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關仰天初步打算是把容安娜送到學校，盡到男士的基本義務。然後剩下的時間就是他與周璟的了。
麻省理工距離機場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周璟是自己開車來的，他剛考的駕照，買了一輛銀色奔馳，關仰天直接坐進他的副駕駛座。
沒想到容安娜不客氣的拉開後座的門，也坐了進來。
“你們家不是派車來了麽？”關仰天看了一眼不遠處停着的一排黑色汽車。
容安娜好像沒感覺到關仰天言語中的嫌棄，說，“我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
周璟笑了，
“容小姐，難道你和我們有共同語言嗎？”
說實話，周璟的口氣裏有一絲輕蔑。
周璟接到關仰天的電話，知道他要來波士頓，可沒想到他還帶了一個拖油瓶。
剛才關仰天跟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容安娜，說她是他母親一個朋友的女兒，也在麻省理工讀書。
周璟不以為然，他看容安娜嬌滴滴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豪門千金，身後還跟了一堆撐場面用的黑衣保镖。周璟對這種女孩有偏見，覺得她們是麻煩的代表，難以伺候，更重要的是，她們往往都不太聰明，當然，這裏的聰明是指周璟所認為的聰明，不能以常理衡量。
容安娜也不知是心大，還是裝傻，她說，“kwan書房裏有不少書，我也看過，我和他有共同語言，他和你有共同語言，那麽可以推斷，我和你肯定也有共同語言。”
周璟啞然。
關仰天微微彎起嘴角，忍笑。
頭三天，兩個少年的時間都耗費在容安娜身上。容安娜推遲三個月入學，要找院長找老師解釋情況，順便報道，還要去登記宿舍。
送佛送到西，誰讓關仰天對他母親說，他是陪容安娜來游玩的呢，他要幫容安娜打掩護。至于周璟，他了解學校情況，知道數理學院在哪裏，也認識幾個數學系的同學，是一個好向導。
周璟發現容安娜沒有他想象的那麽不堪。她很聰明，每個路口，每個數字，甚至他的電話號碼，只說一遍，她都能記住。她中文很好，和關仰天不相上下，偶爾還能說幾個成語，對中國文化不是一無所知。
最重要的是，她不說廢話，遇到不懂的東西，她會先自己琢磨一番，實在找不到答案，才會向他們倆求助。在校園裏走累了，跟不上他們的節奏，她也不會開口命令他開車或者找保镖來，而是默默的在後面跟着。
關仰天也是記憶好，和周璟在麻省理工裏走了幾圈，對這所學校每棟樓的地理方位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周璟說，“要不你明年考過來跟我作伴吧，反正考試對你來說很簡單。”
關仰天說：“我不急。”
周璟哦了聲，眼睛微微一眯，嘴巴一邊翹起，用那種我早就看透你的眼神看他，“是舍不得吧，萬一沒留神，讓她被別人拐跑了呢。”
“舍不得什麽？她是誰？”
容安娜勾着脖子望過來，“難道是kwan喜歡的人？”
關仰天狠狠瞪了周璟一眼，對容安娜說，“你別聽他胡說。”
容安娜沒說話了，心裏卻更加确定，關仰天一定有一個戀人，或者是單相思的對象，而且那個女孩是中國人。她母親說，關仰天詭異的熱衷在中國的學校學習，熱衷到每年只回美國一次。要知道，關家在中國早已經無親無故。
容安娜是個宅女，不熱衷社交，至今連個初戀也沒有，可不代表她在這方面遲鈍，許多書中寫過，有人為了愛情不顧一切。
雖然她對關仰天了解還不夠深，但容安娜覺得關仰天應該心很硬很冷的那種人，他是關家唯一的繼承人，智商還那麽高，再複雜的東西對他來說也不在話下罷。在普通人眼中，他恐怕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之子。容安娜忽然對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好奇起來，把神拉入凡間可不容易啊。
容安娜對關仰天眨眼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說的，對誰也不會說。”
關仰天默然，容安娜笑容更深，她貌似抓到了關仰天的把柄。
容安娜去上第一堂課，當然，對其他數學系的學生而言是第n堂課。大小姐有些忐忑不安，看了周璟和關仰天好幾眼，還是沒有張嘴說出求兩人陪她上課的蠢話。
這堂課是微積分。
容安娜是按時到的，可是她不知道，教微積分的格羅索教授性格出了名的奇怪，在開學第一堂課時，他就說過，他的課，提前五分鐘開始，提前五分鐘結束。
也就是說，容安娜無意中遲到了。
她自己也意識到了，因此從後門進去，貓着腰，準備在倒數第二排坐下。在一衆安靜聽課的學生裏，她這樣很打眼。
格羅斯教授自然看見了她，他擡了擡厚度數的眼睛說，
“那個亞裔女孩，我似乎沒見過你，”
容安娜望望左邊，再望望右邊，然後莫名指着自己。
“對，就是你，站起來，”格羅索教授的語氣并不友好。
她連忙站起來，發現整個教室裏所有學生都看向她。
容安娜很不自在，甚至有些緊張。她從未上過學，從未與其他人一起聽一位老師授課，她完全不懂課堂的規則是什麽。因為以前，沒有一位家庭教師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也沒有哪個同齡人敢看她的笑話。
“你是數學系一年級的學生嗎？”格羅索教授問她。
“是的。”
“膽大妄為的學生，看來你一點也不為缺課和遲到感到羞愧，現在就滾出去吧，以後也不必來了。”
格羅索教授把容安娜當成長期翹課的混混學生，畢竟之前她一次課也沒來上過。
“老師，我是有原因的，我......”容安娜想解釋。
格羅索教授卻讓她住嘴，“每個學生都這麽說，如果我的課堂可以容忍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我還上什麽課？”他的言辭十分刻薄激烈。
嬌生慣養、從未受過挫折的容安娜被他說懵了，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格羅索教授也不管她，繼續上課。
“接下來，我來簡要介紹超越方程，你們二年級的時候會詳細學習到它，超越方程也是計算機應用最多的一種方程之一。”
屏幕上立刻切換出他要講述的內容。
容安娜依然站在最後一排，低垂頭，一動不動。
有學生回頭看她，低笑，小聲議論。
容安娜滿臉發燙，是羞惱，也是氣憤，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難道真的要離開教師嗎，她并沒有做錯任何事啊，憑什麽落荒而逃？
一年級的課程都很容易，但教授級別的老師在講課時，總是會“臨場發揮”一下，弄出一些超前的知識，只為了在一群還什麽都不懂的學生面前顯擺顯擺。
因為超越方程與計算機緊密相關，所以格羅索教授也引入了一些計算機函數。
“超越方程一般只有近似解，手工計算誤差太大，通常我們會編寫一段程序用計算機求解，大家看這一段程序。”
屏幕上顯示出密密麻麻的c#代碼。
“首先用evat函數得到近似數值，然後...”格羅索教授停頓了一下，“然後用sshow函數控制精度。”
他的話音剛落，就從教室後方傳來一個笑聲，在安靜的空間裏，特別突兀。
“教授，在這麽莊重的課堂上胡說八道似乎不太好噢。”
容安娜愣愣的看着站在站在後門口的兩個少年，周璟在前，關仰天在後，剛才的話就是周璟說的，也是他笑出聲的。
格羅索教授沉着臉，很生氣，不等他出言訓斥。
周璟就說，“根據您的課件，sshow函數顯然是用來分析傅裏葉級數的，是您口誤還是根本沒有認真看過這個程序？”
教室裏頓時一片嘩然，格羅索教授的棺材臉變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羞的。他下意識去扶眼鏡，以抵抗窘境。
可在座的學生在周璟的引導下，也慢慢看懂了程序代碼，紛紛發現了問題，看向格羅索教授的目光帶上了異樣。
格羅索教授惱羞成怒的問周璟，“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反正萬幸不是您的學生。不過人最好要不太過分自信，哪怕是像您這樣德高望重的教授...”
說到德高望重時，教室裏響起了其他學生的笑聲。
“誰都會犯錯，您也不例外，可為什麽您不問緣由，就咄咄逼人的對待一個剛入學不到三天的女孩，她什麽也不懂，包括您奇怪的規矩。您現在肯定在憤怒我不尊敬您，但在指望別人尊重您之前，先尊重他人。”
周璟一番話愣是讓格羅索教授的臉從紅變到黑，又變到綠最後又變回紅色。
他竟看向容安娜，說，
“對不起，我之前的話有些重了，我向你道歉，你可以坐下來了。”
容安娜茫茫然的接受了老師的道歉，然後坐下來，等她回頭再看時，兩個少年已經走了。
她聽見周圍有同學說，
“剛才那兩個亞裔男孩是誰？”
“高個子的你不認識？他很有名，是計算機系的天才，才十六歲，一入學就進了史蒂芬赫茨教授的實驗室。”
“矮個子的呢？”
“沒見過，興許也是計算機系的吧。”
“兩個人長得都挺帥的。”
“難得你對亞裔感興趣了。”
“長得帥管他是什麽裔。”
一連串絕對屬于女生的笑聲。
容安娜才了解明白，原來周璟如此優秀，難怪關仰天把他當朋友，不惜蒙騙自己的母親，來波士頓找他。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天才的朋友也是天才。
走出教學樓，
關仰天說，“還有一點，你沒有糾正那個教授，evat函數顯示的是非線性拟合的近似值，如果是線性拟合，用avet才對。”
周璟一臉佩服，“那麽短的時間，你居然能看完整段代碼，你讓我這個別人口中的天才情何以堪？老天爺不公平啊。”
話雖這麽說，他臉上并沒有一點嫉妒關仰天的意思，
“不過，你自己剛才怎麽不說，”周璟忽然會過來。
關仰天瞥了他一眼，英雄救美的橋段，他才不去插手。
這時，周璟的手機響了，他一接電話，本來輕松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他挂了電話，對關仰天，“你願意在實驗室門口等我一會兒嗎？”
史蒂芬赫茨教授的實驗室在一個僻靜的地方，是一棟兩層的建築，白色的牆面纏繞着美麗的米分色玫瑰，牆角邊還種滿了小雛菊，環境好得不像冷冰冰的計算機實驗室。
周璟到的時候，實驗室裏其他成員都在。
項目接近截止日期，每個人包括史蒂芬教授都想盡早收工，周璟有幸見識到溫和的史蒂芬教授發火的模樣。
“你在說什麽笑話，這個時候告訴我連不上終端數據服務器，”史蒂芬教授對着一個學生大聲道，“看看你做的東西，居然用遞歸函數寫，光浪費在路徑上的時間就要增加多少秒？誰允許你以分布式為模板，自以為是的笨蛋，我跟你的要求是這樣的嗎？......”
到後面史蒂芬教授簡直在怒吼，所有人都老實的噤聲。
因為先前受淩琳打車軟件的啓發，史蒂芬教授實驗室現在的項目就是針對相應的手持移動設備進行安全布控，終端由委托公司掌握，旗下的客戶安全信息将全權輸進一臺大型服務器中存儲。
又由于史蒂芬教授和generalmagic公司總裁謝菲爾德的同學關系ralmagic公司就委托史蒂芬教授做“順風車”的安全布控。
“順風車”現在也不叫這個名字了，從淩琳手中購入app後ralmagic公司給它換了一個新名字，e-drive。當然，新名字現在還是保密階段，就等着五月初正式上線，在北美亮相。
史蒂芬的這位學生負責通信連接模塊的編寫，是比較核心的部分，與其他模塊密切相關。但他顯然出了大纰漏，他的算法一錯，意味着之前至少百分之四十的工作要推倒重做，難怪史蒂芬教授如此生氣。
況且距離驗收檢驗不到一周的時間了，這關乎到史蒂芬教授在同行中的信譽和聲望。如果不能按時完成，謝菲爾德該怎麽看待他？以後他也拿不到generalmagic公司的合作項目了。
“你不用留在這裏，”史蒂芬教授冷靜下來，指着門口對那個學生說。
“老師...”那個學生慌張的叫道。
“我不再是你的老師。”
別怪史蒂芬教授無情，這個學生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學生離開了，他留下的爛攤子還得收拾。
“都看着我做什麽，”其他人也被史蒂芬教授遷怒。
其中一個博士生“鬥膽”說，“老師，我們還有一周的時間，把任務重新分派，一定能按時完成。”
“告訴我誰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裏可以深刻了解e-drive通訊數據端口的編程解碼，”史蒂芬教授反問。
這下大家都默不作聲了，信息類的知識博大精深，種類繁多并且龐雜，這些人都是精英，也都是高智商，可要在短期內掌握完全陌生的內容，而且在自己還有其他任務的前提下，根本不可能。
史蒂芬教授生完氣也累了，坐在椅子上想辦法，他可以找其他教授借人手，可又哪個計算機系教授是清閑的，他們手中何嘗沒有項目，麻煩別人的同時更是在丢自己的臉。
周璟自己負責的部分早就完工了，所以他才有閑心帶關仰天和容安娜到處走走。
作為一個曾經被自己的父親批評毫無集體責任感的人，周璟在此時實驗室沉重的氣氛中，也笑不出來。
甚至也陷入了某種考慮。
e-drive是淩琳做的，關仰天說他沒有插手，周璟不信，他就算沒有指導過也一定看過淩琳的代碼。
數據服務器、遠程通信...
上次和關仰天夜闖梁陽大學機房的畫面在周璟腦海裏閃現，他突然擡起頭，對史蒂芬教授說，“老師，我向您推薦一個人，他非常了解e-drive，并且擅長通信端口編程。”
“誰？”
史蒂芬教授立刻問道。
站在實驗室外等人的關仰天就在一頭霧水中，被周璟拉進了屋子。
于是衆人就看見天才周璟帶着一個看起來比他更小的少年進來，原本期待的臉紛紛換成懷疑。
剛才出聲的博士問道，
“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不是，他是一名中國的高中生，”周璟一說完，就看到周圍人惱怒的眼神，特別是史蒂芬教授，他以為周璟在捉弄他，有點生氣了。
“大家冷靜下來，先聽我說，你們不要忘了e-drive是generalmagic公司從一個中國女孩手裏買來的。”
“那又怎麽樣，難道是個中國人，就了解中國的軟件？”
周璟懶得理博士，直接對史蒂芬教授說，“kwan就是e-drive另一位研發者。”
關仰天詫異，他還不至于要用淩琳的勞動成果給自己臉上貼金，結果他看見周璟向他眨眼睛。
好吧，他暫時不拆穿他的謊言。
史蒂芬教授一聽，仔細打量關仰天，說道，“讓他先做個測試。”
史蒂芬教授所說的測試是一段代碼速寫，與服務器相關，包含了安全方面的專業背景，如果不了解這方面的知識，連一句話都寫不出來。
沒想到關仰天寫出來的東西讓他驚豔連連，“不錯，非常不錯。”
史蒂芬教授驚喜的浏覽着代碼，“大學生都不一定有他的專業素質，不，我的博士都比不上他。”
方才諷刺關仰天的博士臉成了醬油色。
于是關仰天莫名其妙的成為史蒂芬教授實驗室中的一員，進行為期一周的項目編寫。
他并不指望項目完成後分的那點錢，也不指望史蒂芬教授所承諾的如果順利完成，破格錄取他進麻省理工計算機系的橄榄枝。
他答應史蒂芬教授，純粹是為了還周璟一個人情，他感謝周璟上次為了他的私人目的，帶他進梁陽大學機房，僅此而已。
好在這也是關仰天所感興趣的領域，對他而言，也很容易，根本不需要一個星期。
為了不讓其他人側目，他特意卡在最後一天完成，當然也讓史蒂芬教授十分滿意。
“教授，”在實驗室幹了七天的免費勞力，關仰天第一次主動叫住教授。
史蒂芬教授以為這孩子要提要求，他內心設想了幾種可能，笑着平和的問，
“什麽事？”
“我要澄清周璟之前所說的一句話。”
他的話音一落，實驗室中其他人也看過來，包括周璟。
“我沒有參與e-drive的研發，我充其量只是浏覽過它的代碼，指出過其中的錯誤。”
在場的人怔怔的望着這個義正言辭的少年，在圓滿完成任務後，他這句糾正純粹是多餘，因為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實力，他絕對寫的出來e-drive，何必耿耿于懷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我想讓你們知道，我不希望任何人誤會她依靠了誰，才創造出e-drive，雖然她是一個不太聰明的女孩，但她很要強，她始終堅持着自己的信念，為之付出了艱辛的汗水，不斷的前進，不斷的進步，e-drive就是她努力的證明。”
看着關仰天，史蒂芬教授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欣賞有底線的人，多少人活到幾十歲，為了名聲和金錢，喪失人格，還不如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而且史蒂芬教授也猜到，關仰天口中的“她”一定是他所傾慕的女孩，因為在談到“她”時，少年眼中的光是不一樣的，不再像高嶺之花不可親近，而是溫暖又耀眼的。
史蒂芬教授忽然很想見見這個女孩了。
關仰天沒想到自己舉手之勞，引起了一系列後續反應。
項目被generalmagic公司成功驗收，謝菲爾德非常滿意，他邀請史蒂芬教授實驗室諸人前往舊金山ralmagic公司的矽谷總部參觀學習，關仰天的名字也在被邀請者名單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