裏是喜歡的,經過這大半年的相處,她打心眼裏想讓鐘意當她的兒媳婦。不過每次她跟夏臨琛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都被那個從來都不聽話的臭小子給避開了。
導致後來,每次見到鐘意,她心裏都隐隐有些虧欠。
可鐘意見到她總是笑,眉眼彎彎的,嗓音甜甜的,知道她身體不好,還總是托人給她帶些效果很好的補品,她現在的身體也比之前好多了。
只有三個人的餐桌和和樂樂,飯後,莊婉華主動躲到廚房去洗碗,為兩個年輕人留出空間。
鐘意主動去簽夏臨琛的手,拉着他上了二樓露臺。
夜色很美,兩個人對坐在藤椅裏,感受着炎熱夏日難得的清涼。
這裏和蘇衍家的露臺離得很近,蘇家今天好像來了客人,陣陣歡聲笑語傳來。
“鐘意。”
鐘意非常喜歡聽他叫自己的名字,無論多少次,總是聽不夠。
淺淺音律回蕩在耳邊,經常會讓她有一種被深深愛着的錯覺。
她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來驗證,夏昀深說的話是對的。
夏臨琛确實是喜歡她的,可是這份喜歡,有多深厚,她無從知曉。
足不足以讓他對她完全敞開心扉,牢牢牽着她的手走完下半生,她也并不清楚。
“過幾天是蘇衍的生日,程蔻邀請我們一起聚聚。”夏臨琛偏着頭,高挺的鼻梁線清晰可見,“你去嗎?”
鐘意聞言一愣,她依稀記得莊婉華說過,夏臨琛和鐘意的生日是同一天。往年夏臨琛中午和莊婉華一起吃頓飯,晚上再到蘇家一起慶生。
“好啊。”她爽快地回應。
“鐘意,”夏臨琛再一次叫她的名字,頓了頓才說道,“你要是想和我一起,我們不去也可以的。”
聞言鐘意看過去,夏臨琛說出這句話輕描淡寫,正在等她的回複。于是她笑笑,“不用了,人多熱鬧一些。”
夏臨琛點點頭道:“那我明天回複程蔻。”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坐着,鐘意擡頭望向浩瀚星空。這段漫長的日子,她看過了鬥轉星移,不知道自己移到了夏臨琛心上的哪個位置。
夏臨琛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她伸出手來:“走吧,送你回學校,要是你哥哥知道你這麽晚還沒回去,又該發脾氣了。”
鐘意回想起之前有幾次鐘耀揚頗為過激的反應,沒控制住,笑出了聲。
到了一樓,她先是和莊婉華道別,然後走向已經穿好鞋站在玄關處等她的夏臨琛。
說是送,其實也只是送她到主幹道那邊去打車,夏臨琛這種情況,注定是沒法像一個普通的男朋友一樣接送她。
不過鐘意并不覺得委屈,他的缺憾也是他的一部分,她早已經全盤接受。
別墅區很幽靜,唯有路燈亮着昏黃的光。
鐘意走着走着就不願動了,攬着夏臨琛的腰将他按在原地,環住他的腰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線條流暢的下颌曲線。
“不想回去。”她悶聲說道。
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開。
夏臨琛頓了頓,旋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扣住她的腦後,溫熱唇瓣在她唇角印了一下。
鐘意埋在他胸口吃吃地笑,而他寬大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她光滑柔順的頭發。
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乖,我現在打不過你哥。”
鐘意笑得發顫,緩過來後才發現自己都笑出了眼淚,抹掉之後複又去牽夏臨琛的手。
兩個人走到馬路邊,鐘意招手攔着了一輛車。司機一腳剎車,穩穩停在他們身邊,夏臨琛還在囑咐:“車牌號記下,路上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
“喂,大叔,你廢話也太多了吧,你當她是三歲小朋友嗎?”
這痞氣的腔調……
鐘意聞聲看過去,果然是“糖多”同學。
“是你啊。”夏臨琛顯然也想起了他是誰,便對着他說道:“麻煩你把鐘意送回南藝。”
唐铎“嘁”了一聲,他有時候真的恨自己雙眼1.2的視力,隔了老遠就看到這兩個人光天化日下打情罵俏親親我我。
他都替他們臉紅。
鐘意坐進副駕駛後,搖下車窗和夏臨琛依依惜別。
唐铎聽得胃裏發酸,“啪”地一聲拍上喇叭,沖着鐘意吼道:“走了,安全帶系上。”
他一腳油門踩出去,很快便把夏臨琛的身影甩開老遠。
唐铎瞄一眼身旁的鐘意,見她還在看後視鏡,心裏頓時一陣無語,是有多舍不得啊!
一分不見,如隔三個世紀嗎!
“喂,”他悶悶地問,“你就那麽喜歡那個大叔?”
“他不是大叔。”
“都三十好幾了,還不老麽?”
鐘意想也沒想道:“不老。”
“……”
唐铎一路開回大學城,到南藝之前要先路過他就讀的衛校,他忽然心念一動,問道:“你有沒有空?”
鐘意看了眼腕表,遲疑道:“有是有,你想……啊!”
唐铎不等她說完,一個急轉彎改變了路線,鐘意差點被甩到門上,狠狠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現在是要去哪,你不是看到夏臨琛沒留你車牌號就想把我拐賣了吧?”
“女人,你不能先閉嘴嗎?”唐铎翻了個白眼,簡直不想理她。就算沒有車牌號,那個老男人已經知道司機是他了,她一旦有什麽事,第一個就會找到他好嗎?
她的那兩個室友總在背後說他是什麽“傻白甜”,在他看來,這些女人想事情才不動腦子呢!
唐铎心裏吐槽歸吐槽,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車子停到了一個小巷口。
“下車吧,請你吃東西。”
鐘意抱着書包,遲疑着要不要走進去。小巷看起來深得不見底,黑得只能看清眼前一步左右的路,但她能聽到隐隐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
鐘意背上包,跟着唐铎走進去,走了一段才知道,他想帶她吃的,竟然是當年五毛錢一串的麻辣串!
價格已經漲了一倍,麻辣串依然好吃,鐘意拿了個盤子,挑了幾串自己愛吃的,又叫攤主燙了碗粉絲。
辣得她直吐舌頭,開了一瓶礦泉水狂灌幾口,問道:“為什麽請我吃這個?”
她本來連“追你”這種無厘頭的答案都想到了,誰知唐铎卻斜她一眼:“你不是不開心嗎?”
原來她的情緒已經這樣明顯,連這個一根筋的“傻白甜”都能看出來了。
“有矛盾就去解決,你裝若無其事也沒用。那個大叔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真的喜歡的話,就好好談談呗。”
鐘意吸了吸鼻子,覺得他說得對。
有些事,鐘意鴕鳥了大半年,現在想解決個清楚了。
☆、失控(2)
鐘意所在的班級打算在畢業前夕組織個班級聚會,算是天各一方前的告別。
副班長是個挺負責任的男生,帶着笨重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和藝術學院格格不入,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學霸。
他提議利用周末兩天,大家租個海邊的別墅,吃喝都自己動手準備,也玩得暢快。
何出塵聽到他的提議後,大方的贊助了別墅。鐘意贊她一句“大小姐”,換來大小姐的一記眼刀。
她靠着蔡小檀笑得前仰後合時,班長又繼續說道:“大家可以帶家屬來,人多熱鬧些。”
有男生起哄道:“帶我老媽行不行啊?”
頓時引起一陣爆笑。
那男生又繼續喊道:“鐘大美女,做個表率呗?”
被點名的鐘意一怔,笑笑沒說話。
鐘意有男朋友這件事不是秘密,他們多少也聽到過傳聞,扼腕嘆息的同時也對那個拿下“南藝女神”的男人充滿好奇。
教室裏讨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身為班長的宋雅齡并不在場。
她站在教授的辦公室外,不小心偷聽到了教授和院長的談話。
是關于留學名額的事,對于這個機會,她籌謀已久,一度勢在必得。現在機會旁落,受益者竟然又是那個什麽都得天獨厚的鐘意。
宋雅齡家境一般,下面還有個弟弟,父母根本不允許她上藝術學校。可她一心想出人頭地,想成為最好的設計師,嫁給最優秀的男人。
像夏臨琛這樣的男人,雖然時刻散發着一股神秘疏離的氣場,并不是她喜歡的那一款。不過有一次她不小心聽到夏臨琛和他弟弟的談話,才知道原來他是富家子弟。
一個有錢的男人,頓時引起了她的注意。
偏偏又是鐘意。
她夢寐以求的生活,明明她早已擁有,卻一次又一次奪走她的希望。
她恨鐘意的存在,從嫉妒到厭惡再到如今的恨意,鐘意一直都是她的眼中釘。
而這個留學名額,更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鐘意本來不打算帶夏臨琛一起去的,寶姐和段小鹿一直纏着她,說是想看穿得“清涼”的夏美人。
鐘意其實也沒看過,被說得心動了,考慮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
蔡小檀對她們三個色女無奈了,趴在椅子上笑得直搖頭。
鐘意打電話跟夏臨琛提及時,沒想到他沒有一絲猶豫,答應得很爽快。
周六早上是個豔陽天,副班長租了輛大巴,早早地等在南藝西門。
班級裏的大部分人都是住校的,只用從寝室走到校門口集合就行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副班長數了一下人數,還缺三個人沒到,分別是蔡小檀、宋雅齡和何出塵。
何出塵一直是住在校外的,而且一貫也是大小姐脾氣,能踩點到絕不早到,遲到個三五分鐘更是不在話下。
蔡小檀昨天沒住在寝室,臨時回了趟市中心的公寓,跟她們說第二天早上再過來。
宋雅齡人還沒到,這就挺奇怪了。她一直都是住校的,副班長詢問她的室友,對方也并不知情。
寶姐拉拉鐘意的手臂,問道:“你家夏美人呢?怎麽還沒來?”
鐘意向路口看了看,搖搖頭:“昨天他說不用管他,他自己過來。”
寶姐聳聳肩,一轉頭就聽到人群騷動,一輛騷包的敞篷跑車停在路邊,從車裏下來的人,是宋雅齡。
宋雅齡今天特意化了一個有點心機的妝容,踏着不矮的高跟鞋,施施然下了車。
她的室友立馬圍上去,語氣谄媚又恭維,說了些她想聽到的奉承話。
而宋雅齡帶的男伴竟然是當初在學生會競選時給鐘意使過絆子的學長。
寶姐壓低聲音跟段小鹿說道:“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