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年的故事真的是又心酸又無奈。
當年的故事裏的人真的是又可憐又可氣。
諸葛小花和元限同時愛上了智小鏡,智小鏡喜歡諸葛小花,但諸葛小花為了師弟和小鏡的幸福選擇把小鏡讓給師弟。他甚至為了讓師弟放棄對他的好勝心故意讓他斬殺了賊首智高。他的計策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偏偏有一件事他萬萬沒有想到:智高是智小鏡的父親。
所以後來元限以為諸葛小花是故意要讓小鏡和自己反目,小鏡以為是諸葛小花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兩個同樣心懷恨意的人冷漠地走到了一起。智小鏡用自己的身體交換來“山”字經,幫助元十三限練成了傷心小箭。
如果故事只有這些或許随意還不會那麽難過,偏偏這個故事還牽扯到了其他人。
她最尊敬的二師兄也是因為諸葛小花、智小鏡、元十三限之間的糾葛所累,他做出了自己一生中最愚蠢的決定。他為了調節這段師兄弟間的情敵關系,假裝和小鏡親熱被諸葛小花發現……卻沒想到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還有他的妻子織女。織女負氣出走,被惡徒夏侯四十一侮辱。
元限幫許笑一解決了夏侯四十一,也逼他許下了不參與他同諸葛小花之間鬥争的諾言。
後來許笑一為了兒子和心中的正義違背了此諾,被元限殺死。
元限也和許笑一的弟子王小石對戰,自盡而亡。
這個複雜的可悲的故事遠遠地超出了随意的預料,它所帶來的震驚也遠遠地超出了随意的心理承受範圍。她想狠狠地甩那個在最不該謙讓的時候謙讓的三師兄一個巴掌,她還想狠狠地揍那個一心鑽牛角尖偏執到可恨的小師兄一頓。可現在,她最多只能去扒他們的墳。
人死了,再多的指責都變成了遺憾和憐憫。
事因智小鏡而起,卻不能全然責怪她。随意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看着畫中女子的背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畫卷末的題名之上。
不該是這樣的啊……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掃奸惡、匡正義,我等定當榮辱與共,做一輩子的生死兄弟!”記憶之中,灑滿月色的柳樹下,四個人舉杯同呼。
那年的随意不過是小腿高的稚童,拉着二師兄的衣角,不明白這幾個師兄在說些什麽,只被他們忽然的高聲吓得哇哇大哭,導致聽到響動的韋憐憐沖了過來。早就體驗過這丫頭嘴皮子有多利索的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瞬間如鳥獸般散去,只留下不明白狀況的小師兄留在原地被韋憐憐折磨。
“都怪你這小家夥。”尤記得小師兄心有餘悸地報複性地捏了把自己的腮幫子,在自己又快哭出來前把個大果子塞到自己的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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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的記性向來很好,她記事也早,性格又有幾分孩子氣的固執,所以之後無論元十三限有多麽驕橫冷漠,在她的心裏他始終都是那個被憐憐姐修理得苦笑連連、又會用各種吃食來堵自己嘴的小師兄。
然而她到底還是要接受她的師兄們今日的面容。
美好一點一點地變成讓人心寒、讓人痛苦的鏡花水月,這大約是人所能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了吧?
“原來如此……原來師父說的是……”她哽咽着,幾乎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這算什麽,這算什麽啊!”
一聲尖嘯響徹夜空,如同戰馬瀕死時的嘶鳴,這聲音由一名女子口中傳出并不文雅,也不好聽,但沒有人會去指責她,沒有人能不被這嘶鳴中所包含的悲怆絕望所震懾。
将內力由尖嘯的形式散出作為一種攻擊的手段是每一位學有所成的武者都能無師自通的技能,大師兄葉哀禪叫聲如龍吟、二師兄許笑一嘯聲如鶴唳、三師兄諸葛小花少有大喜大悲之情故而其聲不得而知、小師兄元限呼聲如狼嚎。随意自然也十分好奇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會像是什麽,但在她的師父韋青青青一臉難言地神情告訴她她叫起來如同一匹馬時,她幾乎是感到丢臉至極,同時暗下決心将這個秘密永遠保留下去,絕不會讓師兄中的任何一人得知,哪怕是最喜歡的二師兄也不行。
然而現在,只要他們能夠回來,哪怕是比這丢臉一千倍、一萬倍的事她也願意同他們分享。
“閣下現在放棄還為時尚早。”
無情冷靜的聲音讓随意的情緒微微收斂,她擦幹淨了眼角的淚水,看向這個坐在輪椅上、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年輕人,“你此言何意?”
無情沉吟了片刻後說道,“不知閣下是如何穿梭數十年光陰到此來的?”
“我……”随意在來之前滿心滿意都是岳飛告訴她的那些傳說,哪裏有空餘的心思想自己的事。現在被問起,她不禁有些發懵。但她天資聰穎,在短暫的思索過後很快找出了當日唯一的大事。
“我師父韋青青青,在當日破空而去了,當日紫雷開道,場面壯觀異常。”随意皺眉道,“莫非是受此影響,我無意之中也落入了這天地間的異動之中?”
“這的确是現下最有可能的推測了。”無情說道,“破空之事的傳說自古有之,只是了解得清楚明白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它的規律更是無人知曉,你被連累也是不無可能……既然如此,你不妨一樣畫葫蘆,再找一個有可能破空而去的人,時時在其左右,待他功成之時說不定你可再次回到自己的時代……到那時候,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你可以阻止智小鏡和師父他們的見面,也可以勸阻師父當時的謙讓……若是成功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有幾個同一戰線師叔師伯,這天下也許能更加清明。”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冷笑了一聲,似乎連自己都在嘲笑自己的白日夢,“這個法子雖然愚蠢,而且成功的可能極低,但這确實是閣下能夠嘗試的唯一方法了。”
随意知道他說的沒錯,因而她并沒有多猶豫,便抱拳問道,“這辦法确實值得一試,只是天下高手雖多,看得開卻沒有幾個,不知無情捕頭可有什麽推薦。”
兩人雖然輩分有差,但若是讓已經是不惑之年的四大名捕之首無情管一個初入江湖的少俠叫師叔只怕會讓兩個人都尴尬,因而随意也沒有太過糾結禮數之事,無情也沒有提出異議,大約也是這樣想的。
“我倒是知道有一個人。”無情說道,“昔日令黑白兩道都懼怕的第一高手——燕狂徒。”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随意眨了眨眼,吃驚地喚出了聲,“權力幫的創始者?他不是失蹤許久了嗎?”
無情微微一笑,說道:“當日黑白兩道在李沉舟的有意謀劃下攻擊燕狂徒,雖然損失慘重,卻也讓這位絕世高手吃了大虧,他并不是失蹤,而是躲藏了起來療傷,至于地點,雖不甚明曉,但依照人作風,定然是不甘心沉寂太久。”
随意明白他的推斷依據,如燕狂徒這般自負之人,定然不願意讓自己被武林遺忘,因而哪怕是匿形療傷,哪怕他受的傷會讓自己元氣大傷,他也絕不會讓自己和江湖的聯系斷開,早晚有複出的那一天。
“只是……武功高并不等于境界深遠,燕狂徒果真有這份能力?”
無情嘆息一聲說道,“我不敢斷言燕狂徒可成此事,然而此人雖然性情乖張,但向來直率,與武道心誠,總比李沉舟這類人要更容易達成此事。江湖上一直有新秀浮出,只是閣下卻未必能等得到新秀達到如此成就了,因此倒不如……”
“倒不如在燕狂徒身上賭上一把。”随意接下了無情的下半句,她的目光沉靜又堅決,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我不光要賭,而且要賭得贏……我要找到燕狂徒。”
“找他?”
“是的。”随意說道,“等待太漫長了,我不一定等得起,不如主動出擊,看看此人的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