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空之說流傳至今,雖早有預感,但親眼見證紫雷開道之景,随意依舊心緒難平。若不是那破空之人是她的師父,大概她的心中會更加歡喜。
‘人各有天數,師父得證大道,我該為他高興才是。’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如若是師兄他們定然會因此大受激勵,二師兄大概已經從星象上推測出來了吧……’她不禁又開始猜想師父之前所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他所算出的變故又是什麽呢?
她騎了很久,但今日的太陽似乎落得格外慢,在她發現自己的馬已經有了疲累的狀态時,天上太陽的位置和她出發前的差距并不大。
“這才半個時辰……為何連我都感到有些疲累了呢?”她進了一處樹林,讓馬匹在林中小溪旁飲水休憩,自己則在陰涼的樹蔭下坐了片刻。嫩綠的芳草生長得茁壯,其中零星摻雜着幾朵淺黃色的小花,随意深深地吸了口氣,吐納着這裏濃郁的自然之氣,只覺得一身的疲憊一掃而空。她正打算閉上眼睛小憩片刻,猛然驚覺所處之地的怪異之處,如同着火一般地跳起,四下打量着這處樹林,綠樹、清溪……她又擡頭看了看天空,日頭正高,藍天廣闊。
“這是秋天的景象嗎?”她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某種迷幻類的毒藥,因而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痛得“嘶”了一聲,而後又讓內力運轉了幾次,沒有任何的阻礙或是別的什麽異樣。她帶來的黑馬還在溪邊飲水,動物的直覺似乎完全沒有被觸動。
“沒聽說去京城的路上會經過什麽四季如春的地方啊。”随意雖知道自己的江湖經驗不足,但她卻足夠細心,又自負于自己的武功雖不到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程度,但也不至于發現不了暗處躲藏的人。她小心地觀察了很久,都沒有發現任何埋伏的痕跡,又想不到有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某個絕世高手出手,只能無奈地得出此地地理特殊氣候怪異這個結論。但她心中的不安感并沒有因這個結論而消除,于是在馬休息得差不多後她就沒有久留于此。
考慮到還有走錯路的可能性,随意放緩了馬速,留意着同道的行人,打算向找個人确認一下方向。也許是因為她還沒有趕到較為繁華的地方,一路行來并沒有能夠看到其他的人,正當她灰心喪氣的時候,卻聽見了兩聲“嗖嗖”的破空聲。因為不知道向自己射過來的東西上有沒有淬毒,随意不敢輕易地用手去接,而是向後彎了彎身子,躲過了那兩樣東西,她定睛一看,卻是兩支羽箭,看樣式應當是軍中之物,只是不知道向她攻擊的人是軍方還是偷了軍隊的武器武裝自己的流寇了……如果是前者大概是有什麽誤會,如果是後者……
随意的手摸上插在背後的兩柄短劍,冷聲喝道:“閣下若是在此處占地為王大可出來向在下問罪,這般偷偷摸摸的行徑豈不是讓天下英雄恥笑?”
她這樣說的時候,目光一直掃向周圍的密林,話還沒有說完便已經鎖定了偷襲者的位置,她的目光牢牢地鎖在樹林的一邊,一手拔出了短劍指向另一邊,算是一種警告。
話音落下不久,兩側樹林中傳來窸窣的聲音,大約十人左右的騎兵從兩邊出來,阻住了随意的去路。
“此處被流寇占領已久,尋常百姓大都不走此道,你為何身在此處?”中間一人挺馬向前,手中拉滿弓弦,箭尖直指随意胸膛。
“你看我像是尋常百姓嗎?”随意挑眉輕笑,見這對騎兵的首領面露不虞之色,才微微收斂了嬉鬧的态度正色道,“我自小隐于山中習武,對你們眼中的大事一概不甚清楚,更不用說哪條路能走、哪條路不能走這樣的小事了。不過我這一路行來沒被流寇擋住,倒是被你們給攔下了。”
聽見他的解釋,騎兵首領面色稍緩卻沒有放下弓箭,這份警覺令随意微感驚奇,以她觀察,這隊士兵年歲尚輕,大約只有十八九歲,剛才射出的箭的速度力度都不過爾爾,然而他們的列陣、騎姿都十分标準,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拿捏的不錯,既不顯得野蠻無理、又不會給人軟弱的感覺,應該是經過短期但頗為嚴格的訓練,雖然不能應對虎狼之師,但對付二十多個流寇應該不成問題。這種成效可不是随便什麽訓練官都能達到的。
若不是狄青将軍早在五年前便逝世了,她幾乎要以為這些人出自他的麾下。
“敢問這位軍爺,不知是何匪寇在此處流竄?”随意問道。
“……”沉吟片刻後,考慮到這并不是什麽軍事密報,為首騎兵說道,“是陶俊、賈進二賊,我們本打算再此偷襲此二賊手下一夥賊寇,沒想到看見了你,你背負武器,座下明明是快馬卻緩行,形跡可疑。我們本猜想你是他們派來的探子,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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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女子,他們若想試探有無埋伏就該找個土匪樣的人來吸引你們出手,像我這樣的,倒更像是有急事下山的首領級人物,又或者是壓寨夫人,無論哪種,都比打一夥小兵有價值。”随意替這名騎兵說完了剩下的話,“你的确很聰明。”
騎兵首領因為她的表現微微一愣,這個瘦高的漢子不禁紅了紅臉,但還是硬着口氣說道,“無論如何,既然匪徒還沒有到來,還請姑娘随我們在這裏停留片刻,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是擔心她萬一是匪徒一夥的走小路回去報信……随意挑了挑眉,幹脆地答應了這騎兵的要求。
‘就算是師父估計也算不到我會在去京城的路上碰上這麽一件事吧。’這樣想着,随意順着騎兵的指引藏匿在樹林之中,她好奇地看着他們小心謹慎地披上了用樹葉編織成的披風作為僞裝,将手中的槍矛插在地上,避免反光的幹擾。
“這樣沖鋒的時候不會很麻煩嗎?”随意小聲地問道。
“所以我們會讓眼神最好的人守在那裏。”離她最近的那名騎兵指了指一個方向,“這些土匪很狡猾的,他們的對戰經驗也比我們豐富,不小心一點不行。這也是我們老大說的。”
“老大?”
“哦,就是我們的分隊長,他可厲害了,那些觀察判斷的方法就是他告訴我們的。”說到他們的最高統帥,騎兵忍不住感嘆道,他此刻一臉的崇拜,顯然是真心欽佩着他口中的這位老大,“而且他武功超高,估計在江湖上都是個大高手。聽說他年少的時候,整個縣裏都沒人能打得過他。”
随意對這位将領起了興趣,朝廷的邊防一直是個大問題,在狄青之後就沒有能讓金人吓得肝顫的将領了,這個現在只是分隊長的小軍官倒真有可能成為日後朝廷的長城。
“哎,那他叫什麽名字啊?”
“分隊長他啊……”
這位騎兵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他們的小隊長用嚴厲的口吻打斷,“別說話了。”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在道路上,同時用一只手慢慢地将身上披的僞裝捋掉,“敵人來了。”
這四個字仿佛有某種特殊的魔力,剛才還在同随意說笑的騎兵立刻收起了身上那少年人的活潑勁,整個人如同一把兵刃一般冷酷鋒利,只要一個信號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将敵人斬于馬下。
這個信號很快來了。
噠、噠、噠
一開始只能聽見細微的聲音,而後逐漸變大,等到他們看見賊寇身影的時候那馬蹄聲已經如同狂風驟雨一般迅疾了。而在這個時候,這支埋伏已久的騎兵如同一團烈火一般向這場黑風席卷而去。
他們打得并不美,完全沒有紅葉夕陽那樣的情調,他們如同最原始的野獸般撕扯着,除了将敵人摔下馬之外他們心裏好像沒有別的東西。
在他們的世界裏,勝敗即生死,但這又同絕頂高手仿佛獻祭一般的武道精神全然不同。
這要殘酷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