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溫書］北風南枝

第46章

蕭秋水和李沉舟打交道的次數比韋雁和他打交道的次數要多得多，他對這個天下枭雄的理解也比韋雁深刻得多，韋雁沒有在如何說服李沉舟這件事上指手畫腳，而是如她自己所承諾的那樣把全部心力都放在營救岳雲、張憲這件事情上。

相比岳飛，對岳雲兩人的看守較為松懈，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價值遠遠比不上岳飛，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秦桧手下的能人有限，不可能同時兼顧兩邊。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夠說營救行動就十分輕松。

他還需要更多的助力。

“五十枚火彈，韋先生的要求只是這樣嗎？”

韋林徐聽着坐在虎皮椅上的人的問話，垂着頭答道，“先生确實是這樣說的，還請雷堂主施加援手。”

雷默朗聲笑道，“韋先生對雷門有指點之恩，又是岳将軍信任之人，我雷默一介武夫，能為家國獻一份力已是大幸，又有什麽資格讓韋先生對我用請字，只是今年的火彈已經做好發予雷門弟子了，新的火彈還需要時間，不知道韋先生最晚幾時要呢？”

“先生說，最遲三天後。”韋林徐回答道。

“來得及來得及。”雷默擺手道，“你且放寬心，最遲後日，我一定親自将火彈送至韋先生府上。”

韋林徐面露喜色，他婉拒了雷默的留客請求，告辭離去。

在他離開後，雷默收起了滿面的喜色，他還沒有說什麽，一個眼神就讓熟知他心意的雷門老總管走上前來，“你有什麽看法？”

“韋雁說最晚三天後交火彈，岳飛被處刑的時間是四天後。”

“這麽說他會在岳飛被處刑的當天動手？”雷默問道。

“并非如此。”老總管低眉順眼地回道，“我們會提前交與火彈，應當也是韋雁預料之中的事情，他真正的行動時間應該是在岳飛處刑的兩天前的夜裏。”

雷默嘆息一聲，“是我大意了，幸虧有您老在。我這就将這情報給相爺送去。”

“堂主若這樣對丞相報告，只怕事後丞相會大光其火。”老管家神秘地一笑，他看見雷默困惑的視線，解釋道，“如今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岳飛身上，堂主是不是忘了，岳飛還有一個兒子，那些江湖勢力因為力量不足所以只能去救最重要的岳飛，但韋雁武功深不可測，他既然有蕭秋水為助力，那麽他有沒有可能有心完成更大的目标？比如……聯合蕭秋水把岳飛父子，還有他被抓的那些将領同時救出來？”

雷默的第一反應是反駁，然而當他想到韋雁的謀略和膽識，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相當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他回想韋林徐說的話，發現他确實沒有将這一次行動的目标是岳飛還是岳雲說清楚，只是他想當然地認為他們是去營救岳飛了。

“原來如此……只是韋雁也的确有可能是去救岳飛，這一點只怕難以決斷。”雷默苦笑道。

“不過韋雁也終究是凡人。”老總管說道，“劫獄這般事情貴在迅速隐秘，韋雁不惜向我們透露消息，可見火彈對于他的計劃非常重要。岳飛在狹小的囚室由少量頂尖高手秘密關押，火彈并不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會使用不當危害到岳飛。而岳雲和張憲卻被關押在大牢，把守他們的不過是普通的士卒和江湖人，以火器迅速破開防守，效率極高。韋雁要的火彈數量不少，可以說有七成的可能性他的目标是岳雲。”

雷默這才恍然大悟。

“堂主，您現在可以去同相爺回報了。”老管家說道。

雷默卻沒有立刻下令，他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若是說與十年前的我聽說我有朝一日會變成一個厚顏無恥、倚仗奸相迫害忠良的人，我定然是不相信的。”

他身旁的老人沒有做任何的規勸，因為他知道雷默很快會從這種愧疚感裏擺脫出來，做大事的人都是這樣的，而且後悔有多沒用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雷默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眼中只有一片冷漠，“讓人寫信把這件事告訴相爺吧。”

韋雁接到韋林徐的回複的時候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收拾一下，我們今天就去天牢救岳雲。”

韋林徐對于這個決定大吃一驚，“可是韋先生，我們的火彈還沒有到。”

“我們不需要這種東西。”韋雁冷漠地說道。

“可是……”韋林徐頓時無法理解韋雁之前讓自己趕赴霹靂堂的目的，然而當他想起自家先生那一套虛則實、實則虛的作戰理論，忽然靈光一閃，說道，“莫非您懷疑霹靂堂已經和秦桧他們勾結，想要迫害岳将軍，所以您故意放假消息？”

“你雖然沒有完全猜對，但也确實離我的想法不遠了。”韋雁難得的給了韋林徐一個贊賞的眼神，說道，“我不知道霹靂堂有沒有和朝中奸臣勾結，但我和霹靂堂的合作不是什麽絕密，秦桧就算不拉攏，也會在裏面埋下奸細……處刑日期越近，他們的把手越會嚴密，無論什麽時候去都沒有好處。所以我讓你告訴霹靂堂的人三日這個期限并表示出催促的意思，暗示他們在火藥到手之前我不會有所動作。”

韋林徐恍然大悟。

看守岳雲又不是什麽美差，不僅得不到高的薪酬還會被千夫所指，如果說有人要來劫獄獄卒自然會提高警惕，但如果有情報說在某幾天不會有人劫獄，其戒備心理一退、防守自然會有懈怠之處。

韋雁的算計是對的，他和韋林徐趁兩名獄卒偷懶喝酒之時殺了他們取了他們的衣服并完成了簡單的易容混入監獄之中，由內至外将這些走狗殺了個精光。他們找到岳雲和張憲的時候發現這兩位戰功赫赫的将領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以他們這樣的狀态，哪怕不處以極刑，只怕也沒有幾日可活的了。韋雁縱使心中不忍，面上也可以保持一派鎮定，韋林徐在見到兩人，尤其是岳雲的慘狀時眼眶頓時紅了，他被韋雁收留後與岳雲的關系最是親厚，視之如兄長，今日見得如此情景，自是痛心難忍。

他們背着兩人逃出了天牢，一路狂奔擺脫了守軍的追捕，到達了在之前就尋好的安全場所。韋雁命韋林徐在這裏照看二人，自己則趕去幫助還沒有成功音訊的蕭秋水。

蕭秋水的交戰之地距離他原本得到的情報相差較遠，韋雁沿着血腥味和神州結義兄弟的遺體一路追逐到了風波亭附近，卻見到纏鬥在一起的兩人。蕭秋水眼睛發紅、臉色泛青，顯然悲憤之情滿溢至極點，而他的對手朱順水比他的狀況要糟糕很多，這位在朱俠武死後終于成為真正的朱大天王的陰毒小人此刻狼狽不堪，他邊打邊退，若不是他以一些污語激怒蕭秋水使他喪失理智，只怕早就被蕭秋水斬于劍下了。

韋雁正想要上前去幫忙，卻見到蕭秋水使出了驚人的一劍。

這一劍不屬于韋雁已知的任何一本劍譜、任何一派武學，它是獨屬于蕭秋水的驚天一劍。

朱順水哀嚎一聲，從半空中跌落，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後死去。

蕭秋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眼中還是血紅一片。

“李幫主、趙姐姐，我給你們報仇了。”

聽了他的話，韋雁悚然一驚，他四下一看，這才發現那個屬于李沉舟的背影，他跑了過去，卻見這枭雄和他懷中抱着的趙師容已經冰冷了。

“這是怎麽回事？是朱順水一人辦到的嗎？不，不可能……”他又向四周看了兩眼，“是了，三冠王，關外的三冠王單獨拎出來的實力不好看，但他們的聯招卻極不好對付，趙師容不是他們的對手，李沉舟因為趙師容之危分心亦受重傷……不，還是不對，李沉舟的武功明明……”

“朱順水假扮成岳将軍躲在囚車之中，偷襲了李幫主。當時師容姐已經……所以李幫主他……”

趙師容是李沉舟的半條命，正如同唐方對于蕭秋水一樣重要，失了趙師容，李沉舟這樣堅強的人只怕也沒辦法從這打擊中迅速恢複，朱順水能夠偷襲成功也不奇怪。

“那……岳将軍呢？岳将軍在哪裏？”

蕭秋水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不……”韋雁喃喃地說道，“這怎麽可能呢，這是不可能的啊……”

這是……不可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