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戚戚和王小石并沒有喝多久的茶,不是因為兩人之間想說的不多,而是因為王小石忽然想起他現在應該守在回春堂裏接待病人。戚戚也這才想起他已經不是那個山上無憂無慮地修行的小石頭了,如今的他也和她一樣到了京城中,甚至他還要和貧困作鬥争。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正好可以抓一些藥。”戚戚說道,她擔心因為自己而使得朋友被老板責怪因而想要做些什麽。在京城中,她體會最深的便是“弱肉強食”四字,同樣是擅離職守,為了逐月軒和為了普通平民兩個理由之間有着顯著的差距。
王小石來京城的時間不算很長,對于各大勢力的了解不甚清楚,對逐月軒的認識也不過停留在著名青樓的層面上。因此他并太清楚戚戚的用意,只是為能夠和朋友多聊一會兒而感到高興。
等着王小石回來的人除了他的老板,還有一個穿白衣長相俊秀的公子,他一看到王小石的身影便迎了過來,從體型和步伐看應當是一個高手。
“你去哪裏了?你那老板可是氣瘋了,囔着要扣你工錢呢。”他在說完這句後,目光移到了戚戚的身上,笑道,“這位姑娘又是誰?”
戚戚正想回答,王小石已經歡快地介紹道,“她是戚戚,是我以前就認識的朋友,沒想到在京城裏遇見了。”
他說他們之間是“朋友”而非“同門”,一是肯定了兩人之間的友情,二則說明他無意對別人解釋師門,也沒有要靠師門的意思。
戚戚心思幾轉,笑道,“你好,公子如何稱呼?”
“白愁飛。”那公子笑着說道,“沒想到小石頭還認識逐月軒的老板,這下他可不必被扣工錢了。”
王小石和戚戚都愣了一下,後者是因為沒想到王小石的朋友對京城的勢力的了解程度,而王小石則純粹是在訝異戚戚地位的特殊,“逐月軒很厲害嗎?”他向戚戚問道。
回答他的是白愁飛,“逐月軒的師師姑娘得到天子親睐,是故京中高官皆需給逐月軒幾分面子。”他說得言簡意赅,“想要經營好青樓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戚戚姑娘果然有本事。”
“白公子謬贊了。”戚戚解釋道,“這逐月軒不過是師父贈予我的容身之處,經營之事都由軒中掌者打理,并不是我的本事。”
“看來戚戚姑娘是有一個好師父。”白愁飛說道,他雖然還笑着,但眼中卻有一絲陰郁,他比王小石歷練的時間更久,經歷過的江湖風霜也更多,自然明白有背景的人和無背景的人的差別。
戚戚在聽到“好師父”這樣的評價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很羨慕王小石,天一居士才是一個真正的好師父,在他的教導下,哪怕王小石沒有別的同門相伴也毫不寂寞,能夠從一草一木、每一次日出日落中體會到快樂的本事比高超的武學還要難得。
戚戚第一次看到王小石自娛自樂的快活樣的時候想到的是身為唯一弟子的好處,後來她才明白那是天一居士的教導有方。
他們一進回春堂就聽見了王小石的老板憤怒的“哼哼”聲,但在戚戚說明了緣由,或者說亮出了逐月軒老板的身份後憤怒的冷哼變成了滿臉的笑容,王小石知道自己的這位老板不僅現在不會再生氣,只怕日後都不太會對他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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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認識到這一點後并不是很高興,他希望別人尊重他是因為他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他認識的人的本事。他是一個有志氣的年輕人,這麽想實在是正常的很。
回春堂裏并不是只有藥。
戚戚在王小石稱藥的時候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幾幅畫卷,她攤開一看,只見畫中山河大氣,哪怕對于此道不甚精通她也能看出畫家的高超技藝和磅礴大志,當她目光下移,看到落款時微微愣了一下,“這是你的畫?”她向白愁飛問道。
白愁飛點了點頭,“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戚戚确實喜歡,比起單純的技藝,她向來偏愛那些飽含了深沉感情的東西,白愁飛的畫作和他的名字相符,有難飛的愁苦也有高飛的壯志。
如他這樣的才華得不到重用毫無疑問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而如他這般的年輕人江湖上、京城中,還有很多很多。
戚戚心裏有了一些想法,只是更多的細節他還是希望能夠和孟畫秋商量一下。
“每日都要服一次,三日之後便沒有大礙了,只是還需要休息。”王小石将藥交到了戚戚的手上,不忘囑咐道,“近幾日天氣都不好,忽冷忽熱的,你軒裏的人大都不會武功,記得提醒他們注意休息,切勿太過勞累。”
“你倒是比我還像她們的老板。”戚戚笑着說道,“若是有時間的話可以來我們這聽曲子。”
“我可不去。”王小石霎時紅了臉應道。
戚戚回到逐月軒的時候,那個生病的女孩子已經睡下了,她叮囑了和這個女孩子同一房間的丫鬟煮藥的用法後便打算去找孟畫秋,腳剛剛跨過門檻,她又想起了另一事,對那個丫鬟說道,“這孩子醒來記得告訴她,這兩天好好休息,我工錢照付,藥錢無需她出。”
丫鬟愣了一下,而後認真地應了一聲。
“你倒也有稱別人為孩子的時候啦。”孟畫秋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口,她顯然聽到了戚戚最後的話。
戚戚原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在孟畫秋提起時不由怔了一下,而後笑了一聲,“我也要十八了,自然不是個孩子了。”
“是啊,你也十八了……”孟畫秋似乎打算說什麽卻又硬生生地被她吞了下去,她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後又迅速揚起,“今日那年輕大夫是你的舊識?”
“是的。”戚戚回答道,“他是二師伯弟子。”
“那他武功很厲害?和你比怎麽樣?”孟畫秋問道。
戚戚搖了搖頭,“他武功自然是高的,至于和我比……這種事情哪裏是比得清的。”
孟畫秋“哦”了一聲,她武功雖好卻差了戚戚許多,對于很多武功上的道理不甚清楚,她見戚戚無意在這件事情上多談,便又換了一個話題,“最近局勢倒是越發緊張了。”
“從我進京以後你們就一直這樣說。”戚戚說道,“我在過年的時候就以為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要打起來了。”
她并非沒有警惕心,只是這根神經被崩得太久,有幾分麻木,京城中兩大幫派的緊張局勢誰都看得出來,只是這風早已滿樓,山雨卻遲遲沒有落下,難免讓看棋的心累。至于下棋的人自己是什麽心态,她不得而知。
“這一次是真的,半年之內,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間定然有一場硬仗。”孟畫秋肯定地說道。
戚戚的态度稍稍認真了起來,“為什麽是半年之內。”
“有人告訴我,雷損的女兒要進京了。”
比起這個消息本身,戚戚更在意的是“有人”這兩個字,她立刻想起了曾經來找過孟畫秋的那個鶴發童顏的迷天盟擒拿高手,她忍不住猜想這個人和孟畫秋如今的關系究竟算什麽,漫不經心地問道,“這與大戰有什麽關系。”
“雷損女兒進京是為了履行婚約,據說這是當年雷純一出生便定下的事。”孟畫秋解釋道,“半年之後,蘇夢枕便要迎娶雷純了。”
戚戚一時不知道該想些什麽,她只是覺得腦子裏亂乎乎的,在先前被她質疑的那些感情亂竄起來,讓她心煩,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讓她煩心的不是這個婚約本身,但具體是些什麽她又一時說不清楚。假設情報是真的,在婚禮前大戰有很多種原因,但無論如何……
“戚戚,你怎麽了?”孟畫秋擔憂地問道,“雖然有戰事,但我們終究是局外,不用太過擔心。”
戚戚點了點頭,她深深地籲了口氣,告誡自己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在她的努力下,混沌的大腦終于有空閑整理她原先的想法。
“畫娘,我想在大廳兩側擺上畫架,每五日一換,專門展示那些落魄文人的作品。”戚戚說道,“一來可以增加逐月軒的典雅氣息,與尋常尋歡作樂場所區分,二來可以給那些文人一個機會,日後若有善緣,亦是逐月軒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