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公子問得頗為奇怪,據随意所知,追命真正意義上的授業恩師只有兩位,溫約紅和諸葛小花。只是想到追命如今的歲數和他拜入諸葛門下的歲數随意也就明白了這種誤會的來源……一個成名的人總是會有很多傳說的,追命拜入諸葛門下的經歷難道不是滋生傳說的養料嗎?
所以他拜的師父也越來越多,他的經歷也越來越傳奇,相信哪怕是追命本人聽到應當也會咂舌不已。
數日之前她的師兄還沒成為聞名天下的大人物,而如今,她的師侄的故事卻已經流滿江湖了。
“姑娘若是還沒有編好故事,在下還是可以再等等的。”問她話的公子輕笑了一聲說道,只是目光中的冷意越發明顯了。
“我只是在想,一見面就打聽對方過往的無理公子是來自哪一門貴胄。”随意說道,她沒有看那位公子,輕輕晃動着手中的茶杯,等待着他的回應。
公子對她這挑釁似的言語并未動怒,只是好脾氣地回道,“我姓柳,在兄弟中排行第五,江湖人稱我柳五。”
姓柳的人很多、排行第五的人也很多,但有這幅相貌氣質又叫柳五的人……
“我聽說權力幫的柳随風也排行第五,足下同這位柳五有什麽關系?”随意問道。
“在下的名諱姑娘已經知道了,卻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柳随風勾唇一笑,柔聲說道。
“随意。”
柳随風的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顯然他早已通過情報網查詢過了随意的信息,因而并不覺得這個名字有多有趣。
随意這個看上去很随意的猜測是正确的。
以柳随風的地位和本事區區一個和四大名捕有舊的人遠遠不值得他多跑一趟。他原本只需要通過手下傳上來的情報來判斷對這個人是鏟除、拉攏還是不理會就行了。然而當他命手下遞上随意的師承、來歷、所牽涉到的利益等信息時,卻等到了白紙一張。
什麽都沒有。
柳随風在權力幫的情報網建設中出了很大的力,他有自信權力幫的情報網不會比當年金風細雨樓的楊無邪的情報網遜色,但當年楊無邪能夠查處王小石,今日他明明有了此女子與四大名捕關系非常的訊息卻查不出這個人的絲毫線索。
除了她的名字。
Advertisement
随意……柳随風念誦着這個名字,他覺得這是化名的可能性很大,然而用這個名字做化名簡直就像是告訴別人“這是假名字”一樣。
他在權力幫的總部裏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親自上陣去試探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他手下的人都覺得這太過大動幹戈,但柳随風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個人不容小觑。
尤其是在他發現這個女子一路直奔武夷山——這個燕狂徒決戰之地時更是加倍小心。
所以他孤身一人來到了武夷山下,來會一會這個女人。
“姑娘的武功,在下看不出高低。”柳随風淺笑着說道,他的右手露在袖外,另一只手則拿着一柄紙扇,仿佛是特意讓随意看見他的雙手,表現出自己并沒有歹意,降低随意的戒心。
然而随意自小在山中長大,時時需要瞞着師父去打些野味,她從之中所體會到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凡是設下陷阱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讓自己的陷阱顯得無害。
就如同柳随風現在做的那樣。
就像柳随風的直覺告訴他随意的不好惹一樣,随意的直覺也在瘋狂預警着這個談笑風生、文質彬彬的貴家公子一樣的人是多麽的可怕。
“如果随便就被人看出自己的深淺,在江湖上大概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摸不透的東西才會被人一直惦記在心上。”
“對于解不開的謎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放棄吧?”
“那得是在他們确定這個謎和他們的利益無關才行。”
“我和權力幫的利益能有什麽關系?”
“這得在姑娘告訴在下你尋找燕狂徒的目的之後由在下評斷才是。”
随意深深地吸了口氣,她進入江湖的時間并不久,和柳随風這種人打交道還是頭一回,難免會顯得有幾分弱勢。她擡起頭,第一次直視了柳随風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天下第一……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她沒有等柳随風的回答,繼續說了下去,“天下高手那麽多,天下第一卻只有一個,如今世道那麽亂,與其将來栽在某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手裏,不如去找天下第一。運氣好的話能得他賜教,哪怕運氣不好,死在天下第一手裏也沒什麽遺憾的了。”
“這番話如果是一個人至中年的江湖落魄客說出,或許我還會信上幾分。”柳随風說道。
“……”随意冰冷地注視着柳随風,說道,“你會因為一個想殺你的人年紀幼小而放過他嗎?”
柳随風沒有回答,但他沒有一絲變化的笑容已經承認了這一點。
“你看,這江湖對所有年紀的人都是一樣的。”随意攤手冷笑道,“我今年十六歲,面臨的情況和四十多歲的人有區別嗎?”
柳随風當然不會接受這麽荒謬的解釋,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随意不會輕易告訴他她追蹤燕狂徒行蹤的原因,既然這樣……他就需要衡量另一件事了。
随意晃了很久的空杯子,大概是終于感到了這樣做很傻,于是将水杯放在桌上,準備再倒另一壺茶。
然而她的手剛剛搭在了茶壺柄上,柳随風的手就握上了她拿着壺柄的那只手,“女孩子的手是應該用來繡出最美的花、彈出最美的琴曲的,這粗茶可是沒資格被這樣的一雙手觸碰的。”
“是嗎?”随意面上分毫不驚,只是她握着壺柄的手卻微微用力,“江湖兒女可是不講究這些的。”
她可以感覺到搭在手上的那只修長的手也在用力,兩個人在這只茶壺上僵持着,彼此的內息通過茶柄進行着交鋒。兩人的力度控制在一個合适的度上,既不會讓自己落于下風,又不至于将這只茶壺震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随風主動松開了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今日的談話非常愉快,随意姑娘,期待着我們下一次見面的那一天。”他沒有提加入權力幫這種蠢要求,因為他知道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要拉攏随意這樣的人,不施加足夠的恩德是辦不到的。
然而反過來說,随意這樣的人對于“挾恩圖報”這種行為的抵抗能力是相當差的。
他們這一次的比試僅僅限于內力,看上去勝負未分,但他比随意多修行了六年的光陰,在內力上卻和她不分伯仲,兩人的內功心法孰高孰低已經一目了然。縱然打鬥的勝負不僅僅只有內力,柳五成名之招也并非內勁的硬拼,但正如他未曾使用輕功和暗器一樣,随意也沒有露出她的那兩柄短劍……如果她的輕功受過追命的指導,暗器得過無情的點撥,那柳随風的勝算就再次大大地降低了,在這種情況下起生死沖突顯然并不明智。
雖然柳随風這一次沒有找自己的麻煩就離開了,但随意卻一點也不安心,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邊大概已經有了權力幫的耳目,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來試探她的能為,等到時機差不多的時候,大概柳随風就會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心知如今柳随風還不對她直接下手一是顧及她的武功,二來則是因為如今權力幫還沒有到說一不二的江湖地位,與江南霹靂堂的纏鬥、甚至是和唐門、武當、少林……這些老牌門派的糾紛也在李沉舟、柳随風等人的煩心事之中。
等到權力幫真正權傾天下的那一天到來……他就只會留給她臣服和被滅兩個選項了。
随意扔下了銀兩,在茶鋪諸人的竊竊私語中離開了這裏。
此處離武夷山上的決戰之地已經不遠了,随意給馬匹為了糧草,開始了登山的準備。
還有……應對強敵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