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底是曾經生活過十幾年的地方,陳知意一覺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小縣城雖然地理位置不怎麽樣,但卻勝在空氣清新,再加上陳家的一草一木,陳知意都無比熟悉,一時間她竟覺得前路雖兇險,但人間卻着實值得可愛。
難得的放松,引得她有了幾分斟酌字句的心思,想到這裏,陳知意幹脆乘機翻出了閨閣時候作的一些文章,小小賞玩。
人不管長了幾歲,再回頭看自己幾年前寫的東西,約莫都是會感到有些羞恥的。
陳知意就是如此,上好的雪花紙上,被她橫七豎八的寫着一些“流年是寫不完的悲傷”、“孤獨并不可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之類的阿巴阿巴。
甚至她還翻出了一張和林路留通信時候的信件,上面她一本正經的引用了一句林徽音的詩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林路留回信裏還頗為捧場的贊了句用詞清麗,詢問是引用的何人所寫。
陳知意:“......”
還好這個時空沒有林徽音,不然兩人恐怕要尴尬到抱頭摳jio。
箱子裏除了這些信件,和她胡亂記錄的一些詞句之外,還有一小疊小心剪好收藏起來的舊報紙。
陳知意一一翻開,是她少女時期用筆名發表在報紙上的一些散文和志趣小說。
那時候她了解到這個時空類似民國,等稍長大一點,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向報社投稿。
一開始自然是不中的,直到後來結識了林路留,在他的悉心指導之下,才終于掌握了竅門。
可惜她結婚之後,竟漸漸的把這項本事給忘了,不然光憑着民國時期文人的地位那麽高,稿酬又是那麽的豐厚,她也不至于要這麽費勁心機的搞錢。
想到這裏,陳知意臉上逐漸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現在也不晚啊,出了這口氣之後,她是肯定要和蕭肅離婚的,到時候她也不能在家裏坐吃空山不是?
這世道适合獨身女性謀生的手段,就只有那麽多,算來算去,寫文章竟是最适合她的路子了。陳知意從昨晚出言試探了一下陳忠幾人後,就再也沒有做過其他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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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吃吃該喝喝,一副真當自己是因為思念母親,回家小住的模樣。
她這副半點沒其他意圖的樣子,落在常氏眼裏,自然是讓她放心了不少。
不過很顯然,常氏放心得太早了。
白姨那邊的回信很快,在家裏待了兩天後,門房的福伯将收到的信件遞給了陳知意。
陳知意急忙拆開,雖然早已預料到憑着她母親和白姨的情分,以及結婚之前她和白姨之間的親近,信裏必定會應承下此事。
但到底三年沒有聯系了,人心易變,就怕有個萬一。
想到這裏,陳知意嘆了口氣,自從夢裏面預知到的各樁事情,都一一應驗了之後,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性情方面有些變了。
但誰又能不變呢?相知三年的枕邊人,和相處十幾年的親生父親,一夕之間都露出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猙獰的模樣,這讓她在內心深處,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信任一個人了。
收斂起這些思緒,陳知意快速的浏覽了一遍信件,還好,信裏只親昵的埋怨了陳知意幾句,嫁了人就女生外向不和她親近後,很爽快就答應下來了這件事,叮囑她白家已經派了人來給她撐腰,
不日即将随信件抵達縣城。
呼出一口氣後,陳知意暗暗感嘆了一句,白姨做事,效率就是高!
此時陳知意才注意到,在她讀信期間,福伯一直站在一旁并沒有走,似乎是有什麽話說。
果然,看見陳知意放下信件後,福伯适時的開口,“大小姐,白家來人送信的時候,還說如果您有空,最好能過去一趟。”
“沒說具體的時間嗎?”
“沒有。”
“知道了。”
過去一趟,想必是白姨派來的人,想着和她商量一下這事要怎麽處理吧。
陳知意雖然覺得有些奇怪,沒約定具體的時間,但也沒多想,左右白家離他們家很近。
陳知意是個行動派,和父親說了一聲後,打算立馬過去看看情況。
因為燕京那邊有人過來,白家這邊進進出出的有些亂,陳知意估摸着這件事,白姨最多是派一個代表她的管事過來處理,但此時看着白家收拾府第的陣仗,并不像是來了個下人。
那邊似乎對她的到來早有準備,有個機靈的傭人領着陳知意繞過前院後,進了一個打理得頗有意趣的園子。
園子的假山流水後面,隐約可見擺着桌椅,以及一道站在山沿邊的風雅身影。
陳知意有些驚訝的開口:“白計寧?”
看這做派,雖然還未見到人的正臉,她就已經猜出了這人是誰。
說起來也是一段孽緣,白計寧是白姨的親生兒子,白家的二公子,陳知意少女時期經常膩在白家,尤其是白姨跟前,一來二去的,和白計寧就熟悉了起來。
少年時期的白計寧就是這副大少爺做派,走到哪兒都要講究排場,陳知意去年的時候聽說白家這一輩人才倍出,尤其是大房的二公子,年紀輕輕經就能獨當一面,執掌白家在燕京的商號了。
沒想到人都這麽出息了,居然還保留着少年時期的那點排場講究。
想到這裏,陳知意不禁開始反思,她婚前的三十多個備選方案裏,白計寧彷佛就是其中之一
白計寧臉上的表情不冷不熱的,慢條斯理的呷了一口茶,淡淡“嗯”了一聲。
陳知意從不覺得自己婚前廣撒網有什麽錯,她一沒出軌二沒劈腿,一旦确定關系,就把外面的關系斷得幹幹淨淨。
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她不過是做人比較謹慎罷了。
因此不是很發怵白計寧的态度,直截了當的進入了正題:“白姨怎麽叫你來了?”
“我不能來嗎?”
“不是,”陳知意猶豫了一下,“你是小輩,怎麽好處理這件事?”
白計寧沉默半晌,“蕭肅對你不好?”
但凡她嫁的那個丈夫有一點好,又怎麽會讓她獨自回娘家,為了讨回生母的嫁妝如此殚精竭慮。
當年陳知意出嫁後,白計寧便刻意的避開了有關她的消息,所以此時還真不了解兩人的近況。
陳知意擺擺手,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只問,“白姨有和你交代過怎麽處理嗎?”
看出她不願意提起婚姻生活,白計寧眼神閃了閃,順勢和她講起了母親的交代。
這件事其實沒有什麽難度,陳忠等人本來就理虧,自古以來就沒有私自扣留女子嫁妝的規
矩。
“我母親已經給陳家寫了一封信,用的是陳伯母娘家的名義──她本來就是陳伯母的娘家人,這件事我們占理,那封信現在已經送到了陳家,你不必擔心。”
白計寧沒說的是,他們這邊不僅占理,依着白家如今的威勢,他們還占着勢大的便宜。陳家此時确實是被這封信掀起了軒然大波。
陳忠為人最好面子不過,陡然間被外人撕了臉面,委婉的勸他歸還亡妻的嫁妝,一時間心緒起伏之下,着實有些面紅耳赤。
“大小姐人呢?”
福伯小心的回答,“大小姐還在白家。”
“馬上去叫她回來!”
家醜不可外揚,再加上陳知意居然那麽巧的正好在白家,陳忠不由有些懷疑這個女兒,莫不是和外人勾結到了一起算計自家?
常氏在一旁,也看到了這封信的內容,此時見到陳忠發怒,不由微微的翹起了唇角。
陳知意回來的時候,就正好聽到她在火上澆油的勸,“大小姐到底是年輕,不懂事,做錯了事老爺好好教就好,很不必發這麽大的脾氣。”
事情都沒說明白,就先定了性她的錯?
陳知意很清楚她父親的性子,說白了就是耳根子軟,容易被忽悠。
但常氏都忽悠得,她陳知意難道就不能再忽悠回去?
她此時不能和親生父親鬧翻,讓他以後有一絲登報指責她名聲的可能。
想到這裏,陳.奧斯卡.知意上前兩步,拉過陳忠的手臂,“爹,常姨娘,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她臉上茫然無措的表情,似乎真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陳忠愣了,常氏也愣了,半晌後陳忠才開口,“你娘她,其實給你留了一筆嫁妝。”
常氏感覺到不對,神色裏帶了絲焦急,“老爺!”
這件事白家都已經插手了,于情于勢,他都必須給陳知意一個交代。
陳知意适時的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真的嗎?怪不得我最近老是夢見我娘!”
“爹你說,是不是我娘在天有靈,惦記着我?”
說到陳知意的娘在天有靈,陳忠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但偏偏被陳知意這麽盯着,非要他給一個答案,陳忠只好僵硬着臉回答,“你娘是在天有靈,惦記着你。”
聽到這句話,陳知意幸福的笑了,“我娘在天有靈,不止惦記着我,肯定也惦記着爹你呢!”
陳忠臉上的表情越僵硬,陳知意臉上的笑容就越甜蜜。
狠狠的出了一口氣後,陳知意才恍若不經意的開口,“爹你快點把娘給我的嫁妝數目清點好吧,正好我後天要回燕京,順便帶走。”
常氏一聽急了,“那嫁妝數目大,哪裏能是一天就能清點完的?”
“爹,娘的嫁妝一天時間都清點不完嗎?”
想到白家,陳忠瞪了常氏一眼,一錘定音,“清點得完。”
常氏一聽這話,饒是再有城府,面上都不由帶上了幾分喪氣。
陳忠不當家不知財米貴,這些年來陳家的花銷,都經的是她的手,沒了這筆嫁妝,陳家哪裏還養得起着許多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