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唱片裏的蝴蝶
在這座城市高高低低的鋼琴聲裏,北原和楓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更準确的說是想要找的相關地點,不萊梅街道。
席勒的家他不打算直接去。作為七個背叛者成員之前居住過的地方,估計不是嚴防死守,就是被徹徹底底調查完了。
“所以即使有東西要寄留,也應該是放在別的地方,甚至別的人身上的……話說回來,席勒的異能會是什麽?《陰謀與愛情》嗎?”
旅行家琢磨了一下這個最有可能的異能名,然後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且不提這篇劇作裏面的內容,作為一個來自三次元的穿越者,他真的很難想象席勒這個人能夠和“陰謀”、“愛情”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
光從後一個詞來說吧……在一般介紹席勒的時候,能介紹的一般就是歌德、歌德以及歌德。至于一般作家要介紹的愛情故事和風流愛欲:那是什麽,能吃嗎?
“不過如果異能真的是這個的話,那就有點複雜了啊。如果和‘陰謀’有關……啧,該不會又是劇本組思維模式的彎彎繞繞吧。”
北原和楓收回自己有一點散亂的思緒,下意識地按了按眉心,低聲喃喃道:“不過事情應該不至于那麽複雜。實在不行的話就把它委托給費奧多爾那個家夥吧。”
對方應該也很樂意參與一下和“七個背叛者”有關的事情——涉及到這群超越者的可都是相當有價值的情報,拿來勾引這只西伯利亞倉鼠團子應該足夠了。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不萊梅街道上面商店的布局,在心裏思索着席勒可能放東西的地點。
如果他有什麽要留下來的話,十有八九會和歌德有關系。那麽如果是歌德來到這裏的話,最有可能會去的地方是……
“先看看附近的甜品店和糖果店吧。”
北原和楓目光停留在一家甜品店上,幾乎是毫無障礙地得出了這個結論,同時為柏林那只不攝入糖量感覺會死的狐貍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天吃兩三斤的糖,想想還是讓人感覺嘆為觀止。雖說德國人對甜食好像都有點無法克制的喜愛,但到這個程度還是得說一句離譜。
魏瑪的甜點店并沒有因為這座城市的文藝背景而誕生什麽特別的地方,準确說來,這種店面也不需要什麽過份誇飾的特點。
簡單的棕木色裝潢,被懸挂着或者放在櫃臺裏的甜點,正在抱着貓犯困的女店主,在櫃臺上方放着一首甜美老歌的古典唱片機,幾排桌椅,這就足夠撐起一座感覺頗有格調的甜品店了。
北原和楓看了眼趴在店主懷裏慵懶的白貓,對方正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麽,拖下來的深色尾巴上面挂着一串懶洋洋的金色蝴蝶。
還有更多的蝴蝶從唱片機的喇叭裏悠悠然地飛出來,抖落一串發着微光的音符,圍着這家店裏的人輕盈地繞着圈。
不管是建築本身也好,黑膠唱片機裏面放出來的歌曲也好,都是這座城市裏缭繞着的音樂。
而音樂本身就是蝴蝶。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向前方微微伸出手,看着一只朝他好奇飛來的金色蝴蝶輕盈地落在了指尖。
午好啊,小家夥。
旅行家勾了下唇角,對這只蝴蝶無聲地笑着說道,然後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走到了櫃臺前:他還想順便買點甜點給那孩子帶過去呢。
蝴蝶被對方抖落下來,但也沒有什麽不滿,只是好奇地圍着北原和楓,最後像一朵花似的,落在了他的頭發上。
“你也好——”
或許是體型太小了的緣故,這只蝴蝶的聲音聽上去細聲細氣的,還帶着歌唱一般的旋律,每一個單詞都抑揚頓挫,有種百轉千回的柔美。
“如果你想要買點什麽的話,我推薦洋蔥蛋糕!不管是加了紅腸還是培根,味道都非常棒的哦。”
小蝴蝶像是很久沒有遇到能夠和它搭話的人似的,叽叽喳喳地在他的耳邊說個不停,聲音顯得相當歡快和活潑。
“雖然我也沒有吃過啦,但是每天都會有很多人點這個,而且他們吃完後都會非常開心,身上飛出來的蝴蝶都是亮橙色的……”
亮橙色?
北原和楓有點好奇地借着櫃臺上的玻璃打量了一眼,的确看到不少亮橙色的蝴蝶飛出來,作為伴奏的旋律飛舞一圈,然後便無聲無息的消散在了空氣裏。
“啊,你知道顏色的意思嗎?在這裏,亮橙色代表的是喜悅,我們這樣的金色則是幸福。我們都是有關幸福的音樂——在這座城市裏,所有的一切都是音樂。”
小蝴蝶抖了抖它那對跳動着光輝的翅膀,這使它看上去閃閃發亮,聲音歡快極了,持之以恒地在旅行家耳邊分享着這座城市的故事:
“是不是超級美!作為黑膠唱片裏的一段音樂,我真的很高興被命運送到了這座城市裏。我的靈魂被喚醒,然後得到了自由——哦,抱歉,不過我是不是說的有點多?”
北原和楓拿手指碰了一下自己頭發上面的小蝴蝶,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在櫃臺裏挑了一塊洋蔥蛋糕,把它和之前小王子就很喜歡的蜂蟄蛋糕放在一起,去請店主打包了。
雖然旅行家沒有對它過于啰啰嗦嗦的行為表示什麽不滿,但這只金色的蝴蝶還是一下子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重新鑽回了花朵形狀的唱片機大喇叭裏。
正在給他打包的店主給包裝紙紮上蝴蝶結,又拿袋子裝好。幹淨的雪白貓兒趴在臺子上,搖了搖尾巴,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蝴蝶,只是擡頭對北原和楓嬌嬌地叫着。
店主揉了揉自己家的布偶貓雪白的毛,似乎是注意到了北原和楓對那一個黑膠唱片機的關注,笑着問道:“先生您很喜歡這個唱片機嗎?”
“還好吧。只是感覺現在這種比較老式的黑膠唱片,現在用的人應該很少了而已。”
北原和楓有點好笑地看着咪嗚咪嗚撒嬌的貓,對店主點了點頭:“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還能看見有人在用。而且放的歌很好聽,就算是有點特殊的雜音也很有風味。”
“噗嗤。”
店主是一個看上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聞言忍不住笑了笑:“這是在說我是老古董吧?這個唱片機還是別人送給我的呢。一開始我可不喜歡它啦:畢竟每次拿唱盤出來都麻煩得要命。”
“但的确很适合這裏的氣氛,不是嗎?”北原和楓透過糖果店的窗戶,向外面望了望,眼中流淌過笑意,“想落天外的現代設計裏面卻有着屬于古典樂浪漫又灑脫的靈魂……”
由金紅色的蝴蝶群組成的音樂表演還沒有退場。這些脆弱的蝴蝶飛舞的時候,在那曼妙的舞姿裏卻帶上一種夏日雷電風雨般的氣勢,如同密集的鼓點铿锵,火柴噼啪的聲響。
在重重疊疊的光影的傾瀉中,這首充滿生機與活力的生命之曲沿着建築攀援而上,聲調節節攀高,最後在一座塔樓的尖端向天空飛去,于碧藍的蒼穹中四散而開。
北原和楓擡起頭,注視着這一場蝴蝶雨。
此時在天空中盛開着的,到底是璀璨光明的煙火,怦然綻開的鳳仙花,還是流動着火焰的噴泉呢?
“這就是為什麽過了這麽久,我都沒有把這個唱片機給撤走的原因。”店主笑了一聲,柔軟的目光停留在這個被擦拭和保養得機其完好的唱片機上,“誰叫大家都很喜歡呢?”
北原和楓收回目光,對着對方,也露出一個微笑來:“我突然有點好奇送這臺唱片機的人是誰了,他一定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呀,送這個唱片機的人已經離開這座城市很久了,可能不會回來了吧。”
店主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似乎想到了什麽久遠的回憶:“以前他倒是經常陪着他的朋友來我這裏買蛋糕來着。還經常因為身上一身爛蘋果味被嫌棄,好幾次差點在我店裏打起來。”
爛蘋果味?這是席勒吧。
北原和楓挑了下眉,想到了歌德當初對自己某個朋友的吐槽。
一言以蔽之,大概可以理解為完美主義的處女座人群在和随心所欲的天蠍座相處時的間歇性破防。
——不過歌德竟然也有被別人惹到差點當場實施暴力的一天。這算什麽,一物克一物嗎?
旅行家在心裏“啧啧”了兩聲,接着有些好奇地追問道:“你知道那位先生是因為什麽才離開這裏的嗎?該不會是因為戰争吧。”
“這個我可不太清楚,但他的确是在戰争期間離開的,走的時候還和我打了個招呼。”
店主的語調有些悵然,聲音裏還帶着一種對過去悠然時光的細微懷念的味道:
“說什麽一定要珍惜這臺唱片機,這樣的話說不定哪天,我的店裏也會飛進來蝴蝶的……”
店主說到這裏,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抱起了自己在邊上蹭着她的貓,丢到桌子下面,鄒區店內部的甜品制造間裏洗手了。
會飛來蝴蝶嗎?
北原和楓也沉默了好一會兒,默默地看了眼店裏正在飛舞玩耍着的蝴蝶,這才提起自己的兩份蛋糕,走出了這家甜品店。
聽到這裏,他差不多也确定了。這家店的唱片機的确就是來源于席勒。
只是沒有想到,這位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嗎?某種程度上給人的感覺比三次元還像是一個詩人。
還是說這句話就是單純的寫實?
旅行家忍不住又轉過頭看了這家甜品店一眼,然後便看到了急急忙忙地從門尚未完全關上的縫隙裏鑽出來的一只金色蝴蝶。
“诶!你等等我啊!”
金蝴蝶本來就細細小小的聲音幾乎快要被外面更多蝴蝶組成的音樂淹沒,直到這個小家夥停在他的耳邊,北原和楓才勉強聽清楚了對方到底是在說什麽。
“先別走先別走。你是在找那個把唱片機送過來的人嗎?”小蝴蝶拍了拍自己好看的蝶翅,用它軟軟的聲音認真地問道。
“這個啊,是這樣的。你知道什麽有關于他的事情嗎?”
北原和楓偏了偏腦袋,試圖找到這個小家夥飛到了哪裏。他從這熟悉的細細軟軟的聲調裏分辨出來了,這只飛來的蝴蝶應該就是之前和他聊過一會兒的話痨小家夥。
當然了,根據大量的事實例證來看,人是沒法在缺乏工具輔助的情況下看到自己耳朵的,所以他自然什麽都沒有發現。
“我只是一段在甜點店裏播放的音樂,根本到不了太多的地方,怎麽可能知道啊——诶,你別動你的腦袋,我快被甩飛了!我現在就在你耳朵邊上!”
蝴蝶緊張地拍了拍翅膀,有點擔心自己下一秒就要掉下來——誰說一只會飛的蝴蝶就不能有點害怕掉下去的感覺呢?
但它最後還是鼓起了勇氣,給這位自己感覺非常喜歡的人類提了個建議:“不過我可以幫忙問問別的蝴蝶,它們說不定會知道的。”
“你知道的,這座城市裏面的建築都是被凝固住的音樂。很多歌曲——也就是蝴蝶,它們從這座城市建立的最開始生活在這裏了。只是為了不讓這些音樂混成一團,大家約定好在不同時間出來放風而已。”
這只小蝴蝶一口氣說完了一大段話,念完之後自己都差點喘不過氣來,感覺大腦暈乎乎的。
“謝謝。”
北原和楓也通過蝴蝶越說越快的語速裏注意到了對方的疲倦,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下來,用感謝的口吻道:“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才不算麻煩呢……”這只涉世未深的小蝴蝶小聲說道,把自己的蝶翼拍了兩下,又感到有點不敢見人了,“問一兩句話的事情而已,才不算麻煩呢,而且本來就是我來主動找你的啊。”
北原和楓笑了笑,沒有說話。
雖然不是第一次和這些精怪一樣的小家夥們打交道了,但是它們給他的感覺還是沒有變的:
如果哪天它們能夠被人類看見了,估計被人類騙了都還在替他們數錢呢。
從這個意義上,這群小家夥還是留在屬于童話的幻想鄉裏面,永遠都不要和人類這個群體打交道比較好。
旅行家随便地依靠在一顆行道樹上面,看着那一只金色的蝴蝶撲打着翅膀,攔下一只紅蝴蝶竊竊私語地攀談了起來。
他的手指撫摸過這棵樹有些光滑的樹皮,幾乎瞬間就通過這獨具一格的折扇形樹葉辨別出了它的名字。
銀杏。在上輩子的魏瑪,它還有一個更為有意思的稱呼,也就是衆人口中的“歌德樹”。
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歌德有沒有在魏瑪種下幾棵銀杏。在寫信的時候又會不會随信附上兩片金黃的樹葉呢?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想起兩個世界之間的種種巧合與微妙之處,便也笑起來了。
說起來,三次元魏瑪最古老的歌德樹生長在普希金大街。這或許也是一種閃耀靈魂之間的互相吸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