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同捕神的這三名下屬交談後,戚戚才知道這被她的馄饨打下屋頂的人正是在江南一帶犯下大案名聲與“十二只手”歐玉蝶不相上下的采花賊“戲蝶紅”。只是歐玉蝶做事乖張不知進退以至于驚動無情趕赴捉拿,而這位“戲蝶紅”則知道自己臭名昭著恐有性命之憂,索性逃入京城希望依附六分半堂為自己尋一個保障。只可惜他的運氣實在不好,他最新得手的獵物不巧是劉獨峰劉捕神的故人之女,于是這位名動天下的捕神便攬下了這件本不屬于他的案子,派出三名得力幹将希求在此人入得六分半堂前将他捉拿歸案。
這名采花賊雖然武功一般,但輕功頗為出衆,又善易容之術,若非戚戚将他打倒,待他混入人群之中,雲大等人想要抓捕他也是極為不易。
江湖女俠恨采花賊比恨殺人魔頭更甚,戚戚也是如此,她原先還在為自己的過度防禦自省,現下卻只恨沒有再補上幾腳。
“姑娘能一招将此賊擊敗可見身手不凡,不知可是擊殺了魔姑的戚戚戚女俠?”
因為戚戚名字的緣故,這原本尋常的稱呼顯得有一點好笑,戚戚下意識地想笑,幸好她出于禮節及時收住了。同時她又想到殺姬瑤花是無情和她一起配合得到的戰果,再加上她這是第一次體會走在路上被別人認出來是什麽感覺,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的慌亂比驕傲要多得多,當下搖着手匆忙解釋道:“我是叫戚戚,不過若是沒有無情捕頭我可殺不了姬瑤花,萬萬不可将這算作是我的戰功,我也不常在江湖游走,算不上什麽女俠。”
她解釋得這麽認真,倒是讓三名錦衣人中年紀最小的藍三忍俊不禁,他們原本是敬重這武功高強的年輕高手,現下卻發現她依舊還是個孩子,立刻敬意少了八分,多了些許親近之意。三人之中唯有雲大(也就是雲爺)因為本性敦厚,并沒有因為戚戚年紀小經驗淺便輕看她,依舊客氣有禮地以對待平輩的态度說道:“這‘戲蝶紅’極其狡猾,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早有告示貼出,凡協助抓捕者可得白銀二百兩,戚姑娘若是現在有閑暇,不如随我們回六扇門領取賞銀。”
戚戚本想拒絕,但思及曾經聽說過的“子貢謙讓而止善”的故事,也就不再推辭,跟從三人到達神捕府領取那二百兩賞銀。
等他們到達六扇門時,發現已有三名穿着同樣款式的錦衣人在等候了,其中一人看見李二提着的“戲蝶紅”時挑了挑眉,迎了上來笑道:“爺說你們可能會失手,讓我們在對街等候,沒想到你們讓我們白等了。”
“爺也沒說錯,若不是戚姑娘,只怕我們真讓這小子跑了。”藍三說道,雙方互相行了江湖禮節,報了姓名,等候着的三人果然是劉獨峰的另外三名手下周四、張五、廖六。“戲蝶紅”甫被捉拿,還有一堆的程序要走,雲大帶戚戚領了賞銀便不再留客。
這是戚戚第一次和劉捕神的人馬接觸,雙方雖都抱有善意,但不過是泛泛之交。她真正和捕神府熟悉起來還要多虧一個人。
又是一夜散場時。
戚戚曾經在神侯府聽說逐月軒會留人夜宿,如今在此地呆了半月有餘,才知道留宿的人要麽是對軒中女子有真情在的,雙方有情有意、你情我願無關金錢交易;要麽就是那些無處落腳又有才氣的書生,孟畫秋整理了幾間下人規模的房間供他們休息,房間雖然簡陋但是幹淨,無論如何總比流落街頭好上太多。孟畫秋做這些一是因為善心,而是因為官場之事最是不定,誰又知道這裏的落魄書生中沒有一兩個真能鯉魚躍龍門?
“留宿”的實情讓戚戚的心裏卸下了些許重負,她感到自己已經逐漸适應了逐月軒的生活。
丫鬟小厮還在樓下打掃着客人留下的污漬,戚戚看了一會兒便想要回去休息,卻被孟畫秋攔住。
“畫娘?”
孟畫秋并沒有将戚戚拉入房中商談,可見說的并不是什麽機密要事,只是她神情肅然,顯然也不是只打算開開玩笑、聊聊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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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戚,我這有兩件事想請你定奪。”
“定奪”這個詞讓戚戚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她這半個月來一直都在努力了解逐月軒的運營和朝中、江湖關系網,還沒有真正碰到需要她“定奪”的事情,孟畫秋忽然這樣說代表她這個“老板”終于要做她應該做的事情了。
“第一是花鏡的事。”孟畫秋說道,“她同意嫁與雲爺為妻了。”
戚戚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那可實在是太好了。”她是發自肺腑地為這對有情人高興,她曾親眼見證過雲大對花鏡的深情,又在抓捕“戲蝶紅”一事中與雲大有所接觸,直覺此人可靠,她與花鏡也交流過幾次,只覺得她柔中有剛且心地善良。這兩人情投意合,但花鏡自幼颠沛流離見慣人間冷暖,難以輕許終生,同時她又難免受世俗門第只見影響而自卑,故意對真情視而不見。如今她能夠想通,坦然接受這份幸福實在是再好不過。
“雲大不是背信棄義的寡情之人,劉捕神更是極具原則,不會容忍屬下品行不端。花鏡只要嫁給雲大,此人日後會不會變心不是她能預料的,但他定然不會薄待花鏡。”與戚戚相比,孟畫秋的想法則實際許多,不過她也同樣認為這是一件好事,“花鏡自小被爹娘賣與他人,幾經輾轉終如逐月軒,她視此地為家,她的嫁妝自然該有我們出,另外逐月軒畢竟屬于歌舞之地,名聲難清,迎親隊伍總不能從我們這接走新娘,我打算另借一處小院,如此開銷,不知可否?”
“如此處理也是應當。”戚戚毫不猶豫地同意道,“我等有技藝在身,金錢來去總不是大問題,花鏡既為軒中姐妹,婚姻之事怎可虧待?并非僅有花鏡,日後軒中再有姐妹出嫁一律須置辦嫁妝,至于分量多少按其軒中地位而議。”
這番話并非她随口脫出,在她做出如此決定前已經對軒中各項開支了然于胸,既維護了軒中人的體面又不至于讓逐月軒入不支出。
她的确不易對某一決定産生自信,但當她确信某一決定的正确時便會堅定不移地落實,而此時此刻說出這個決定的戚戚身上有一種她未曾顯露過的氣度,盡管這氣度因為她話語的結束而瞬間消失,也難掩其光彩。
孟畫秋欣然一笑,應了聲“是”。
“那畫娘,花鏡既然離去,軒中支柱又該由誰來承擔呢?”戚戚問道。
“這便是我說的第二件事了。”孟畫秋收起了笑意,“我打算讓師師登臺了。”
戚戚輕“呀”了一聲,這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着實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師師做好準備了嗎?”
“她從數年前便已經做準備了。”孟畫秋說道,“師師不僅色藝雙絕,而且心性極好,她在登臺之前,京中群花鬥豔,她若是步入這美色江湖……”她沒有說下去,但她眼中的神采已經說明了她的自信。
戚戚自然是有為逐月軒的未來松了一口氣,但她将李師師可能的将來代入到自己身上時又忍不住感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那樣的輝煌再熱烈也是冰冷的。然而若是她在現在命令孟畫秋放李師師自由,又是對她的僞善、對逐月軒的不負責任。
失去支柱的逐月軒後臺再硬也得倒下去,而本就是被向藝伎方向栽培的李師師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除非把嫁一個富人算成是一條路。
但這條路也是不可行的,因為現在的李師師很年輕,有活力,有志氣。
有一身的傲骨。
因而戚戚止住了心裏冒出的這股寒意,看向了孟畫秋,點了點頭。
孟畫秋松了一口氣,她确實有幾分擔心戚戚會濫發好心,但眼下見她雖然良善卻不耽于因良善而成的諸般妄想心中自是歡欣,心想她不愧是随意教出來的弟子,口中說道:“既然如此,師師現在正在試穿新衣,戚戚可願意随我去看看。”
沒想到戚戚搖了搖頭,“不好。”
孟畫秋愣了一下。
“我若是現在去看,只怕要有人跟着一道去了。”她說道,轉身打出一道氣勁,将轉彎處的一盆大型盆栽削斷,“這位朋友,我要來請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自轉彎處跳出一人,滿臉尴尬的笑容。
戚戚不認得此人,孟畫秋卻皺了皺眉,喚道:“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