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轉變
徐茂看着熟悉的長輩們忙裏忙外，他站在廊外靠着柱子，心下有些茫然。
屋外的雨勢已經越來越大了，從開始的滴答的小雨漸漸演變成了瓢盆大雨，雨水就倒在屋頂上，轟隆作響。
徐茂稍稍轉移過了視線，他看到徐常山也和他一樣，靜靜的站在不遠處。
天色太暗了，徐茂看不清先生的臉，他呼出一濁氣來，擡步朝徐常山走去，離得近了，他才看清了徐常山的表情。
雙眼看着遠處的某一個地方，沒有動靜，一種淡淡的，陷在回憶裏的表情。
“先生？”
徐茂叫了一聲。
徐常山晃了晃神，瞳孔聚集，轉頭看向徐茂，挂上溫潤的表情。
“茂茂。”
“先生怎麽還在這裏，不回去休息嗎？”
徐常山轉頭朝徐泉生所在的地方看過去，他這個方位只能看到進進出出忙碌的人。
“無礙，等有消息了我在回去。”
徐茂聞言靠着徐常山，也朝那邊看了過去。這些年，他長高了許多，從勉強才到徐常山腰部的孩童長到如今僅比先生矮上半個頭的少年。
村裏有名的醫者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了，但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傳出，徐茂站了會，有些慌，忍不住轉頭看向徐常山，聲音裏透露着焦急。
“先生，怎麽還沒有消息啊，阿父不會有事的吧。”
徐常山還未安慰出聲，就看見過來幫手的梅婆婆端着一盆鮮紅的混着污濁布條的血水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行至廊邊用力一潑，潑在了院子裏，很快那暗沉的血色就被雨水沖刷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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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茂瞪大了眼睛，不自覺的伸手抓緊了徐常山的手腕，他甚至覺得鼻間也萦繞上了濃濃的血腥味。
徐常山也看到了，低頭朝徐茂看過去，手腕任由徐茂抓着，未說出口的安慰的話語化作一聲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徐茂開口道。
“先生，父親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說來也是神奇，這個問題徐常山也被問過，但是這次他沒有選擇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
“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父親希望我能夠繼承他的商隊，他希望我能獨當一面支撐起徐宅...但其實我一直在逃避，我在逃避面對，其實我早就不害怕馬了，甚至還挺喜歡的，但是我知道我這麽跟阿父說阿父就會捉着我去騎馬，叫跟他去走商，所以我一直用着小時候的借口，我...我本來是不想被束縛的，我不想按照阿父阿母的安排走，不想讓他們去規劃我以後的人生，把生活過在馬背上。”
“我喜歡玩樂，我喜歡旅游，我喜歡美食，我喜歡聽先生講的故事，我還想以後能去先生說過的那些地方去看看...”
徐茂說了很多，說道後面連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可是...可是我現在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了，先生...我這是怎麽了？”
徐常山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擁住徐茂，靠着徐茂耳邊輕聲問道。
“你現在最想要什麽？”
徐茂雙臂箍緊了徐常山的腰，眼淚打濕了男人的胸膛。
“我現在就想阿父醒過來，只要他能醒過來，好起來，他想要我去做什麽我就去做什麽。”
徐常山不知該回答些什麽，說什麽都好像顯得有些無力，最終還是輕聲道。
“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人一生會許下很多願望，灑下很多期許，而這很多很多裏，掌控命運的那只手會挑幾個出來為你實現。
這次，就好像在回應徐茂的期許一樣，夜半三更的時候，徐泉生的高燒退了下去，沒多久人就醒了過來。
最有經驗的一名老醫者仔細檢查了一下，抹着胡須笑着道。
“徐老大身強體壯，比預想的醒得早了很多，熱退了就沒什麽事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徐老大這幾個月要好好養着腿了。”
說到這，老醫者頓了頓。
“不過騎馬是不能騎馬了，以後走商得交給徐大郎了。”
賀蘭站在一邊，強打着精神認真聽着，手不停得抹着眼淚，不過這眼淚跟之前的眼淚不同，是激動的眼淚。
“好好，我記着了。”
賀蘭的話剛落音，徐茂擠過人群沖了進來，聲音比人先到達。
“阿娘阿娘，阿父是不是醒過來了！”
下一秒一個黑影就沖到了床邊，嗚咽了一聲叫朝徐泉生的胸膛撲去，賀蘭見狀趕忙扯住了，一時間哭笑不得。
“茂茂，你阿父身體虛，別鬧他。”
徐泉生躺在床上，動了動手臂，溫柔的看向賀蘭，無奈道。
“我斷的是腿，又不是全身都斷了。”
賀蘭趕忙厲聲道。
“說什麽呢！淨瞎說！”
徐茂看着這場景就知道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也不在意地上髒不髒了，徑直在徐泉生的床邊坐下，嚴肅起了神情。
其他人都知道這對父子這是有話要說呢，識趣的跟賀蘭比比手勢，輕聲離去，順便貼心的帶上了門。
徐常山叫住一位稍稍年輕一些的醫者詢問徐常山的情況。
年輕的醫者朝徐宅大門看了一眼，也不着急着離去，便停下細細的給徐常山說起了情況，大致意思是徐泉生的高熱已經退了，不過傷的是大腿骨頭，加上流失的血氣頗多，需要休養上好些時日，且以後不能騎馬做厚重勞力了。
徐常山點了點頭，思索了一下，追問道。
“那好生休息就無礙了吧。”
年輕的醫者眼神閃爍了一下，左手抹了抹唇角，默了默，開口道。
“也有一個惡性的可能，傷口化膿潰爛，不過我跟着師父行醫這麽多年只見過一例。”
徐常山聞言握緊了雙手，追問道。
“這是為什麽呢？”
“一些髒東西進去了，不過我和師父處理得很是幹淨的，放心。”
聞言徐常山點了點頭。
“那這種有治愈的可能嗎？”
“沒救了，只能等死。”
“...”
徐常山道了謝，年輕醫者的年齡和徐常山相仿，倒是覺得和徐常山說得愉悅，報了自家的住址約着以後一起出游才匆匆離去。
徐常山心裏繃着一根弦，他本來打算這次徐泉生走商回來，就跟他們道別離去的，但是現在好像有些無從下口了。
徐常山突然倒下，徐茂還未成長，他雖然幫不上什麽忙，在這種染霜的情況下離去，有些像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他一直記着的，自己從淮安那個吃人的鎮上逃出來，奔走了許久，在最饑寒交迫的時候，是徐泉生遞給了他一個餅，為了還這個餅的恩，他将自己在滇連村束縛了六年。
再等一等吧。
他這麽想着，跟徐家婆婆知會了一身，轉身離開了徐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