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跟我走 (13)
摸出了一個東西,朝着面前一砸。
“大家小心!”山宗連忙呼喊,不知這是煙幕彈還是迷魂藥,他騰出左手掩住口鼻。
侍衛們也都是訓練有素的,這一刻紛紛做了和山宗一樣的反應。
何歡也屏住呼吸,眼睛眯了起來,老實的臉上凝結着一片和他氣質不符的森寒。手中的劍面上,月色的流光被倒影得像是孤霜,冰冷又寒锃锃的。
黑衣人扔下的東西炸開了,頓時釋放出障目的白煙。山宗在第一時間辨認出這是遁逃所使用的迷煙,手中劍一提,朝着煙霧中正要逃走的黑衣人射了過去。
黑衣人險險躲開劍,輕功的馭風聲在快速的遠離山宗。
這瞬間,山宗何歡以及所有的侍衛都是不甘的,難道他們都要敗在一顆煙幕彈下,讓這個賊人再度逃走?
只要它逃了,來日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傷害王爺王妃的事情來。
誰想,就在這剎那後,王府門口忽然響起一聲女子的呵斥:“小賊,看劍!”
下一刻就見一支劍淩空射來,劍就從山宗身邊兩尺的距離處飛過,透過半白的煙幕,山宗認了出來,這是龐苓的越女劍。
黑衣人像是被越女劍擦到了,雖然人躲開了,但還是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同時,一張蒙面的黑布從煙幕中飛了過來,就落在山宗和何歡之間。
龐苓剛好射掉了黑衣人蒙面的黑布!
由不得半點猶豫,山宗跟何歡憑着感知力,躍入煙幕中,趁着黑衣人還沒有回神的這片刻,一人一掌劈在它的背上,另一人趁勢抓住黑衣人的肩膀,将劍架在了它的脖子上。
“不想死就別動。”何歡的劍,就抵在黑衣人的喉嚨處。
出乎意料的是,被他鉗制的黑衣人,殺氣忽然間就消散了。這樣一點反抗意思都沒有就認栽,倒讓何歡覺得意外。
白茫茫的煙幕中,龐苓跑了過來,姜紅色的絲絹廣袖裙像是飛舞的火鳥,即使在夜下依舊紮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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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賊,你給王爺下得什麽暗器,還不快把解藥交出來!”她手裏還提着越女雙劍的另外一支,風風火火的逼到黑衣人的面前,直到看清它的容貌,龐苓大驚。
“郭佳怡,怎麽是你!”
☆、因禍得福
一聲“郭佳怡”,驚到了何歡,驚到了山宗,也驚到了在這裏的所有侍衛。
那個擁有書卷氣質、時而為王爺出謀劃策的郭側妃,怎麽會是趙家的那個屢次來搗亂的刺客?
為了盡快的确認确實是這個人,侍衛們不約而同的運起內力,将內力逼出體外,化作暗風,企圖去吹散煙幕。
煙幕一點點的淡了下去。
沒過多久,就差不多消散了,只剩下絲絲縷縷的白煙,缭繞着每個人的衣擺和袖口,夜風簌簌,吹的發絲輕舞。
每個人都清楚的看見了,那個被何歡用劍抵着的黑衣人,素面不施粉黛,靜女其姝,目光平靜,還真就是郭佳怡本人。
龐苓杏眼圓瞪,一把抓住郭佳怡的手腕揚起來,對着她的面孔呵斥道:“郭佳怡,你也忒能騙了!把大家都蒙在鼓裏,搞了半天你居然是給湖陽趙氏賣命的!”提了聲音喝道:“還不把解藥交出來!”
郭佳怡的眼底好像有什麽複雜的情緒閃過,聲調卻是波瀾不驚的,“杏花無影針沒有解藥,中針者,視個人修為能撐不同的時間,僅此而已。”
“你良心被狗吃了吧!”龐苓怒火中燒。虧她還将郭佳怡當成個好人,沒想到這人行徑這麽惡劣!
山宗道:“龐側妃,把她身上的針盒都搜出來,在下和何歡兄弟好押她直接去見王爺。”
龐苓看了山宗一眼,趕緊照做了,迅速的在郭佳怡身上搜了一番,把她的針盒給拿了出來。
“就這東西嗎?”龐苓把針盒給了山宗,又問:“中了這個能撐多久。”
這話題對山宗來說太過殘酷,杏花無影針的毒,他在江湖上是聽過也見過的,之前在瑾王府,那個企圖給王妃喝濃參湯的阿圓,也是因為這針而瞬間就斃命了。
所以,王爺能撐多久?山宗不知道,也不敢去猜,他甚至擔心,此時此刻王爺會不會已經死在了針毒下。
杏花無影針,的确是沒有解藥的。就算是能撐下去,結局卻也都是死。
戾氣染了山宗的眼底唇畔,他從目光到笑容,都冰冷狠戾的像是從修羅場走出來的。
他将目光落在了郭佳怡的臉上,“在下一定會用所有聽說過的酷刑來款待你。”狠狠的按住郭佳怡的半邊肩膀,帶着憤怒的手勁和內力,直接把郭佳怡這條手臂捏錯位了,她的手臂無力的耷拉下來。
“何歡兄弟,我們回府。”
這個時間,對順京來說,該是萬家安寝的。但瑾王府卻點起了明亮的燈,亮的像是辭舊迎新的節日,亮的是那樣惶惶不安。
是蕭瑟瑟要求點的燈,卧房的裏裏外外,所有能點的燈全都亮了。
此時的她,堅強的內心中有一道脆弱的裂痕在蠢蠢欲動。她是踩着一地的碎影,将玉忘言送回卧房的,她害怕再看見那些碎影,她想要燈火通明的光,只有這樣,她才能看清玉忘言的每一個細微的神色,他也才能在即将睡去時還能看見她。
“忘言,你再撐一撐,山宗會拿到解藥的。”
蕭瑟瑟努力的用笑容撐起一張蒼白的臉,她努力的笑,可是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打濕了她的妝容。
杏花無影針沒有解藥,山宗和王爺從前就和她說過。
可是,她的忘言怎麽會死呢?他還沒有完成夙願,還沒有過過一天随心所欲的日子,他怎麽忍心抛下她,獨赴黃泉呢?
他不會死的!
醫女很快就來了,因着是被人從睡夢中叫醒的,眼睛還惺忪着,衣服也沒有穿整齊。
在看見蕭瑟瑟的淚妝和铮铮切切的眼神後,醫女立刻變得十分清醒,打開藥箱,拿出了針灸所用的細針,先給玉忘言紮上了,接着又趕緊為他號脈。
“他不會死的,對不對?”蕭瑟瑟低低喃喃,恐懼在她的心裏雜作一團一團,她害怕,只能這樣去和醫女說話,渴求能從醫女的口中聽到她想要聽到的回答。
“瑾王妃,屬下會竭盡全力。”醫女只能這樣回答,號脈的手指,在微微的顫抖。
“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我求你!”蕭瑟瑟哭着道。
“瑾王妃,冷靜啊!”旁邊的侍衛一個勁的勸道。
時間過得是那樣慢,慢到沙漏的每一聲聲響,都像是在研磨蕭瑟瑟的心髒。
在這種時候,屋外傳來的腳步聲,對蕭瑟瑟來說,是那樣的可貴。
是山宗來了,他和何歡押着郭佳怡,劍光在燈火通明的卧房裏顯得暗淡下來。
蕭瑟瑟和郭佳怡的目光,就這樣在明媚的燈火裏,交接了。郭佳怡的那張臉,震動了蕭瑟瑟的心,可是,蕭瑟瑟的臉上竟然平靜的像是無風吹拂的湖泊,她站了起來,于平靜中忽然爆發,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郭佳怡的面前。
“郭姐姐,把解藥拿出來。王爺若是有三長兩短,你和你幕後的人這輩子都別想好好的死!”
面對蕭瑟瑟利刺般的眼神,郭佳怡竟平靜的直視着,“王妃,杏花無影針的毒沒有解藥。妾身也沒有想到會誤殺王爺。”
“忘言還沒死,你也不許自稱‘妾身’!”蕭瑟瑟袖子一揮,用着比龐苓更大的力氣,揪住郭佳怡的手腕。無意識中,指甲已經将白淨的手腕摳出道道血痕。
“郭姐姐,我最後稱你一聲‘姐姐’,求你把解藥給我,你本來想殺的人是我不是嗎?王爺不該死的!”
回答蕭瑟瑟的,是山宗沉痛的聲音,“杏花無影針的确是沒有解藥。”
蕭瑟瑟一怔,再一笑,竟是猙獰無比,“沒有解藥?那你們押着她來是幹什麽的!滾!全都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表小姐,你不要這樣。”何歡連忙安慰。
蕭瑟瑟沒有再理會他們,跌跌撞撞的再回到床邊。看着玉忘言虛弱的樣子,想着他在承受着血蜈蚣和杏花無影針毒的雙重折磨,她的眼淚眼淚撲撲簌簌的落下。
她好害怕,好無力。
平素裏的冷靜和判斷,此刻全都沒有了。只剩下恐懼和悲痛,映的唇角的笑容苦澀、斷盡肝腸。
她朝着醫女凄聲大吼:“忘言到底怎麽樣了,你說啊!”
“瑾王妃,屬下、屬下……”
“你快說啊!”
“回禀瑾王妃,王爺應該是……沒事了。”
什麽?
這答案觸及耳畔,蕭瑟瑟以為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可是盯着醫女那一臉詫異不解的表情,蕭瑟瑟猛地一顫,面目狠戾,冷聲嗤道:“我要你治好王爺,你怎能騙我!”
“瑾王妃,屬下沒有騙您!”醫女增大了音量,莫名的說:“屬下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的,但是王爺的脈象真的變正常了!”
真的嗎?
這可能嗎?
蕭瑟瑟多希望這是真的!
“忘言,你感覺怎麽樣了,忘言?”她低低切切的問道,身子已經趴到了榻上。
郭佳怡的眼底也浮現了詫異,接着被一陣釋然的顏色所覆蓋。
龐苓看了眼山宗,接着小跑到床畔,擠開了醫女,握住玉忘言的手腕,感知他的脈象。
這一感知,龐苓也是大吃一驚,瞪着眼睛道:“這脈象是正常的!沒病、沒毒,就是真沒事!”
沒病、沒毒,這就是說,忘言沒有被杏花無影針的毒傷害,而血蜈蚣也平靜下去了?
這樣的結果是蕭瑟瑟沒有想到的,因為太過圓滿,她甚至還在懷疑,是這些人合起夥來安慰她而已。
直到玉忘言低低的喚了聲“瑟瑟”,她湊過耳去,才聽見他柔聲在她耳邊說:“我沒事了,血蜈蚣也平靜了。瑟瑟,別再擔心。”
這麽說,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狂喜瞬間洶湧的漫無邊際,蕭瑟瑟差點就要當堂跪下,向着老天爺磕頭呼喊。
蒼天見憐,讓忘言沒事了。
雖然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但她想,這大概就是奇跡吧。忘言沒事了,她終于可以放心了。
一時間,眼淚反倒流淌的更加肆意。
蕭瑟瑟埋頭在玉忘言的胸膛上,嗚嗚的哭着,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從容的靜美,哭得就像是一個脆弱的小女人。
山宗和何歡也都松了一口氣,山宗冷冷的看了眼郭佳怡,接着走向龐苓,把她從床榻旁拉下來,往旁邊輕推了推,讓醫女回到自己的崗位。
龐苓因着欣慰,也沒跟山宗計較,殊不知山宗拉開她是因為怕她若是繼續給玉忘言診脈下去,會看出玉忘言的身體裏埋了東西。相比之龐苓,醫女絕對是自己人。
“王爺是怎麽回事?”山宗詢問起醫女。
醫女繼續給玉忘言紮了些針,微微旋鈕,欣喜的回道:“好像是以毒攻毒!”
“不用說了,你繼續給王爺調養。”山宗立刻出言,轉移了醫女的注意力。
以毒攻毒,這幾個字已經可以解釋一切。杏花無影針的毒,正好能壓制肆虐在玉忘言體內的血蜈蚣,兩相作用下,大概是血蜈蚣吸收了杏花無影針的毒,徹底平靜下來,玉忘言也就沒事了。
真是因禍得福,雖然驚險了點,不過好在這難纏的血蜈蚣能暫時消停了。
山宗在心底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犀利冷冽的目光,陡然刺向郭佳怡。
現在該她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了!
☆、女人對話
卧房裏的蠟燭,漸漸的燃了大半。
醫女還在給玉忘言針灸,蕭瑟瑟陪伴在床畔,緊緊牽系着玉忘言的手,龐苓在蕭瑟瑟旁邊時不時看能幫上什麽。
何懼沒有回來,不過給何歡送了個信,說在黑市裏打聽到了趙訪煙那種靈藥的出處和配方,等再過幾天就能掌握配置的方法了。
“瑟瑟……”玉忘言偏過臉,目光灼灼的盯着蕭瑟瑟,嘴唇微微動了動。
看出他是想和她單獨說什麽,蕭瑟瑟示意了醫女和龐苓,她們退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眼對着眼。角落的燭火傳來一聲畢剝,似驚擾了兩人交纏的呼吸。
端看眼神,他們便已經明白,對方和自己想的是一樣的事。
郭佳怡是晉王派來瑾王府的,為什麽會是趙家的刺客?
是郭佳怡在給趙家做雙面間諜,還是說……她的主子一直都只有晉王?
“忘言,我有個想法,卻知道說出來你會不高興。”蕭瑟瑟看着他,皺着眉頭。
“瑟瑟,你說就是了。”
“嗯。”蕭瑟瑟壓低了聲音,斟酌着說:“從我嫁到瑾王府開始,趙家對我刺殺了好幾次,但郭佳怡出現的次數并不多,而且多半是藏在後面的。我覺得,一開始她并沒有想要殺我,至少是沒有完全聽從趙家的命令。”
玉忘言沉然不語。
“忘言,父王想要除掉我,再結合這幾天郭佳怡對我的刺殺,我認為她是父王派到趙家和瑾王府的雙重卧底。而她之前協助趙家的出手,無疑是将你和我的仇恨全都引向了趙家,進而塘城蕭氏也和湖陽趙氏針鋒相對起來……”
蕭瑟瑟說着,仔細的觀察玉忘言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這番話對玉忘言來說,不啻于一把刀子捅進了他的深心。
“瑟瑟,你說的不無道理。”玉忘言艱難的低語:“然而,他是我父王……”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就像是我得知前世張錦岚竟要我死一樣,不過忘言,事情還沒有下定論,我想去親口問問郭佳怡,我不信她就什麽都不說。”
“瑟瑟,別去。”玉忘言緊緊的扣住蕭瑟瑟的手,“危險。”
蕭瑟瑟笑了笑:“沒事的,她身上的針已經被搜走了,而且這會兒,大概山宗在用各種酷刑折磨她吧。”山宗這次當真是氣得不輕,那怒極反笑的樣子,蕭瑟瑟一回思,竟還覺得脊背發冷,盡管她對郭佳怡也充滿了憎和怒。
緩緩的掰開玉忘言的手,蕭瑟瑟低頭,在他的唇上輕輕的吻過,這方起身,去喚了醫女和何歡進來,要他們幫忙照顧玉忘言。
龐苓靠在門框上,雙手端肘,努努嘴奚落道:“那個郭佳怡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吧,騙人騙成這樣也不知道害臊,想着就來氣!”
蕭瑟瑟不敢把龐苓完全當成是自己人,也就不敢将她留在這裏照顧玉忘言,索性提議:“龐苓,你随我去山宗那裏吧,我想跟郭佳怡仔細的問清楚。”
“行,我陪你。”龐苓爽快的答應了。
瑾王府裏設有一個地下室。
那是個暴室,專門供山宗和手下侍衛們審訊人用的。
蕭瑟瑟和龐苓一前一後,沿着石制的樓梯走了下去,地下室裏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剛才在上面竟都聽不到。
穿過曲曲折折的地道,只見山宗坐在內室,隔着扇鐵門,那側臉冷的如石雕,唇角折射一抹極端淩厲的冷笑。
“郭佳怡,你說不說實話?”他冷冷低吟。
蕭瑟瑟和龐苓朝着郭佳怡看過去,兩人的心下都是一驚。
這才沒過多久,她已經沒人樣了,身上道道血痕,有侍衛在拿鞭子抽她。那鞭子每抽一下,都在一個筒裏浸濕一遍,那筒裏的定然是鹽水。
這還不夠,還有個侍衛在将某種粘稠的金色液體塗抹在郭佳怡的傷口上,蕭瑟瑟嗅了出來,那是蜂蜜。很顯然,山宗這是讓郭佳怡這一夜都被蟑螂老鼠和螞蟻啃咬,這樣的折磨真的是生不如死。
“王妃,龐側妃。”山宗看見了兩人,起身拱手。
蕭瑟瑟道:“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單獨和她說。”
山宗道:“王妃,你的安全要緊,我就不離開了。”
“她都被綁着了,還能對我如何?你們出去吧。”
王妃的命令,山宗只好遵從,示意那兩個侍衛一起騰地方。
待他們都走了,蕭瑟瑟的眼底如淬了冰屑,溫度驟降。
“郭佳怡,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我只問你,你的主人是不是父王?父王當真像對待複仇的工具一般,一直在利用忘言嗎?”
郭佳怡擡眼,肮髒而沾着血的臉上,微微僵了僵。
“看來,餘貴妃的事王妃已經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蕭瑟瑟語調一淩,“所以你也別想着再隐瞞什麽,莫不如全都招了,省的還要被山宗折磨。他在江湖上是個不好惹的主兒,知道的殘酷招數可不是你能承受的來的。”
郭佳怡沉默片刻,輕輕揚起嘴角,“我受雇于趙家,在晉王父子府中做卧底。”
蕭瑟瑟眼神一沉,“當我會信這句話麽?盡管這是我最想要得到的結果。可是山宗折磨了你這麽久,你都不說,怎麽會這樣輕易就和我說了。”
“果然……瞞不過王妃。”郭佳怡平靜的一笑,“我不想對王妃說謊,王妃還是不要再逼我了。”
蕭瑟瑟冷冷道:“這樣說來,非得讓山宗給你用遍酷刑,你才肯招嗎?”
郭佳怡答:“我不會說的。”
蕭瑟瑟心裏氣郁,不知該不該用“鐵骨铮铮”來形容郭佳怡。可看着她已經不成人樣,腳下也開始有蟑螂和老鼠爬上來,蕭瑟瑟仍是覺得可嘆。
“郭佳怡。”她放低了語氣,視線穿透郭佳怡的眼底,“你喜歡忘言吧。”
郭佳怡神色微變,氣若游絲道:“王妃說笑。”
“我沒跟你說笑,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也知道你的品格。”蕭瑟瑟道:“雖然和你接觸的不多,但我能感覺得出來,你是真心希望忘言能過好的。所以我想,這幾次你接到殺我的命令,也是不情願的吧。”
郭佳怡沒有承認或是否認,反是沉默着,爾後道:“十四年前,在順京,有一戶郭姓大家全家都被滅門了,那件事一度轟動了玉氏皇廷。”
蕭瑟瑟一怔,這事情她聽爹爹張潛提到過,難道郭佳怡和這個郭姓大家有關?
郭佳怡道:“那戶姓郭的大家,雖然官位不煊赫,但家中的男丁都在宗親和朝中要員的府上擔任謀士幕僚,因此家境殷實,頗得尊重。那曾是我出身的家庭,我是三房的長女,爹和兩位伯伯都對我寵愛有加。可是在我五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将一切都改變了……”
她頓了頓,道:“我二叔在趙府給幾位少爺擔任夫子,于一日無意中撞見趙左丞相的庶子和庶女姐弟私通。那兩人怕事情敗露,将二叔騙到後院,推入井中淹死,屍體就陳在井底。二叔失蹤後,大伯和我爹不斷尋找打聽,從趙府一個下人口中知道真相,于是全家尋去趙府讨要二叔的屍體和一個說法。二叔屍身得以被打撈上來,早已被泡得腫爛不堪,趙左丞相的庶子庶女私通之事,也敗露了。”
“然後,趙左丞相怕家仇外揚,就把知道這件事的人全都清除了是麽?”這就是大宅子裏的陰司勾當,蕭瑟瑟知道。
郭佳怡道:“據說那一晚,趙府二十多個家丁婢女‘暴斃’,同夜,殺手降臨了郭家,見人就殺。我娘那時正在生産,弟弟剛出來,我娘和産婆就被一刀砍死,他們還掐死弟弟。我和奶娘在罩室裏看到這一切,奶娘拖着我藏進地窖,才逃過這一劫。她不讓我哭,不讓我叫,而等我們離開地窖的時候,郭家屍橫滿地,大火燒毀了我的家。是奶娘抱着我沖出火場,逃出生天。”
蕭瑟瑟的心如同被掐住,緊緊的揪起。
“奶娘因為護我,吸入了太多煙塵。她的姐姐在晉王府當嬷嬷,她帶着我投奔晉王府,将我交給她的姐姐後,當夜就死了。她的姐姐帶我去見府裏主事的側妃,想給我安排一個粗使丫頭的活,但卻誤打誤撞見到晉王殿下。我告訴晉王,我要趙家倒臺,要他們滿門都去死,而晉王殿下告訴我,想報仇,就要把自己先變成兇器。”
也即是說,郭佳怡果然從頭到尾都是晉王的人啊。蕭瑟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但酸澀的感覺是明顯的,那是為了玉忘言而酸澀痛苦。
難道,就因為仇恨,父王就可以像對待工具一樣對待忘言嗎?
郭佳怡忽然苦笑了起來:“我想複仇,但随着年齡增大,我被郎中診出了天生絕脈,必将早逝。憑我一人的武功和暗器,沒法扳倒趙家,也不想讓他們便宜的死,所以我去了瑾王府做側妃,一邊幫助王爺,一邊卧底趙家,将王爺和王妃的仇恨不斷的引向湖陽趙氏。因為卧底趙家,所以從前那幾樁刺殺王妃的不成功的事,我按照趙家的吩咐,将阿圓和史側妃等人滅口,卻暗中埋下別的破綻,讓山宗能夠識破。”
☆、只有瑟瑟
事情都清楚了,蕭瑟瑟不禁無言。她想,要是郭佳怡知道她是借屍還魂的張錦瑟,她會不會覺得所做的這些都是多此一舉?
心裏有些亂,這地下室悶不透風。蕭瑟瑟神情複雜的看了郭佳怡一眼,涼涼道:“你我都先靜一靜吧,我會讓山宗停止對你的酷刑。”
郭佳怡裂開的唇角,微微揚起,“王妃是好人,還好沒有死在杏花無影針之下。”
“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父王要殺我,就算你不成功,也還會派別人,我活一天便慶祝一天吧。”蕭瑟瑟涼涼的說罷,輕斂了裙子,走出了暴室。
囑咐過山宗停止酷刑,蕭瑟瑟和龐苓離開了地下室。
龐苓性子急、喜好快意恩仇,離開這一路還在奚落郭佳怡的不是。
蕭瑟瑟聽着心裏更加複雜,沒多回話,回去照顧玉忘言了。
後半夜兩人得以休息,蕭瑟瑟在玉忘言懷裏,腦海裏始終纏繞着這幾天的事情,令她無法深深入睡,睡得很淺。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眼眶下兩片青黛色,眼睛也發腫。玉忘言心疼的吻過她的眼皮,他已經沒事了,便要去給她煲湯。
“王爺、王妃,出事了!”山宗在外面敲門,聲音發緊。
“早晨弟兄們去地下室給郭側妃送飯,發現她自殺了。”
蕭瑟瑟手裏拿着的梳子,掉落在梳妝臺前,砸得一串首飾發出叮鈴的響聲。
銅鏡裏的她顯得是那樣驚秫而無措,發腫的眼睛睜得更加的大,臉上的血色也褪了去。
“王爺,郭側妃臨死前,留下一封遺書。”山宗的聲音依舊傳來。
玉忘言打開門出去,關好了門,和山宗低低的說起話來。而蕭瑟瑟始終還對着銅鏡,眼神空虛的凝望着鏡中的自己,恍惚中覺得鏡子裏的人變成了郭佳怡,淡如水色的眸正望着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閉上眼睛,融化、消失。
郭佳怡,你本來就只有二十多歲的壽命,何苦還要提前終結?
沒有你,還會有別人去按照父王的命令做那些事:卧底趙家、殺死祭司、殺我……以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事。
後來,從玉忘言的口中得知,郭佳怡留下的遺書是給他們一個趙家的把柄。當年趙家的醜事并沒有把所有知情人都滅口,除了漏掉郭佳怡外,還有個姓秦的人是趙府的長工,躲在暗處看到這一切,故而趙家不知道他也是知情人。
那姓秦的人和郭佳怡的奶娘是同鄉,所以對郭家滅門的事多留意了些,後來認識了郭佳怡。
郭佳怡在遺書裏說,那人現在還在趙家做長工,如果有朝一日趙家快要倒了,就請玉忘言拿着這封遺書聯系那個人,人證物證一起提上去,給趙家一記重拳。
蕭瑟瑟小心的把遺書收好,看向玉忘言,不忍道:“父王悉心栽培了郭佳怡,她既給父王賣命,也為自己的家人報仇。祭祀團的祭司是她殺的,我想,她選擇了自殺,也是想告訴晉王,不要再對我們殘酷了。”
玉忘言沒有回答,他抱着蕭瑟瑟,整個人顯得是那麽沉重而悲傷。
父王這樣瞞着他,不顧他的感情;母妃又因為四殿下而打了他一巴掌,将他趕出秋水殿,還對瑟瑟也惡語相加。
為什麽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的家庭像是被颠覆了似的,一切都不再是從前的模樣?
卻只有瑟瑟還陪在他身邊,只有瑟瑟,不會騙他。
只有瑟瑟……不離不棄。
盡管心中對晉王萬分懷疑,玉忘言仍是不願武斷,他思考再三,決定下午去晉王府見一趟晉王,和他攤牌,全都說清楚。郭佳怡被捕的消息晉王肯定知道了,父子間的關系已經岌岌可危,如果不做點試圖挽救的事,玉忘言不能心安。
然而馬車還沒有抵達晉王府,就被當街攔住了。
攔車的是帝宮的內侍,奉了天英帝的旨意,讓玉忘言火速進宮面聖。
如此不趕巧,玉忘言也沒辦法,只好讓車夫改道,先行往帝宮去了。
天英帝在禦書房中等着玉忘言,玉忘言抵達的時候,見玉傾雲也在,兩人問禮,接着玉忘言又給天英帝行了禮。
“忘言,送玉魄去北魏和親的事,朕想交給你,你是朕最放心的。”天英帝開門見山。
玉忘言并沒有多麽詫異,以如今塘城蕭氏如日中天的權勢和天英帝對他的看重,送玉魄出嫁的重任,确是很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玉魄這麽快就要出嫁了?
天英帝道:“老二已經查清楚是什麽人頻頻搗鬼,那些賊人都已經認罪畫押,北魏使節也親眼過目了,朕剛才起草了檄文,不久老二就會把真相昭告天下。朕和北魏使節商量了一番,還是讓玉魄盡早和親去,相應的準備蔣貴妃那裏都妥當了,明日辰時,你和瑟瑟跟着和親隊伍一起走,護送玉魄去北魏首府平城。”
這事情來得太過突然,讓玉忘言心中思緒重重。
天英帝口中的真相,瑟瑟和他說過,是玉傾玄提議找幾個替罪羔羊頂罪。
現在把北魏穩住了,等于說父王這次的行動又沒有産生大的效果。玉忘言眼神一沉,只覺得護送玉魄去北魏此行,不會順利,只怕父王又會對玉魄動手。
不過好在這次是自己親自護送,父王再怎麽樣,也得顧及他這個兒子。如此思索着,玉忘言拱手,波瀾不驚道:“臣侄定不辱使命。”
說罷,見天英帝滿眼欣喜,再道:“只是臣侄尚有疑問。”
“你說就是了。”
玉忘言沉冷道:“玉魄帝姬能夠出嫁,對大堯是有功之事,卻也不必急于一時。”
天英帝皺了皺眉,嘆道:“朕也舍不得玉魄,是北魏皇庭送來了書信,讓玉魄趕在北魏太子的生辰之日前,抵達平城。朕和北魏使節算了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正好玉魄出嫁的事情都已經妥當,那便明早就出發,你們路上再趕趕時間。”
玉忘言眼底的冷意,一閃而過。天英帝還是如此作風,連北魏的一封信都要如此忌憚、照做不誤。這樣示弱,北魏皇庭必定看在眼底,将來玉魄到了平城,也會淪落到必須看人臉色行事。
這封信,分明是個下馬威,天英帝居然還乖乖吃下了。他始終是對內清醒,對外軟弱不堪。
玉忘言看了眼玉傾雲,玉傾雲露出一抹無奈的神色,自然也是明白北魏送那封信是個下馬威。
想來玉傾雲也沒勸動天英帝,玉忘言拱了拱手,道:“臣侄領命。”
接下這個任務,就意味着得趕緊回府和瑟瑟準備,可能沒時間去見晉王。
但玉忘言還是想抓緊時間,去一趟晉王府。
就在這時,一個內侍跑進來,慌慌張張的往地上一跪,道:“皇上,晉王府剛才出事了,晉王爺讓王府的管家進宮來了。”
接着就見晉王府的管家低着頭,小跑進來。
玉忘言問道:“出了何事,父王怎樣?”
管家跪在天英帝的面前,行叩頭禮,再給玉忘言和玉傾雲行了禮,這方說道:“陛下、四殿下、瑾王殿下,晉王殿下讓小的來彙報,一個時辰前晉王府的陳側妃發了瘋,行刺了晉王殿下,還好被侍衛們制住了。”
“那皇弟有受傷嗎?”天英帝急忙追問。
“回禀陛下,晉王殿下沒有受傷,但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吓。郎中說晉王殿下需要靜養兩個月,這段時間不能來上朝。”
聽聞晉王沒有受傷,天英帝松了口氣,忙道:“準!你告訴皇弟,什麽時候想上朝了再來。還有那個陳氏是什麽人,膽敢行刺皇弟。”
管家難以啓齒的說:“陳側妃是瘋病犯了……”邊說還邊看向玉忘言。
玉忘言的眼神下沉,晦暗不明。父王的陳側妃的确有瘋病的,平時還好,一發作起來尤其喜歡持器械傷人。自己小時候,就曾差點被陳側妃拿刀抹了脖子。
玉忘言道:“皇伯父,臣侄想去探望父王。”
管家忙說:“瑾王殿下,聽郎中的意思,最近除了貼身伺候晉王殿下的奴婢,其他的人盡量不要靠近他,就是府中的女眷也不例外。”
管家這樣說了,玉忘言怕再度刺激到晉王,只好不去見他。這也就意味着,他要從北魏回來後才能再去見父王。
這樣的結果,無疑讓玉忘言很不暢快,心裏面還擔憂着受刺殺的晉王,幾種情緒絞繞在一起,堵得胸口窒悶。
玉忘言冷聲問管家:“父王到底怎樣,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