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薛狐悲雖然上了年紀,他手中那根又沉又黑的拐杖依舊被舞得虎虎生風,但無情那架轎子簡直是由機關搭成的,任憑薛狐悲的拐杖有多麽剛猛,愣是占不了上風,反而被無情的暗器逼得如同一只蚱蜢一樣上竄下跳。與此同時,黃天星他們也沒有光顧着看無情和薛狐悲的打鬥愣着不動,薛狐悲手下的修羅四妖都不是吃素的,雙方纏鬥起來黃天星等人雖然占據優勢,但是一時也拿他們不下,戚戚有心要挑動魔頭和魔姑之間的争鬥,因而下手并不狠厲,旁人摸不清她武功的深淺,只當是她不善于和別人配合作戰。
戚紅菊與她低聲道,“你先去助無情公子,這裏我能應對。”她也不是喜歡和別人配合作戰的類型,在她看來她和戚戚分開獨自對敵反而對戰局更加有利。戚戚擔憂地望了她一眼,卻發現戚紅菊下手陡然淩厲,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咬了咬牙,提氣竄上城樓,向無情和薛狐悲打鬥的方向追去。
她一氣追到了崖邊,卻只看見無情一個人。
“薛狐悲呢?”戚戚問道。
“他跌下了山崖。”無情說道,他面色還有一些蒼白,“你看看他是不是死了,注意安全。”
戚戚點了點頭,躍至崖邊,山下有薄薄的一層雲霧,不見人影,倒是有一棵老樹橫立,以薛狐悲的武功想抓住這棵樹定是不難的。
無情行動不便,定是不會到崖邊查探,薛狐悲從崖下上來定是要費一番功夫,來不及偷襲就會被無情的暗器幹掉……他詐死定然是別有目的,很有可能他已經察覺到魔姑的背叛之心了。
戚戚思索了片刻後說道,“我沒有看到屍體。”
無情皺了皺眉,“他有可能還活着。”他的目光更加深沉,顯然也在思考着薛狐悲詐死的目的,以及……
“魔姑為什麽還不出手?”戚戚問了出來。
“也許是時機還沒有到。”無情不确定地說道,“也許她和薛狐悲不合,想借我們之手解決他。”
“我……”戚戚咬了咬牙,還是說道,“我想,魔姑會不會已經出手了呢?”
“……”無情轎子發出的軋軋的木輪聲停了下來,他清冷的聲音從轎中傳來,“你懷疑姬瑤花?”他是何等聰明之人,立時明白了戚戚的言下之意。戚戚沒料到他敏銳至此,然而他既然自行說出了她的懷疑,她也放松了一些,坦然地說道,“不錯。”
“理由?”
戚戚遂将對姬瑤花布局的疑惑道出,無情聽後沉思良久,而後說道,“雖然如此,但也不可以此判斷說她就是魔姑。”未等戚戚露出失望之色,他又接着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她确實有可疑之處,我會小心的……你暫且莫要回城,留待之後的發展。”
雖然隔着轎簾看不清無情的神情,但戚戚可以想象得到他定然是難過的。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祈禱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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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想起了出發前世叔對他說的那些話,心中更覺酸澀,他雖名為“無情”,但實質敏感多情,他對姬瑤花有一霎那的動心,這一霎那的動心足夠讓他的心在面對她時柔軟無比,只是戚戚的猜測又讓他的柔軟顯得可笑無比,他必須重新硬起心腸。
這種感覺很難受,而且很困難。尤其是在他回到北城中,看見一片狼藉中那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影時,這種痛楚更加強烈。
也許戚戚是錯的。
他忽然這樣想到,且這樣的想法一發不可收拾。
她經驗淺又個性謹慎,如同山中野兔一般,容易草木皆兵,判斷出錯又是常有的事。
這也是合情合理的解釋。
他驅動着輪椅一點一點地靠近倒在地上的姬瑤花,然而在他接近她的時候,動作卻忽然緩慢了下來。
萬一……戚戚對了呢?
這也許是一個陷阱。
滿城狼藉,只她一人倒在此,這難道不是很可疑的景象嗎?
他本不是瞻前顧後的性格,只是姬瑤花對他而言有幾分特殊,然而未等他做出決定,地上的人卻先一步出手了。
姬瑤花的動作又快又有力,她扣住了無情的筋脈,然後猛力一拉,将他從轎子裏拉了下來,然後去踢他的轎子。
無情的手被她扣住,但他的身體還能動,在姬瑤花踢到他的轎子之前,他向旁邊一側,扣下轎中機關,七點寒星自轎子頂端發出,飛射向姬瑤花,她側身甩袖,避過了六點星芒,卻被第七道光芒劃過了臉,一道淡淡的血痕出現在她的面上。
“你!”臉是一個女人極重要的東西,不管是對年紀多大的女人而言都是一樣,姬瑤花心中惱怒,立時手指如刀就要像無情切下去,無情驀然擡頭,眼中如燃燒的寒星,這種光澤具有極強的威懾力,哪怕是姬瑤花也不由地動作一頓。她如刀的手掌又軟了下來,輕輕地摸上了無情的臉,“好大的脾氣,好狠的心腸,無情公子果然是名不虛傳……你能來這裏自然是殺了薛狐悲,這可幫了我大忙,那麽那個叫戚戚的小丫頭又在哪裏呢?”
她話音未落,眼中猛然爆發出驚人的狠厲光芒,水袖一揚,她方才從無情那裏截住的三點寒星立刻打了出去,一個身影悶哼一聲,立時栽了下去一動不動,半點氣息也無了。
無情的面色陡然變得蒼白,比剛才他的脈門被姬瑤花擒住時還要蒼白。
“這丫頭倒是會躲,只是方才我要殺你時她氣息變了,這才讓我發現了她……你說說,若是你的反應再慢上一些,她也許就不會死得這般早了。”姬瑤花柔聲說道,然後又如同非常遺憾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我本來還想将她制成藥人的,真是可惜。”
無情死死地盯着戚戚倒下的方向,好像能用目光讓她重新站起來一樣,“你殺了我吧。”他對姬瑤花說道。
“我怎麽舍得呢。”姬瑤花又悠悠地嘆了口氣,“那天在山上,我也确實是有幾分喜歡你的,這天下至尊雖然舒服,但總是寂寞,我也想要個人能陪在我身邊。”她松開了挾制無情的那只手,在面上塗塗抹抹了一陣,露出了一張比方才還要明豔的美麗姿容,那一道血痕更像是特殊的極适合她的妝。
“你若是醜一些,我也不介意,只可惜你太老了,老得可以做我的媽媽了。”無情冷冷地說道。
姬瑤花眼中劃過一道怒意,她高喊了一聲,“麻巡使,你不是一直想給臧巡使報仇嗎?他交給你了。”姬瑤花手下的藏巡使正是在京城死在了無情的手下,她又轉頭對無情說道,“你知道為什麽我要把你交給麻巡視嗎?他使得一手好針,等你被紮成刺猬時才會慢慢地死去。”
無情沒有說話,他突然聞到了一種焦味,一種只有他的火磷彈才會發出的焦味,就是他把薛狐悲逼下懸崖的那種火磷彈。
下一秒,姬瑤花慘叫了起來,在她慘叫聲響起的一瞬間,無情急退。
“麻巡使”是薛狐悲,這個魔頭顯然已經洞悉了同伴的陰謀并且準備反擊。
他最忌憚的那個年輕高手已經死了,他只要殺了姬瑤花,完全可以從無情的手下逃生。
他想得有些遠了。
他殺不了姬瑤花,哪怕他把姬瑤花的一只眼睛刺瞎,他也殺不了她,反而被憤怒至極的姬瑤花給一掌拍中了心脈,向外面跌了出去,他還沒有死,他還可以逃,可是姬瑤花不打算讓他逃!她追了上去。
無情本來要退出這戰局,可他看到一個身影從地上躍了起來,幾乎在姬瑤花集中精力追殺薛狐悲的一剎那,她向她射了過去。當無情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停止了撤退的動作,驅使着轎子也趕了過去,進入了這場混戰的中心。
跳起來的人影是戚戚,她被姬瑤花的暗器擊中後并沒有死,只是她裝作倒了下來,等待之後的發展,尋找偷襲的機會。姬瑤花自恃武功甚高、聽力極好,萬萬沒想到一個年紀那麽小的女孩子有本事騙過她的耳力眼力。
她想不到,自然沒有防備,被戚戚一劍斫在背上,血流不止。她震驚,而後憤怒,但她的憤怒竟還沒有失去理智。
她沒有停止沖擊的腳步,一口氣追到薛狐悲面前,對着他的胸口一氣拍出了數十掌,最後一掌落下,薛狐悲的身體如同一顆炮彈一樣向戚戚砸了過去,戚戚又提了口氣向上一躍,躲過了這飛彈。但是姬瑤花那雙玉一樣瑩白、石頭一樣堅硬的手掌已經等在她上頭了。
與此同時,無情的暗器也到了。他的人沖出了轎子,以一個殘疾的人絕對用不出來的絕妙輕功感到了姬瑤花的身後,揮出了十多道暗器,同一時刻,他那頂轎子裏也打出了一篷暗器,兩面夾擊姬瑤花。
姬瑤花怒斥一聲,不得不放棄了截殺戚戚的打算,絲帶漫舞,将這如雨的暗器隔開,她用她剩下的那只眼睛牢牢地盯住了無情的方向——出了轎子的無情的方向。她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全力施展她那高深到不可思議的輕功,兩手如利刃般向無情戳去。
嗡!
她的手沒有戳到無情,卻戳到了一個又黑又硬的東西,那是薛狐悲的拐杖。
薛狐悲已經死了,是誰在用他的拐杖?
她廢力地擡起頭,看見了戚戚。
她看戚戚為什麽要擡着頭呢?
姬瑤花栽倒在地上,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死的。
一線杖從來不會留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