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報紙上的謾罵愈來愈烈。
胡西月寫信來問她, “外界近來對這樁離婚的說法,越來越危言聳聽,文人才子們都如同瘋狗一般,追着你謾罵不休......知意你可曾後悔?”
可曾為不接受那樁厚道的離婚協議, 偏偏要到法院鬧得滿城風雨後悔?
可曾為不忍氣吞聲, 偏偏要撞個頭破血流的, 登報罵文人薄情寡義, 捅了馬蜂窩而後悔?
陳知意讀懂了她的未竟之言, 這是在問她,滿腔孤勇豁出去之後, 最後仍舊是落得個這麽慘淡的下場, 她後不後悔?
或許當初她忍下了這口氣,不把事情鬧得這麽大,那麽說不定還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整日不得安寧, 報紙上鋪天蓋地的都是一片對她的罵聲。
這其實是很難的, 當一個人所堅持的和整個社會背道而馳的時候, 意志稍微不堅定一點, 就很可能被這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所洗腦。
所幸陳知意意志夠堅定,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并且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做好了得不到什麽好結果的準備。
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 弱肉強食,話語權掌握在那群“進步青年”手上, “道理”就站在他們那邊。
陳知意提筆給胡西月回信, 反問她們, “當初你出現在法庭上的時候,可曾後悔?”
“求仁得仁罷了。”
在法庭上辯了一場,辯贏了,最後得來的結果,卻是報紙上對舊式女子的诋毀愈來愈重,你心裏可曾為這次反抗後悔?
回信的時候,陳知意想到這句“求仁得仁”,她第一次對這個詞印象深刻,還是在報社被當局威脅,丁思給她寄來的那封信裏。
現在再想來,用到當日來聲援她的胡西月等人身上,也很是恰當。
她們才是真正的一腔孤勇。
将回信交給劉嫂寄出去之後,陳知意繼續開始整理這些日子,她翻譯的那些理論著作。
其實有很多地方,她都拿不準用詞,她上輩子畢竟不是學這方面的,只是在念本科的時候,上過這門選修課。
她正為一個用詞斟酌,劉嫂卻走了進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不大好意思的開口,“陳小姐,我兒子那邊又有點事,你能不能?”
在劉嫂心裏,這位陳小姐獨自一人居住,和家裏的關系又不好,劉嫂雖然不至于因為這點,真就有膽子欺負起了主家,但事情做起來到底是沒一開始那麽盡心了。
在她的思維裏,或者說在這時候大多數人的思想裏,獨身女子一個人生活,沒有個依靠,很多時候都是要遭人輕視的。
陳知意眉頭皺了皺,“我記得你這個月,這已經是第三回 請假了吧?”
“這不是家裏這段時間,大家都不湊手嗎?”
劉嫂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之前的幾次,不都是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嗎?
因為這,她還和自己丈夫談過這位陳小姐,誇了幾句對方為人和善。
劉嫂丈夫是個做苦力的,聽見她現在做的這家,是個獨身有錢的年輕小姐後,倒是生出了一點想法。
一個女人,又沒有夫家娘家依靠,家裏沒個男人,怎麽能行呢?既然都已經找了劉嫂做家事,不如再把他也雇傭了。
這樣他和劉嫂是夫妻,既能夠相互照應,又能幫忙看院子,防着些專挑獨身小姐下手的歹人。
劉嫂聽了他丈夫這一番話之後,雖然覺得不大妥當,但轉念一想,陳小姐這樣一個人住着也不是個辦法,有他們夫妻倆幫襯着也好,也就開始打算起了這個念頭。
可如今,她這個念頭都還沒露出來,這位陳小姐就先打破了她的美夢。
陳知意雇傭人,本來就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更加舒心些,現在劉嫂給她帶來了好幾次麻煩,她真有點不耐煩了。
她沒有劉嫂的那些觀念,不覺得自己一個女人獨自生活有什麽問題,說起話也非常的理直氣壯,直接就提了要換個人,解雇劉嫂的意思。
“可是陳小姐,你一個女人一個人住,我又是在你這裏做慣了的,再找人哪裏有這麽順手?”
劉嫂這下是真的有些嗔目結舌了,想要說什麽,但又表達不出來。
她想不通啊,這位陳小姐一個女人在外面住,怎麽就不知道凡事該忍忍呢?
脾氣這麽烈,一點小事就要辭退人,她一個獨身女人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底氣?
“這和我一個女人一個人住,有什麽關系?”陳知意放下了書,揉了揉太陽穴。
“可是,”劉嫂讷讷了幾句,她還想着讓她丈夫一起來幫襯着呢,她一個女人,沒人依靠,在這世道上怎麽活得下去?
陳知意沒聽完她後面的話,劉嫂雖然受限于文化水平,表達不出自己的意思,但陳知意卻是能看懂她眼裏的意思的。
這種目光,她在蕭家的時候,那位待她用心的張嫂,也常用這種目光看她。
甚至張嫂還試圖勸她做事軟和一點,這樣才能把丈夫“籠絡住”,将來不至
于落得個沒有依靠的下場。
劉嫂拎着包袱走了,邊走都還邊想不通,這位陳小姐怎麽說辭退人就辭退人的?
她這樣毫不留情面的行事方式,又是個獨身女人,怎麽能在這世道上過得下去?
當然,今天做這件事的,如果換成是個獨身男人,劉嫂應該就是另一種想法了。
男人能頂立門戶,不是個能欺負的,可能她從一開始,就不敢存一點別的小心思。辭退劉嫂這件事,對陳知意來說只是件小事,她的生活中,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下午兩點的時候,她拿着剛整理好的,這幾個月來的翻譯成果,來到了劉贻燕教授的家裏。
有一句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有點道理的,燕京大學裏大半的教授,都住在這片家屬院裏,這些人大多出身名門望族、高知家庭,但一個二個的都如同胡西月家一般,清粥小菜,幾間小屋,過得十分簡樸。
劉贻燕教授家,和當初一眼看中陳知意的張國譯教授家是鄰居,兩家人共用一顆柿子樹,一見到陳知意,劉贻燕就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你說有問題要請教我,我倒要看看,是什麽難題把你給難住了。”
陳知意有着兩輩子的積累,英文和法文在同齡人中都是佼佼者,再加上她國學上的造詣不低,翻譯課上常常都能做出讓劉贻燕,都極其稱贊精妙的句子。
現在聽陳知意忽然找來,說是有難題要請教,劉贻燕才會這麽感興趣。
劉贻燕精通好幾個國家的文字,尤其當初留學的是一個英語系國家,曾翻譯出版了不少國際上流傳甚廣的佳作,在國內的翻譯文學領域,算是領頭人的存在,因此這次陳知意手上有難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位長輩。
真正從事這個行業的時候,陳知意才意識到這時候的很多用詞,其實都還沒有像後世一樣規範起來,許多單詞都是個人有個人的譯法。
這點最常見的就是在人名文名上,常常這篇文章裏的“豪斯特”,跑到另一篇文章裏,就成了“侯思特”這樣帶有本國特色的名字。
因此陳知意真正拿不穩的,是一些她已經習慣的叫法,在此時看來是否太過另類激進?
拿出一疊厚厚的稿紙,請劉贻燕教授指正後,陳知意安靜的等在一邊。
劉贻燕雖然本家功夫是翻譯,但其實她這人眼界、文學造詣都不缺,陳知意翻譯的這本書,此時在國際上的名聲并不大,至少她就只是粗略的知道這本書的背景。
這還是因為她年紀大,涉獵頗廣的緣故。
她其實心裏早就有了點疑慮,陳知意剛入學,按理來說最該是精進學業的時候,但對方卻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這項“課外工作”上,仿佛是有什麽人等不及了一般,非要她趕時間将這些東西翻譯出來。
“我仿佛在《大公報》上,見過一位先生介紹這種理論?”
陳知意點點頭,“那位先生言語之精辟,當時給了我很深的震撼。”
她的人生經歷中,找不到和這種理論接觸的契機,幹脆把這種啓發,推到這位先生頭上。
“我看你翻譯的字裏行間,似乎很是欣賞這種理論?”
這是陳知意控制不住的,就像她寫《保羅》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一些自己對時局的觀點,翻譯的時候也是如此。
劉贻燕也就是這麽感嘆一句,這時候主流的看法,還是學習西方先進的資本主義制度,其他理論雖然也有流傳,但也不過是點點星火,尚還沒發展成氣候。
指導陳知意訂正完這部分翻譯文稿後,已經是傍晚夕陽西下的時候了。
或許是受到這理論的影響,劉贻燕少見的有些悲春傷秋起來,她走到窗邊,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到山河重振的那天。”
她看這夕陽,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當下的國家,而她的手邊,是剛翻譯完的共産主義理論文稿。
她聲音很輕,但陳知意還是聽見了。
劉贻燕今年已經六十歲了。
按照她所知道的歷史,陳知意在心裏算了算,至少還得要三十年,她才能等到那一天。
陳知意沒有等手頭的文本全部翻譯完畢後,再一齊集成一本書出版。
那太慢了,她翻譯完一部分,訂正完後,就發表一部分在報紙上,等積累到一定程度,再裝訂成冊,在裴鮮于校長的默許之下,鄭重的放在燕京大學的圖書館裏。
就像是劉贻燕教授的想法一般,這個時候資本主義制度确實是主流,這種不起眼的新理論,在報紙上連載兩周後,并沒有引起當局的注意。
但卻引起了另一些人的注意,在暗地裏,緩慢而堅定的,刮起了另一股暗流。陳知意忙于事業,沒再關注報紙上的謾罵,但另外的幾人,卻是一直替她注意着外界的輿論的。
其中最關注這件事的,還是她這輩子的父親陳忠。
當前燕京市的輿論界,大致是被兩樣東西占住了視野,一樣沒什麽稀奇的,燕京市民早就習以為常,《保羅》連載了多久,它就霸占了這位置多久。
而另一樣,卻是近來才發生的新鮮事,一位大才子和他的原配妻子,竟然因為離婚這件事鬧到了法院。
如今報紙上除了《保羅》的連載讨論不受影響之外,隔三差五的,就會出現大量的批判這位舊式原配的文章。
聲勢鬧得這麽浩大,弄得許多原本不關注這件事的小市民,現在都追起了這樁八卦。
“這位原配倒是個有魄力的,還敢鬧到衙門裏!就這一點,我就挺佩服的。”
“你沒看到報紙上寫的嗎?人家好好一個大才子,受了封建禮教的壓迫,才娶的這原配,現在鬧到離婚這地步,這位才子還分了一半財産給對方,已經算是個厚道人了哩!”
“怎麽我聽說的是這才子,先和別人好上了,而且好上的那位才女,名聲也不怎麽清白呢!”
這些都是離他們的生活很遠的事情,讨論幾句也就過了,還不如追這一期《保羅》的連載。
只是可能是才聽了這樁八卦,又看了《保羅》的連載的緣故,其中一個人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把這兩樁事情聯想到了一起。
“要是我們容與先生,也和這位原配一樣受了欺負,我祝老三肯定第一個不依!”
“別說你了,我黃成文都能直接帶着全家打上家門!”
另外幾人聽完之後,發出了幾聲哈哈大笑,“容與先生是個男子,怎麽可能和這位原配一樣受欺負?不過要真有這種事,我王大年也是不依的!必要打得這些孫子屁滾尿流!”
“加我一個!”
長達一年的連載,其中又發生了許多風風雨雨,《保羅》所帶來的震撼和榮譽,早就讓燕京市民,或者說華夏的許多人,将《保羅》視作了閑暇生活的一部分。
和他們說那天法庭上的胡先生劉先生,報紙上罵舊式女子的李才子張才子,他們可能都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提起《保羅》,提起容與先生,卻都是他們耳熟能詳的人物。
陳忠之前整日窩在南城,他這個人又固執守舊,不大跟得上時代的腳步,自然是不了解《保羅》如今的影響力的。
可現在他來了燕京,又天天關注報紙,睜開了眼睛看這世界,才認識到這最近一年,竟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容與先生。
并且這位先生出現在文壇的時間不長,還是個文壇新秀,竟就闖下了這諾大的名聲。
陳家祖上也是輝煌過的,陳忠的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常常望子成龍,期望獨子陳忠能金榜題名,重振他們陳家。
但沒辦法,陳忠在讀書上實在不開竅,考了不知道多少回,考到舊朝都沒了,身上都還是只有個舉人的功名,陳忠父親最後只能遺憾而終。
輪到陳忠這一代的時候,望子成龍重振家門的念頭更重,因此他才會在陳知意小的時候,不僅多看重她幾分,還多次遺憾她不是個男子。
以陳知意在念書上的靈性,如果她是男兒身,何愁他陳家家門不能振興?
可惜這人空有這種志向,卻看不清這時代的形勢,小時候給獨子陳宇延受的是舊式的教育,如今十幾年後,他認識到了這時代已經變了,卻也沒法子讓陳宇延再重新接受教育,補回來落了別人的那十幾年。
看到容與這種文壇新秀,一出世就力壓其他天驕,陳忠心裏忍不住就生出了幾分暢想,這樣的人才,如果是生在他們陳家,必定能像他父親所希望的那樣,重新光耀陳家的門楣。
可剛暢想完,就看到如今還一事無成的獨子陳宇延,不知道去了哪裏,這時候才回來。
陳忠這人本來就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作派,再加上因為望子成龍的心思,對着陳宇延時向來是個嚴父,剛見識到了別人家的人才,再對比自己家的敗家子,一時間語氣都要嚴厲了幾分,呵斥道,“你怎麽才回來?”
陳宇延敷衍了幾句,打了個哈欠後,就關上了房間的門。
他早就有心要出來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有家裏的父母牽絆着,尤其陳宇延是家裏的獨子,自小就受到全家人的關切,一來二去的就總是沒走成。
如今他來了燕京,見了點市面後,一個想法逐漸在他腦海裏成熟。
熱血男兒,哪個能沒個參軍報國的抱負?
陳忠雖然想要獨子撐起陳家,重振門楣,但卻從來都沒有關心過陳宇延自己的想法,自然也想不到他已經起了這時代的青年最常見的想法──離家出走參軍報國。
他感慨了容與幾句之後,目光又放在了和他們陳家有關的批判文章上。
今天有一份報紙,罵得和之前不同,這份報紙不僅将舊式女子們批判得體無完膚,還另辟蹊徑的将陳知意的“愚昧無知”“傷風敗俗”,拓展到了她出身的家庭上。
“這位舊式女子,出身南城一戶陳姓的人家,說起來這南城陳家,在幾代以前,也是光耀過的家族,可在最近的幾代卻逐漸落寞了.....想來這家人的家風必定不正,不然也養不出這種新派看來愚昧,舊式标準又不馴的女子,不論是按何種眼光來看,這陳家都必然有什麽不妥當之處......”
其實這只是一張小報上的一個小板塊,發出來後甚至都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陳忠看到後,還是一下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在屋內走了幾圈,都壓不下心頭的怒火。
他早知道這個不孝女會影響他們陳家的名聲!陳家百年清名,他都還沒等到獨子光耀門楣,現在祖宗留下來的名聲都要被她給敗壞光了!
再這樣任由這個不孝女鬧事,是萬萬不行的,但陳忠想到那天,陳知意提起嫁妝這件事的時候,那個了然一切的眼神,他又不願意再花費力氣,去勸誡對方。
想了想,陳忠先給蕭肅寫了一封信。陳蕭兩家,論起來算得上是世交,不然當初也不會定下兒女親事。
即使蕭肅沒有娶陳知意,他也是要稱呼陳忠一句伯父的。
如今陳忠帶着一雙兒女上門來,蕭肅自然是禮數很周到的招待了對方。
本來才見到蕭肅待他,還像是從前女婿待岳父那樣恭謹的時候,陳忠心裏還以為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或許能成功。
他想的是勸不動陳知意,那他就來勸蕭肅,只要兩個人和解了,沒有離婚這件事了,那報紙上的那些诋毀謠言不就不攻而破了?
他如意算盤打得挺好,看着蕭肅的表情,還是仿佛他和自己女兒沒鬧出這風風雨雨一般的和藹。
可就在寒暄幾句過後,他剛要開口提離婚這件事的時候,簡容推開屋子走了進來,而且還就像進了自己家一般,在這房子裏無比自在。
簡容之前在這裏住過,自然是有着大門的鑰匙的,而且她進門後見到客人,也真的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陳忠摸了摸胡子,笑着問,“這位是?”
“這是我師妹。”蕭肅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了這句話。
蕭肅的師妹?不就是那位插足他女兒女婿婚姻的那位?看這樣子,對方已經登堂入室?
既然如此,那陳忠之前心裏的那些打算,就不好再說出來。
他倒是好心性,見到這一幕,臉上的笑還一點都沒變。
反倒是陳雅柔,見到簡容後她就有種莫名的不舒服,小聲嘀咕了一句,“還不是個不檢點的。”
她看了報紙,自然知道這位新派小姐的“案底”,這樁離婚的事,報紙上除了對陳知意的诋毀之外,也不少暗暗嘲諷簡容幾句的。
陳雅柔的嘀咕聲雖然小,但簡容就站在她旁邊,自然是能聽見的,臉上的笑容立馬就僵了僵。
這兩人之間的交鋒,陳忠和蕭肅都沒有注意到。
陳忠的确是十分欣賞蕭肅這個世交之子,想當年他陳家和蕭家的境況差不多,但就是因為蕭家出了個蕭肅,如今在南城漸漸的又能說得上話起來了。
而他們陳家呢,唯一的男丁陳宇延還沒長成,并且也沒顯露出什麽天賦出來,各方面都只是平平。
這就是家裏後輩出不出息帶來的影響了,陳忠想到這裏,越發可惜蕭肅不是他真正的兒子。
陳忠沒再勸和,又舍不得和這位出息的小輩斷了關系,言辭越發和藹,“唉,如今你和我那不孝女雖然鬧成了一對怨侶,但在我心裏,還是拿你當自家子侄看待的。”
說到這裏,又嘆了一口氣,“那不孝女如今翅膀是硬了,我的話都不聽了。”
蕭肅對陳知意的感情,并不是像外界猜測的那樣,聽到這句話後,他目光冷了冷,卻什麽話也沒說。
“他不聽勸,我卻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發瘋,把陳家的百年清譽都給毀了的。”這句話說得頗為無奈,無奈裏還帶上了幾分酸楚。
陳忠這時候的所有感情都不是假的,他是真的這樣想的,他所受的教育,所站的角度,都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不過是因為家門不幸,出了這麽個孽障,這才要忍痛清理門戶。
蕭肅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竟是想要将陳知意逐出家門,愣了愣之後,到底是開了口,“倒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陳忠搖搖頭,“唉,賢侄你是不知道我的難處。”
他這次來的目的,一是為了勸和,這目的已經不成了,但給蕭肅透露出他的打算,請他別和陳家生了嫌隙的目的,卻是已經達到了。
陳忠告辭後,想到蕭肅現在的才子名聲,連帶着蕭家都有了光耀起來的跡象。
再聽到一路上都有人在議論《保羅穿越記》,他也是昨天才了解到,這《保羅》竟然還傳到了英國,如今報紙上對這位容與小友的評價,都是認定對方以後在華夏文壇,甚至是世界文壇上,都必定會有一席之地。
如此高的成就!而且距離對方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才一年多的時間。
陳忠看蕭肅,都恨不得他是陳家人,更何況是勢頭比蕭肅更猛的容與?
他一面在心裏猜測着這容與先生,是哪家的麒麟兒,心內實在羨慕,一面又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和陳知意斷絕關系的申明。
他要和這不孝女劃清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