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療傷的地方一定要有所講究,食物和水定然是需要的,而人跡罕至也是一個重要标準。只是中原有那麽多名山大川,符合條件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一一删選這條路是走不同的。随意将自己代入到當年燕狂徒的境遇,試想一下自己遭此大劫會有什麽作為。
燕狂徒年歲已高,心高氣傲,他在江湖上的人緣差到令人發指。在遭遇徒弟兼下屬李沉舟的背叛後他不會輕信任何人,以他的個性也不太可能未雨綢缪地為自己準備一條後路,那麽當他在幾大勢力放棄崖下搜尋後會去哪裏呢?
随意苦思良久,最後卻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漫無目的。
孑然一身,既是四海為家,又是天下無容身之處。既然如此,去哪裏還有所謂嗎?
随意一手扶着岩壁,感到腿上的酸疼好一些了。她沿着清溪的下游走,等着看它能把她帶到哪裏去,她不知道當日衆叛親離的燕狂徒是不是也是這樣,但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畢竟在這崖下,只有這一條溪流有着指向标的作用。
随意沿着這條溪流走了好幾天,權力幫的眼線沒有再纏上來,估計仍是在尋找她的行蹤。她有心要加快腳步避免被重新纏上,但又害怕這一路上錯過什麽蛛絲馬跡,速度很難控制。她在一處小城向馬販買了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原先的那頭被她留在武夷山下了),這已經是她換的第三匹馬了,連她自己都不由地唾棄自己的浪費。武夷山附近的那些山山水水定然已經成為了各大幫派的重點監視地區,燕狂徒再狂也不至于在重傷的情況下闖入虎口。随意又向前前行了許久,逐漸進入了富庶的江南地區。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看見這歌舞升平之地難免會産生幾分想要放松的念頭,因此,哪怕她很清楚燕狂徒不可能在這種地方修養,她也打算在此地多停留幾日。只是這個打算在她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不覺又有了盯梢的人後被打消了。
“大叔,再便宜我一文錢可好?”裝作和路邊胭脂鋪的老板讨價還價的樣子,随意用餘光觀察着身後兩個裝模作樣在看小玩意兒的男人,心裏思索着這兩人的來歷。
不可能是權力幫的人手,柳五公子上次派來追蹤她的人的本事比這兩人的本事加起來還高,他沒理由再她甩掉了那人後再派出來兩個人來完成注定失敗的任務。也不太可能是朱大天王的人,畢竟十二連環塢和權力幫争鬥多年,情報人員的水平總不至于相差太遠。
随意又觀察了他們一陣,付了胭脂錢,走出了路邊小店,向前走了一段後拐入了一條小徑。
在這兩個能力有限的跟蹤人員不明所以地尋找着目标蹤跡的時候,随意從他們的背後拍了拍他們的肩,将這兩人吓得夠嗆。他們速度地向後跳開一步,同時從袍袖中掏出了兩顆藥丸大小的黑色小球夾在手指縫中。
“咦,你們是江南霹靂堂的人?”随意吃了一驚,随即想到自己所在的是江南霹靂堂的地界也就釋然了,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來找我有何貴幹?”
兩名霹靂堂弟子對視一眼,同時收起了手中的火藥彈,恭敬地行了一禮後說道,“堂主請随女俠至霹靂堂一敘。”
随……女俠?這個稱呼讓随意抽了抽嘴角,但她又頗為欣賞這兩人的識時務,于是思索片刻後就答應了兩人的要求,随他們去了江南霹靂堂的總壇。
雖然現如今江南霹靂堂已經不能夠和仁宗年間的勢力相比,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江南霹靂堂至少在江南一帶還是有着足夠的話語權。
有些年頭的霹靂堂大門耀武揚威地矗立在江南風景最秀美的地方,其派頭連衙門也比不上,門口的兩頭石獅子有着銅鈴般大小的眼珠子,兇狠地瞪着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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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随意前來的兩位霹靂堂弟子對守門弟子耳語了幾句後便将随意領了進去。
從正門到正廳還有一段不短的路,今日的江南風有些大,随意将頭發捋了捋,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像是個只知道戲耍的野丫頭。她走入正廳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座上的那個白發蒼蒼的威嚴老人,但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轉向了在老人身後立着的一個死士打扮的年輕人身上。
“随女俠,請。”老人指了指身邊的紅木座椅,示意随意坐下。随意看了看還緊跟在自己身旁的兩名霹靂堂弟子,老人會意地擺了擺手,兩名弟子識趣地退下,随意這才入座。
“給随女俠看茶。”老人又呼喚了一聲,和這江南風景一樣漂亮的侍女盈盈地走上前來,為随意的杯中斟滿了芬芳的茶葉。
随意沒有急着品茶,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個老人,說道,“今日來這江南霹靂堂,不僅大開眼界,還令我想到了一件有趣的傳聞。”
“哦,不知是何傳聞?”老人挑眉問道。
“據說過去曹操迎接匈奴使者,自忖相貌不足以震懾,因而派一人高馬大又一表人材的壯士假扮自己,而他自己則站在那人身後假裝是拿着刀筆的文官。”随意笑道,“然而魏武的氣質又哪裏是他人能夠模仿的,只要是略通望氣之數的人都可以看出他的真實身份。”
老人一陣幹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哈……随意女俠果然是慧眼如炬。”這一次開口說話的卻是老人身後的年輕死士,只是他一開口便有年輕上位者的傲氣,顯然地位遠遠高于他身上所穿着的衣物,“只是女俠可知道那位識破曹操真身的使者後來的下場是什麽?”
“足下若是急着要我的命,又何必将我請到霹靂堂來?”随意俏皮一笑,說道,“我若是連這點眼力也沒有,足下哪裏放心來詢問我的意見,看看究竟是倒向李沉舟……還是朱大天王。”
“哈哈哈,果然是巾帼不讓須眉啊,想不到我雷默随意一賭,就賭到了一個女中諸葛。”年輕人走到老人身前,僅僅是揮了揮手,那位白發威嚴的老者便恭敬順從地退了下去。年輕人坐在了老人剛才所坐的最中央的那個位置上,雙手搭在扶手之上,整個人顯得又慵懶又危險。
誰才是真正的主事者已經一目了然了。
“會看人的人,可未必看得懂天下的局勢。”随意嘆了口氣說道,“足下選擇我……可能并不算是明智。”
“你明明對于指點江山這種事興致勃勃,現在又何必推三阻四?”雷默不耐煩地說道,“我只是來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至于會不會聽,我自然會自己決斷。”
随意在許笑一跟前聽了那麽多謀略難得有機會實踐一下自然是興奮不已,左右她和江南霹靂堂非敵非友,說說自己的看法也是無妨。
“我雖未見過李沉舟,但我之前曾同柳随風打過交道,能馴服這樣的人物,李沉舟定然是一個手腕硬的枭雄,他能夠毫不猶豫地出賣燕狂徒足見此人在關鍵時刻能夠當斷則斷。只不過……我感覺他可能比不上朱大天王老奸巨猾。”
“哦,你都沒見過朱順水,怎麽就斷定他比李沉舟更可怕?”雷默眯了眯眼睛問道。
“我的确沒見過他,可江湖上哪一處沒有他的傳說?”随意攤手道,“他的十二連環塢雖然看上去是争強鬥狠的流寇,但據我所知,其組織的規律性要遠遠超出燕狂徒領導時期的權力幫。可是燕狂徒被屬下背叛後,他卻沒有痛打落水狗,對權力幫出手。”
“這麽聽你一說,我好像覺得朱順水這個人似乎很笨啊。”
“恰恰相反,他不僅不笨,而且聰明得很不一般。”随意說道,“他比任何人都要早地認識到了李沉舟的可怕之處,所以他沒有打落水狗,因為他知道這條落水狗不是他能夠打死的。打不死的落水狗一旦上了岸……說不定會比老虎更加兇猛。”
“如果他在那個時候出手的話,說不定十二連環塢會比當年的天下社被滅得更慘!當年權力七雄攻打天下社,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慘勝,朱順水便已清楚那是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