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橘皮不知何時來到他腳邊,拽着他的褲腳向外用力,“喵喵”叫着提醒他時間到了。
鐘染顏突然看到一只綠眼睛的貓,吓得差點打翻了桌上的水杯。這下讓本來沒有注意到她的橘皮看到了這麽個大活人,向她靠近了些。
鐘染顏緊張地挪動身體,抓住自己的皮包,防備地盯住橘皮的一舉一動,心想如果這只貓撲過來,她就用包打它。
鐘染顏的身上有濃郁的香水味,橘皮動了動鼻子,嫌惡地邁着步子走開了,蹲得遠了點,對着夏臨琛不滿又催促地叫。
夏臨琛安撫了橘皮,轉身對鐘染顏道:“抱歉,鐘小姐,我現在還有急事。”
“夏先生這麽不給我面子?”鐘染顏覺得這個男人可恨得緊,她都表示得這麽明顯了,他卻還不為所動。
夏臨琛喉結滾動了一下,無奈得很。
都說侄女像姑姑,可這位鐘小姐和鐘意實在不太像,鐘意可不會像她一樣處處為難人。
已經過了五點一刻,正在給客人包着花束的溫珞頻頻望向那一桌,橘皮的叫聲已經帶着煩躁,而夏臨琛被那位女客人纏住,遲遲走不開。
此時的馬路邊,鐘意等着鐘耀揚慢悠悠降下車窗,急切地問道:“哥,姑姑怎麽來了?”
鐘耀揚探出車窗,和寶姐段小鹿打了聲招呼,視線漫不經心地劃過唐铎,這才回答起鐘意的問題:“今天她到家裏來,提起了那位失明的夏先生,就想來見他一面。”
鐘意煩躁地問:“所以你就帶她來了?”
鐘意不喜歡夏臨琛和自己的姑姑有所接觸,并非是她不自信,怕成熟豔麗的鐘染顏橫刀奪愛,而是自從鐘染顏和前男友分手後,她隐隐感覺鐘染顏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她覺得——鐘染顏得了一種見到帥哥就想勾搭的病,以及一種世界上的男人都應該喜歡我的病。
如果這些不算精神類疾病的話,那鐘染顏患的就是公主病。
鐘意等不下去了,她丢下一票人,跑向了玻璃花房。
“姑姑——”鐘意一進去就看到鐘染顏拉着夏臨琛不讓他走的畫面,忍不住喊出聲。
旁邊還有一桌南藝的學生,應該是慕名而來,此時正竊竊私語。這一個月花癡夏臨琛的多是多,也許是氣場的緣故,從來沒有人敢和他拉拉扯扯。
鐘染顏看到鐘意,皺了皺眉,松開了手,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頭發,又恢複了優雅高傲的模樣。
“跑什麽跑,沒點淑女樣。”她輕斥道。
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剛才大庭廣衆攔着夏臨琛不讓走的人正是她麽。
可鐘染顏畢竟是鐘染顏,三十幾年的人生不是白活的,黑的能被她說成白的,何況睜着眼訓斥自己的小輩。
“抱歉姑姑,可你不能攔着夏臨琛。”鐘意知道已經過了去接蘇念的時間,心裏焦急。
夏臨琛卻沒她那麽着急,蘇念就讀的那間國際幼兒園設施齊全,老師也認真負責,讓蘇念在那等一會兒也不礙事。
他做出一副有急事的樣子,只是想盡快擺脫這個難纏的鐘染顏。但是聽到鐘意的聲音後,他覺得不應該讓這個小姑娘為這件事內心焦灼。
“鐘意。”夏臨琛向她招招手,手卻沒有放下,等到鐘意走過來抓住他,他再安撫地緊了緊,示意她稍安勿躁,“等會兒再去接念念,沒事的。”
鐘意重重點頭,而後才想起來夏臨琛看不見,改為說道:“好。”
跟着鐘意進來的鐘耀揚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唐铎已經有些呆滞,段小鹿同情地看着他,嘆了口氣。
鐘耀揚輕咳一聲,打破了僵局。鐘意驚喜地回頭,見到鐘耀揚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喜上眉梢。
鐘耀揚挑眉,視線不滿地盯着鐘意緊握着夏臨琛的手上。
鐘意讪讪地笑,輕輕松開了手,跑過去攬住自家哥哥的手臂,用口型無聲地說道:“救命。”
鐘耀揚含笑看了她一眼,鐘意明白,他的意思是一會兒再跟你算賬。
“姑姑。”鐘耀揚開口叫人,他只比鐘染顏小兩三歲,甚至看起來比鐘染顏年紀要大,這些都不妨礙他從容不迫地喊出敬稱。
“嗯。”鐘染顏再作也會給他幾分面子,畢竟現在鐘家家業在這個侄子手上,她想要過現在這種奢侈的生活,還要倚仗鐘耀揚。
“姑姑,鐘意已經在這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家?爸還在家裏等着我們呢。”鐘耀揚以商量的語氣說道,言語間卻隐隐有一絲強硬。
鐘耀揚搬出鐘岳臣,鐘染顏就算再不願意,也得乖乖跟着回去。
事情就這麽被自家哥哥解決了,鐘意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并且可以預料地,被瞪了一眼。
鐘染顏扭頭就走,鐘意來不及和夏臨琛告別,只來得及對溫珞使了個眼色,就被鐘耀揚提着身後的背包帶着走。
鐘意只想着晚上吃完飯再給夏臨琛打電話,沒想到前方又起事端——鐘染顏根本不看路,撞到了兩個小孩子。
鐘染顏被打攪了好事,暴躁得很,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只覺得這兩個孩子太礙眼。
——直到她對上了他們身後大人慌張的視線。
☆、一往無前(2)
鐘染顏臉色微變,視線在大人和小孩間走了個來回。
保姆小雅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兩個孩子,焦急地問:“沒、沒摔着吧?”
大一點的男孩搖了搖頭,另外的小姑娘卻是眼裏緒着一泡淚,疼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溫珞看到這邊的狀況,連忙跑出來,蹲在小姑娘面前,仔細檢查着,“念念,告訴阿姨,哪裏疼?”
蘇念伸出胳膊,溫珞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胳膊上蹭破了一塊,流了些血。溫珞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安撫過她後,轉頭對站在她身後的夏臨琛說:“琛哥,問題不大,我給她消下毒。”
夏臨琛點頭,輕聲喚道:“念念,過來。”
蘇念回頭看向男孩,不确定地問:“哥哥?”
“我沒事。”八丨九歲的孩童已經有了超乎同齡人的成熟,他對夏臨琛說,“夏叔叔,你先帶着念念進去吧,我和小雅姐姐在這裏等你們。”
“小墨魚?”夏臨琛這才知道原來蘇念是跟着蘇默予一起來的,他點點頭,“那我們先幫她處理一下,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好的,夏叔叔。”蘇默予乖巧地答道。
蘇念抱住夏臨琛的脖子,被他抱了起來,轉身進了店裏。溫珞也跟了進去,看到一臉擔心的鐘意,對她抱歉地笑了笑。
鐘染顏沒有出聲道歉,一直冷眼旁觀,在他們走後,視線移到小雅身上,“他是蘇磊的兒子?”
小雅如臨大敵,下意識地把蘇默予掩到身後。
“你那麽緊張幹什麽?”鐘染顏笑,眼底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冷意,“都過去這麽久了,我能對他的兒子做什麽,不過就是問問而已。”
小雅仍舊滿眼防備,搖了搖頭。
鐘染顏還想上前,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姑姑,回家吧。”鐘耀揚是笑着的,但是話語卻不容拒絕。
鐘染顏“嘁”了一聲,掙開他的鉗制,整理了一下頭發,臨走前深深看了一眼蘇默予,眼中意味不明。
見鐘染顏走向車子,鐘耀揚回頭,提醒道:“鐘意,跟上。”
“哦,好。”鐘意對這一系列的變故并不是很明白,她唯一知道的是,鐘染顏現在離開了夏臨琛的地盤,這是好事。
***
鐘家的這頓晚飯,氣氛并不愉快。
鐘染顏是鐘意爺爺的老來得女,出生的時候,老爺子身體不好,鐘岳臣作為大哥,更多時候是扮演着父親的角色。本着女孩富養的的原則,他對這個妹妹一直嬌慣着,幾乎有求必應。
在鐘染顏這三十幾年的人生裏,他縱容着她揮金如土,縱容着她和已婚的男人牽扯不清。但她已經這個年紀,他不能再讓她任意妄為下去。
鐘耀揚開車送鐘染顏回家,回來後卻不急着進屋,他降下車窗,在微涼的夜風中點了只煙,夾在指尖慢慢地抽。
副駕駛的門被人打開,鐘耀揚看着鐘意笑嘻嘻地溜上來,讨好地喊:“哥。”
“幹什麽?”鐘耀揚掐了煙,把她那側的車窗也降下來,驅散滿車煙氣。
“我從房間看到你的車了,想跟你聊聊天。”鐘意從身後拿出兩罐啤酒,獻寶似的遞到鐘耀揚眼前。
鐘耀揚睨她一眼,“說吧,你想打聽什麽。”
鐘意被拆穿目的後也只是笑,開了一罐啤酒遞給他,“就今天下午……”
鐘耀揚把兩罐啤酒都拿在手中,“你不準喝。”
“哥!”鐘意撒嬌,“我陪你一起喝行不行?”
“不行。”鐘耀揚威脅道,“還想不想聊了?”
“好吧,聽你的。”鐘意狗腿地問,“哥,姑姑今天是怎麽回事啊?”
鐘染顏雖然任性,但平時一直很聽鐘岳臣的話,以前鐘岳臣每次提到相親結婚的事情,她都敷衍着答應。雖然事後都是不了了之,但總歸是沒和鐘岳臣發生過正面沖突。今天鐘母慣例提起鐘染顏相親的事,她卻一反常态,态度不善地一口回絕了,這才導致鐘岳臣大發雷霆,兄妹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鐘耀揚摸了摸兜裏的煙盒,最終還是克制地放下了。他看着前方,緩緩開口問:“你還記不記得她以前有個男朋友?”
“記得。”鐘意點頭,那是大約十年前的事了,鐘染顏交這個男朋友是瞞着家裏的,有次鐘耀揚帶着她去商場玩,這才撞上了出來約會的二人。
“今天她撞到的那個小男孩,就是那個男人的兒子。”鐘耀揚淡淡地道,“她今天在外面受了氣,心裏肯定不舒坦,這才會和爸吵起來。”
鐘意下意識地問:“那夏臨琛?”
鐘耀揚好笑地瞧她一眼,“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跟這位夏先生,又是怎麽一回事?”
“哥,我喜歡他。”
鐘耀揚下意識地皺起眉頭,轉頭看向鐘意,似乎是想從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用以證明她是在開玩笑的。
可惜,他失敗了。
月光下,鐘意的瞳仁亮得驚人,那裏面,寫滿了認真。
鐘耀揚嘆氣:“他不适合你。”
“哪裏不适合?”鐘意氣鼓鼓地反駁,“我覺得适合得不得了。”
“單從年齡上講,你們就不合适。”鐘耀揚搖搖頭,“他的經歷太複雜,而你太單純。”
“我是喜歡他這個人,不是喜歡他的經歷。”鐘意正色道,“哥,我覺得适不适合,不能以此而論。”
“你知道他是那個夏世邦的兒子吧,夏世邦風評不好,爸肯定不會同意你嫁到他們家。各何況夏家本來就情況複雜,正室鬥不過小三,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這些都是問題。”
“不,這些跟我都沒有關系。”
鐘耀揚又說:“他和蘇家的五少爺走得近,也相當于是蘇家那邊的人,你覺得,姑姑能同意嗎?”
鐘意反诘:“我喜歡誰為什麽要姑姑同意?”
鐘耀揚灌了一口啤酒,“因為她不會想讓我們家的任何一個人和蘇家沾上關系,你覺得,她做不到嗎?”
鐘意怔住,鐘染顏不一定會做到,但是她一定會攪得天翻地覆,讓她不快活。
這些,都是她不想要的。
“退一萬步來講,夏臨琛他……看不見,你又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和他在一起,會有多辛苦?”鐘耀揚柔了聲音,勸道,“你要分出你的精力照顧他,承受來自他人的指指點點,甚至,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你長什麽樣子。這些,你都考慮過嗎?”
“哥,”鐘意靜默許久,才緩緩開口,“其他的都可以再說,但他看不見的這一點,我們沒有立場去挑剔他。他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不是因為我嗎?”
連她的親人都會擔心她會受到的壓力,那麽夏臨琛本人呢?失去了摯愛的工作,光明的世界,承受他本不該承受的一切,為什麽要算作他的錯?
他不應該因為這些被人指點,沒有這種道理,哪怕是她的哥哥也不行。
“哥,我想治好他的眼睛,你幫幫我好不好?”鐘意的眼底光華灼灼,鐘耀揚一時接不上話。
他忽然有一種感覺,是那個男人,讓這個整天跟在他後面喊“哥哥”的小姑娘長大了。
成長,也許是一瞬間的事,曾經一派天真無憂無慮的鐘意,因為喜歡上一個人,而想要去救他,從低潮中拉他一把。
他不知道該不該擔憂,這樣的成長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鐘意喜歡一個人就全心全意,全情投入,這樣的她很耀眼,也很容易受到傷害。
幸好,他會在一旁一直注視着她,如果跌倒了,他會想小時候一樣把她抱起來哄着,直到她不再哭泣,再次露出甜甜的笑臉為止。
這麽一想,鐘耀揚也有些釋然,他輕咳一聲:“先說好,我還沒有同意,但這件事我會幫你留意。”
“哥你最好了!”鐘意撲過去,給了鐘耀揚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趴在他胸前眨眼,“哥,如果爸知道了,你會幫我說話的吧?”
“呵。”鐘耀揚擡手把她撥回座位上,斜睨着她笑道,“你先把人搞定再說吧。”
鐘意:“……”
還是不是親哥了!是不是親哥啊!
***
小狐貍鐘意V:十一假期的第一天,想他。
粉絲1號:南藝女神我愛你,就像兔子愛狐貍。PS:下次請發自拍。
這位粉絲,你是有多執着于自拍啊!
粉絲2號:炸了炸了,女神脫單了?!
不好意思,暫時還沒有。
粉絲3號:女神你的慣用格式呢,強迫症不能忍啊!
一不小心忘記了……
粉絲4號:親愛的,你看上哪個野男人了!
咳,老同學,注意用詞。
粉絲5號:天啊!我失戀了!女神抛棄了我,愛上了不知道哪裏來的臭小子!
大哥,你誰啊,你咋不上天呢……
粉絲6號:本寶寶不開心了。
寶姐你……
寶姐她們自然也看到了鐘意的這條微博,寝室四人群炸了鍋。段小鹿發了一堆表情包,寶姐則語音文字交替發送,切換自如,刷了一屏。
鐘意不解地問:“你為什麽一會兒語音,一會兒又變文字了?”
隔了幾秒,寶姐發過來一段文字,從字裏行間都能感覺到她的沉痛。
“因為我懶得打字,也很想咆哮,但是咆哮時有些用詞不能被我媽聽到,要不然我就要被家法伺候了,心累。”
等她們鬧夠了,蔡小檀才向鐘意提了建議:“阿意,我之前就想跟你說了,我看花店客人挺多的,溫珞有時候忙不過來,你要不要毛遂自薦?”
寶姐又切換成語音,興奮的大嗓門隔好遠都能聽見,“小檀這個主意好,狐貍妹妹,你去給他當店員,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嗯,我考慮考慮啊。”
寶姐吼道:“還考慮什麽啊!我支持你,勇敢地上吧!”
段小鹿附議,連蔡小檀都發了條語音過來,嗓音輕輕淺淺的,還帶着幾分笑意,“阿意,我也支持你。”
鐘意心裏感動,正盤算着怎麽讓夏臨琛答應這件事,就接到了溫珞的電話。
“鐘意,十一期間要不要來花店幫忙?”
☆、一往無前(3)
溫珞這個及時雨般的請求,鐘意自然答應下來,約定好第二天早上她就去花店幫忙,一直待到晚上閉店。
花店的工作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幫買花客人包花束,還有為來店裏坐坐的客人做飲品。
這兩樣鐘意都見溫珞做過,因此還算容易上手。
并且因為是十一假期,南藝的學生都放假回家了,客人不多,所以她還應付得來。
也因為沒有多少客人,她得到了大量和夏臨琛獨處的時間。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他,他的一些小習慣,如今她了如指掌。
鐘意很歡喜,她是與夏臨琛走得最近的女孩子。
比任何人都要近。
由于放假,夏臨琛不用每天去接蘇念,五點就是關店的時間。
鐘意曾在心裏想過,如果時間再長一點,那就好了。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請求,第二天關店的時候,鐘意幫夏臨琛鎖門,再放下卷簾門。做完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回頭就看到夏昀深倚在車門上,含笑地看過來。
鐘意與他僅有過一面之緣,自然是不熟的,只能笑着打了聲招呼:“來找你哥哥?”
夏昀深颔首,邁開步子走了過來,站到夏臨琛面前,笑着喚道:“哥。”
“嗯。”夏臨琛淡淡地應道。
自從莊婉華要離婚以來,他已經挺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夏昀深了。一是不想讓她見到這個破壞她婚姻之人的兒子,二來也是擔心這個弟弟夾在他和夏世邦中間難做人。
“哥,爸爸生病了。”
夏臨琛聞言,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這不關我的事。”
夏昀深還是不死心,“可是——”
“昀深,你了解我的。”
“好吧。”夏昀深嘆口氣,他們兄弟倆感情不錯,他的确很了解夏臨琛,因此來之前也沒抱多大希望,“那這樣吧,我們也好久沒見了,我請你吃飯。”
然後又轉向鐘意,“一起來嗎?”
鐘意本該拒絕的,但又克制不住能和夏臨琛多相處一段時間的誘惑,于是稀裏糊塗地跟着上了車。
夏昀深帶着他們去了一家高級會館,鐘意跟着鐘耀揚來過幾次,不過那時年紀尚小,只記得菜很好吃。
領班抱歉地告知他們,包廂已滿。夏昀深問過鐘意,得知她不在意,便選了一個靠窗的散臺。
其實這裏的風景更好,開闊的排窗,窗下便是奔流的江水。
鐘意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撐着臉欣賞外面的風光,只是一想到夏臨琛看不見,不免有些遺憾。
“臨琛,好巧。”一道輕柔婉約的女聲傳來,人未到聲先至。
陸漣見款款走到桌前,見到夏昀深,愣了幾秒,忙笑着說道:“這不是昀深嗎,還記得我嗎?”
“漣見,好久不見。”夏昀深站起來,禮節性地和她擁抱。
陸漣見笑着理了理耳邊的碎發,轉頭看向鐘意,“鐘小姐,又見面了。”
“叫我鐘意就好。”鐘小姐什麽的,把人叫老了,真刺耳。
夏昀深看了看她身後,問道:“漣見,你一個人?”
陸漣見點頭,“被朋友放了鴿子。”
她既然這麽說,夏昀深必然要邀請她一起吃。陸漣見沒有推辭,坐到了夏昀深內側的位置。
夏昀深拿來菜單,體貼地讓她添了幾道菜。
陸漣見點完菜,讓服務生收走菜單,這才問夏臨琛:“臨琛,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也在這裏吃過飯嗎?”
這家會館也開了十年了,他們曾經一同回國探親,在這裏約會。夏昀深也是那段時間見到的陸漣見,還以為她就是哥哥的真命天女,心裏把她當作準大嫂一樣看待。
夏臨琛彎起嘴角,露出一絲懷念,“有七八年了吧。”
陸漣見也笑,“這裏還跟那時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鐘意心裏哼了一聲,虧她還遺憾她看不到此處的風景,原來他早就和舊情人看過了。
這頓飯鐘意吃得食不知味,其他三人倒是賓主盡歡,她一時氣悶,便起身去了洗手間。
用冷水洗了把臉,鐘意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安慰道,那只是他的過去,誰都不可避免的過去,她若是介意這個,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
這樣一想,她心裏舒坦多了,拿紙巾擦幹淨臉上的水,她拍拍自己,信心滿滿地走了出去。
只是走過一個開放的露臺時,她聽到了那道熟悉的嗓音,腳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來。
“臨琛,如果我說這次我回來,是為了與你符合,你怎麽想?”
“漣見,”夏臨琛笑,“分手時我們說好的,以後只做朋友。”
“如果我後悔了呢?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漣見,我的狀況你也看到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再适合你。”
“我不介意!”陸漣見提高聲量,急切地說,她抓住他的手臂,“無論你是否看得見,心裏是否有別人,我都不在乎。”
夏臨琛搖搖頭,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臨琛,我後悔了,離開你的時候,我以為外面天大地大,我遲早會找到比你更愛我的人。”陸漣見抱住他的腰身,臉埋在在胸口,喃喃道,“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無論他們有多在乎我,可我只看見我愛的人。”
夏臨琛僵直着身體,頓了頓,輕輕把她的手從腰上扯下來。
“漣見,以前我跟你在一起時,心裏想着別人,不夠投入,是我混蛋。”夏臨琛的聲音仿佛從悠遠的過去而來,“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應該向前看了。”
碩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夏臨琛揉了揉她的頭發,無聲地安撫着她。
“據我所知,你心底的那個人結婚了。”陸漣見仰起頭,明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直視着他的眼睛問,“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夏臨琛垂着頭,沒有說話。
陸漣見又問:“那個人會是鐘意嗎?”
鐘意的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既上不去,又下不來。緊張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讓她陷入其中。
她的心裏是矛盾的,既想聽到答案,又害怕這個答案讓她不能承受。
“這位客人,您需要幫助嗎?”
一道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鐘意的心陡然落下,她慌亂地回頭,左腳絆了右腳,撞到了服務生手中的餐盤,冰涼的液體盡數灑到了她的衣服上。
露臺上的二人也聽到了外面的騷亂,夏臨琛皺着眉,甩開手裏的盲杖,探着路走過去。
“鐘意,還好嗎?”夏昀深見她遲遲未歸,也尋了過來,正好撞見這一幕。
鐘意胸口處的衣料被液體浸濕,夏昀深眸光掃到後立刻紳士地偏開了頭,并且第一時間脫下了身上外套罩在她身上。
夏臨琛早就在聽到夏昀深聲音的時候放緩了腳步,陸漣見也趕了上來,兩人一起步出露臺。
鐘意不敢擡頭看夏臨琛,偷聽就夠不道德的,竟然還被發現了。
好在無論是夏臨琛還是陸漣見,都沒有追究。
發生了這種事,自然不會再回去吃飯了,夏昀深結了賬,開車送他們回家。
陸漣見有車,在停車場就和他們告了別,臨走前還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鐘意。
鐘意跟着夏臨琛一起坐在後排,兩個人各據一方,車廂內氣氛沉悶,三個人各懷心事。
鐘意因了沒聽到那個問題的答案而懊惱,夏昀深是因為見了那尴尬的一面而心有漣漪,至于夏臨琛——
沒有人能從他淡漠的表情中猜到他在想什麽。
***
第二天早上鐘意去得極早,開了門,簡單收拾了一下店面,就一直在等夏臨琛的到來。
她昨晚在床上輾轉反側了整夜,決定和夏臨琛坦白。
她想得很明白,無論夏臨琛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他都有權利先知道這件事。
夏臨琛進來的時候,鐘意緊張地站了起來,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夏臨琛推門的動作一頓,詫異地看過來。
說是看,也只是視線轉到她的方向。
“夏臨琛,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夏臨琛今天穿了一身極為正常的衣服,簡單的黑白灰三色,想來是莊婉華為其挑選的。
他眉目疏淡,卻一直在耐心地等鐘意開口,這樣的态度讓鐘意心底滋生出無限的勇氣,雙眼一閉,雙手攥成拳,就說了出來。
“夏臨琛,我就是害你失明的那個人。”
夏臨琛收回了搭在門上的手,語氣像談論天氣一般的淡然。
“傻姑娘,我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內疚,她不可能冒着雨找到他,向他求一個答案。
“我……我……”鐘意說不出話來。
夏臨琛卻笑了,眉目飛速地舒展開,“我什麽我,過來幫我拿東西。”
鐘意冒雨來找他的那天,夜裏他送程蔻回家時,程蔻突然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鐘意,然後問他現在是什麽感受。
他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說沒什麽想法。
程蔻嘟囔了一句:“怪人。”
夏臨琛笑起來,并沒有反駁。
他對程蔻都沒有怨言,又怎麽會責怪無辜被卷進來的鐘意。
☆、一往無前(4)
鐘意傻在原地,似乎還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
夏臨琛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她心裏多大的波瀾似的,拄着盲杖往裏走了幾步,然後忽然回頭問道:“溫珞有沒有跟你講過工資怎麽結?”
“工資?”鐘意還沒回過神,僵硬地重複了一次,“什麽工資?”
夏臨琛都要被她氣笑了,盲杖敲敲地面,提醒她回神,“當然是在這幫忙七天的工資。”
“哦,我不要。”鐘意拒絕道,“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賺錢的。”
夏臨琛好看的眉峰微微攏起,語氣不容置喙,道:“把你銀丨行丨卡丨號發給溫珞,她會負責給你轉賬。”
鐘意沒吭聲,心裏倒是打定了注意不發。
一上午客人不多,中午的時候,兩個人叫了附近的外賣,說不上多好吃,足以果腹罷了。
吃飽了人也變得懶了,鐘意撫着肚子不說話,就盯着對面安靜的夏臨琛猛瞧。
猶豫了一陣,她還是開口說道:“夏臨琛,我真的不要錢。你就當……就當是我在報你的救命之恩。”
夏臨琛沒回話,鐘意索性把心裏的話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你救了我,這份恩情,我本來是一定要報的。可你又騙了我,這四年來,我滿心以為你也沒受傷,我的恩人是好好的。你知不知道,做好事不留名,真是傻到極致了!”
鐘意說到後來,聲音已經微微哽咽。夏臨琛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好沉默以對。
其實鐘意原本不需要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如果不是機緣巧合遇到他,她将永遠不會知道這些,快樂地生活下去。
“夏臨琛,你說話,說點什麽都好。”鐘意的語氣裏已然帶了些小情緒,但她還是克制住自己,沒有說出指責夏臨琛不想面對時就不說話的話。
他這份沉默倒不是懦弱,而是善意。鐘意懂得,卻惱于不能逼他表态。
“你要報恩?”夏臨琛無奈地笑笑,“好吧,過來幫我把袖子挽起來,我要給橘皮洗澡。”
報恩這麽大的事,就被他這麽輕描淡寫地給帶了過去。鐘意使出去的力氣全都砸到了棉花上,也只能哼哼兩聲,卷起他雪白襯衫的袖口,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午後的陽光披灑在他的身上,為他的周身渡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
鐘意忽然想到第一次來到這間玻璃花房,夏臨琛也是這樣與光為伴,令人過目不忘。
不過一月而已,仿佛已過經年。
***
夏臨琛給橘皮洗完澡後沒一會兒,電話就響了起來。
為了方便他分辨來電人,程蔻按照他的指示,幫他把常用號碼分別設定了不同的來電鈴聲。
所以鐘意聽到一段低沉壓抑的音樂時,下意識就去看了夏臨琛的表情。
夏臨琛神色淡淡的,但鐘意直覺他此刻心情絕對不會很好。
“喂?”
“哥,是我。”
“哦,有事嗎?”
夏昀深坐在自家客廳的座機邊,猶豫着要不要開口,擡眼看到父親夏世邦威嚴的臉,只能硬着頭皮說明來意:“那個,爸和阿姨的離婚還沒談妥,爸不同意你和何家退婚。”
電話那端靜默了一陣,要不是還有淺淺的呼吸聲,夏昀深絕對會以為已經挂掉了。
他只好又補充道:“何家那邊,似乎也不想取消婚約。”
“夏昀深。”夏臨琛終于出聲,他極少連名帶姓地叫親近的人,這一開口就代表了鄭重。
夏昀深不由得握緊了聽筒,回應道:“我在,你說。”
“轉告他,請他當作沒有我過這個兒子,也請他不要再幹涉我的人生了。如果他不同意離婚,我媽會提起訴訟。就這樣,挂了。”
夏昀深聽着耳邊“嘟嘟”的忙音,為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夏世邦像是早已料到大兒子的反應,冷哼了一聲,轉身上樓,留下夏昀深一個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
夏臨琛沒想到何出塵竟然會找上門。
傍晚他關了花店,和鐘意分別,和橘皮一起,沿着已經熟悉的路走回家,卻在自己家門口被何出塵攔了下來。
“婚約,”何出塵開口,成功地阻止了夏臨琛的腳步,“是我不想取消的。”
夏臨琛點點頭,繼續開門的動作。
“你都不關心我為什麽改變主意嗎?”何出塵在他身後喊道,急急忙忙拉住他的手臂。
夏臨琛皺眉,順着她的話問:“何妹妹,你到底想怎樣?”
“取消婚約可以。”何出塵咬着下唇,“你幫我追夏昀深。”
夏臨琛一愣,啞然失笑,覺得她實在是有趣,就想着逗逗她。
“要是我不答應呢?”
何出塵沒想到他不肯合作,急了,說話也不如剛才那樣有底氣,倒顯出些語無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