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年後，
“叮叮叮，叮叮叮......”
淩琳拿起桌上的手機，
“大琳子，你好了沒，我們都到了。”
是鐘菲菲的聲音。
淩琳看了看時間，才五點鐘，
“不是說好五點半嗎？”
“今天是周五，餐廳人多，我和鄧秦先來占座位，你別忙了，快來吧，快來吧。”鐘菲菲風風火火的挂斷電話。
淩琳好笑的搖搖頭，關了電腦，和實驗室的師兄打了聲招呼，提前走了。
大三上學期，她順利進入周院長的實驗室，成為他手下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本科生。大概是因為她之前賣軟件的事太轟動，學院裏對她是否有資歷給周全打下手，竟無一人提出質疑。
她出色的表現，也沒有拖任何人的後腿，每天早出晚歸，忙的時候就睡在實驗室，跟的幾個項目都圓滿完成，還在核心期刊上發表了兩篇論文。
臨近畢業，她早已輕松拿到本校保研的名額，也收到美國名校的邀請，周院長鼓勵她去美國，她到現在還未做好決定。
同樣是大三的時候，鐘菲菲交了一個男朋友，叫鄧秦，是梁陽師範大學法學系的學生，比鐘菲菲高一年級，現在在梁陽中級人民法院工作。
經過一年多的辛苦備考，和前世一樣，鐘菲菲順利考上梁陽大學歷史系的研究生，就等着九月份入學了。
鐘菲菲正處在特別開心特別幸福的狀态中，隔三差五就找淩琳吃飯，當然還帶着她男友，也不嫌淩琳是電燈泡。
淩琳趕到這家名為花芯的餐廳，走進大廳，一眼就看見鐘菲菲和鄧秦，笑着走過去，卻發現他們對面還坐着一個陌生男人。長得濃眉大眼，人高馬大。
不等她詫異，鐘菲菲就熱情的介紹，“他是胡蘊，鄧秦的同事。”
胡蘊朝她點點頭，淩琳也笑了一下。
她這個時候，心裏已經有了一些預感。
而用餐中的談話，也印證了她的想法。
鐘菲菲不停的誇胡蘊，說他工作能力強，才二十九歲，就成為審判長，是中院最年輕的法官；說他人品好，潔身自好，穩重踏實；說他學歷高，也是梁陽大學畢業的，碩士，跟淩琳是校友。
這分明就是替淩琳相親啊。
淩琳基本不說話，低頭吃菜。
鐘菲菲嘴巴不停，說完胡蘊，繼續說淩琳，“大琳子可厲害了，我只是抱怨歷史資料不好查，她就幫我做了一個歷史版的‘維基百科’app，現在我們全學院都用它。”
胡蘊說，“我聽說過，是叫‘歷史智囊’吧？”
鐘菲菲點頭，
“是不是沒想到制作者是一個女孩子，還坐在你旁邊？”
胡蘊笑了笑，偏頭去看淩琳，好歹是一個帥哥的注視，淩琳愣是當做沒看見，一聲不吭的吃飯。
鐘菲菲無語，擡腿在桌下猛的踢了淩琳一腳。
總算讓淩琳擡起了頭，問，“怎麽了？”
鐘菲菲沒好氣，
“胡帥哥讓你談談‘歷史智囊’。”
結果淩琳說，“哦，‘歷史智囊’我賣給教育部了，我也不知道政府怎麽運作它。”
鐘菲菲：......
這個晚餐吃得非常尴尬。
結束時，鐘菲菲讓鄧秦先送胡蘊，而她拽着淩琳的胳臂單獨走，算總賬。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淩琳無辜的問，“我做錯什麽了？”
“別跟我裝傻，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鐘菲菲口氣很重，“胡蘊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
“我看得出來，但我對他沒感覺。”
“那你對誰有感覺？”
淩琳被鐘菲菲問的一愣，“能不讨論這個問題嗎？”
“不能，”鐘菲菲斬釘截鐵，“我們今天就要好好說清楚，我知道劉策讓你對男人有心理陰影。可是你看看其他女孩，多得是被男人甩過、傷過，也沒像你這樣對男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心理出問題了知道嗎？”
鐘菲菲是真的替淩琳着急，都說戀愛是大學的必修課，顯然淩琳這門課的成績是零鴨蛋，鐘菲菲覺得她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
鐘菲菲不懂不是淩琳躲男人，而是男人躲她。
當年劉策的事鬧得太大，很長一段時間裏，男生們都對淩琳敬而遠之。
淩琳畢竟長得不難看，能力也不弱，還是有人欣賞她的，後來有若幹個男同學含蓄的向她表達過一點想法，可剛冒出個尖尖，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見了。
比如一個男生說過請她吃飯，結果第二天淩琳看見他，男生立刻用書擋住臉，扭頭快步跑了。
還有一個師兄，本來想與她在圖書館探讨學術問題，淩琳在約好的時間去了圖書館，不見人影，最後收到一個短信說不來了。
淩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這麽讨厭（怕？）她，她倒是無所謂，反正都打定主意，這一世不嫁人了。
而她的室友們，陸續也都有了男朋友，程夢瑤大三就搬出去和男友同居了。縱觀整個計算機學院他們這一屆，只有兩個女生是單身，一個是淩琳，還有一個女生是蕾絲邊。
鐘菲菲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大琳子，你該不會是蕾絲邊吧？”
淩琳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她歪嘴壞笑，“是啊，我是蕾絲邊，最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孩。”
沒想到鐘菲菲信以為真，驚怕的後退一步，“我以前居然沒看出來。”
淩琳笑彎了腰。
鐘菲菲意識到被騙，氣惱的直跺腳，
“我是真心為你好，試着了解了解胡蘊吧。”
“你沒跟他說我可能會出國？”
“說了，他說他不介意。”
淩琳沒想到胡蘊真看上了她。
當天晚上就跟她發了一條短信，問她到家了嗎。
換做其他男人，淩琳可能直接删除，但礙于鐘菲菲的面子，她回了一條：到了。
過了一會兒，又收到胡蘊的短信：好好休息。
淩琳就沒再理會。
然而從那天之後，胡蘊每天都會給她發短信，大多都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不指望淩琳回複。
人家孜孜不倦的關心你，如果總不回複，好像也不太好。而且胡蘊發乎情，止乎禮的表達方式，讓淩琳心裏有了一絲好感。
終于，那個周六，胡蘊打電話來約她了。
他在電話裏笑着說，“別有心理負擔，就當多一個朋友，我好歹是法官，萬一你将來要打官司呢。”
淩琳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她答應了，朋友不嫌多。
胡蘊開車到了她家樓下，錦繡豪庭停外車是要報備的，保安一個電話打過來，卻被郭雪芳接了。
“有一位胡蘊先生說要找淩小姐。”
對于一個陌生的名字，郭雪芳首先問的卻是，“他長什麽樣？”
聽見保安描述的高大帥氣，郭雪芳立刻說，
“讓他進來吧。”
落下電話，郭雪芳去淩琳女兒問她，
“是不是有人追你？”
淩琳本來在打代碼的，手一滑，關了，還沒保存。
郭雪芳眼見有戲，喜滋滋的說，“總算有人追你了。”
淩琳：......
郭雪芳實在是擔心女兒，二十三歲也算大姑娘了，整天埋頭搞技術賺錢，對周圍那麽多異性視而不見，像個尼姑。其實從劉策那件事上，郭雪芳就隐隐感覺到她女兒對男人的排拒，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她女兒反應那麽大的時候，她至今也弄不懂，那個劉策到底對她女兒做過什麽。
“快快快，人都在樓下了，別再擺弄電腦了，”郭雪芳把淩琳的筆記本合上，“我給你找件像樣的衣服。”
淩琳哭笑不得，“我就穿這身出去。”
郭雪芳斜了一眼她的長袖t恤和牛仔褲，“你給我穿裙子。”
胡蘊看見淩琳從高檔公寓的電子玻璃門走出來，她穿了一條淺綠色的長袖連衣裙，纖細的腰肢像春天和煦的楊柳，透着一種別致的氣質。
胡蘊朝她一笑，欣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今天很漂亮。”
直白的贊美讓淩琳臉發燙，力持鎮定的說，“謝謝。”
胡蘊為她打開車門，淩琳坐做副駕駛上。
開出小區時，門口的保安還笑着說，“總算見到淩小姐的男朋友了。”
淩琳沒走多久，又有一輛黑色汽車駛進來，是保安十分熟悉的車，保安直接讓車進去，還沖司機打了聲招呼。
關仰天從車上下來，暢通無阻的進公寓，上電梯，他有淩琳家的電子密碼口令。
“郭阿姨，”一進門，他就叫郭雪芳，
郭雪芳聽見動靜知道是他，驚喜的走出來，“你從美國回來了啊，怎麽沒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好去去機場接你。”
“不用麻煩你們，來來回回這麽多次，路都熟悉了。”
這兩年，關仰天回美國的次數變得頻繁起來，不一定是寒假，暑假，甚至上課期間也可能走。淩琳以為是他母親叫他回家，從不多問。
每次關仰天回梁陽，不是先回他家的別墅，而是先到淩琳家，因此淩琳家裏備置了許多他的專用物品，例如杯子、碗筷，甚至是一間卧室。
“淩琳姐現在在實驗室？”關仰天在郭雪芳面前，非常禮貌的稱呼淩琳為姐姐，可憐的淩琳一次也沒親耳聽過。
郭雪芳說，“快畢業了，實驗室的工作也開始收尾，她沒那麽忙。也是不巧，她剛走你就來了。”
關仰天随口問，“她去哪裏了？”
郭雪芳笑起來，“和一個小夥子出去吃晚餐了。”
關仰天不動聲色，似驚訝的說，“什麽樣的人？”
“琳琳說是個法官，年輕有為，二十九歲屬鼠的，年紀是大了一點，不過屬相很般配。”
般配，
他倒要看看有多般配。
關仰天心中冷笑，對郭雪芳說，“郭阿姨，我突然有點事，要先走了。”
“诶，不留下吃晚飯？”
“不了，明天我再來。”關仰天邊說邊往外走。
上了車，關仰天給淩琳發了一條短信，問她哪裏。
淩琳不疑有他，很快回複：花芯餐廳。
關仰天在美國的時候經常發這樣的短信給淩琳，知道她的位置後，又不理她，神經兮兮的，她已經習慣了，沒有多想。
胡蘊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不斷的引着淩琳進自己的話題，而他談的那些話題，淩琳也不反感，都是與法律相關，他日常工作的所見所聞，生動有趣。
讓胡蘊感到驚訝又高興的是，淩琳似乎對法律相當了解，當他說到一些專業的地方，她居然都能聽明白，并且發表出自己的見解。胡蘊甚至以為自己面對的不是計算機系，而是法學系的學生。
“現在民事庭對離婚案件都煩不勝煩，整天都是滿滿的負能量，結婚時甜如蜜的戀人，離婚時像仇人，為了錢在法庭上醜态畢露。”
淩琳說，“因為結婚前，有許多人會盡全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的展現給對方，唔，就好比是一個騙子，騙結婚後，就露出原形了，對方了解到他卑劣的地方，自然忍受不了。”
胡蘊一怔，他覺得淩琳的口氣很沉重，好像經過類似的事情，可是鐘菲菲告訴他，她從未有過男朋友。
胡蘊看着她，“這個世上還是有好人的，好男人，好女人。”
“當然有，就是要看運氣了，”話雖這麽說，但淩琳的神情是不以為意的。
略過這個話題，淩琳繼續和胡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氣氛還算融洽，餐廳的食物味道也不錯，不枉胡蘊再次選擇這家餐廳。
關仰天走進餐廳，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淩琳和一個男人相談甚歡。
迎賓服務員不敢靠近這個渾身散發着寒意的美少年，看着他徑直走向一桌靠窗的客人。
身邊多了重重的壓迫感，淩琳擡起頭。
這一刻，她的小心髒差點給吓停擺了，她倏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淩琳緊張的問，“你怎麽在這裏？”
天曉得她緊張個什麽。
關仰天只掃了她一眼，視線就定在胡蘊身上，冷冰冰的問，“他是誰？”
不等淩琳回答，胡蘊就說，“我是淩琳的朋友，你是她的弟弟嗎？”
話落，三個人的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他們的動靜早就引起周圍人側目，沒辦法，關仰天的外表太惹眼，太醒目，又氣勢洶洶的沖過來，很難讓人不多想。
淩琳擡起頭，望着這個已經比自己高一個頭，更加俊美的少年，目光祈求，仿佛是在求他，不要亂說話。
“對，她是我的姐姐，”這幾個字仿佛是關仰天咬牙說的，他盯着胡蘊，“大叔，你能也請我吃飯嗎？”
比起十七歲的少年，二十九歲的胡蘊的确是大叔了。他同意了關仰天無理的要求，并且讓服務員再拿一張椅子和一份菜單過來。
三個人坐定，大眼瞪小眼，實在是尴尬。
關仰天把菜單扔在桌上，不屑道，“沒有一道能吃的菜。”
胡蘊卻問，“你真的好好看過菜單嗎？”
關仰天對上胡蘊的視線，他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酷，令人心涼。
淩琳坐不住了，她起身朝胡蘊匆匆扔下一句，“不好意思，下次我再請你吃飯吧，”然後迅速拉着關仰天離開。
胡蘊看着兩人的背影，如果他的感覺沒錯，那個少年對淩琳有着非常不正常的占有欲。因為他對自己有很深很深的敵意。
出了餐廳，淩琳立刻松開關仰天，卻被他的手反握住，成了他拉着她往前走。淩琳不說話，關仰天也一聲不吭，兩人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中。
淩琳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關仰天深谙禮教，偶爾才任性一下，這當然沒問題，他是小少爺，一點點任性可以接受，而且很可愛，但今天，他很不可愛，非常失禮。
這是淩琳第一次生關仰天的氣，她忽然甩開關仰天的手，
“胡蘊是我的朋友，你不該當衆給他甩臉。”
“才見過幾面就成了朋友？”關仰天譏诮，看了一眼餐廳的招牌，“花芯餐廳，你真是一個花心的女人。”
淩琳為關仰天語氣感到心驚，她突然發現，有什麽一直以來她忽略的東西，很可怕的東西，正以不可阻擋之勢，朝她襲來。
她內心湧起一股恐懼，轉身就跑。
關仰天站在原地，望着她跑遠，一動也不動，緊抿住唇，眼眸低垂，遮擋住其中的沉郁和受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