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時間到了三月末，關仰天收拾行李，準備回中國。
他母親象征性的敲了敲他的卧室門，走進來，“晚上有一個商業宴會，你要陪我參加。”
關仰天順從的答道，
“好的。”
關瓊走近關仰天，一手撫住他的肩膀，以前她伸手就能摸到孩子的頭。可是現在，她必須擡起手才能夠得着。是時間眨眼即逝，還是她忙的沒有顧及到孩子的成長？
看見關仰天眼裏的淡漠疏離，關瓊心裏有些酸澀。她清楚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她沒有精力再去關心關仰天。
幸好，她的兒子一直都是這麽的聰明懂事，善解人意，不像她一些朋友的孩子，像混世魔王，小小年紀被嬌慣成叛逆嚣張的性格，吸毒、打架、濫交，簡直無惡不作。
有得就有失，孩子如此優秀，哪怕他與自己不親近，她也不強求了。
“你也十五歲了，該正式接觸公司事務，中國那邊的課程先放放，我有很多東西要教你，還有一些朋友也要介紹給你認識，”關瓊說。
“不是說好成年以後，我再開始學習嗎？”
關仰天的語氣有些嘲弄，不過關瓊并未察覺，她說，
“我擔心到時候來不及，畢竟金融管理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只有理論沒有上手是不行的。”
“你這麽急的讓我進入公司，那些和外祖父一般歲數的元老們，一定看不過眼，恐怕又要無事生非的耍花招。”
關仰天很冷靜的替他母親分析，關瓊神色有點動容卻也有些怪異的尴尬。
淩琳曾經好奇的問過關仰天，“你媽媽的公司是做什麽的？”
“土地、餐飲、投資，只要是能賺錢的買賣，她來者不拒，”關仰天當時是這麽回答她的。語氣漫不經心，像是在談一個陌生人，“但是我不認為她有什麽過人的本事，她的原始積累都來自于我的外祖父。”
關仰天的外祖父關信華算是一位傳奇人物，他出身梁陽世族，早年就在梁陽外國語學校也就是曾經的仁禮中學讀書，十六歲那年赴美留學，從耶魯大學畢業，是一名建築學碩士。
不過關信華并未走上建築設計這條路，他當時已經有家族遺留給他的豐厚財富了，他開始用這筆錢投資地産行業，那時美國戰後經濟正在複蘇發展，關信華抓住了機會，眼光犀利精準，一躍成為首屈一指的地産大亨，創辦了第一家華人地産投資公司容關集團。
之後，關信華陸陸續續又投資了不少領域，股票、電信、酒店、餐飲......他的資本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關信華也成為了無可争議的超級大富豪。
關瓊是他與第二任妻子的孩子，是第二個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
關瓊與她哥哥關澤年齡相差了近二十歲，原本輪不到她繼承家業，但在關瓊十歲那年，她母親和關澤遇到車禍，雙雙同時身亡。
這件事給了關信華不小的打擊，本來硬朗的身體也是從那時起每況愈下，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高調引人矚目，漸漸減少投資，把大量資本換成基金，慢慢收緊産業，淡出人們的視野。因為當初有傳言，這個看似意外的車禍，是關信華的商業對手人為制造的。
如今的容關集團早已沒有曾經的風光強大，許多人甚至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它投資過的那些公司，卻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
雖然關仰天歸心似箭，不過他還是答應他母親再在美國停留一段時間。
當夜幕降臨時，盛大的宴會在關家位于紐約的豪宅裏舉辦。
闊氣的大門敞開着，一輛接一輛的豪華轎車開進來，正中間的噴泉和後面的大宅子，被裝飾的美輪美奂，柔和的燈打在牆面，讓夜晚猶如白日，也讓整個空間都帶着濃濃的奢侈。
噴泉前方已經停滿了車輛，衣着翩翩的男人與盛裝打扮的女人，紛紛笑談着走進大門。一進場，就能看見巨大的水晶吊燈，那些透明的墜子和珠鏈，反射着燈光的光華，張揚着室內的明彩，将底下的人們襯托的愈發華美。
關瓊身着及地黑色薄紗長裙，正和每一位到來的賓客打招呼，見關仰天遲遲未下樓，她向來人道了聲失陪，上樓去看兒子在做什麽。
關仰天的卧室沒人，關瓊來到另一面的書房，那裏是關仰天最愛呆的地方。果然，她找到了他。
書房的門虛掩着，少年輕靠在沙發一角，拿着手機正在打電話，嘴角挂着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頭頂上的大燈金黃的光像織起的錦帛，鋪在他臉頰上、發絲間，好像一位光之子，周遭的一切似乎變得朦胧起來，唯有他至雅至美。
在關瓊推開門那一刻，關仰天對電話裏說了一句，“我再打來，”就迅速挂斷了電話，站起來。
關瓊問他，
“你在和誰打電話？”
“一個朋友。”
“在中國認識的？”
“嗯。”
見到關仰天明顯不想多說的表情，關瓊蹙眉，
“是男是女？”
關仰天擡眼看她，反問，
“你說呢？”
關瓊稍微放心，她覺得應該不是異性。
當初她同意關仰天留在梁陽讀書，所提的第三個條件，就是不準他在中國交女朋友，最好連女性朋友也不要有。她不想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攀上他們家。
關仰天當時是答應了的。
蘇菲跟她彙報的時候，也說了關仰天身邊沒有出現任何同齡女孩。
她非常滿意。
“客人們都到了，跟我下去吧。”
“好的。”
關仰天已經換好衣服，穿着最簡單的黑色禮服，白襯衣上打了領結，都說好衣服能襯人，可是這件樣式普通的禮服卻被少年穿得格外俊逸優雅。
當他跟随關瓊從樓梯上下來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在不久前，關仰天的生日宴上已經見過他了，關仰天大概是上流圈子裏，年輕一輩中最低調的。畢竟他常住中國，一年只能見一次啊，要知道在場的其他華裔們，連中文都說不溜呢。
關仰天輕易的成為衆少女們目光追随的重點。
望着場中明顯比以往多了幾倍的同齡少女和少年，關仰天忽然明白了他母親舉辦這場宴會的意義。
“這些孩子将來都是這個社會支柱，不能因為你在中國讀書，而忽略社交的重要性，你必須要和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成為朋友，這對你的未來很重要，”關瓊在關仰天耳邊教育他。
富人們的社交都是從孩童開始的，以前關仰天年紀小，性格孤僻，關瓊還不以為意，但眼看他都要比她高了，不能再讓他這樣孤家寡人下去。
關瓊卻不知道，關仰天對關家的一切根本不感興趣。
一位身着露背晚禮服的貴婦，帶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走過來，她笑着用英文對關瓊說，“你終于決定讓kwan留在美國讀書了？”
“我倒是想，可這孩子硬要去中國，我父親臨終前也希望他多學一些中國文化，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關瓊苦笑。
“關叔叔也是希望我們不能忘本，但是我不行，我中文都快不會說了，所以從小就給anna請了漢語老師。”
a就是她身後的少女，容安娜。
貴婦是她的母親容沁。
看名字就知道，這又是一個單親家庭。實際上，容沁甚至沒有結過婚，而且她比關瓊大了整整一輪。
容關集團最初是由關信華和容沁的父親容力共同創建的。兩人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好到随大流的為各自的子女立下娃娃親。容沁曾經是關澤的未婚妻，差一點成了關瓊的嫂子。
車禍發生後，容力就從容關集團撤資走人，另立門戶。外界所傳的商業對手，也暗指的是他。
關容兩家關系一度陷入冰點，在容力去世後才有所好轉。不過也只是在公開場合，關瓊會和容沁聊幾句。而容沁的幾個兄長，基本還是對關家無視的。
關澤死後，容沁一直獨身，容安娜是她借助精子庫裏的精子懷的女兒。
容安娜今年十六歲，長得是亞洲人的模樣，就是頭發偏棕色，皮膚特別白，像雪一樣，毋庸置疑的漂亮，身材也修長高挑，一身水藍色的短裙很襯她的膚色。
別說關仰天，關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
容沁對這個女兒十分寶貝，藏在家裏生怕孩子遇到危險，容安娜甚至從來沒有去過正規學校上課，都是由高級家庭老師一對一的精英教育。這一點倒是和關仰天有點像。
關瓊邀請容沁參加宴會時，還特意提了一句，
“不如讓你女兒跟我兒子認識認識吧。”
于是容沁就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帶來了。
兩個母親走到別的地方去聊天，給自己的孩子互相了解的空間。
關仰天和容安娜，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表情，都不說話，像兩只死魚。
這時，容安娜突兀的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說，“你家的燈太晃眼睛，晃得我想睡覺。”
關仰天覺得容安娜的性格似乎有點怪，他說，“客房在二樓，我讓傭人帶你去吧。”
容安娜終于拿正眼看他，忽然問，
“你家客房有電腦嗎？”
“有，你想要筆記本還是臺式機？”
“都可以，我需要連上互聯網的電腦。”
“沒問題。”
這真不像在一場奢華夜宴裏，名媛千金與豪門少爺的對話，更像兩個資深宅女和宅男的某種接頭暗號。
關瓊和容沁看見關仰天帶容安娜上了樓，兩個女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容安娜對關仰天說，她用電腦，是要注冊大學。
“我已經拿到麻省理工應用數學系的錄取通知，我媽媽不準我讀這個專業，她說...”容安娜捏着嗓子學容沁的語氣，“女孩子要學藝術文雅一些的東西，能培養高貴的氣質，吸引異性的注意。”
容安娜無奈攤手，眼睛裏有自己的堅持，
“可是我對吸引異性的注意一點興趣也沒有。”
原來容安娜也算是一個天才，大概是那顆無名精子的作用，她在數字方面天賦十分出衆，背着母親，偷偷報考了麻省理工，并且順利被學校錄取。
她和周璟應該是一屆的，本該一月份入學，可是容沁不允許她讀這個專業，把她的錄取通知扔了不說，還沒收了她的手機，斷了整個房子的網絡。
三月三十一日就是新生注冊最後一天，眼看不剩幾天，容安娜在家裏急得跳腳，各種求媽媽求舅舅也沒辦法。
她都打算認命了，大不了下半年去哈佛讀她母親希望的專業，再輔修數學專業好了。
她沒想到自己會來關家參加宴會，
機會多難得啊。
聽完緣由，關仰天慷慨的借出自己的電腦。
“謝謝，謝謝，”容安娜喜形于色，把臉貼的離屏幕很近的地方，開始打字。關仰天覺得她應該有些近視。
“就算成功注冊，你打算怎麽讓你母親同意你去波士頓上學？”
“離家出走，投奔親友，随便什麽理由，”容安娜滿不在乎的說，“我就不信我母親還能把我抓回去。”
關仰天若有所思，“也許我能幫到你。”
容安娜一頓，轉頭看向他。
兩天後，關仰天和容安娜分別對各自的母親說，他們要一起結伴去波士頓游玩，這讓兩位母親喜出望外，以為兩個同樣不善交際，不結人緣的孩子看對眼了。
她們不僅同意了兩人的請求，容沁還安排了容家的私人飛機接送，提前訂好酒店，一條龍的貼心服務。
關仰天和容安娜順利在機場彙合，登上前往波士頓的飛機。兩人的位置是互相對着的，白瞎了兩個美麗的少年少女，什麽引人遐想的事也沒發生，他們甚至只說了兩句話，
容安娜說，“到了叫醒我。”
關仰天說，“好。”
于是一路容安娜睡了過去，關仰天一直在看書。
下了飛機往出口走，兩人加快步子，離身後容家浩浩蕩蕩的保镖遠一點。
關仰天看見周璟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打眼的模樣像一盞探照燈，周璟也看見了他，朝他招手。
兩人再次見面，相視而笑，周璟說，
“關大少爺總算記起小人我了。”
容安娜目不轉睛的望着這個陌生少年，他的笑容真燦爛啊，像盛夏裏的太陽，卻沒有那麽灼人，可是同樣能夠俯照萬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