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湖那麽大,中原那麽大,要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燕狂徒重傷消失之後,李沉舟、朱大天王都曾傾全幫之力找尋他,然而皆是一無所獲,緊緊依靠随意一個人的力量又怎麽能夠辦成這件事呢?
“如果我真的找不到也就只能依靠武林中的風浪把他引出來了,但如果我找到了呢?”随意說道,她在談及這件事的時候眼中閃爍着灼熱的光芒,“我可以在他落難之時觀察他的性情,決定是否在他的身上花費精力……說不定我會得出不如自己努力修行破碎虛空的可能性更高這一結論。”
“這也是很有可能的。”無情點了點頭。今天一夜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詭異了,遠遠超出了這個天下名捕之首的想象,但他似乎适應得很好,“足下既然心意已定,我不便多做阻攔,今夜天色已晚,不如在神侯府歇息一宿,明日再行出發。”
已經打定了未來的計劃,随意也不吝惜這一時一刻,她輕笑了一聲後說道,“如此,便多謝了。”
第二日清晨,随意很早便起身了,她享用了一頓頗為豐盛的早餐後走出了神侯府的大門,發現無情和一個她沒見過的胡子拉碴的老人已經等在門口了。
“這就是随意師叔?”雖然年歲已高,那老人的笑聲卻爽朗幹脆,“昨日大師兄告訴我的時候我真的是吓了一跳,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奇事。”
他稱呼無情為大師兄,那他自然也是四大名捕中的一位,随意思索了片刻後笑道,“想不到我的事還能把追命捕頭從酒窖裏拉出來,真是無比光榮。”
追命又是一陣大笑,“随意小師叔,這一匹可是我特意和朋友讨來的快馬,你可要好生照料它。”
“這是自然。”随意應道。
她發現諸葛小花的這幾個弟子,至少她見到的這兩位都是非常優秀的人才,絕對不會辱沒自在門的名聲。知道師門還有希望這一點讓随意的心情稍稍明朗了一些,諸葛小花和元十三限之間的恩怨她目前無力回天,但看到後輩互相友愛也是莫大安慰。
“近幾年朝中動蕩不安,稅收幾番更改,足下的銀票已經不可使用了,這裏是一些銀兩和首飾,也許對足下能有所幫助。”無情将包裹遞到随意手中,繼續說道,“這之中還有幾張中原地區的地圖,上面标明了各地盜匪的情況,希望能對足下有所幫助。”
“多謝。”随意認真地說道,她無需再說更多的言語,只将這份恩情記在心中。
拜別二人,告別了京城,随意再一次踏上一個人的旅途。這一路看上去似乎是孤單依舊,但她卻因為有了目标而充滿了幹勁,整個人也恢複了朝氣。
雖然現在擺在她面前的是一攬子的悲劇,但随意很清楚地知道只要她能夠成功地利用燕狂徒或者別的什麽人的破空回到自己的時代,她就能夠改變一切悲劇,完成師父的囑托。
只要她找到燕狂徒……
想到這些美好的未來,駿馬之上的少女終于露出了自己得知真相後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真正喜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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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前,仁宗治下的大宋富麗堂皇,萬物皆成欣欣向榮之态。包拯包青天公正無私,是百姓和人間正義的保護者。除他以外,朝中還有龐籍、範仲淹等能臣輔助,邊關還有狄青将軍鎮守,百姓的生活雖不能算是毫無瑕疵,但也确實是一派和樂。
然而現在……
當日進京途中随意心中不定,行事匆忙,因而未留意身邊事,但即使如此,她也能夠感到壓抑沉悶的氛圍。現在她再次踏上旅途,一路所見無不令她心酸難忍。
農田荒蕪,少有人耕種,百姓深受勞役之苦,不得清閑之日。軍士目光呆滞,整日庸庸碌碌,哪有半點保衛河山的萬裏長城的氣象。
“這真是……”随意很清楚這世上總有許多的征兆,但她卻希望自己辨認不出眼前的這些征兆。
然而又确實不存在誤讀的可能,自秦代……或者更早的殷商時期都有這樣的亂象,而這之後能夠保留下來的政權又有多少呢?
“亡國亂象之下的江湖……究竟包含有多少的野心呢?”
長江水茫茫,滔滔江水兩岸,幾大勢力争鬥不休,權力幫、十二連環塢……這些幫派勢力在這破落山河的包圍下又會有怎樣的作為呢?
随意壓下了心裏的思緒,告誡自己當前不是卷入這些紛争的時候。她不敢向任何江湖情報組織明目張膽地打聽燕狂徒的下落,以免引起某些勢力的注意,這樣一來,她能做的事的範圍也就相當有限了。據無情所說,當年燕狂徒最後的那場決戰發生在武夷山附近,因此随意自然地将那作為調查的□□。從開封到福建還是有一定的距離,随意為了減少一路上的麻煩,也為了不那麽引人注意,遂換了男裝,粗粗看去就是個身材較為矮小的江湖旅人。
武夷山歷史悠久,更因為在紹聖二年求雨成功,地位更上一層,選擇這裏作為決戰的場所,卻也确實擔得上傳奇二字。
在京城随意尚不覺得,但她越靠近武夷山,一路上所聽聞的關于當年決戰的事也就越多了。或許是因為燕狂徒的武功實在是太過高強了吧,哪怕已經過去了很久,這件事依舊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是說書人最為偏愛的橋段。
“話說當日啊,那十六大門派,什麽武當、少林,還有李沉舟,朱大天王這種等級的高手都來了,那烏泱泱的一大片啊,那少林寺的和尚好生歷害,就那麽一踩,地上就裂開了縫……還有那李沉舟更是了不得,聽說他都不需要什麽兵器,就一雙拳頭,能把那麽大一塊石頭打碎!”說書的一邊說一邊比劃着,好像他親眼見過似的。他看見周圍的人都露出了贊嘆的聲音,不禁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要是這麽多高手要來殺你們,你們怕不怕?我肯定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逃都逃不動了,可你們猜燕狂徒怎麽樣?他臉色變都沒變,不光沒變,他臉皮抽了抽,居然大笑了起來,把少林武當的高手說得一文不值!”
“你給我說說他是怎麽個說法……”
随意端着手中的茶杯,這采自武夷山的新茶有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但她卻遲遲沒有入口。
燕狂徒……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這個名字,心裏想着這個狂人的狂。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師父韋青青青同燕狂徒做一個對比,自她有意識起,印象中的師父和“狂”這個字搭不上邊。但據說他早年做過幾件很狂的事,所以一直算不上正道人物,只是他再“邪”,只怕也“邪”不到燕狂徒這樣被黑白兩道同時夾攻的地步。
随意飲盡了杯中的茶,正打算向武夷山進發,卻發現周圍人的聲音忽然都靜了下來。
一個人走進了這間茶鋪。
那是一個一出現就能夠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不管茶鋪裏的這些人原本在做些什麽,他們此時此刻都看向了這位青色衣裳的翩翩公子。
然而沒有一個人敢觸及他的目光,因為這位笑起來溫文爾雅的公子的目光實在是太冷了。
冷到了骨子裏。
随意原本是敢接觸他的目光的,但她見周圍的人都錯開了視線,于是她也低下了頭,好像這時候才對自己手中的杯子起了濃厚的興趣。
“今年武夷山的茶很好。”那個青衣的公子慢慢走了進來,在她的面前站定,“足下一路從京城到這來實在是辛苦了。”
“從京城來這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随意沒有擡頭,悶聲問道。
“那要看從京城的哪裏來這了。”那公子緩緩地說道,“從神侯府出來到這裏的确很奇怪。”
“神侯府是朝中唯一清流,周圍耳目衆多,姑娘從那裏啓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據說追命捕頭有過好幾個師父,不知姑娘與哪一位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