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前塵舊夢
“北原——北原——你醒了嗎?”
“我醒了。以及果戈裏先生,您能稍微閉會兒嘴麽?我記得今天的文學聚會沒邀請你吧。”
北原和楓有些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望着窗外冒出來的某個銀白色的腦袋,微微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只是夢裏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
但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夢,否則他現在也不至于這麽在意……所以為什麽他會被果戈裏這個混蛋吵醒啊!
“這不是《死魂靈》的第三卷 寫完了嘛。”向來不好好敲門,只會敲窗戶的果戈裏先生眨了眨眼睛,“所以跑過來參加,順便看看你們。”
“……我現在開始懷疑我正在做夢了。你竟然也有把第三卷 寫完的那一天?”
“好過分!費佳都能寫完《卡拉馬佐夫兄弟》的第二卷 ,尼古萊先生怎麽就不能把《死魂靈》的第三卷寫完——!”
北原和楓思考了兩秒,然後認真地回答道:“因為偉大的尼古萊先生是一只患有名為‘自由’的多動症的鴿子,在一張桌子面前甚至坐不滿五分鐘?”
“……自由當然不能算鴿!自由的事,那能叫放鴿子麽?”
果戈裏鼓了鼓臉,據理抗争道。接着便是難懂的話,什麽“自由的鳥兒”,什麽“寫作太無聊了”之類,引得北原和楓一下子笑了起來,房間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當然,這麽做的結局也很慘烈——最後好不容易被放進來的果戈裏先生差點把整個房子都給拆了,直到費奧多爾過來才勉強“放過”邊上的某個壞心眼大人。
“也就你還能稍微管得住他。”感覺自己家裏來了一只哈士奇的北原和楓佛系地捧着茶杯,把另外一杯茶推給費奧多爾,順口問道,“托爾斯泰怎麽沒和你過來?”
“我們路過的一個廣場上面有鴿子。”費奧多爾接過茶杯,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言簡意赅地回答道。
“懂了。”北原和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早該知道的。”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俄羅斯的知名作家,外加遠近聞名的鴿子愛好者——見到鴿子就走不動路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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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哪裏比較值得慶幸的話,那大概是鴿子們也很喜歡他吧。
這波啊,終于是雙向奔赴了jpg
咦,所以他為什麽要用“終于”?
“說起來,這次聚會還有幾個人?”費奧多爾在喝完茶後,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擡頭問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畢竟很多人都有事要做。”北原和楓思索了一會兒,“我想想啊,托爾斯泰還有屠格涅夫最近都沒有什麽事,應該會到場。普希金看起來也很閑的樣子……伊麗莎白這幾天一直在忙婚禮,不知道伍爾芙和她能不能抽出時間。”
說到這裏,北原和楓聳了聳肩,半開玩笑地說道:“說不定再過幾天,我們就要改口叫勃朗寧夫人了。”
費奧多爾早有預料地把某只果子貍試圖rua一把他帽子的手按住,聞言有些驚訝地看了北原和楓一眼:“伊麗莎白小姐終于打算結婚了嗎?我還以為按照她的性格,還會再拖一會兒。”
“哦,這裏要感謝伍爾芙小姐的助攻,如果不是她的話,這兩個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到一起。”
一提這個,北原和楓就是一副被狗糧喂撐了的表情:“實不相瞞,現在我每次去她那裏,都感覺自己會被四周的粉紅泡泡給淹死。連伍爾芙自己都不敢待在那了。”
不管你是不是紅娘,在那種旁若無人的氣場下,你都會覺得自己很多餘……
“算了,不提這個了。”想到這裏,北原和楓搖了搖頭,果斷掐斷了這個對于單身狗來說有些過于傷心的話題,“你最近怎麽樣?”
“很好啊。”用文字和思想改變了這個世界的作家先生笑了笑,這麽回答道,“放心吧。沒有咬指甲,沒有熬夜,沒有三餐颠倒,也沒有在咖啡裏面兌伏特加。”
說到這裏,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當然,也沒有在伏特加裏面兌咖啡。”
“那挺好,照顧好自己。放心,我今天不會和托爾斯泰打小報告的。”
北原和楓欣慰地揉了揉對方的腦袋,一副“崽子你終于長大了”的表情:“要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因為什麽稀奇古怪的原因去世的話,那可是人類文學史上絕對的損失。”
費奧多爾先生默默地扶正了自己被揉歪的帽子:“……我很懷疑,果戈裏現在動不動就喜歡對別人的腦袋動手是因為您的影響。”
在邊上被自己的摯友按住了爪子的果戈裏:“?”
“欸?這是污蔑吧!這一定是污蔑吧?果戈裏明明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更長好嗎?”
北原和楓發出了正義的指指點點:“你明明也很喜歡摸別人頭的!”
三秒鐘後。
“人頭,什麽人頭?”拿鑰匙開門的托爾斯泰剛剛打開門,就感覺自己聽到了什麽應該被和諧的東西,頓時有些懵,“你們在讨論什麽?”
“啊,是關于最初的戰争時期,為什麽人類都很喜歡用人頭作為功勳。”費奧多爾一臉淡定地喝了口茶,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正好最近正在構思一篇有關于戰争的,所以和北原先生讨論了一下這方面的事情。”
“其實我覺得這是因為人頭比較具有代表性,而且威懾性更強。”
北原和楓同樣面不改色地接過話題,接着胡說八道:“人的頭部是一般人際交流中關注最多的部位,所以看到人頭會有更強的刺激性。你說是吧?”
“托爾斯泰先生!”
正義的尼古萊先生毅然決然地舉起了手,大聲道:“其實他們剛剛是在讨論扌……唔唔唔!”
“果戈裏,蘋果好吃嗎?”這是笑眯眯的北原和楓。
“你看尼古萊那麽開心就知道,味道一定很好了。”這是溫和微笑的費奧多爾。
“……”這是被塞了一個蘋果的果戈裏。
托爾斯泰看着客廳裏有些雞飛狗跳的場景,但也沒有想太多——畢竟這三個人的雞飛狗跳都快變成日常了,他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
“屠格涅夫還沒到嗎?”
“是啊,不知道路上遇見了什麽事。”北原和楓收起自己臉上有些危險的表情,為自己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倒了杯茶,“也許路上被人委托找貓了吧。”
“呵,那個家夥也只能幹幹這種事了。”托爾斯泰把懷裏的書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慣例性質的嘲諷,“整天不是找貓,就是幫忙去拿挂在樹上的氣球。”
北原和楓淡定地喝了口茶。
事情是這樣的,這兩個人之間互相埋汰的關系起源于某年某月某日的下午。
屠格涅夫找的貓叼着一只托爾斯泰認識的鴿子,大大方方地經過了這兩個人。
然後他們就吵起來了,從此之後見面必然吵架,沒人拉着的話可能還會打起來。
沒錯,事情的起源就這麽簡單。
“哈。不管怎麽說,我都比某個除了會寫點賣弄才華的文字以外,什麽都不會幹的蠢貨要好吧?你說是嗎,北原?”
屠格涅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這位出現時機相當微妙的俄羅斯貴族優雅地揚了揚下巴,一副“我早看你不爽了”的高傲表情。
當然,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家夥只是一個傲嬌。
幫忙開門的普希金在這種修羅場一般的緊張氣氛中尴尬地笑了兩聲,然後迅速地竄到了沙發上,開始假裝自己是一個無辜的死人。
“啊,人到齊了我們就開始吧。”處于修羅場正中心的北原和楓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話說普希金你這幾天不是新寫了一首詩嗎?就拿這個作為開場,怎麽樣?”
最後還是被牽扯到了戰場中的普希金:?
不是,等等,不要扯到我身上來啊!
“那好吧。”發現自己似乎的确躲不過去的普希金深吸了一口氣,拿出自己的詩稿,然後開始深情地朗誦起來,“謹以此詩,贈與我最好的朋友,北原……”
北原和楓感受着四周投來的目光:“……”
——我叫北原和楓,是一只土生土長的大吃貨帝國兔子,目前任職語文教師。年輕時候曾經環游過世界,所以有着很多外國朋友。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我的朋友後來都變成了文豪。雖然很為他們開心,但是我看到他們湊到一起聊起有關我當年的事的時候,真的很想死。
差不多……相當于你看到你的一群朋友正在愉快地分享你小學時的企鵝空間時,內心所産生的感覺吧。
北原和楓一臉空白地聽完了普希金這首他一個字都不想記住的詩,然後就聽到了外面再度響起的門鈴聲。
“今天難得那麽熱鬧啊。”門鈴按了三下之後,對方便用鑰匙徑直打開了門,看到門裏的場景後,有些驚訝地揚了揚眉,然後露出了明麗的微笑。
“正好我帶了叫花雞和桂花鴨,大家要一起嘗嘗我們這裏的特色美食嗎?”
少女的外表看上去還有點屬于未成年的稚氣,一對明亮澄澈的琥珀色眸子溫柔地彎起,勾勒出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米黃色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少女有些消瘦的身形,顯得越發嬌俏活潑了起來。
“夏目?”北原和楓看到來人的身影後,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眼睛有些驚訝地睜大,“你怎麽來了?”
“是姓夏名目清,不是夏目哦。”名為夏目清的少女偏了偏腦袋,無奈地糾正道,“你這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我名字叫對?”
“咳咳,這不是太激動了嗎?”北原和楓尴尬地咳嗽了幾聲,給對方也讓出了一個位置。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記憶裏他們前兩天還見過,但卻總有一種很久沒看到對方了的感覺。
是錯覺嗎……
“本來我還打算帶人去看看最近在這裏開的畫展的,但既然這裏還有聚會……”夏目清把頭發收攏到耳後,甜甜地一笑,“不過沒關系,我去廚房做點甜點好了。”
“哦,那好啊。”北原和楓按下腦海中莫名奇妙的感覺,随口回答道,“記得注意安全。”
“知道啦——”少女比了個“耶”的手勢,然後就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走了,“你就等着我的手藝吧!”
北原和楓敷衍地“嗯”了幾聲,扭過頭,看着在座其餘人等相當一致的八卦眼神,嘴角下意識地抽了抽。
“她是我妹妹,表妹,懂嗎?”
大家很遺憾地收回了目光,非常整齊地露出了一副沒有吃到瓜的失落樣子。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始思考起自己交的這群損友到底有什麽用。
用來和他一起分甜品嗎?
不過說到甜品,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夏目清她的廚藝水平好像……
廚房裏傳來一陣叮呤咣啷聲,然後就是一聲聲勢浩大的爆炸,感覺像是化學實驗室在研究定點爆破。
……比較地獄。
北原和楓看向廚房的方向,在心裏把這句話默默地補充完。
“我去找找她。”當兄長的人嘆了口氣,然後站起身來,“你們繼續聊吧。我都忘了不能讓她碰廚房這件事了。”
雖然他至今為止也無法理解對方為什麽每次都會炸廚房,但是收拾起這種殘局,北原和楓表示他已經相當熟練了。
怎麽說,他覺得自己帶小孩的經驗,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自己拉扯着表妹長大的慘痛經歷……
北原和楓看着乖巧地坐在地上的少女,又看了看四周一片焦黑的廚房,非常熟練地把人給拉了起來:“怎麽還想着做這種危險的事啊你。”
“唔?這個麽,因為前幾天練了幾回手,本來還以為沒有問題的。”夏目清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臉,順着對方的手勁站了起來。
“對了,最近新出的電影你去看了嗎?”
“去看了,挺有意思的。”
“好耶!我也超級喜歡那部電影。還有上次我說要分享給你的書,馬上我就把電子版轉給你,記得到時候接收一下啊。”
“知道了,夏目你今天的話真的有點多。”
北原和楓把跌到地上的鍋拾起來,然後無奈地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最近過得開心嗎?”
少女愣了愣,然後微笑起來:“嗯!很開心哦。能夠和很多朋友在一起,然後做着自己感興趣的工作,真的很開心!”
北原和楓安靜地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少女,然後也跟着輕輕地笑了起來:“這樣麽……那還真好啊。”
少女拿手指撐住下巴,聞言有些疑惑地歪頭:“北原,你在說什麽呢?什麽真好?”
“我是說這個世界。”旅行家閉上眼睛,聲音輕盈得如同鴻雁的羽毛,剛出口便飄散在微涼的空氣裏,“真是美好到像是夢境一樣呢。”
沒有異能的世界,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世界,存在着自己故鄉的世界,每天只用面對着人間煙火、柴米油鹽的世界。
每個人都生活在和平之下;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文豪們不僅重新拾起了筆,而且還彌補了那些尚未完結的遺憾。
在這個世界裏,他還可以看到那個像是向日葵一樣熱烈又燦爛的少女,也可以繼續過着自己所習慣的平平凡凡的生活。
——是的,你發現了這一切都是假的,但你真的想要離開嗎?
如果一個假象可以維持一輩子,那麽它和真實又有什麽區別?比起狼狽不堪的現實,這裏的世界可以滿足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達成的圓滿,在這裏全部都可以達成。
這就是你最期盼、最渴望看到的東西啊。
“但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北原和楓無奈地嘆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順手打開了之前因為入眠而被強行關閉的視角,“總感覺會被那群家夥罵的吧?不,應該是一定會被罵才對……”
他重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無邊無際、好像從上個世紀吹拂而來的大風。
“所以,再見啦。”
由密密麻麻絲線所織成的繭,到底能不能困住自由的風,能不能束縛一只飛鳥高飛的翅膀?
由人心和欲求構成的幻境在呼嘯的大風裏不斷地消退,直到達到一個闕值——然後轟然倒塌。
在現實中同樣睜開眼睛的旅行家看着自己身周逐漸潰散的紅色絲線,想起之前雪女說過的話,不由得勾了下唇角。
嗯……如果排除掉炸廚房的橋段,的确是一個好夢。
他擡起頭,向天空上飛翔着的白發妖精望過去,眼底泛起輕盈的笑意。
“所以我們現在能繼續聊聊之前還沒說完的事嗎?雪女小姐。”
“你是怎麽看出來這是幻境的?”雪女沒有回答,而是微微擰了擰眉頭,問道。
“很簡單啊,這不是一看就清楚的事?”
北原和楓有些驚訝地反問了一句,然後扳着手指挨個算了起來。
“雖然的确是這麽期待的,但是我心裏也很清楚:果戈裏是就算寫出了什麽,估計也是把作品燒掉的性格;費奧多爾有自己的理想要追求;在和平年代,托爾斯泰和屠格涅夫比起作家,更有可能去從事社會服務職業……”
穿越者一個個數着自己的友人,語氣溫和:“他們都有着自己的路,也有着屬于自己的、不是作家但同樣精彩的人生。”
雖然作為三次元的人,感覺有些意難平,但是從一個朋友的角度來講,這樣也不是挺好的嗎?
沒有任何人應該成為別人的影子,就算那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也一樣。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北原和楓說到這裏,整個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
本來若有所思的雪女看着對方嚴肅的表情,不由得也跟着嚴陣以待了起來:“是什麽?”
“這是三次元啊!三次元怎麽可能有那麽多稀奇古怪的發色和瞳色啊喂!”
“特別是果戈裏。”旅行家嘆了口氣,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白毛實在是太出戲了。要不是我是白毛控,你以為我會待那麽久?”
雪女:“……”
春天與冬天的妖精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頭發,眼神突然警覺了起來。
你是hentai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