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言盛了一碗湯,吹了吹,連着勺子遞到蕭瑟瑟的面前。
“好香啊……”蕭瑟瑟舀起一勺,香噴噴的味道鑽入鼻子,“忘言,你還放了黨參和枸杞……”
“給你補身子的。”玉忘言心疼的說:“這些時日奔波忙碌,累壞你了。”
“我不累的……我說過,我要一輩子陪你,水裏火裏都算不了什麽。”蕭瑟瑟先放下了碗,親自給玉忘言也盛上一碗湯,“忘言,你也趁熱喝。”
“好。”
兩個人相視而笑,慢慢的品嘗熱乎乎的排骨湯。
這是蕭瑟瑟第一次吃玉忘言做的食物,她覺得,比瑾王府的廚子做的要好吃許多,更賽過蕭恺家的廚子。
細細的想着,他這罐湯是為她做的,或許正是因為很用心,所以才會有這樣讓她難以忘懷的味道吧。
蕭瑟瑟說道:“回去瑾王府,你也嘗嘗我做的菜,我也會做菜的。”
玉忘言微怔,說道:“你從前在太仆府還要下廚?”
蕭瑟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沒有實際操作過,只是閑來無事的時候,讀過幾本教人做菜的書。”
“既然如此,那下廚的事就本王來。”玉忘言見蕭瑟瑟很喜歡他煲的湯,低聲笑道:“只要你喜歡,想吃什麽,盡管告訴我。”
蕭瑟瑟心裏暖的能滴出水來,嘴上卻說:“在瑾王府裏,我還是喜歡廚娘做的飯菜……”
從這心疼的口氣裏,玉忘言聽出了蕭瑟瑟的心意,原來她是舍不得他再為她下廚忙碌。
這樣的認知,讓玉忘言感到無比幸福,他又給蕭瑟瑟碗裏添了點湯和排骨,哄道:“多用一些,好好補補,稍後再吃晚飯。”
“嗯。”蕭瑟瑟乖順道:“我都聽王爺的。”
Advertisement
☆、不可告人
一個時辰後,蕭瑟瑟把晚飯也吃好了。
玉忘言留下整理屋子,讓蕭瑟瑟去給趙訪煙送那張漫天星芒圖。蕭瑟瑟出門前,他找出件薄厚适宜的外衫,給蕭瑟瑟披好了,吻了吻她,送她出門。
有玉忘言的相送,蕭瑟瑟滿腹的溫馨,咂摸着手裏的繡品,想着趙訪煙是和蕭如吟與綠意在一處的,便去蕭如吟的房間尋她。
因玉忘言對趙訪煙不信任,便一直讓人盯着她,不許她單獨行動。所以,三個女子一直在屋子裏,屋外還有山宗把守,一雙眼盯得犀利無比。
蕭瑟瑟沖他笑笑,接着去把繡品贈給了趙訪煙,她很清楚的記住了趙訪煙欣喜而感動的表情。
那一刻,蕭瑟瑟突然覺得,這個趙氏的嫡孫女,将來會在她選擇的這條冰冷孤獨的路上,走出一片光亮。
玉傾雲和鄧倫在不久後傳來消息。
剿滅水匪的行動成功,水匪的營寨已經全部被拔除。如此湖陽的鹽案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押送南林侯爺的家眷回順京了。
聽聞玉傾雲無恙,蕭瑟瑟松了口氣。按照玉忘言的吩咐,她開始簡單的收拾東西,準備随他們一起返程了。
臨走的那個晚上,蕭瑟瑟在院子裏,看見了趙訪煙正在觀星,
一張老藤椅,慢慢悠悠的搖晃着,藤條在月光下有着細細的流光,和趙訪煙裙上的光影交錯在一起。
飛舞的芳菲擦過衣袂,拂過趙訪煙的臉。她的目光,透過飛舞的花瓣,正專注的望向滿空蒼穹,眸底因思考而瞬息萬變。
蕭瑟瑟正想去和她打個招呼,卻在靠近之前,看見一阕水藍色的身影在靠近,是玉傾雲。
“趙小姐。”他和藹可親的施禮,和平素一樣,眼中如有榴花飄零。
“趙小姐,在下是來謝你的。”
蕭瑟瑟見狀,不動聲色的隐入花木扶疏之後,想了想,還是決定靜靜的看他們說什麽。
趙訪煙從藤椅上起來,賢淑的福了福身,“見過四殿下。殿下,還好嗎?”
“勞趙小姐挂心,在下已經沒事了。”玉傾雲溫和的,看着飛舞的芳菲,再望向漫天蒼穹,“趙小姐又在觀星了?”
趙訪煙默了默,水眸點染了凄色,“四殿下是否……還是不相信占星?”
玉傾雲一怔,答:“這次的确是在下不聽趙小姐的話,差點死在湖陽,還連累了一整個村子的人因在下的緣故而被殺。”
“要是訪煙能夠态度更加堅決,阻止四殿下來湖陽,這些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趙訪煙自責的喃喃。
“是在下執意要來的。”玉傾雲閉上眼,感覺到心口被一陣疼痛絞繞。
“是我,欠了有荷村的每一個人。”
“四殿下……”趙訪煙的心口被牽動,痛苦像是蟄伏的秋蠶,在嗜咬着她的心。
她勸道:“死了的人,會化作星星,在晚上還可以看見他們,那個世界或許比這裏好得多。”
想到那晚漫天明亮的星子,和趙訪煙含着淚的安慰,玉傾雲皺了皺眉,搖頭嘆道:“趙小姐,這樣的事,你當真相信?星星就是星星,和死去的人真的有關系嗎?”
“訪煙不知道。”趙訪煙看着天空,月色朦胧,群星惶惶閃爍。
“但是這樣想,心裏會好受很多,也不會被牽絆前進的腳步。”她認真的說着,眼底有着蒲葦般的堅韌,堅韌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夜幕,望見彼岸的光亮。
片刻的無言,花瓣拂袖,輕輕揚起衣擺。
趙訪煙朝着北方的星空看去,眼底的顏色加深,似笑非笑道:“訪煙還記得,在數個月前,陛下派了武将去邊境,與北魏國的侵略者一戰。”
玉傾雲再度露出笑容,問道:“趙小姐很關心前線的戰況?”
趙訪煙說:“熒惑守心……北魏內部發生了大亂,訪煙以為,或許贏家會是大堯。”
玉傾雲心頭吃驚。她的占星術,真的精湛的超乎自然?他還是不敢相信,命數是能被人為窺看甚至插手導向的,縱然這次自己遇襲的事印證了趙訪煙的忠告。
心裏面半信半疑的,玉傾雲給趙訪煙施禮,柔和的笑道:“如此,在下就不打擾趙小姐了。趙小姐也注意自己的腿傷,在下告辭。”
“四殿下慢走。”趙訪煙福了福身,凝視着玉傾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直到他走遠了,她在嘆息着坐回了老藤椅上,繼續專注的望着每一叢星鬥,時不時自言自語。
而蕭瑟瑟,也悄悄隐去了,沒有再打擾趙訪煙。
四月末,湖陽這邊的事情總算整理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已經給天英帝送了塘報去,準備回順京。
走之前,玉忘言特意帶着蕭瑟瑟,去買了湖陽的特産小吃。這邊也有栗子糕、棗糕,味道和順京稍有區別,更甜更嫩一些。
帶着大包小包的糕點,蕭瑟瑟告別了白冶和應長安,和趙訪煙坐進了馬車。
因趙訪煙不喜歡吃甜點,所以,馬車裏彌漫的甜香味都是蕭瑟瑟弄出來的。
和蕭瑟瑟事先所想的一樣,這一路上層出波瀾——總有不明黑衣團夥出現,想要劫囚車。而他們劫囚的對象只有侯公子,沒有南林候的其他家眷。
蕭瑟瑟淡定的掀開車簾,看着囚車裏侯公子那又恐懼、又盼望被劫走的樣子,心下更加确定,這些人是趙家派來的。
看來,一切都和忘言推測的一樣,南林侯爺把趙家的把柄給了什麽人,趙家便不得不想方設法保他的兒子。
也正因玉忘言有準備,所以盡管劫囚車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卻都是有來無回。蕭瑟瑟可以想到,趙家在看着派出去的人無一歸來,會是何種罵娘罵姥姥的臉色。
倒是這途中,從順京傳來一道消息,說是邊境上與北魏的戰勢不樂觀,天英帝只好調用了大堯的王牌浔陽王爺。
于是,剛成親不久、還在婚假中的浔陽王爺,不得不離開親婚妻子,赴邊境去抗敵。
關于那位浔陽王,蕭瑟瑟從多年以前就知道,他是大堯的戰神,智勇雙全,冷酷無情,常年守着大堯南部邊關,諸國皆不敢從南犯境。
天英帝遲遲不敢調他去北部,就是怕一旦南邊無他鎮守,會遭到侵略。
不過,聽玉忘言說,浔陽王爺那新婚妻子,也是個能打的角色,在江湖上名聲煊赫,跟辣手毒醫應長安都是有交情的。有她留守南部邊關,多少能起到震懾敵人的作用。
四月底,終于回到了順京。
雖然才離開了沒多久,但蕭瑟瑟覺得,好像過了大半年似的。
想她和玉忘言在湖陽的這段日子,除了專心處理鹽案、打擊罪犯,都沒有被玉傾揚、張錦岚這些怨怼的事情煩惱。
唇角的笑容緩緩的變冷,蕭瑟瑟告訴自己,既然回來了,有些事就要繼續了。
回順京後,玉忘言和玉傾雲去向天英帝交差,将南林候的家眷移交給了大理寺卿常孝,把他們關押在大理寺中。
蕭瑟瑟也和玉忘言去探望了郭佳怡,将她留在林家繼續治療,時不時探望。
連着幾日,瑾王府清幽寧靜,無人打擾蕭瑟瑟。
她想着這些天玉忘言都要去朝中忙碌,回來的時間少了,心中牽念,便在後湖邊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湖邊的柳樹都已翠綠,絲縧垂下,輕輕入水,依稀可見湖裏的錦鯉繞着入水的絲縧游戲打轉。蕭瑟瑟靠着柳樹蹲下,扔了把饅頭屑進去,一時間錦鯉們瘋搶起來,擁擠間有漂亮的錦鯉躍出水面,把水花濺在蕭瑟瑟畫裙上。
“表小姐!表小姐!”遠遠的有人喊她。
聽到這個聲音,蕭瑟瑟很是驚喜。這是何歡的聲音,何歡從湘國回來了!
她連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散落的饅頭屑,笑看何歡奔過來。
天暖了,何歡穿的也少了,更加的緊身幹練,只是那張臉上實誠的笑容,與他這肅殺的勁裝不太搭調。
“表小姐,表小姐……”何歡喘着氣笑道:“總算是回來了,我聽大哥說,這段時間你們在湖陽出了很多事。”
蕭瑟瑟淺笑着答:“好在都順利解決了。你呢?将玉佩交給了何家人吧?”
提到這個,何歡的眼神凋零下來。他不好意思的撓着耳根子,說道:“對不起啊表小姐,家主大人他……叫我把玉佩送回來。”說着就從衣衫裏掏出一個布包,布包裏嚴嚴實實包裹着的,正是那枚玉佩。
蕭瑟瑟有些怔了,詫異的問道:“何家的家主為何不要?”
何歡說:“家主大人讓我轉告表小姐,這塊玉佩裏蘊藏的玄機不是好東西,要是把玉佩放在何家,以何家的名氣和家世,這件事很快就會在湘國傳開,會給何家帶來許多麻煩和災禍。”
蕭瑟瑟心下一緊,拿過了玉佩,撫摸着玉佩的手指不禁動作僵硬了幾分。
這塊溫溫涼涼的美玉,到底藏着什麽樣的秘密,會讓湘國第一巫術世家都這樣諱莫如深?那麽當初,自己的娘何氏,又為什麽會有這塊玉呢?
美眸眯了眯,眸底的暗光濃了下去。
這其中,只怕還有不可告人的故事啊。
☆、順藤摸瓜
收回了玉佩的蕭瑟瑟,覺得心裏面像是多了個疙瘩,一直在壓迫着她的心緒,十分別扭。
喂魚的心情也沒有了,蕭瑟瑟把饅頭整個扔進後湖,索性回房去刺繡。身後的錦鯉們紛紛躍出水面,劃出一道道的弧線,漸起不少水花。
何歡剛奔波回來,有些累,去洗了個澡,把衣服換下了,就去找何懼。
但是當他找到何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大哥比自己剛回來時看着還要陰沉,不但臉繃得像一塊寒石,連嘴唇也緊緊抿着,心事沉沉的樣子。
何歡疑惑,把毛巾搭到肩頭,呼道:“大哥,你有事啊?”
何懼回過神來,盯着何歡,不說話。
被何懼這麽看着,何歡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做了件大壞事要接受批評一樣,他撓着耳根子說:“大哥,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我哪裏沒做好?”
何懼不語,又思索了一會兒,終于決定說道:“在湖陽,南林候死亡的現場,我發現‘她’的标志。”
“她是……”何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何懼說:“我發現一瓣血梨花。”
“血梨花!”何歡吃驚的差點蹦起來,“那不是少——”
“噓!”何懼趕緊做了手勢,打斷了何歡即将出口的話,“小心隔牆有耳。”
“哦、哦。”何歡連連點頭,捂着嘴巴,把四周了環顧了一遍,這方小聲說道:“她不應該專程從湘國跑到大堯,就為了殺一個地方侯爺。”
何懼道:“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為免出事,我銷毀了血梨花,瑾王和表小姐一行都不知道。”
何歡點點頭,繼續用毛巾擦頭發,雖然,心裏不是太明白大哥到底在擔心什麽。
柳絮飄零,春意盎然。
這日下午,玉忘言從帝宮回來的時間比之前都要早。蕭瑟瑟欣喜,連忙梳妝打扮了一番,去書房找他。
“忘言。”
推開門的時候,蕭瑟瑟靜美含笑,柔情缱绻。她看見玉忘言煙灰色的蜀錦幹淨而整潔,陽光照進去,随着蜀錦的紋路橫橫縱縱,細膩奢華,像是江波上的淺淺粼光。
他斂一斂眸底的乍暖還寒,蘊了滿眼的癡心柔情,笑着喚了聲:“瑟瑟,你來了。”
“忘言……”蕭瑟瑟蓮步走去。
本有不少話想和他說說,其中就包括玉佩的事,可是,門外山宗的聲音響起,讓蕭瑟瑟一時沒法說了。
“王爺,常孝傳消息來了。”
“瑟瑟,稍等,先坐這兒。”玉忘言扶着蕭瑟瑟坐下,對山宗道:“進來說話。”
山宗這便進來了,星眸含笑,給蕭瑟瑟點點頭,接着對玉忘言抱拳道:“常孝說,大理寺的牢中又有人混進去想把南林候公子弄出去。他讓我問問王爺,要不要采取點什麽措施。”
“瑟瑟,你有什麽看法?”玉忘言撫着蕭瑟瑟的手。
蕭瑟瑟思索了一陣,說道:“就讓他們把南林候公子弄出去吧。”
“哦?”山宗挑眉,饒有興致。
玉忘言柔和的看着蕭瑟瑟,聽她的看法。
蕭瑟瑟說:“南林候的這些家眷,再過不了幾天就要集體問斬了。以大理寺的戒備,趙家想營救南林候公子難度不小,那個握有趙家把柄的人如果想要接觸南林候公子,也會很難。”
山宗道:“所以,王妃提議就讓趙家把南林候公子弄出去,看看會不會有人跟侯公子接觸,是嗎?”
蕭瑟瑟淺笑着點頭,“是。”
“順藤摸瓜?好像是個可行的方法。”山宗笑問玉忘言,“王爺,你看呢?”
“本王與瑟瑟不謀而合。”玉忘言的目光帶着七分贊賞和三分驕傲,把蕭瑟瑟的小手捏在掌間,輕輕按摩着。
“山宗,去和常孝說吧,你跟何懼帶幾個人,盯緊南林候公子,一旦他被趙家營救出去,定要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盯着他,早日找到那個握着趙家罪證的人。”
“明白了。”山宗立刻告辭,還十分體貼的把房門關好,讓玉忘言和蕭瑟瑟獨處。
見山宗走得快,蕭瑟瑟不禁好笑道:“他年紀也不小心,你這做主子的怎麽不幫他找個姑娘?”
玉忘言道:“山宗遲早要回到江湖,順京不适合他。”
蕭瑟瑟笑着說:“忘言,我發現你真的很有人情味。”
玉忘言微怔,眸中浮現了喜色,卻還有那麽一絲只有蕭瑟瑟能察覺的促狹。好像只要被她誇了,他心中就會有不好意思似的。
這樣略有矛盾的情緒,看得蕭瑟瑟心裏甜蜜,摟着玉忘言的脖子,主動送上親吻。
溫香軟玉,紅唇柔軟,窗外柳絮飄飄,一室的歲月靜好。
不出兩天,常孝就傳來了消息。
消息稱,趙家不知從哪兒找了個跟南林候公子長相酷似的人,借着探監為由,把兩個人給替換了。
南林候公子得以脫離囹圄,去趙家住下。而那個替死鬼,則要跟着南林候的家眷一起,在五月初四被斬首。
五月初四,死刑如期執行。
可憐南林候造的孽,害得他家人都成了刀下鬼,連同那個替侯公子死的,一共二十多口人。還有些侯府的家丁奴婢,涉及到鹽案的,都判了流放。大理寺審他們也沒審出什麽結果,常孝按照玉忘言的吩咐,上表了天英帝,說湖陽鹽案就是南林侯爺一人所為,無人指使。
至此,湖陽趙氏松了口氣。
南林候公子更是松了口氣,想着那個替死鬼和自己的一幹姨娘姐妹都死了,自己又是頂着那替死鬼的名字活着的,肯定是安全了。這左丞相府住的挺好的,自己終于又恢複了逍遙的日子。
趙左丞相也知道侯公子是個什麽貨色,他找了幾個郎中給他養護身子,讓他能下地活動,鎮日裏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就等着看能不能靠他這個釣餌,把南林候留下的那個握有趙家把柄的人引出來。
卻道自從趙訪煙回來了順京,就被趙左丞相綁在家中,将她軟禁起來。
對于自己這孫女竟然敢一個人騎馬跑去湖陽,趙左丞相差點沒氣得休克,更惱怒瑾王将消息封鎖得這麽好,竟讓他都不知,自己的孫女一直跟瑾王他們在一處。
如今,把趙訪煙關起來了,趙左丞相鐵青着臉呵斥:“小小女子滿腦子離經叛道,竟不知自己該做的是什麽。你的人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在嫁給太子之前,都給我待在屋裏,不準離開府邸半步!”
“老爺!老爺!”婢女青青想要為趙訪煙求情,卻被趙左丞相一腳踢出去,連着滾下了好幾層臺階。
趙訪煙倒吸一口氣,連忙去把青青扶起來,看着她受傷的樣子,心中的痛苦和悲哀在不停的湧上來。
她的人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這樣全無道理的事情,卻是個沉重的根本就難以掙脫的枷鎖。
她不想屈服,可是,沒有能力的她,又還能再走多遠?
趙訪煙扶着青青,兩個人艱難的退回到房間裏。
随着房門被關上,窗紙上映着的,是看管他們之人的身影,不停的在房外來回走動,時不時對她們發出警告,至多只能在這院子附近活動,否則別怪他們動粗。
“小姐……”連青青都替趙訪煙鳴不平,酸楚的掉下眼淚,甚至想着,要是趙訪煙不生在這種将相之家,那該有多好。
“青青,不用可憐我。”趙訪煙凄然一笑,咽下一口苦澀,語調漸漸的堅決起來,“就像夜空那麽黑,星子卻還在努力閃耀。我也是一樣,總有一天會掙脫出去。”哪怕魚死網破,她也不會低頭!
倒是方才青青的呼喊,驚動了在院外附近的侯公子。
這厮本在賞花,間或撲個蝴蝶,手裏裝模作樣的拿着把折扇。扇面一開,是素雅的黃白色,扇上是幾行草書題得《西江月》,乍看之下,風流儒雅。
他先是聽見青青的喊聲,接着見趙左丞相氣呼呼的出了院子,還以為是哪個年輕漂亮的小妾不會說話,惹了趙左丞相,便走近過去,挽了下袖子,對院子門口的管事問道:“喂,本公子來問你,你要如實作答!”拿着扇子,指了指院門,“這個院子瞅着不錯啊,住這兒的是誰?”
管事其實心裏面很看不上這個纨绔,但礙于他是趙家的客人,只好畢恭畢敬的說:“回公子的話,這是訪煙小姐的閨房。”
“訪煙?”侯公子摸着下巴,啧啧道:“這個名字不錯。”
管事連忙說:“訪煙小姐是老爺的嫡孫女。”
“是嗎?”侯公子聽罷,來了興趣,搖着折扇說:“那你就給本公子引薦一下吧,本公子要見見這位佳人。”
“這恐怕不行。”管事心中厭煩的情緒,說道:“訪煙小姐金枝玉葉,沒有老爺的允許,自然不是想見就見的。”
“哦,不是想見就見……”侯公子若有所思的喃喃,倏地眉頭一豎,一腳踹在管事的肚子上,“我呸!你他媽就是個下人,也敢跟本公子這麽橫!你橫啊,你繼續橫!看我踹死你個不長眼的!”
☆、不作不死
“哎呀,救命啊!救命啊!”
管事連聲呼救,他沒想到這纨绔在他們趙家還敢這麽嚣張,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能幹出這樣欺人太甚的事?
“救命!救命啊!”管事被踹得連滾帶爬,還被踩了幾腳,屁股上印着腳印,他氣憤的瞪着侯公子。
院子門口的騷動,驚動了院裏的人。那些看押趙訪煙的人,紛紛想去看看怎麽回事。這時候房門被推開了,趙訪煙顯然也聽見了聒噪。
她沒理會這些看管她的人,連忙往院子外走去,那些人見狀,也跟着趙訪煙出去。
在院子門口,趙訪煙看見了管事被欺負的一幕。
她藏起了眼底的吃驚,清冷的說道:“這位公子,請你住手。”
“我呸!誰又要命令本公子!”侯公子說着的同時,又踹了一腳,接着轉臉向趙訪煙,眼看着就要開罵了,卻在看見趙訪煙的容貌時,表情急速的發生變化。
“喲,小美人!”侯公子露出一臉色眯眯的表情,持着折扇靠近了趙訪煙,“你就是訪煙小姐?不錯,長得很美啊。”
趙訪煙從前也遇到過一些文人雅士贊她詩韻秀美。然而這侯公子的口氣,一聽便是輕佻的,趙訪煙清冷的說:“多謝公子贊美,公子既然是趙家的客人,是否也該明白為客之道。”
“什麽為客之道,你教教本公子啊?”侯公子不以為然的開着玩笑。
趙訪煙肅然道:“在趙家為客,卻毆打趙家之人,公子所為,訪煙不敢茍同,不知公子心裏是否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哈哈,我怎麽會羞恥呢?”侯公子合上了折扇,忽然就色眯眯的摸上趙訪煙的手,“小美人,你羞不羞?”
“放肆!”趙訪煙心中一惱,退後一步,揚手給了侯公子一巴掌。
啪的一聲,周圍的人怔了下,趕緊湊過來圍着趙訪煙,連聲問道:“小姐沒事吧?”
“你……你、打、我?”侯公子的半邊臉腫了起來,一時連說話都變了聲音,氣得兩只眼睛冒火。
“你、你他媽居然打我!”
趙訪煙豈止是想打他的,在自己家裏教客人輕薄了,她連報官的想法都有。
怒視着侯公子半晌,趙訪煙調整了情緒,對左右說道:“送這位公子離開我的院子。”
“你、你……”侯公子用扇子指着趙訪煙,氣得眉毛眼睛鼻子都要擠在一起了。
見趙家的下人要來轟他走,侯公子狠狠一啐,不服氣道:“本公子自己走!我呸,不就他媽的是個娘們麽?好看的姑娘花樓裏多得是!”
他罵罵咧咧的,走了,邊走還邊回頭,怨恨的瞪了趙訪煙幾眼,神情上也透露出幾分心虛。
管事從地上爬起來,仇視着遠去的侯公子,替趙訪煙憤憤不平道:“他竟然拿窯子裏的女人跟訪煙小姐你相提并論,老爺怎麽會請這樣的人渣來做客。”
“爺爺的事,我也無從過問。”趙訪煙轉身往院子裏走,語調清清冷冷的,“爺爺也算不上高尚的人……”
院子外,侯公子氣得狂揮折扇,心裏的毛躁程度,和折扇上草書的張狂程度不相上下。
他好歹也是南林候公子,就算現在是頂着替死鬼的身份又怎樣?連趙左丞相都在努力保他的性命,一個趙小姐還敢揍他了?
想着趙訪煙花容月貌、眉如遠山,侯公子的身體不免有些燥熱,雖然還在生氣着,嘴裏也流出了一道口水來。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個女人嘛!算起來,他也好久沒碰女人了。這小美人惹他不快,他就出丞相府,到花樓裏找女人去,哼!
因着這一時沖動,侯公子忘了自己是重犯南林候的親兒子。腦子裏鑽滿了對女人的渴望和遐想,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十分安全,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出了左丞相府,朝着鬧市街區而去。
侯公子前腳剛走,後腳山宗和何懼等人就暗中跟上來了。
他們監視這厮許久,可算等到他出門,他們都希望能順藤摸瓜的找到他們想找的那人。
結果,當看見侯公子來到了花街,被兩個搔首弄姿的花娘給擁進了醉紅樓時,何懼瞬間握住劍柄,想把這纨绔一劍斬成兩半的心都有。
山宗穿着一襲便衣,假意在街上逛,一手按住何懼的手,将他的劍給按了回去。
“何懼兄弟,稍安勿躁。”山宗帶着戲谑的笑意,在何懼的肩上一拍,“我們也進去玩玩吧,完全可以只喝酒的,聽說這家的酒味道還不錯。”
何懼滿目陰沉,低吼:“恕不奉陪。”
“好,那何懼兄弟,你守外頭,我跟弟兄們去裏面。”
何懼冷哼一聲,不搭理山宗了。
醉紅樓是花街上有名的青樓,樓裏的姑娘都是妖豔類型的,各種勾人的功夫都修煉得爐火純青。
粉紅色的紗帳起起伏伏,樓裏各色歡鬧調笑的聲音,脂粉味道濃得嗆人,尚還不到晚上,這裏就紙醉金迷。順京這樣一座繁華的首府,素來不缺少尋花問柳的有錢人。
侯公子自從踏進這裏,就跟被迷了魂似的,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左手擁一個花娘,右手擁一個花娘,前面還有兩個朝他抛媚眼的,時不時用蔥白的指頭,在他嘴唇上輕輕點幾下,發出妖豔的笑聲。
侯公子意氣風發的很,撲過去就把這個撥他嘴唇的花娘抱住,一邊吃着豆腐,一邊得意的笑道:“你們都跟了本公子,保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花娘拈着帕子,嬌羞似的捂住唇,說道:“公子這是說醉話呢,不過奴家聽着好高興哦。”
“醉?誰說我醉!本公子還滴酒未沾呢!”侯公子狠狠的一摟這花娘,吧唧就親了一口。
“哎呀,公子你真讨厭。”花娘欲迎還拒,又笑着掙脫出去,“公子,奴家去給你拿自釀的花酒。”
“嘿嘿,好,好。”侯公子忙應,都快忘了東西南北了。
正巧這花娘走遠,方才被她擋住的場景,呈現在侯公子的面前。
只見不遠處的小桌旁,一個豔塵絕世的女子獨坐,抱着面燒槽琵琶,正淺唱低吟着什麽。
她明眸皓齒,含情脈脈,妖豔又溫軟,撥弄琵琶的身姿動人。侯公子看着她,眼睛都直了,一張嘴也漸漸張大到能吞下雞蛋。
他退開身旁幾個獻殷勤的花娘,張開雙臂,朝着那彈琵琶的姑娘撲了過去。
“小美人,本公子來疼你啦!”
那幾個被推開的花娘,發出不滿的嘀咕聲,接着看見了侯公子的新目标,紛紛變了臉色。
她們連忙出聲提醒道:“公子,那位姑娘她——”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侯公子就已經猴急的殺到了姑娘面前。因那姑娘正專注的撥琵琶,沒注意到他,而他又跟餓狼一樣撲過來就抱人。結果,姑娘吓得尖叫出聲,上好的燒槽琵琶在地上砸出幾道裂痕,而姑娘驚恐的叫聲,也讓整個醉紅樓頓時鴉雀無聲。
“哪裏來的渾球,敢動老子的人!”
一聲暴喝響起,而侯公子這會兒還在發癫的摟抱那姑娘。下一刻,就有幾道重重的拳頭打在他身上,其中一拳正中他腹部。
侯公子被打得噴出口血,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人給拖開丢到地上,一陣天昏地暗的,這才發現,自己被打得躺倒在地,眼前四五張兇神惡煞的面孔正盯着他。
“你們……”侯公子捂着肚子開口。
只見那彈琵琶的姑娘,被一個滿身殺氣的男人擁在了懷裏,滿臉委屈的模樣,眼淚簌簌落下,哭着說道:“您要為我做主啊,是這個人撲過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放心。”那男人盯着侯公子,眼中明顯充滿了鄙視,“敢惹我的女人,是嫌自己活太長了吧。弟兄們,給我打!往死裏打!”
“是,老大!”
男人們湊近了侯公子,暴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就這麽開始了。
這幫人下人兇殘的很,侯公子養尊處優,舊傷又沒好,被他們毆打之下,連連吐血。
他沒有半分反抗的力氣,只能抱着頭在地上打滾,所滾到的地方全都是血跡。
“啊!啊!”
凄慘的嚎叫聲,幾乎震動了整個醉紅樓的屋頂。恩客花娘們也沒遇到過這麽狠的事,一時有些無措,有的人怕惹事上身,趕緊走了,有的人卻不怕事,還在圍觀看熱鬧。
這些圍觀者中,就有山宗和瑾王府的幾個侍衛。
他們可是認得那位下令打人的男子,那位爺,是順京黑市裏的頭頭,江湖黑道的大人物,惹了他,還不被往死裏打?
侍衛看着有些緊張,小聲的問山宗:“要不要救人,難道就讓他被打死嗎?”
山宗冷笑道:“他死不死,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可是他要是被打死,我們的線索會不會斷了?”
“不會,屍體一樣能引來線索。”說着這話的山宗,是沉着的,卻也冷漠的讓人有些戰栗。
他望了眼周圍,低低道:“不是只有我們才知道跟着這厮,趙家的人也一定在跟着他。他們不動手,咱們就不動手,免得暴露了還得跟他們打上一場。”
☆、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