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跟我走 (17)
能靜下心,想到些別的東西。”
蕭瑟瑟若有所思。
隐王摩挲着磬,眼中凝結的深沉了些,“促成和平,那皇後和太子就得被拉下馬,這倒沒什麽可擔心的……只有那對夫妻的态度不明,這次你們出事,我怕她會來……”
那對夫妻是誰,“她”又是誰?
蕭瑟瑟本不想多在意的。
但當她見識了隐王口中的“她”後,便真切的明白,為何連身為陰陽聖宗長老的隐王,都害怕“她”了。
那是在三日後,蕭瑟瑟他們一行已經翻過了好幾座山,也連着殺了不少來搜山殺他們的官兵。
這些官兵都是扮成大堯士卒的模樣,實則,都是北魏皇後和太子派來的。
蕭瑟瑟依舊和之前的每次一樣,持着蟲笛,護着蕭致遠遠離激戰的場地。
蕭致遠很懂事,直接黏在蕭瑟瑟的身邊,不給她拖一點點後腿。
而凡是被蕭瑟瑟吸引來的士卒,都在接近到蕭瑟瑟之前,被毒蟲叮得身體痙攣,進而衰竭而亡。
可是令姐弟倆猝不及防的是,這次的這隊士卒裏,有不少人攜帶了弓箭。他們見靠近蕭瑟瑟的兄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索性在遠處拉弓,朝着姐弟倆放箭。
“致遠,趴下!”蕭瑟瑟心中駭然,猛地把蕭致遠撲倒在地。
姐弟倆躲過兩支箭,抱着在地上滾過去。事出突然,蕭瑟瑟的一只手狠狠的攢着,才勉強捏住蟲笛的一角,另一只手抱着蕭致遠,天旋地轉間,只看見一支支箭朝他們射過來,有的射在他們左右,有的射在他們滾過的地方……
忽然身子下面一空,蕭瑟瑟不禁驚呼,對上蕭致遠愕然恐慌的眼神。
姐弟倆在急速的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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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懸崖嗎?這樣的擔心,把蕭瑟瑟一顆心吊得七上八下,緊張的都要忘記呼吸。
她不敢去想他們是從多高的地方摔下去的,更不敢去想他們會在哪一刻落地,會被砸成什麽模樣。
這樣的緊張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因為蕭致遠的背接觸到地面。強烈的痛順着他的骨骼關節爬滿了全身,蕭致遠痛的整張臉都擰起來了,痛呼聲就在蕭瑟瑟的耳邊。
他們大概是掉到一處低窪的地帶,而且這裏具有坡度,導致他們落地後仍然在繼續滾動。
蕭瑟瑟抱着蕭致遠的那只手上,已經染了黏膩的液體,不知是他們倆誰的血。
蕭致遠的雙臂也被磨出血了,他仍緊緊的護着姐姐。兩個人就這麽順着坡,一路翻滾了下去,中途還被橫生的灌木枝和沿途的石頭刺傷、硌傷,疼痛一陣陣的肆虐着他們脆弱的軀體。
這坡很長,到兩人終于停下來的時候,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了。
蕭瑟瑟的手裏還緊緊的捏着蟲笛,上面沾滿了泥土,五指覆蓋的地方已經是鮮血淋漓。
蕭致遠強撐着爬起來,趕忙就去扶蕭瑟瑟,兩個人的衣服從上到下全是劃痕和擦破,身體像是被無數蟻蟲啃咬着,到處都在疼,骨節也傳來針刺的痛感。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蕭致遠喘着問道。
“沒事……”蕭瑟瑟虛弱的笑了笑。
她怎麽覺得,小腹那麽疼啊?如裏面有幾把刀子在絞着。
“姐姐,你快吃點草藥!”蕭致遠知道耽誤不得,趕緊把剩下的草藥從衣服裏面翻了出來。
蕭瑟瑟奪過來就吃,同時把身子平展開,受了損傷的身子稍稍動一動都讓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狼吞虎咽的,吃下了蕭致遠給的藥,蕭瑟瑟撫着小腹,生怕保不住孩子,急的額頭上爬滿了汗珠。
蕭致遠吃力的站了起來,“姐姐,我們這裏到了哪裏……”他四處看,一點也看不到山宗他們,甚至連聲音也聽不真切。
“這下怎麽辦,隐王昨天說,就快要走出山地的,可是這個時候,我們卻……”蕭致遠說着,又一咬牙咬斷自己的思緒,“不行,姐姐的身體吃不消,我要照顧好姐姐,再跟大家會合!”
“致遠……”
“姐姐,你先休息下,我看看我們要怎麽回去。”
“致遠……等等。”蕭瑟瑟叫住了他,虛弱的說:“別回去,他們在做你死我活的事,我們靠近了會拖後腿……”
“那就在這裏等嗎?”
“等,要等……”蕭瑟瑟的眼底,迸發出堅毅,“等上至少半個時辰,再喊他們。”
“好。”
☆、玉佩秘密
如此半個時辰,蕭致遠給蕭瑟瑟吃了幹糧,遞了清水,圍着她走着,擔心的看着蕭瑟瑟的小腹。
蕭瑟瑟期初很痛苦,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小腹的絞痛慢慢淡了。
她堅強的孩兒熬過了這一關。
意識到這點,蕭瑟瑟蒼白的臉上,勾勒起動容的笑,讓這張臉上又多出點血色。
她小心的把蟲笛上的血抹幹淨,置回了蟲笛,對蕭致遠說:“半個時辰了,致遠,你喊人吧,我使不上力氣了。”
“好的,姐姐,你好好休息就行,別再花費力氣了。”蕭致遠說罷,朝着剛才偵測到的他們滾下的那塊山崗,放聲喊道:“逸凡兄!山宗大哥!龐苓姐姐!隐王殿下!”
他不斷的喊,喊了好多遍,嗓子都啞了,卻也不見山宗他們人。
這讓蕭致遠心裏沒底了,“姐姐,他們會不會是被射死了……”
蕭瑟瑟臉色一黑。
蕭致遠忙說:“可是他們沒有回應我,或者……是不是找去別處了,離我們反而更遠……不行,我得去看看。姐姐,我順着山坡爬上去,你在這裏等我。”
“致遠!”
蕭瑟瑟想要阻止,但是蕭致遠已經跑出去了。
他是真的害怕,尤其是害怕姐姐會帶着肚子裏的孩子死在這裏。他想要讓姐姐再見到姐夫!
突然間,奔跑中的蕭致遠,被什麽東西絆倒了。
他爬起身,揉着摔痛的膝蓋,低頭想看看是什麽東西。
這一看可好,足足把蕭致遠吓得連魂魄都快飛出去。
“蛇!蛇!”
還是條鮮綠鮮綠的竹葉青。
天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蛇,尤其是鮮豔的,只因小時候曾被一只鮮豔的花蛇咬過,當時都吐血了,好不容易給救回來,讓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都跟脫了層皮一樣。
眼下見着竹葉青昂起腦袋,吐着蛇杏子,蕭致遠怕的後退。不想腳後跟又碰到什麽東西,回頭一看,天!又是條鮮豔的蛇!
吓得蕭致遠踉跄了好幾步,“蛇!蛇!”
“致遠!”蕭瑟瑟撐着身子,爬了起來,只看見蕭致遠左蹦右跳,驚慌失措。
她朝着蕭致遠快步走去,緊接着發現,自己的周圍也出現了蛇。
竹葉青、五步、赤練……很多的蛇,還全都是三角腦袋的毒蛇!
“致遠!”蕭瑟瑟趕到了蕭致遠的身邊,拉住了他。
而這會兒,倆人的周圍,已經出現了成百上千的毒蛇,将他們圍住了。
蕭致遠不禁哆嗦起來,“姐姐,我怕……”這大片鮮豔的顏色、冰冷的氣息,比山洞裏的食人蟲還要可怕。
蕭瑟瑟也不知道,明明剛才還沒有蛇的,為什麽短短的時間內,冒出這麽多的毒蛇?
下意識的握緊了蟲笛,指下粗糙的觸感,磨痛了蕭瑟瑟紅腫帶傷的指尖,也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猜想,這些蛇的出現,會不會跟自己的蠱術一樣,是被人召過來的?
事實證明,蕭瑟瑟的猜測是對的。
在一座高高豎起的大石上,站着一個年輕女子,穿着樓蘭國的服飾,戴着華麗的西域頭冠,可五官相貌卻又分明是漢人。
她的身邊爬着許多的蛇,有些還在沿着大石往下爬,加入到群蛇的隊伍裏,大片鮮豔的毒物朝着蕭瑟瑟和蕭致遠逼過來。
“你是誰?”蕭瑟瑟鼓足氣勢,厲聲道:“我姐弟二人誤入山林,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用這些毒物來逼我們?”
那女子面目冷的像是冬日河上的冰,偏又帶着一分妩媚,媚的有毒。
“堯國人……”她講話的聲音,更是冷到了蕭瑟瑟的心底,“我夫君征戰堯國,本該是無往不利,卻突然被調回朝……和親?哼,用一個和親,就想抵消我夫君麾下戰死的将士們麽……堯國人,遇上我,只能怪你們運氣不好。”
蕭致遠被吓得連嘴唇都白了。
而蕭瑟瑟吃驚道:“先前侵略我大堯邊關的,是號稱‘北魏之狼’的蒼氏少将軍……你是他夫人?”
“是啊,我心情不好,看見堯國人就想讓它死……”女子冷冷一笑:“我的寶貝們也很想吃人,你們不要反抗,這樣能死的痛快一點。”
蕭致遠驚慌的喊道:“別、別過來!你怎麽可以縱容毒蛇咬人啊!我姐姐她還懷着孩子呢!”
女子冷笑。
“你……你還是不是人!”
女子仍是不言。
“你……啊!別過來,都別過來!姐姐,怎麽辦啊。”
“致遠,別慌……”蕭瑟瑟也已經沒法維持聲音的平穩了。
她拿下蟲笛,立刻吹了起來,周圍的爬蟲感受到她的召喚,紛紛爬了過來,朝着蛇群發動起攻擊。
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更加花花綠綠,每一條鮮豔的毒蛇身上,都爬上了很多的毒蟲。毒蟲要蛇,蛇打滾咬蟲,飛速爬行。
而這一幕看在那冰冷女子的眼中,眸光微動,沉了沉,冷道:“還沒成型的蠱術啊……螳臂當車。”
她說的沒錯,蕭瑟瑟知道的,就如辣手毒醫應長安也說過,她所修習的蠱術根本算不得真正的蠱術。真正的蠱術,威力要比她的大上許多倍。
眼看着毒蛇仍在逼近,姐弟倆進退維谷。而蕭瑟瑟的體力,再度被耗盡在這曲《萬蠱随行》中。
猛地知覺瞬失,蟲笛從手中脫落,蕭瑟瑟無力的跌倒在地,看着蟲笛滾了出去,她卻連去夠的力氣都沒有了。
“螳臂當車……”那女子冷冷笑着,然而,當她看見另外一個從蕭瑟瑟身上掉下的東西時,臉色瞬間僵了下。
“停!”她一揮手,群蛇停止了圍攻。
此刻毒蟲們已經散了,女子從石頭上走下來。群蛇讓出一條路,她沿着路,迅速的走向蕭瑟瑟。
蕭致遠見狀,想也不想的就攔在了蕭瑟瑟的跟前,“你要做什麽!別靠近我姐姐!”
女子卻看向掉落在蕭瑟瑟腳邊的一支白色簪子。
“誰給你的簪子?”
蕭瑟瑟一怔,喃喃:“我大堯的浔陽王妃……”
“是她?對,她嫁給堯國人了,還跟我夫君作對呢。”女子低身,伸手去撿簪子。
蕭致遠連忙把簪子奪到手裏,“你要幹什麽!這是我姐姐的東西!”
“致遠,給她……”
“姐姐!”
“給她看看吧……”
“……好。”
蕭致遠不甘的把簪子拍到女子的手掌心,而她看着簪子,眼底的神情複雜起來。
雕昙花的白色發簪,還真是那人的,這是那人及笄的時候,那人師父給她插上的。
“你和她是什麽關系?”女子冷冷問。
“朋友。”
“朋友?”
“對,朋友。”蕭瑟瑟的唇角,輕輕一勾,“我在來北魏前,浔陽王妃把她的發簪借給了我,還告訴我,我可能會碰到一個很可怕的人,這支簪子能從那個人手裏救我一命。”
女子用惡毒的口氣低吟:“她說的那個可怕的人,除了我,也沒別人了。”
她将簪子遞還給蕭瑟瑟,蕭瑟瑟伸手去接的時候,衣服裏又掉落出一個東西。不是別的,便是她那暗含玄機的玉佩。
女子的臉上又劃過一抹驚訝,這次,她甚至主動撿起了玉佩,仔細盯了半晌,方愕然道:“你是武陵何氏的人?”
“算是吧。”
“這塊玉佩,竟然在你手裏,你可知道很多人找了它多久。”
蕭瑟瑟因着驚訝,找回了些微精神,“這玉佩到底有什麽秘密,你知道?”
“你身為它的主人,竟然會不知道。”女子嫌棄的說:“聽說,這玉佩關聯着一張藏寶圖,誰要是看見了那張藏寶圖,按着圖上去找,就能得到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
蕭瑟瑟眼神一沉。
怪不得為了這塊玉佩,趙家肯讓玉傾揚對張錦瑟設了那麽大的一道局。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財富對趙家來說,不僅能收買成千上外的心腹,還能私底下招兵買馬,組建軍隊。
這簡直是無上的誘惑。
也怪不得,武陵何氏不敢存留這塊玉佩了。
“這玉佩,你收好吧。”女子把玉佩交給了蕭致遠,轉身便走。
“你……”
“放過你們了。”華麗的樓蘭頭冠,在陽光中飄作七彩。
随着她的離去,聲音也漸漸模糊,“我與你們浔陽王妃同屬‘花谷七宿’,她的朋友,我殺不得……這是七花谷的守則。”
撿回了這條命,蕭瑟瑟軟軟的癱靠在一棵樹上,衣服已經被冷汗濕透了,連着頭發也像是洗過一樣,都沾在衣服上和臉上。
從前也有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經歷,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懼怕的難以再多撐半刻。
她看看左手裏的簪子,再看看右手裏的,嗓子裏忽然飄出兩聲單薄的笑聲。
她自嘲的想着,自己這樣屢次的戲弄閻王爺,将來若有一天真的死了,會不會被罰着在地獄幹活呢?
重生後的這條命啊,還真是硬的沒話說。
“表小姐!表小姐!”
蕭瑟瑟聽見了兩道此起彼伏、間或重疊的喊聲。
這喊聲由遠及近,她半晌都以為是幻覺,當眼前出現了何歡何懼的臉時,蕭瑟瑟的心猛地一彈,仿佛是要從胸腔裏沖出來了。
“何歡!何懼!”
☆、平城重見
蕭瑟瑟的聲音顫抖,帶着粘稠的哭腔。
發白的嘴唇在喊出兩個人的名字後,沒有完全合攏,就又顫抖的開啓了些,呢喃出細碎的笑聲。
“太好了,你們沒事,我不是在做夢吧……”
“表小姐,你、你怎麽樣?臉色看着好差!”何歡擔心的打量着蕭瑟瑟,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表小姐竟然受了這麽重的傷!
緊接着何歡的胳膊就被蕭致遠拉住,“何歡大哥,我和姐姐跟其他人走散了,他們在那邊的山坡上!”蕭致遠指了過去。
何歡順着蕭致遠的指向,擡頭去看,然而蕭瑟瑟猛然從地上彈起來,扒住何歡的雙肩,沖着他喊道:“王爺呢?王爺怎麽樣了!”
“表小姐……”
“王爺怎麽樣了!”
何懼将何歡推開,輕輕扶了蕭瑟瑟,“表小姐,請放心,王爺已經護送玉魄帝姬往平城去了。”
“你說什麽?”怔怔的蕭瑟瑟,迷離的眼底,有什麽情緒在醞釀着,亟待爆發。
見她這神情恍惚的樣子,何懼覺得心口被錐子錐過,一字字的說:“那天,王爺帶我們沖出了包圍,後來又遇到幾次偷襲,我們都闖出來了。這兩天上了平原,就不再害怕那樣的襲殺。王爺須護送玉魄帝姬去平城,他讓我跟阿歡無論如何要找到你。”
蕭瑟瑟迷離的眼底,暗光旋動,“意思就是……王爺沒事了,是麽?”
“是,表小姐請放心。”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狂喜排山倒海的淹沒了蕭瑟瑟。
她覺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雀躍過,全身的傷都不疼了,剛才遭遇的恐怖也被抛到九霄雲外,連空氣都清新無比。
“忘言沒事了,忘言沒事了……”
她一個勁的喃喃,久久都沒有停下。
有何歡何懼的幫忙,蕭瑟瑟和蕭致遠很快就被送回到山坡上。
正好上面的苦戰也結束了,連山宗和隐王這樣的高手也受了點傷,心裏正記挂着蕭瑟瑟,見她平安回來,還帶來了何歡何懼,衆人的心裏都暗舒一口氣。
“隐王。”蕭瑟瑟恢複了冷靜,來到他面前,低聲道:“那晚上你提到的‘那對夫妻态度不明’,說的可是蒼氏的少将軍和他的夫人?”
隐王一記微明的目光掃來,“瑾王妃見到他們了?”
“我如果說的沒錯,那位蒼氏少将軍的夫人,是個穿着樓蘭服飾的漢人,能夠馭蛇,是江湖上的花谷七宿之一。”
隐王緩緩點了點頭,“是她。七花谷能人輩出,即便是我們這些修習了陰陽術的高手,也不見得就能敵過他們。”
蕭瑟瑟的語調結了淡淡的冷霜,“七花谷也好,陰陽聖宗也好,你們江湖上的事我不想過問。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打得什麽主意,又要利用我們做什麽。”
“你想要和平麽?”隐王再度問出這句話。
“自然。”蕭瑟瑟答得坦蕩蕩。
隐王一笑:“那就當成是……在下利用你們,助我名正言順的回到平城。”
蕭瑟瑟不能不存疑,“名正言順的回到平城,你就有把握鬥敗皇後?”
“機會千載難逢啊……”隐王笑着,緩緩展平了廣袖,“所以,不成也得成。”
乙巳年的初秋,蕭瑟瑟一行随着隐王抵達了平城。
蕭瑟瑟不會忘記那個日子,乙巳年九月初二,也是距離重陽節還有七天的日子。
隐王的回歸,就像是“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訪,在北魏皇廷引起了軒然大波。在這場震驚之下,很多變化就像是冰面下的暗湧一樣,表面上看不清,其實已經湧動的十分激烈了。
北魏在列國中地處西北,再加上毗鄰樓蘭,風土人情上和大堯差得很多。就比如皇宮裏招待貴客用的酒,都是混合了羊奶和葡萄汁的果奶酒。
大殿中,很多人都端着盛有果奶酒的杯子。而蕭瑟瑟随着隐王進去的時候,餘光裏也看見那些人端着杯子的手,有的抽搐、有的使勁的恨不得掐碎杯子,還有的手一抖,杯子搖搖晃晃的差點就要掉下來。
而這些,蕭瑟瑟只是用餘光掃過。平素絕不失了禮節的她,這會兒,連上座的皇帝都沒有正眼去看。她的視線從進來的一刻起,就完全纏繞在一個人的身上了。
她和玉忘言,明明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見,可蕭瑟瑟卻産生了錯覺,仿佛他們上次見面是很多年前。
一顆心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猛烈的撞開了蕭瑟瑟的胸膛,飛了出去,像是一只撲火的飛蛾,竭力的撲向那雙濯玉般的眸子,投入那眸底的激動和癡情中。
她的心很熱很熱,熾烈的燃燒着,可是身體卻好像很冷,冷的巴不得能立刻被他抱在懷裏,讓他撫一撫,親一親。
座上的北魏皇帝臉色不好,尤其是看到隐王突然回來,想着自己那不貞的淑妃,再想着他疼愛器重的兒子說不定是別人的種……心裏就矛盾的七上八下。
他勉強扯了抹笑,“在玉魄帝姬的面前,先談正事,你的賬之後在跟你算。”
隐王目無焦距,唇角有一道淺不可查的笑,“兒臣遵旨。”
倒是玉魄,從看見隐王進殿起,眸子便瞪得比鹌鹑蛋還要大。
她可是記得清楚,端午節的時候,在順京街巷裏看見的那個敲磬的盲人樂師,受到了聽者的侮辱,唯有她欣賞他的音律,出口幫他說了幾句話。
她那時候想破腦殼也不會猜到,這盲人樂師竟是北魏的隐王,她未來的小叔。
隐王像是感受到玉魄的視線一直徘徊在他身上,淺勾唇角,将臉轉向玉魄的方向。
玉魄的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明知他看不見東西,可還是覺得自己被人看穿了似的,脖頸上也染了淡淡的紅暈。
這會兒蕭瑟瑟早按捺不住了,讓她多在殿上站一會兒,比酷刑還難受,她知道玉忘言也和她一樣的心情。
好在北魏皇帝也明白,給了這個人情,笑道:“瑾王妃和各位貴客都請入座吧。”
“多謝陛下。”蕭瑟瑟顫抖的福了福身,眼神示意了大家,便快步朝着玉忘言走去。
“瑟瑟。”這聲喚,聽在蕭瑟瑟的耳中,忽然就熱淚盈眶。
玉忘言早已站起,走出賓客席,和蕭瑟瑟相會,然後猛地拉過她的手,胳膊在她的腰間一橫,轉身就将她帶回到席位上。
“瑟瑟,讓我看看你。”玉忘言的喉結滾動。這些日子真是煎熬,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夢裏只有厮殺、鮮血、死亡、逃奔,卻沒有她的一點消息。
瘋狂的思念,在這一刻,終于有着落了。
“忘言……”蕭瑟瑟眼淚撲簌的落下,也不管滿殿的人都在看她了,斜斜倚在玉忘言的胸口,抽着鼻子。
周遭往來的目光,有些是帶刺的,畢竟這裏是北魏的朝堂。
隐王淺笑着說:“瑾王,待宴會結束了,剩下的時間都是你們的。”
知道隐王是在為他們說話,蕭瑟瑟忙閉上眼,平靜了眼淚,重新笑的靜美端莊,“隐王提點的是,恕妾身失禮。”朝着玉忘言一笑,笑容裏深情如水,“王爺,承蒙北魏陛下盛情款待,妾身又趕了個巧,便讓妾身敬陛下一杯。”
“嗯。”
蕭瑟瑟施施然起身,舉着酒杯,笑吟吟道:“臣妾祝北魏陛下心想事成,也為兩國的和親而舉杯,願大堯與北魏永結盟好。”
“好,多謝瑾王妃了。”北魏皇帝接下了。
蕭瑟瑟以袖遮面,假裝一飲而盡,卻将酒水倒進衣服裏。現在她懷孕了,酒這種東西,最好別沾。
只是尚還沒坐下,就見北魏皇後唇角噙着傲慢的笑,說道:“能看見瑾王與瑾王妃劫後重逢,本宮也感到十分欣慰。不過,本宮聽說,那些刺殺玉魄帝姬的賊子,是組織有序的堯國官兵……”
氣氛頓時僵住,方才還和樂融融的大殿,因北魏皇後的話而蓋上了一層冷霜。
蕭瑟瑟還沒坐下,索性再站直了身子,淡笑:“皇後娘娘說的不錯,當時情況雖然很危機,但妾身也看見了,襲擊玉魄帝姬的人,就是大堯官兵的打扮。”
“那……敢問瑾王妃做何解?”
蕭瑟瑟豈能不識得北魏皇後的心思,隐王都說了,那幫人是皇後和太子派過去的,現在賊喊捉賊的想把髒水潑到他們身上,完全在蕭瑟瑟的預料之中。
她淺笑道:“皇後娘娘方才說,那些賊子是組織有序的大堯官兵。而妾身看到的,是一群穿着我大堯官兵服飾的人……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大了。”
北魏皇後額角一青,說:“聽瑾王妃的意思,還是有人特意冒充堯國官兵去襲擊玉魄帝姬的不成?”
“難道不是?”說話的是玉忘言。
他不忍看蕭瑟瑟一直站着,起身,攬着她的腰坐下,手在她的腰後柔和的揉着,卻是冷冷看向北魏皇後。
“莫非娘娘懷疑我大堯人都是傻子?将和親帝姬送出自己的地盤,再組織官軍上北魏地盤去截殺。”
北魏皇後一下子就被噎住。
玉忘言臉色更冷,“我大堯和親的決心,有目共睹。若真非誠意,大可以直截了當的拒絕北魏和親的請求,讓浔陽王武力征讨,又何必多此一舉。”
低不可聞的哼了聲,濯玉般的眸底,風雪凜然,“這是嫁禍,娘娘心知肚明。”
☆、妻兒為大
北魏皇後臉上的黑雲又濃了一層。
女眷席上,傳來個幽幽的聲音:“你們的浔陽王是有些真本事,但我夫妻可不是擺設……”
這聲音聽來和恢弘的大殿氛圍不符,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蕭瑟瑟看去,見說話的竟是那個身着樓蘭服飾的漢女,手裏抱着條金色的小蛇,緩緩的撫着。
她前後左右的四個坐席都是空的,女眷們顯然避她不及,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滿了恐懼。
隐王呵呵一笑,音如傾聲流瀉,“難得的好酒好菜,涼了不好。父皇母後,兒臣歸來的唐突,便自罰三杯謝罪吧。”
有隐王将話題給帶回來,北魏皇後有了臺階下,也不好繼續刁難蕭瑟瑟和玉忘言,只好接下了隐王的賠罪酒。北魏皇帝看起來是個懼內的,同樣不曾給皇後使責怪的眼色,而下首處的太子正一邊偷偷從桌案下去摸側妃的小手,一邊色眯眯的看對面的玉魄。
後面的歌舞、敬酒等,蕭瑟瑟無心理會,遇到來敬酒的,也偷偷把酒水倒在袖子裏。她只盼着一切快些結束,這樣她就能和忘言單獨相處了。
一個時辰後,蕭瑟瑟如願以償。
玉魄被安排好歇息的殿宇後,玉忘言暗中囑咐山宗帶着幾個侍衛,埋伏在殿宇周圍,保護玉魄。
安排好這一切,再在他們自己的房中見到等待已久的蕭瑟瑟時,饒是玉忘言這般沉穩持重之人,都激動的像是年輕了十歲,抱着蕭瑟瑟就撲倒在床上。
“忘言……”
蕭瑟瑟的話沒說完,嘴唇就被堵住。
熾熱的吻落在她唇上,激動的像是砸下來似的,幾乎攫奪了她的呼吸。
“唔……忘言……”蕭瑟瑟發現,玉忘言根本不想讓她說話,吻得太過激烈,恨不能把她口中的所有芬芳都一股氣吸盡,狂瀾般的同樣侵入蕭瑟瑟的神智。
看似粗暴的親吻,卻只有蕭瑟瑟能感覺到溫柔,明明力道那麽重,卻沒有讓蕭瑟瑟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有嘴唇像是充血了似的,紅腫紅腫的滿是血色。
快要窒息的時候,玉忘言也适時的放開了她。熾熱粘稠的空氣,被蕭瑟瑟嬌喘着吸入,眼前是這些日子她想的心都要碎了的人。蕭瑟瑟癡癡的擡起手來,小心的撫上玉忘言的臉。熾熱的體溫,熟悉的輪廓線,蕭瑟瑟撫着撫着,眼淚就從眼角流了出來,在床褥上弄出兩塊濕了的痕跡。
“瑟瑟,別哭。”一見蕭瑟瑟哭了,玉忘言反倒無措起來,皺起的眉梢下是一雙含滿自責和心疼的眼睛。
他用拇指給蕭瑟瑟擦掉眼淚,長了薄薄繭子的手指,從滑膩的眼角劃過,卻惹得蕭瑟瑟哭得更加肆意。
這讓玉忘言的心都跟着被擰了一個又一個的結,知道她這些日子肯定是受了很多的委屈,說不定還經歷了九死一生,才好不容易來到平城。
在她墜崖的那一刻,他多想跟着她一起跳下去。可他還有護送玉魄到平城的責任,那時候,他只覺得那責任沉重的像是一座山。
到了今天,再度把她抱在懷裏,壓在身下,他竟是再也不敢多想那日的事情。深怕一個不留神,身下的她會化作一縷夢境破碎掉。
“瑟瑟……”玉忘言再度低頭,用親吻吞去蕭瑟瑟的眼淚,雙手抱緊了她,沿着她的脊背線緩緩的撫過,一路下滑,手指挑開了她的衣帶滑了進去,輕車熟路的滑到她私密的嫩滑之處。
蕭瑟瑟身子一繃,像是燃上了火星,染淚的眸子渙散起來,口中洩露出輕微的呢喃。
這聲音聽在玉忘言的耳中,心疼之餘,身子也被一股熱流貫穿了。他差點就要化身成野獸,唇上還在吻着蕭瑟瑟的眼淚,卻聽她酥軟的喃喃:“別……會傷到孩子……”
孩子?
玉忘言這瞬間直接怔愣。
瞬間的空白過去,便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潮,從深心底如決堤的江水般沖了出來。
他聽到了什麽?
孩子?
“瑟瑟……”他瞪大了眼睛,就那麽盯着蕭瑟瑟,那含着詢問的熾烈目光,仿佛要把蕭瑟瑟的臉燒出兩個洞。
“瑟瑟,你剛才說什麽?”他激動着,期待着,一時間所有的動作都僵住了。
蕭瑟瑟渙散的眼底,慢慢的凝結出靜美的溫柔,是那樣的喜悅,“在山裏的時候,我發現有了身孕……忘言,我們有孩子了。”
孩子。
我們有孩子了。
蕭瑟瑟的字眼像是清澈的雨滴,一滴滴的,敲在玉忘言的深心,帶來席卷全身的喜悅。
狂喜斬也斬不斷的,讓這個平日裏不茍言笑的人差點笑出聲來,甚至把他高興的恨不能沖去外面朝着天空大聲的呼喊。
但緊接着眼底的心疼不斷的冒出來。
他的瑟瑟,在墜下懸崖後,一定遭遇了很多困難,懷着孩子還要水裏火裏的走過。她一定拼了命的想要帶着這個孩子來見他,她還吃了多少苦?是不是經常腹痛無力?
她最艱難的時候,他卻不在她的身邊!
狂喜被自責一點點的替代了,玉忘言自責的抱緊了蕭瑟瑟,心疼的吻着她,細細碎碎的吻,恨不得要将她化到自己身體裏,直到地老天荒。
“我沒事的,有大家的照顧,我很好的,忘言。”蕭瑟瑟酥軟的聲音裏有哭腔,她回抱住玉忘言,接受他的一個個吻,細碎嬌軟的聲音夾雜着玉忘言的心疼低喚,回蕩在房中。
清風鑽過窗棱縫,輕輕揚動芙蓉帳,帳中人交疊在一起,暖暖的依偎着、溫柔的親吻、低低相訴些什麽。
月白當空。
窗棱縫裏透進來一縷涼風,讓榻上的玉忘言眉頭皺了皺,醒了過來。
白天蕭瑟瑟太累,他讓她吃下飯和安胎藥後,就抱着她休息了。而蕭瑟瑟确實太過疲倦,沒一會兒就熟睡過去,玉忘言起身又去忙了些事情,便回來陪着她休息。
眼下是大半夜,懷裏的蕭瑟瑟還熟睡着,長長的睫毛上覆蓋着水銀般的月色,晶瑩的充滿生氣,唇角還輕輕翹着,也許是夢見了孩子。
玉忘言不覺淺笑,小心的放開她,用被子把她包裹好,披上衣服,無聲的離開房間。
他朝着玉魄所下榻的殿宇快速趕去。
剛到殿宇門口,就聽見玉魄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