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腿行千裏,千手不能防。
在神侯府中,能夠在這座樓中出入自由并且不良于行的人只有一個——諸葛神侯第一個弟子,四大名捕之中的大師兄無情。雖然僅僅從岳飛口中聽得關于這位神捕的只言片語,随意依舊可以從中看出這位的絕代風華。
文質彬彬、算無遺策。他和二師兄許笑一有幾分相似,兩人的身體都決定了他們在武功上不能大成,兩人都是博學多聞的才子,然而這兩人的骨子裏卻截然不同,無情的氣質帶着明顯的冷意,他的面中有清晰的疲憊,如同奔波了太久的旅人,然而這旅人卻有透亮得驚人的目色。
“閣下深夜光臨神侯府,不知所求為何?”見随意并不搭話,無情又問了一遍,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變化,但随意卻感到了一種更為沉重的壓迫感。這壓迫感的産生并非是因為無情的武功高于随意,而是來自他歷盡艱險後的從容與威嚴。
“我想要知道一些事情。”随意說道。
“神侯府并不是販賣情報的江湖幫派,閣下還是盡早離去吧。”無情并沒有問起随意想要打聽的是什麽事,仿佛對着一點興趣也沒有。
“有些事情……只有有些人才知道。”随意看着無情說道,“我想要知道許笑一和葉哀禪兩人的下落。”
這個請求完全出乎無情的意料之外,這兩個名字已經淡出江湖很久很久了,問起他們的人大都在意的不是他們本身,而是他們的傳人沈虎禪和王小石,只是這兩個人在江湖上也很久沒有掀起過風浪了。
更何況……
“懶殘大師數年前已經圓寂,而天一居士也早就喪命于元十三限的傷心小箭之下,哪裏有什麽下落可言呢?”
雖然懶殘大師、天一居士這兩個名字随意并沒有聽說過,但她卻能夠兩人分別對應的是誰,她在聽聞葉哀禪圓寂之時尚能夠保持冷靜,在聽說許笑一喪命于小師兄手下時卻難以克制內心的震驚悲憤之情,“許笑一同元十三限并無過結,同門之情深厚,何至于如此?”
無情聞言皺眉,“當日元十三限的徒弟天下第七殺了天衣有縫許天衣,天一居士違背同元十三限的約定插手了他同世叔的争鬥,因而被其所殺。”
“又是争鬥……又是争鬥,都是同門,為何要鬥個不休!”再次聽聞小師兄和三師兄反目成仇,随意無法再克制內心悲意,她眼中泛紅,怒視着無情質問道,“他們究竟因何而相鬥?不要說立場不同之類的屁話,元限雖然焦躁又傲慢,但絕不是分不清楚善惡的人,我不信他會為奸佞所用。”
這番話說得奇怪,哪怕是無情也猜不透眼前這個姑娘和元十三限的關系,她對元十三限的稱呼尤其奇怪,江湖上基本已經沒有人會喊這個恐怖的高手的本名了,而她不僅說出了口,而且似乎頗為熟悉。
最有可能的情況是這位姑娘是元十三限等人的故交,然而先不提她的容貌,哪怕她是一個青春常駐的世外高人,他又為何從沒見世叔和這女子到過交道呢?她既然挂心與這幾人之間的交情又為何不在十多年前一切還有挽回餘地的時候出手相助呢?
是有什麽原因讓她無法插手、無法了解外界的事嗎?重傷?脅迫?一個個可能在無情的腦中浮現卻都被否決。他知曉這樣的思索是無用的,索性換了一種思維路徑,他轉動着輪椅,拍出了牆上的暗格,從裏面取出一幅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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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與這畫中的女子可有聯系?”
畫中的是一個美得很素的女孩子的背影,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随意也可以猜想到這個女孩子定然是笑着的。會有這樣的效果一是因為畫這畫的人畫技高超,二是因為這女孩子确實很美,三是因為畫者對畫裏的人有深刻的感情。
“我不認識這個人。”随意只掃了畫一眼就說道,她只需要一眼就知道畫上的人不是她,她最大的優點在于自知,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絕沒有這種空靈的美,諸葛小花對她的同門之情不能夠讓他為她畫這樣的一幅畫。
而她除了自己以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幾個師兄認識怎樣的女子。
“這個女人是誰?”她問道。
“這是世叔的私事,我不便過問,更不便告訴外人。”無情冷冷地說道。
“可你給我看了這幅畫。”
“那只是為了排除一種可能性。”無情說道,“現在我已經确定你不是畫上人了,沒必要再透露更多的事情給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随意面上浮現出一絲掙紮的神色,她很想把自己和諸葛小花、和元十三限的關系告訴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但這種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事能夠說服眼前這個人嗎?
“你如果感到說不出口,可以當成是在說個故事。”無情做了這麽多年的捕快,審問過的人不少,他自然很熟悉別人在露出什麽表情的時候會說出有價值的情報以及他又需要在什麽時候加一把油。
随意現在就處于需要他加一把油的時候。
“我保證我會很耐心地聽這個故事。”他說道,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如同一位可靠的前輩、值得信賴的長者。
說來也是,他雖然輩分上是随意的師侄,在年齡上卻已經随意的兩倍有餘了。
随意在猶豫了片刻後,就如他所料地開口了。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說:“我是韋青青青的弟子,今年十六歲。”
韋青青青的弟子,詫異但并不足以讓現在的無情吃驚。
十六歲,江湖上的年輕高手并不在少數,這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然而這兩個信息結合在一起就令人匪夷所思了。韋青青青在數十年前就已經作古,哪有可能在十多年前收弟子?更何況這女子處處都體現出了對元十三限等人的熟悉。
“這……”無情正想說這根本不可能,卻發現唯有這個身份才能夠解釋眼前之人的種種怪異之處,他握在輪椅扶手的手緊了緊,“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随意苦笑一聲說道,“當日師父派我去京城相助四位師兄,誰知路上秋風忽變為春花,我與人攀談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
哪怕已經經歷過無數怪事,無情也沒有聽說過這麽荒誕的故事,簡直和那誤入仙山的樵夫有的一拼。
“可有憑證?”雖然已經相信了八分,生性穩重小心的無情依舊想要最後的證明。
随意又是一聲苦笑,“六十多年前的銀票能證明嗎?”
無情:……
最後随意是用韋青青青為她書寫的那封讓幾個師兄相信她不是偷跑出來的書信向無情證明了自己的來歷,哪怕是韋青青青本人大概也沒有想到他寫的信并沒有交給自己的弟子,反而最終落到了徒孫的手裏。
堪破大道的人書寫自有獨特的風骨,無情用諸葛神侯保存着的韋青青青所書的功法作對照,發現字跡吻合,并沒有模仿的痕跡,而且信中還附加了一些有關忍辱神功的提點言語,這一點絕不是旁人能夠輕易說出的。
“想不到這世上當真是有這樣的奇事。”無情将信紙折起感嘆道。
“此事尚且不足以動我心性,師兄間同室操戈卻令我心震蕩難安,你既然已知曉了我的身份,可以把那個女人的事情告訴我了嗎?”随意耐着性子說道,她已隐隐感到師兄間的反目定然與畫中女子脫不了幹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知道這女人是誰,又做了什麽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我年幼時常常見世叔翻看這卷畫像,後來他看得少了,直至将其封存……我疑心這是世叔的傷心事因而沒有追問。後來世叔仙逝,我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他留存的與天一居士互通的書信,方才知曉當年恩怨的來龍去脈。”
“這女子名為智小鏡,是世叔……和元十三限深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