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過來,讓莊婉華抓住他的手,然後扶着她在床上坐下,“一個沒有給我和我媽基本的照拂,在我生命裏總是缺席的人,沒有資格當我爸爸。”
***
一連幾天,何出塵都請假沒來上課,鐘意聽蔡小檀說,她是被家裏關了禁閉。
她支着臉側,看向窗外,心裏惦記着夏臨琛,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被罵。但在厘清自己思緒前,又怕見到他,擾亂自己的心情。
她覺得自己心裏一團亂麻,讓她想要斬斷它們,看一看那之下到底藏着什麽。
前兩天,寶姐喊着要去花店的時候,她沒答應,無視蔡小檀別有深意的眼神,找了個去圖書館看書的借口推了。
第三天拗不過寶姐的死纏爛打,只好躲在蔡小檀身後,不讓她們喊自己的名字。
第四天夏臨琛有意無意地向她們這桌走了幾步,被橘皮撓了兩下褲腳,就回去玩他的花了,也沒過來打招呼。
鐘意總覺着他對着這邊蹙了蹙眉,心底湧上一陣煩躁,連一貫愛喝的奶茶都放下了。
到了第五天,鐘意見了夏臨琛就躲,不知蔡小檀心知肚明,連段小鹿都看出了端倪,只有寶姐不明白,傻呵呵地笑。
被段小鹿精明的視線掃了幾圈,鐘意有些扛不住,求助的視線遞給蔡小檀,被對方一個“小鹿式”的撇嘴聳肩給抛了回來。
再大條的寶姐也察覺了不對勁,心直口快地問:“你們倆怎麽了?狐貍妹妹,你欠小鹿錢沒還?”
“噗——”蔡小檀趴在椅背上笑,“寶姐,你的腦回路真是……獨特。”
“因為小鹿一臉你老實還錢的表情啊。”寶姐無辜地說。
段小鹿對她翻個白眼,“明明是讓她坦白從寬。”
眼看她們兩個又要打起嘴仗,鐘意投降,撿重點的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從四年前的救命之恩到上周末的沖動。
“哇。”寶姐的嘴張成“O”字型,“小狐貍,都跑到他家勾引他了……”
鐘意無奈扶額,糾正:“并沒有勾引好嗎,我就是、就是那個時候特別想問他那個問題。”
“重點是,”蔡小檀把話題接過來,“他讓你以身相許,你會做嗎?”
鐘意被她問住了,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坦白地說:“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一定,也就是說,會與不會各占一半幾率。”段小鹿沉吟一陣,一語道破真相,“鐘小意,你根本就是對他有好感吧。”
鐘意怔住,低眸沉思。
好感,應該是有的吧,要不然她不會從一開始就對他有一種特別的關注,看到他挺拔孤寂的身姿就心裏就會被觸動。
“什麽嘛……”寶姐大叫道,吓了她們三個一跳,“之前我們花癡的時候,狐貍妹妹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沒想到真的動了心,喜歡上了人家。”
“還不是喜歡。”蔡小檀和段小鹿異口同聲,然後相視一笑,由蔡小檀來給寶姐解惑,“她現在,還是恩情比較多。”
寶姐恍然大悟,鐘意這個人,大約是家境優渥,又備受寵愛地長大,對名利這種東西比較淡泊,但基本上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人。
她要跟誰她有仇,那必然不能善了,她一定會回敬給對方,而且是專挑別人痛處打擊,就如同宋雅齡的服裝設計大賽。
而別人對她好呢,她一定不遺餘力地回報,更別提夏臨琛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一定想着怎麽掏心掏肺地報答他。
現在的夏臨琛在她眼裏,比起一個男人,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恩人而存在。
寶姐長嘆一口氣,問道:“所以你要怎麽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鐘意側眸,迎着寝室窗外的陽光,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樓下。
外面的陽光那麽好,天空碧藍如洗,人來人往。有人嬉笑打鬧,有人踽踽獨行,有人臉上洋溢着笑容,也有人愁容滿面。
鐘意按下心中激蕩的聲音,轉過身看向三個好友,一字一頓地說:“我想治好他的眼睛。”
這個世界那麽好,他那樣善良的人,就應該與光明為伍,而不是與黑暗為伴。
鐘意逆光站着,她們看不清她的臉龐與神色,只是她身披着無限光芒,說出那樣一句話,讓她們無端地堅信,她能做到。
段小鹿首先笑了,吐槽她:“那你還躲着人家。”
“對哦。”
☆、夜路(6)
寝室會談結束後,四個人就踏上了去花店的路上。
她遠遠地拍了一張玻璃花房的外觀,它四周都灑滿了金色的陽光,讓人心中浮上一層暖意。
這次她打的Tag是小狐貍與恩人先生。
鐘意還有些忐忑,那是一種類似于近鄉情怯的心理。只不過她剛走到玻璃花房門口,大老遠就聽到夏臨琛壓抑着的咳嗽聲,就沒再躲。
進了花店,玻璃花房裏一如既往地溫暖明亮。
夏臨琛身後的貨架上是嬌豔欲滴的玫瑰,更襯得他清風朗月,眉目清俊。
段小鹿走過來,捅了捅鐘意,在她耳邊悄悄說道:“人比花豔,被鮮花圍繞的男人啊,能把到手,怎麽都值了。”
鐘意白她一眼,心裏暗暗道,真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她可沒說過要追夏臨琛,她是要報恩,報恩懂嗎!
鐘意輕咳一聲,“好久不見,身體不舒服?”
忙着聽牆腳的段小鹿心中評價:還好久不見,明明每天都躲着人家,矯情。
“嗓子有點幹。”夏臨琛确實有點生病,嗓子啞了幾分,聲音竟生出一絲動聽的低沉。
鐘意忙拿起一旁的茶杯,她記得這個樣式,是夏臨琛一直在用的那一個。去了後面找到溫珞,接了杯溫水回來。然後抓起他的手,放到上面,“喝點水吧,會舒服一些。”
“好,謝謝。”夏臨琛小口小口地喝着,一點點潤着嗓子,待他把整杯都喝下後,已經舒服了許多,最起碼沒有之前那種又幹又癢的感覺了。
鐘意絞着手指,低聲致歉:“那個,那天我不打招呼就跑到你家去,給你添麻煩了。”
夏臨琛神色淡淡,“還好,不麻煩。”
“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嗯,我做飯給你吃。”鐘意絞盡腦汁,想出了這麽個報答。
夏臨琛似乎是驚訝,眼睛驀地睜大一些,露出一雙烏黑卻無神的瞳仁。而後緩緩勾起嘴角,答道:“去我家吧。”
鐘意這才反應過來,夏臨琛實在等着她呢,他多通透一人啊,肯定猜到她馬上要請吃飯了。
鐘意回過頭,看到寝室那幾個正滿面歡欣地趕她走,寶姐甚至都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她搖搖頭,真是誤交損友啊。
溫珞丢過來一件外套,盯着夏臨琛把拉鏈拉到頂端,把自己包裹得嚴絲合縫才肯罷休。
其實鐘意她們每次來他都知道,她們的腳步聲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總是輕巧而明快的,聽在耳裏很好判斷。
鐘意躲着他,他感受到了,沒等他去逮她,她卻像沒事一樣,自己送上門來。
兩個人并肩出門,南藝西門這邊,其實是條小路,不好打車,便向主幹路的方向走去。
路口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車了,個子很高,頭發很短,根根立起,染成了黃色。
鐘意和夏臨琛還沒走到路口,倒是從他們身後開過來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
還沒等鐘意拉開車門,就聽到另一位等車人暴躁的罵聲,“幹,你們瞎嗎?是老子先來的好麽!”
這句話中的某個字戳中了鐘意敏感的神經,她偏過頭去,怒視來人。
聽他說話的格調,鐘意本以為他是個小混混,沒想到這人長得相當英俊,一臉正派。那是不同于夏臨琛的好看,帶着些許英氣,輪廓深刻。
夏臨琛不以為意,“鐘意,算了,讓他先走吧。”
年輕的男孩看了一眼夏臨琛,眉心緊緊蹙了起來。他只是習慣性地随口一說,沒想到對方真的看不見,頓時氣勢蔫了下去,嘴了“嘁”了一聲,“不就是一輛出租車嘛,小爺我讓給你們了。”
鐘意只當他良心發現,當然不會跟他客氣,拉着夏臨琛就上了車,還不忘對他翻了個白眼。
開出去好幾米,她還能聽到一聲難以抑制的罵聲——操!
***
鐘意顧忌着夏臨琛嗓子不舒服,做的都是些不辣的家常菜。即使這樣,她還是用了好久才完工。
在她十幾歲的時候,鐘母教過她炒菜,但平時也不會讓她做飯,所以她也沒有機會練手,這還是第一次給家人以外的人做飯吃。
為了夏臨琛吃飯方便,鐘意幫他把菜盛到一個碗裏,然後期待地看着他。
夏臨琛先嘗了一筷清炒油菜,神色難辨,又不死心地夾了一口小炒肉,嘆了口氣,暫時放下筷子。
如果讓他評價鐘意神奇的廚藝,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特別難吃。
他揉了揉眉心,“鐘意,你這別開生面的一頓飯,我記住了。”
難吃也要吃,飯後,內疚的鐘意主動要求洗碗,夏臨琛沒跟她客氣,本來家裏有洗碗機的,但是前兩天壞掉了,所以只能手洗。
鐘意接了溫水,将碗盤稍微浸泡一下,然後擠上洗潔精,拿起抹布一個一個擦拭。
夏臨琛就倚在流理臺邊立着,因為不得不讓客人洗碗,他也陪在一旁。
廚房的燈本沒有那麽明亮,鐘意洗碗間隙,側眸偷瞄了一眼。
夏臨琛的神色,怎麽說呢,是一種介于面無表情和垂眸淺笑之間的但淡然。陪人洗碗還不搭話這種事,換做別人可能會有點別扭,而在他身上,就是落落大方的灑脫。
鐘意一時看呆了,書中瓷盤脫手,跌落在不鏽鋼的水池邊緣,發出一聲悶響。
鐘意一聲尖叫,夏臨琛探過去想扶她一把,誰知道誤打誤撞,牽住了她的手。
短暫的接觸後,兩人都有點尴尬。
夏臨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略微偏開了頭。
手若柔荑,膚如凝脂。
夏臨琛想,她大概從未吃過苦,講不定是殷實人家養大的小公主。
瓷盤掉進了水池,鐘意拿起來檢查了一下,好在沒有碎掉,只是磕出了一道淺淺的縫隙。
突然她聽到夏臨琛在叫她,清越動聽的聲音近在咫尺。
“鐘意,明天有空嗎,要不要跟我去一個地方?”
☆、夜路(7)
诶,是要約會嗎?
鐘意垂着頭,糾結半天,思來想去,遲遲沒有答複。
夏臨琛聽力雖好,可鐘意許久沒有出聲,他也不好判斷她的具體位置,便離她近了些,卻不想他本來就站在她不遠的地方。
所以夏臨琛這一動,就直接把臉湊到了鐘意的臉前。
鐘意從未靠得他這麽近過,近到什麽程度呢,她可以看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又長又卷的,随着他的眨動一顫一顫的,讓人想要摸上一摸。
要不是她心跳砰砰砰砰仿佛就在耳邊,她還可以數一數到底有多少根。
他的呼吸還打在耳畔,癢癢的,好想抓一下。
鐘意屏住呼吸,悄悄偷看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與他在一起,總是定不下心來。
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傳出去怕是會被笑死。
在家人、朋友,還有微博上的粉絲心裏,鐘意是那種帶着一點小機靈的姑娘,長相自不必說,眉眼間總有一股靈動之氣,所以當初寶姐大手一揮,給她取了“小狐貍”這個名字。
現在這個姑娘,正在花癡一個男人。
夏臨琛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沒有之一。
她臉上燒得熱,心裏慶幸他現在看不見,磕磕絆絆地回答:“有、有空啊。”
她甫一出聲,夏臨琛就察覺到兩個人現在的距離不過微毫,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退開。
鐘意眼見他到了安全距離之外,便問道:“什麽事呀?”
***
鐘意将掩好的窗簾拉開一個小縫,外面陰沉沉的。她嘆了口氣,坐回床邊,拿出手機低頭擺弄。
她先是打開微信,四人群裏損友們都在打探消息,她不知道要怎麽回複,就先關掉了。
再換到微博,轉發和評論空前的多。
網友一:南藝女神我愛你,就像兔子愛狐貍。PS:下次請發自拍。
這大概是她的男粉,畫風清奇,可是并不押韻啊親。
網友二:親愛的,你最近打的Tag都是先生,豔遇很多?
這是以前的同學,把她變成半個網紅的那個。
網友三:只有我注意到了恩人這兩個字嗎!Wuli小狐貍是被英雄救美了嗎!
好敏銳,不過英雄救美是四年前的事了。
還有一堆誇玻璃花房好好看好浪漫的求地址的,鐘意看着直發笑,心裏吐槽着,卻并不回複。
夏臨琛昨天問她,要不要跟他到盲人學校探望小朋友。
鐘意感覺到夏臨琛對她的态度有明顯變化,那是共患難後對自己人的态度。
即使上一次夏臨琛對蘇念說了她是朋友,但她還是沒有太多實感。
而那時,他身上那些高冷疏離的保護層終于完全剝離下來,露出了屬于原本那個夏臨琛的,溫暖的、親和的一面。
從顧客到朋友,轉變不算太快,但卻是踏踏實實的一步。
她答應了夏臨琛,并且今天早早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很期待,可外面的天氣實在不算好,大片大片烏雲,遮擋住了這個早上該有的溫暖的日光。
鐘意偷偷溜出房間,在冰箱裏翻出牛奶和面包。昨晚的菜太難吃了,夏臨琛沒看到,她幾乎沒動筷,還抱歉地把剩菜全扔了。
她埋首于冰箱間,待門一關,才對上一張帶着愠色的臉。
鐘意吓了一跳,“哥,你吓死我了。”
鐘耀揚盯着鐘意看,看得她直發毛,這才說道:“天氣預報今天有雨,你還是跟他說一聲,不要去了。”
鐘家一貫是放養政策,鐘意出門不需要經過父母同意,但一般都會跟這個關系很好的哥哥報備一下。
“我都答應了,而且盲人學校是在室內啦,不影響。”鐘意渾不在意,也不知道剛才擔心天氣的人是誰。
天公作美,兩個小時以後,天空竟然放晴了。
夏昀深送他們兩個去市郊的一間盲人學校,夏臨琛提前準備了許多小禮物,準備一會兒分發給孩子們。
他們抵達的時候,正好是學校的活動時間,十來個孩子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上,安靜地玩着。
孩子們很熟悉夏臨琛,對于他的到來都很歡欣。
鐘意看着孩子們的純真的笑臉,有些被震動,等夏臨琛跟他們聊夠了,才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你自己都……不方便。”
夏臨琛不在意地笑笑,告訴她說:“在我們這個社會,盲人還是弱勢群體,我家境優渥,所以失明了仍然可以過得很好,可是這些孩子不一樣,那麽我盡一份綿薄之力,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不對麽?”
鐘意笑開了,“你以為你是哆啦A夢嗎?”
窗外溫暖的日光在夏臨琛身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更襯得他眉目如畫。
“我們這些視覺障礙者,跟普通人沒什麽不同,一樣都是努力地活着,不是麽?不要帶着有色眼鏡看待我們。”夏臨琛轉向她的方向,眉眼舒展,原本空茫的眼眸中似乎也有了一點光華,“我、這些孩子,還有其他同樣失明的人,不過是走夜路的人。”
鐘意被這一刻的畫面震懾住,心靈震顫,忍不住向前邁了一小步。
然而下一瞬她仿佛意識到什麽似的,止住了腳步。
她的眼前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線,跨過去了,也許是萬丈深淵,也許會粉身碎骨,但是她可以肯定,她的生命從此會擁有不一樣的色彩。
鐘意從不怕未知,亦不怕冒險,她能斷絕自己所有的退路,就只為了一往無前。
光潔潤澤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鐘意張開雙臂,輕柔地抱住了夏臨琛。
她的側臉貼在他的胸前,耳朵聽到的是他的心跳,鼻尖嗅到是他的味道。
她是鐘意,她不怕輸。
上一次她在夏臨琛懷裏時,滿心想的都是報恩。
可現在,只能說——
如果世界上還有為了報恩把自己賠進去的蠢蛋,鐘意絕對要算一個。
☆、意中人(1)
午後的陽光溫暖卻不刺眼,玻璃花房裏面安安靜靜的,只有夏臨琛和鐘意兩個人在。
自從鐘意開竅之後,寶姐她們就不常來了,怕鐘意緊張,不能放開手腳去追人。
鐘意這個人吧,有仇必報,她擡眼瞧了瞧夏臨琛,後者正靜默地擦着眼前的那塊桌子。
嗯,有恩……也報,按照他曾經說過的方式。
鐘意以前不熟悉“琛”這個字,認識夏臨琛以後她特意翻過字典,上面的注釋明明白白。
琛,寶也。
他可不就是她發現的珍寶?不過這寶貝好像有很多人觊觎着。
夏臨琛話不多,安靜地立在那裏的時候就像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卷,讓人想要探究一二。
神秘的女人讨人歡喜,神秘的男人也是同樣。
他身上有着那種寵辱不驚的氣質,一擡眼一回眸都能牢牢鎖住人的視線。
“夏臨琛,我有個事要問你。”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鐘意腦子裏一團漿糊,拖了許久,她終于想起來還有宋雅齡的事情沒有解決。
“嗯?”夏臨琛放下手中的抹布,偏過頭來,等她說些什麽。
他的瞳仁很黑,烏泱泱的一片,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似的。
“唔,就是我們學校馬上要舉辦一個服裝設計大賽,我們班上有個女同學叫宋雅齡,她是不是來找過你,請你當她的模特?”
夏臨琛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有這麽個事,“哦,我沒答應。”
鐘意也覺得夏臨琛不會答應,宋雅齡那個人,做事目的性太強,她不見得對設計有什麽愛在裏面,她只是想借着這個跳板,讓自己成名。
片刻後,鐘意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當我的模特好不好?”
“不好。”夏臨琛微微蹙眉,“我這樣樣子,你讓我上T臺?”
他以前是攝影師,成天和模特打交道的人,自然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去走秀有多難。
“我們不是朋友嗎?”鐘意理直氣壯地問,“幫朋友一個小忙,不行嗎?”
“小丫頭,我才發現你臉皮挺厚啊。”夏臨琛嘴角噙着笑意,顯然沒有生氣,“真像只小狐貍。”
“我本來就是小狐貍。”她的聲音明媚嬌俏,“快說,你答不答應?”
“不想答應,不過……”夏臨琛的态度模棱兩可,着實勾人,“等價交換,你也得幫我一個忙。”
“成交!”鐘意說着就去勾夏臨琛的尾指,再将拇指緊緊貼在一起,“你不許反悔。”
夏臨琛挑着眉毛,“你就不怕我坑你?”
鐘意心想,就怕你不坑我,我反倒沒借口讓你也以身相許。
結果夏臨琛交代下來的,還真就是個大事。
莊婉華既已決定和夏世邦離婚,當然就不會繼續住在夏世邦安排的療養院。夏臨琛打算接她回自己家住,請個長期的保姆照顧她,順便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省得總上隔壁蹭飯。
蘇家事業越做越大,蘇衍一個月裏有半數時間在外出差,家裏剩下程蔻母女二人,他每天晚上都過去,委實不好,怕招人微詞。
他要接莊婉華回家,必然不會傻得找夏昀深來開車,程蔻又在上班,眼前正好有個小丫頭,不用白不用。
“有沒有駕照?”
鐘意小聲嗫嚅:“考是考了……”
夏臨琛拍板,“走吧,跟我回家取車。”
夏臨琛的那輛車還是四年前買的,之後沒怎麽用過,看起來還挺新。
鐘意瞧見那牌子,頓時打了退堂鼓。撞壞了她可賠不起,找鐘耀揚的話又少不了被教訓一頓。可思及她跟夏臨琛的承諾,她還是決定勇敢地上吧,大不了開慢一點……
于是這天,C市的司機們紛紛看到,一輛豪車以龜速駛在通往城郊的路上,簡直是一道奇景。
好在慢歸慢,鐘意倒是平安地把車開到了城郊的療養院。當車穩穩地停在停車位時,鐘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後就聽到副駕駛位傳來一聲輕笑。
被嘲笑了……
其實夏臨琛一路上都沒說過她什麽,夏臨琛看不見歸看不見,車速有多慢是能感受到的。但是他很有耐心,知道她緊張,也不會催她,這才讓她安安心心地開到了目的地。
夏臨琛上樓去接人了,鐘意一個人留在車裏,按亮手機屏幕,找到微信APP,在寝室四人群裏面嚎了一嗓子。
小狐貍小狐貍:要見未來婆婆大人了好緊張,求破!
很快就有人比她嗓門還大,震得她飛快調小了音量。
寶寶就是我:狐貍妹妹牛逼!這麽快就到見家長這一步了!
小鹿不是鹿:你不是說去花店追美男嘛,被婆婆突然襲擊了?
小檀:放心,他媽媽吃不了你的。
鐘意剛回複完蔡小檀這句,就聽到了腳步聲,連忙開門下車。
莊婉華看到一個小姑娘從車裏鑽出來,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她本來以為來的是程蔻,誰知道卻不是,便多打量了鐘意幾眼。
模樣倒是俊,明眸皓齒的,只是,這個鮮嫩的小丫頭是她兒子從哪找來的?
來的時候鐘意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已經快傍晚了。夏臨琛給兩人簡單介紹了一下,便啓程回市裏。
回程的時候鐘意稍稍提高了一些速度,一是後面坐着夏臨琛的媽媽,她不想丢臉,二是她對開車這項技能只是不熟悉,來的時候練手了一路,現在找到了一些感覺。
沒想到還是出了點小事故,拐過一個彎角時,車門被出租車剮蹭到了。
“幹!開車不長眼啊!”對面的司機火氣很大,聲音先至。
鐘意無奈,明明是對方的錯好嗎!
對方降下車窗,露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
只是,還有些熟悉,分明在哪裏見過。
“什麽嘛,又是你啊。”對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鐘意也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上次跟他們搶車的那個黃毛嘛。
他跟出租車也真是有緣,上次他還是打車的,這次就變成開車的了。
他的乘客好像很不耐煩,女聲中的尖銳連鐘意都聽得清清楚楚,黃毛司機冷冷地看她一眼,接過後座那個麻煩的女人遞來的錢。
女人下了車,瞧見另一輛車裏的司機,驚呼:“鐘意,怎麽是你!”
☆、意中人(2)
鐘意讪讪地笑,心裏發虛,不過還是出聲打了個招呼,說道:“好巧啊,姑姑。”
眼前這位妝容精致,脾氣卻不太好的女士正是鐘意父親的妹妹鐘染顏。她只比鐘意大十來歲,又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些。
鐘意其實挺害怕這位姑姑的,據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溫婉的大家閨秀,談了一段家裏不允許的戀愛,硬生生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的。當然這話鐘意從未對她說過,那時她還小,見到鐘染顏的時候也不多,只是每次見面,都覺得她愈加可怕。
鐘染顏掃了一眼這輛不便宜的車,蹙了蹙眉,問道:“鐘意,你哥又買新車了?”
鐘意搖搖頭,道:“姑姑,這是我朋友的車。”
這時,坐在後排的夏臨琛叫了一聲鐘意的名字,然後對她說:“叫你姑姑上來,送她一程吧。”
鐘意照做,看見鐘染顏的目光掃過緊閉的車窗,忐忑地等她的回應。
終于,鐘染顏“嘁”了一聲,繞道副駕駛那側拉開車門,坐了上來。她動了動身體,嫌棄座位不舒服,調整了一下,這才消停下來。
夏臨琛輕聲道:“走吧。”
車窗外還能聽到那個有着一面之緣的出租車司機不滿地叫喊:“幹!這事到底怎麽處理,給個準話!別耽誤時間啊,老子還有活要幹呢!”
鐘意回過頭,問道:“不管那輛車了?”
夏臨琛點點頭,既然他不追究,鐘意也就沒理那還在喋喋不休的黃毛出租車司機,向鐘染顏說的地址開了過去。
鐘染顏上車之後,對坐在後排的車主人輕輕颔首,誰知那人冷淡至極,連目光都不屑分過來半分。
鐘染顏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氣得不輕,她活到這三十幾歲,一直是被人捧着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輕視她。
而這個人卻敢把自己價值不菲的車讓鐘意開,鐘染顏一點都不承認,她的魅力居然會輸于這個乳臭未幹的侄女。
她故意擡起左手,将耳鬓的大波浪卷發挽至而後。這雙手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地方,十指蔥白細巧,上面塗滿了大紅色的蔻丹,甚是招搖。
她懂得自己身為成熟女性的美,鐘意那個清湯寡水的小丫頭,根本不夠她看的。
鐘染顏從後視鏡中向後看了一眼,頗有些風情萬種的妩媚,就等着夏臨琛願者上鈎。
可她想勾到手的那個人,還是淡定如斯,清風朗月地靠在椅背上,吝啬分給她一點點關注。
鐘染顏暗自咬咬牙,下一秒就笑靥如花地問:“先生,貴姓?”
這車上只有夏臨琛一個男性,自然是在叫他,她這麽一個美豔的女士,都直接開口了,她就不信對方不回應她。
果然,片刻之後,她便聽到了夏臨琛的聲音。
“夏。”出于禮貌,夏臨琛偏過頭,對着副駕駛的方向,淡淡地回應。
鐘意聽見她剛才那句話,眉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直覺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而這個大麻煩,正是她的姑姑,因着是親人,她拿鐘染顏一點辦法都沒有。
“夏先生是做什麽職業的?”為了矜持,鐘染顏僅僅半側着身子,這樣既不顯得太急切,也可以讓夏臨琛清楚地看到她的側顏。
“開花店的。”
鐘染顏覺得真是奇了,她從來沒見過那個男人見過她以後,還能是夏臨琛這種從頭至尾眉目疏淡的死樣子的。
可能是鐘家人共同的基因,越挫越勇這四個字深深入骨子裏了,鐘染顏和鐘意一樣,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她再度看了一眼夏臨琛,突然就覺得那裏不對,她蹙了蹙眉,突然就福至心靈地想到了答案。
是眼睛!老實講,夏臨琛那雙眼睛在她見過的男人裏也算出彩的,可是與衆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神采!
鐘染顏也顧不上什麽矜持了,她轉過身體,死死地盯着夏臨琛。
果然,那視線空空茫茫的,沒有焦距。
鐘染顏笑了兩下,又掃了鐘意一眼,心裏冷笑,不知道她的哥哥知道鐘意和一個瞎子牽扯不清後,會是什麽表情。
鐘意一路提心吊膽的,不敢過度分神去瞧鐘染顏。因為鐘染顏的意外出現,她早就忘記了見到“未來婆婆”的緊張,滿心都在擔心鐘染顏會不會惹出什麽事。
不過好在,她很快就到了鐘染顏公寓的樓下,鐘染顏什麽都沒說,扭着曼妙的身段消失在了樓道裏。
莊婉華對于這個半路出現的、沒禮貌的鐘染顏心裏是反感的,只是當她的視線對上鐘意小心翼翼又抱歉的眼神後,便又釋然了。
在莊婉華心裏,這小姑娘,撐死也就二十歲。
這孩子與她姑姑不一樣,家教很好,禮數周全,要不是年紀太小了,與夏臨琛相差巨大,她還真想讓兒子娶回家當兒媳婦。
鐘意終于把夏臨琛母子送到家門口時,已經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了。
莊婉華再三挽留,但鐘意晚上還有一節選修課,便告辭打車回學校了。
她走後,莊婉華問夏臨琛:“你實話告訴我,你跟鐘意那姑娘什麽關系?”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鐘意臨走之前,看着夏臨琛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說他倆沒事她肯定不信。只是夏臨琛什麽時候棄暗投明,想通了?
夏臨琛一聽這話就知道莊婉華誤會了,她年紀大了,想抱孫子的願望愈發強烈,見到個姑娘都想跟他湊作堆。
“沒有的事,她是花店的顧客,就老頭子給我搞得那個訂婚宴後熟悉起來的。”
“她也出席了訂婚宴?”莊婉華在記憶裏搜索了一下,“城南的鐘家?”
夏臨琛思索了一下,模棱兩可地回答道:“大概是吧。”
莊婉華登時想起一件往事,哭笑不得地說:“臨琛你忘了?小時候你爸領着你去鐘家借款,鐘岳臣不肯,你就拿石頭砸了人家女兒。”
夏臨琛一怔,這件事他是記得的,那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女孩子的哭功,明明是看起來白嫩又軟萌的小丫頭,哭起來卻涕泗橫流,怎麽哄都哄不好,叫人着實難忘。
只是,那個被他砸得哇哇大哭的小姑娘,竟然就是鐘意嗎?
☆、意中人(3)
這一年的南藝服裝設計大賽定在了九月末,校方的打算是辦完比賽就讓學生放假過十一去。
準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鐘意打算帶上夏臨琛一起,五個人集思廣益,迅速定稿。
鐘意找了個時間,再次帶着夏臨琛走向上次兩人共度一夜的那個工作室。
鐘意肆無忌憚地盯着夏臨琛看,看他精致的側臉,看他飽滿的嘴唇,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流暢如刀刻般的下颌曲線。
幸好午休時間,一路上鮮少有人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