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季湘甚至來不及聽完小斯解釋完,就挂了電話,她只聽到小斯在電話裏說,傅岩生病了,在住院,但季湘心裏很清楚,如果只是一般的生病,小斯是不會瞞着她的。挂了電話之後,季湘從床上爬起來,把衣服飛快穿上,連臉也來不及擦。
她剛剛關了門出去,就看到主卧室的盛光郁已經出來了,他已經收拾完畢,正在扣手腕處的紐扣,見到季湘穿着菱格紋毛衣,遞了一件外衣給她。
“我送你去,我車庫裏有車。”
季湘的心思全在小斯說的那番話上了,她接過衣服,道了謝之後,兩個人就匆匆下了樓。
汽車沒從第一次季湘進來的那道門出去,而是直接繞過大宅,從香樟山莊的後方駛去,繞出林間小道之後,汽車往前駛去,就到了櫻花酒店的後門,原來兩個地方是互通的,門衛見到是盛光郁在開車,馬上就打開了門。
出了櫻花酒店,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明晃晃的夜燈,季湘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那些夜燈刺的眼睛發疼,擡手揉了揉眼睛,順便用一只手覆在眼睛上,什麽話也沒說。
盛光郁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只能隐隐看到她微張着嘴巴,她的左手覆在眼睛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聽到盛光郁安慰的話,季湘只是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希望事情不會像她的想的那麽糟糕。
“既然傅總沒有主動和你說過,那一定有他的想法。”
“嗯。”季湘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啞啞的,過了一會兒,她才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将目光落到窗外。
“這是我去寺廟裏求來的,你拿着。”
季湘低頭看去,只見盛光郁一手扶着方向盤,從旁邊遞了個東西過去給她,原來是一個大紅色的平安福,刺繡的小袋子很精致,繡花紅蓮栩栩如生,中間繡了平安兩個大字,不是很新,看起來似乎是随身攜帶了很久的樣子。
“我不要。”
“我借你的,之後還給我就行,很準的,一定會沒事。”
季湘聽到她這樣說,伸手接過去,小心翼翼的握着那個平安福,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幹爹在醫院裏到底怎麽樣了。
汽車開得又快又穩,很快就抵達醫院,車子剛剛開進醫院,季湘說了一句謝謝,不等盛光郁停好車,就打開車門幾步踏上住院樓的臺階。
她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尤其是借宿在傅岩家裏的時候,總是三天兩頭就生病,後來,傅岩幹脆就帶着他們兩個去晨跑,小斯愛偷懶,一開始就表現出抵觸的情緒,總是跑到一半就不見了,只有季湘一直堅持了下來。而如今,當她奔跑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傅岩的身影早就已經看不見了,原來時間這個東西,真的是又殘忍又無情,在不知不覺中,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在下一秒成為過去。
她抵達傅岩住院的樓層時,先是停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大步尋着房間號走去。
還未走到,遠遠的,季湘就看到小斯站在門口等她,他依舊穿着去ktv時的那身衣服,季湘加快了腳步,還未走到,眼圈就已經發紅:
不等小斯叫出她的名字,季湘擡手就落了一拳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告訴我。”
季湘壓低了聲音,看着因為那一拳靠着牆壁的默不作聲的小斯,氣就不打一處來,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把要湧出來的眼淚又忍回去:
“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就是喝酒犯了高血壓那一次,石遷把我叫出去,就是那時候發現爸身體裏有惡性腫瘤,确診是肺癌晚期之後,爸一直都在住院配合治療,但……效果不佳。”最後那句話,直接擊碎了季湘的任何幻想,她靠着牆壁沉默了許久,最後,擡手拍了拍小斯的肩膀:
“我進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走進去,屋子裏很安靜,從客廳進去之後,就到了裏面的病房,醫院的病房一直都是白色基調為主,哪怕是vip病房,顏色也單調的讓季湘有些害怕,只有放在茶幾上的一束康乃馨紅的刺眼,上面放了一張卡片,沒有打開。傅岩靠坐在醫院的病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季湘前段時間一直在工作,好久都沒有見傅岩了,上次見面,還是他高血壓犯了,這一次一見面,傅岩消瘦的形象沖進她的腦海裏,季湘心一軟,眼裏就滾出幾顆眼淚來,壓抑了許久的眼淚,一湧出來,就收不回去了。
她就站在床尾,伸出一只手扶着床尾的欄杆,緊緊抿着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響,這幾年,傅岩對她的關照絕不僅僅只是一點兩點,她早就已經把傅岩看的比親爹還要重要,現在突然得知這個消息,自然心裏的難過湧上來就下不去了。
“湘湘……?”
季湘最喜歡的就是傅岩的的大嗓音,他大笑起來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豪爽又随性的感覺,此刻,聽着傅岩啞着嗓子叫她湘湘,她心裏像是被荊棘碾過一樣的,又痛又難受。
她擡手抹了抹眼角,這才幾步走到病床邊坐下:
“幹爹,這種事情你有什麽好瞞我的。”
“我這不是不想你分心麽。”傅岩笑着,拉過她的手安慰她:“哭什麽哭,又不是要死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哭啊。”
傅岩的性格本就是這樣的,直來直去的,季湘聽到這樣的話,更是心疼:“幹爹,別老把死挂在嘴邊。”
傅岩笑了笑,直接繞過了這個話題:“恭喜你,進《塵埃》前五十了,本來應該是我請你和小斯一起慶祝的。”
季湘心裏一陣發酸,在時光ktv的時候,季湘就隐隐覺得小斯心事重重的樣子,現在想來,是她太粗心大意,完全沒有注意到那時候的小斯有什麽不同。
“這麽晚了,誰送你來的?”
傅岩一睜開眼就看到季湘手裏握着一件西裝,但那件西裝又不像是小斯的,自然就猜測到,應該是其它人的。
季湘還未開口解釋,房門就被人輕輕的推開,那人抱着一束康乃馨進來,目光落到了傅岩和季湘身上:
“你好,傅總。”
盛光郁朝傅岩打了個招呼之後,很自然的就把花放到了茶幾上和那束康乃馨放在了一起,兩束花放在一起,相同的包裝紙,相同的顏色,連卡片也是一樣的。
“盛總,你這麽晚還過來看我,麻煩你了。”
“剛好路過。”
誰淩晨五點會剛好路過醫院?
盛光郁的這個借口,季湘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吐槽他,傅岩倒是沒有揪住這個漏洞百出的問題發揮,目光掃了一眼盛光郁身上的西裝,又看了一眼季湘手上的西裝,男人的西裝看起來千篇一律,好像沒有什麽地方不同,但細看下去,這樣高檔的手工西裝,無疑和盛光郁是絕配,他懷疑兩個人之間有私情,但既然幹女兒季湘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問了。
季湘沒想到盛光郁會緊随其後來醫院探望傅岩,也沒想到他還心細的去買了花,有點吃驚。
傅岩聊了一會兒,就因為呼吸困難咳嗽個不停,接着就是咳血,看到傅岩嘴裏咳出一大口血的時候,季湘整個人都被吓傻了,不知道該怎麽辦,直至一堆醫生護士湧進病房裏,季湘才在小斯的攙扶下出去。
從病房裏出來之後,季湘從探病窗口裏看過去,只能看到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們圍在傅岩旁邊,而傅岩卻一直在咳嗽。
出了病房之後,三個人站在走廊上,小斯才嘆了口氣:“沒事的。”
對于這樣的狀況,小斯已經見怪不怪,自從發現是肺癌晚期之後,傅岩就一直都嚴格遵循要求,但接受治療之後,情況卻沒有好轉的意思。他那天去季湘的公司找她的時候就想告訴她,但一想到傅岩的叮囑,他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也是傅岩進醫院的那段時間,小斯才從傅岩助理哪裏知道,傅岩一直都有斷斷續續的咳嗽,他一直都因為工作繁忙,胡亂找了藥就吃下去,毫不在乎。
傅岩是個大老粗,最開始做海産品發家,後來越做越大之後,開了兩家子公司,均是做出口商貿,名下還有一家酒店和數間商鋪,小斯大一的時候,傅岩就出資給他開了投資公司練手,小斯從小就受到傅岩的熏陶,不正經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小男生,可是到了商場上,卻可以把自己的公司打理的盡然有序,生意也一直都在蒸蒸日上。
明明傅岩是這樣善良的男人,卻不知道為什麽上帝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季湘一想到這些就難以接受,那些情愫一浪接一浪的湧來,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先在外面坐一下。”
季湘聽到盛光郁的聲音,尋着聲音望去,看到盛光郁把自己的外套鋪在醫院外的椅子上,讓她先坐一會兒。或許他也覺得這時候進去病房裏,看了會更加難受。
小斯拉着季湘坐到了長廊上,盛光郁這才走到走廊的盡頭去打了個電話。
小斯越看盛光郁的背影就越好奇,但此時在這個節骨眼上,哪裏還有八卦的心思,他靠在季湘的肩膀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你說,如果以後只有我一個人了,要怎麽活?”
“傅承斯,你還有我!”季湘加重了語氣之後,把小斯從她的肩膀上扶起來,他的臉色很蒼白,黑眼圈也有些嚴重,季湘突然想起,最開始傅岩發現小斯性取向有問題的時候,父子兩人的争吵從來就沒有斷過,可血濃于水,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怎麽可能不緊張,不擔心,不難過。
失戀加上父親患上癌症,沒有什麽能比這更糟糕的了,季湘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
“你忘記我是怎麽振作起來的了,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大不了剪短頭發,從頭再來。”
自打季湘決定剪短頭發的時候,她在心裏就是這麽對自己說的。
——
得到傅岩沒事的消息之後,季湘才長松了一口氣,病房的客廳太壓抑了,她不想進去,就靠着小斯的肩膀,和小斯說了一些話之後,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盛光郁的西裝披在她的身上,小斯還是坐在她的旁邊,卻不見盛光郁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走了。
她擡手揉了揉還有些昏沉沉的腦袋,應該到早上七八點了,他們所在的這一個區域是專門給vip病人使用的,此時,已經有一些醫生和病人在走道上經過。
“我睡了很久嗎?”
小斯點了點頭,還未說什麽,就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帶着幾個記者從走廊那邊走來,季湘顯然也看到了,只是她還未看清楚那婦人是誰,小斯就馬上站起來,把季湘護在身後:
“湘湘,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