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要保住小荷的性命!”
小荷虛弱的笑了:“雲大哥……還能讓我……睜眼看到……你……我……滿足了……”
“小荷!”
“那些人……殺了……全村的人……爹死了……村人都死了……我要……去……陪他們了……”
“不,小荷,不要。”玉傾雲歇斯底裏的央求。
為什麽,為什麽那些人這麽殘忍,連這樣天真單純的小荷也不放過?
他只是希望小荷和有荷村的人都能安樂的過下去,為什麽這樣簡單的願望,也被摧毀得支離破碎?
小荷的眼底仍舊在渙散,所有的生命光澤都褪去了。最後的一絲力氣,讓她擡起手,顫抖的小手握住了玉傾雲的手。
“雲大哥……沒法和你去……摘荷花……是我……食言……”
小手滑了下去,就在玉傾雲想要緊緊握住她的手時,這只手滑落了。
一滴眼淚從小荷的眼中落下,流過她的臉龐,在嘴角凝成一粒珍珠。這嘴唇好像還在說話,一如昨日那般喊着“雲大哥”,吐出珠玑般的脆聲。
可那樣的聲音,注定只能成為玉傾雲的記憶。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子,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了。
“小荷,小荷……”
玉傾雲還在喚着她,他緊緊的抱着小荷,哪怕她再也不會回應他。
如果不是受他連累,她怎麽會死?有荷村的人又怎麽會死?
是他害了全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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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是因為他而死的!
“四殿下。”應長安提着藥箱退開,“這小娘子的傷勢已經無藥可治,她能撐到現在,完全是憑借自己的意志力。剛才鄙人暫時用醫術讓她回光返照,也只能挺一盞茶的時間,讓她說個遺言。”頓了頓,勸道:“節哀順變吧。”
“四殿下,節哀順變。”山宗也頗不是滋味,再一轉眸,微微吃驚道:“王爺?王妃?”
是蕭瑟瑟和玉忘言趕過來了,可兩人怎也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場面。
而兩人的不遠處,還有另一個匆匆趕來的人。當蕭瑟瑟看見她時,竟覺得喉嚨發粘,不知道該不該喚她一聲。
玉忘言喚了出來:“趙小姐。”
趙訪煙牽着馬,看向玉忘言。熊熊烈火在她身後構成了一張殘酷的背景,臉上,擰出了一道慘慘的笑。
“訪煙見過瑾王、王妃。”
蕭瑟瑟如鲠在喉,她想,如果此刻玉傾雲是悲痛的,那麽,趙訪煙一定是肝腸寸斷吧。
不知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但腿傷還沒好的她,看上去連走路都那麽費力,卻千裏迢迢的趕了過來。最終,迎接她的是所愛之人抱着別人的屍體,死了的人含冤又含笑,活着的兩個人,卻剖心噬骨。
“星子……出來了。”趙訪煙仰頭,望着蒼穹。
黃昏結束了,漫天星河,皓月璀璨。
那顆屬于玉傾雲的本命星,不知從何時起,再度明亮如初。
“還好,四殿下的生死劫度過了。”
趙訪煙自言自語着,兩道清淚滑過香腮,“這是最好的結果……如此說來,我也算如願以償了吧。”
“趙小姐!”蕭瑟瑟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說話合不合适,但她能感覺到,此刻的玉傾雲只是悲痛,可此刻的趙訪煙,卻是哀莫大于心死。
“趙小姐,到我們這裏來吧。”蕭瑟瑟輕聲慰道。
“多謝瑾王妃關心。”趙訪煙慘笑着,撫摸着馬匹的鬃毛,望向玉傾雲,“看見四殿下平安,訪煙就很高興了。”
漸漸的,有荷村的大火被熄滅。
池子裏的村民都被擡上來了,一個個的躺在那裏,無人生還。
玉傾雲還抱着小荷,看着池老爹和那些幫過他的淳樸村人。
曾為他治傷的周大夫,是個老古板;給他送堅果的李老伯,是個豆腐心腸;還有半大不小的阿牛,還把掏來的鳥蛋蒸了給他嘗……
“池老爹,周大夫,李老伯,還有……阿牛……”
都死了,和這村子一起,不複存在。
玉傾雲恸然喃喃:“是我害了你們,有荷村是因為我才遭此厄運……”
“不是因為四殿下。”趙訪煙的聲音,忽然響起在耳畔。
玉傾雲擡起頭,恍惚的看着她。
“四殿下,死了的人都會去天上,變成星子。”趙訪煙帶着笑,破碎的眸底映着璀璨星光,“你看天上,是否有哪顆星子不曾見過?那就是有荷村的人。”
“死了的人,會變成星子……”玉傾雲恍恍惚惚的,望着蒼穹。
那無數的星子,是那麽亮,那麽生氣蓬勃,就像是有荷村村民的一張張笑臉,浮現在玉傾雲的眼前。
那顆看着那麽古板的,多半是周大夫。
那顆圓潤慈祥的,大概是李老伯。
那顆一閃一閃淘氣的,像是阿牛。
還有,還有那顆柔和明亮的,和它旁邊那顆璀璨的,是池老爹和小荷,一定是他們!
玉傾雲含着淚光,嘴角爬上一抹苦笑。
這笑容背後的悲哀、痛苦、自責,乃至所有的一切,都被模糊在夜色裏,随着這座村子的覆滅,在他的心上劃下一輩子都不能磨滅的傷痕。
☆、梨花如血
這一夜,誰也沒說要回湖陽的話。
玉傾雲就坐在池邊,抱着小荷的屍體,看着星空一點點被黎明吞沒。
村人們的屍體都被下葬了,玉忘言回眸時,看見池畔那一抹身影像是化作了石塊,眼中有些恸然,沉沉道:“你不想給他們報仇?”
黎明在玉傾雲的臉上落下一片冷金,他不再看着星空,而是抱起小荷,走向玉忘言。
“瑾王,待葬了小荷,我們就回湖陽。”
玉忘言看了眼趙訪煙,道:“趙小姐從順京趕來,昨夜亦沒合眼。”
玉傾雲失笑,望向趙訪煙。她已經很疲憊了,臉上沒有表情,像是一尊蠟像,正坐在一張毯子上望着他,臂彎裏抱着已經睡着的蕭瑟瑟。
“瑟瑟說,趙小姐看見你的本命星黯淡,便連夜搶了匹馬,趕來湖陽。”玉忘言道:“村人都葬在西頭,小荷姑娘的墓也挖好了。四殿下,若你想給他們報仇,往後的路,就該仔細掂量如何走。”
玉傾雲沉吟片刻,問道:“瑾王知道要置在下于死地的人是誰?”
“本王不能确定,但下手如此狠毒惡劣之人,順京不多。”
“瑾王也覺得,那人是順京來的?”
玉忘言冷道:“等回去順京,那人見你尚活着,定會露出馬腳。”
玉傾雲翹起唇角,勾出一道從未有過的驚心笑容,“我不管他是誰,他殺了這許多無辜的人。有荷村是受了我的牽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個人的血,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嗯。”玉忘言輕應一聲,便不多說了。
一路回返湖陽,氣氛沉悶。
玉傾雲回頭看着被燒毀的荒村,殘垣斷壁在晨曦的沐浴下,金燦燦的讓他心中如被針刺。有荷村,也許這個名字會成為他後半生的夢魇,但他同樣謹記着,自己和他們有着一樣的血海深仇。
不多時,蕭瑟瑟醒了,發現自己被轉到玉忘言的懷裏。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控制缰繩,見她醒了,朝她露出溫柔的笑。
蕭瑟瑟惺忪的喃喃:“這是回湖陽了麽?”
“嗯,你再睡會兒吧。”玉忘言柔聲說。
蕭瑟瑟輕搖頭,“不了,睡的身子有些麻。”
玉忘言騰出手,說道:“我給你揉揉。”
“還是先不用了。”蕭瑟瑟淺笑:“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再說。”
眼下已是四月,野地裏随處可見芳菲五色,天候也暖和了。蕭瑟瑟放松自己在玉忘言的懷裏,望着淺青色的遠山在晨光熹微中暖而柔和。
轉眸看見玉傾雲面無表情,蕭瑟瑟小聲問:“忘言,四殿下可還好?”
玉忘言如實道:“他必須過這個坎,無人能幫他。”
“那山宗呢?”蕭瑟瑟看向山宗,“我看他好像從沒有這麽內疚過。”
玉忘言沉吟了片刻,喚道:“山宗,你過來。”
山宗這便策馬靠近,拱手道:“王爺。”
不難看出山宗少了平日裏的輕松笑意,玉忘言暗暗搖頭,認真的說:“江湖和官府本來也不盡相同,你從江湖回來,會在這裏栽跟頭,實屬常事。”
山宗挑眉,自嘲的笑笑,看着玉忘言。
玉忘言道:“在來湖陽前,本王和你說過,軟刀子傷人于無形,防不勝防。”
“王爺是說過。”山宗記得很清楚,當初在順京處理大理寺卿和常孝那事時,王爺很嚴肅的說了這話。
玉忘言沉沉道:“本王從小都在這樣的環境裏成長,照樣有受騙吃虧的時候,何況是你。”
山宗淡笑道:“王爺,你還真會安慰人。”
玉忘言冷哼一聲,說:“湖陽是趙氏的地盤,我們人生地不熟,犯錯不可避免。”
“是啊,別說是在湖陽,就是在順京,也有不慎失蹄的時候。”蕭瑟瑟接過了玉忘言的話,笑着安慰山宗,“之前在瑾王府,我還被王爺的側妃侍妾們給欺負了呢,我自問平日裏夠小心謹慎了。”
玉忘言身子一僵。盡管蕭瑟瑟是用打趣的口吻提到那樁事,可她當時的窘況,玉忘言記得清清楚楚:被下了毒,被毒打,還被扒掉衣服要扔進後湖……
他不由自主的抱住蕭瑟瑟,痛心而堅決的說:“是本王的過失,不會再有下一次。”
蕭瑟瑟心中一甜,回頭吻了玉忘言的側臉,轉而對山宗說:“知道愧悔就能有改變,及時反思是好事,但一定要把勁頭用在以後的事上。當然,我和王爺都相信,大名鼎鼎的流雲劍俠不是個輕易挫敗的人。”
山宗拱手,星眸含笑,“明白。”
行至晌午,一行人皆是人困馬乏。
玉忘言在一個鎮甸附近下令休整,官兵們立刻拿出水和幹糧,席地休息。
這裏好像前兩天下了雨,地面還有些濕涼,蕭瑟瑟坐在玉忘言給鋪的墊子上。
那廂趙訪煙正要坐下,眼前橫過來一只手,沖她搖了搖。
“小娘子,別坐,你這腿不行。”應長安痞痞的笑着說。
趙訪煙福了福身,“神醫大人。”
應長安蹲下,打開藥箱,從裏面翻出一個小瓶,遞給趙訪煙,“這個藥膏對你的腿傷有用,每天塗個幾次,好得快。另外記得別讓腿着涼,也少騎馬,不然一雙腿廢了真可惜了這麽漂亮的臉。”
趙訪煙收下藥膏,矜持的對答:“多謝神醫大人。”
“不用謝哥,哥是憐香惜玉的人,尤其最見不得孕婦受委屈!”
趙訪煙訝然道:“訪煙并非孕婦。”
“哥知道你不是。”應長安笑道:“不過以後會是的,哥沒說錯吧?”
“神醫大人……”趙訪煙暗自皺眉,沉吟片刻,再度福了福身,“謝謝神醫大人的關心。”
“呿,整這麽彬彬有禮的不無聊嗎?人生要有點樂趣好不。”應長安笑着打诨,見趙訪煙仍是黯然失色,表情一肅,嘆道:“人間四百四十病,最苦長相思,這話真沒錯。鄙人看你順眼,卻治得了你的腿,治不了你的心病。”
趙訪煙胸中一震,讷讷無語。
這時玉忘言走來,應長安看了他一眼,提着藥箱退開。
“趙小姐,借一步說話。”玉忘言拱了拱手。
趙訪煙回禮,兩人走得遠了一些。玉忘言望了眼蕭瑟瑟,見她正和綠意聊天,心中放心,這便對趙訪煙道:“本王就直說了,湖陽的鹽案,很可能與趙家有關,趙小姐心中是否有數。”
趙訪煙沉吟片刻,回道:“爺爺做過什麽,訪煙無從過問,我這次來湖陽是因為擔心四殿下。”
玉忘言道:“你畢竟是趙家人,既然你來到湖陽,為防止你和趙家通信而阻礙本王調查,不得不委屈你随我們同行,不能超出我們的視線之外。”
“訪煙知道。”趙訪煙不卑不亢的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道理訪煙懂,瑾王的考量,訪煙也理解并接受。”
“趙小姐明大義,本王代湖陽百姓謝過。”玉忘言拱手,半冷半暖的臉上,波瀾不驚。
在心中算了算,要抵達湖陽,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了。耽擱的這兩日,也不知獄中的南林候那裏有沒有出什麽事端。他被秘密關在暗室裏,暗室有鄧倫傾刺史府之力把守,但願不要節外生枝。
然而,節外生枝的事還是發生了。
就在昨夜裏,恰好是他們都在有荷村的夜,天牢密室中,發生了變故。
南林候自從被關入這裏,就一直在盼着一個人來,即使這裏戒備森嚴,他也相信那個人能夠抵達這裏。而昨夜,那個人終于到了。
那個人,是個武功很高的人,缥缈的像是初晨江面的霧氣,眸光迷離,如雨打孤山。
她總是穿着單薄的白衣,用一張繡着血色梨花的白紗遮面,就連來見南林侯爺,她也不會露出真實容顏。
“何氏!你終于來了!就知道你能找來這裏!”南林候從稻草中擡起頭,奔到密室門口,扒着鐵欄杆。
女子眯住了雙眼,她的聲音空靈迷離,“何氏這個稱呼,聽來不禮貌……”
“少說廢話。”南林候緊張的環顧四周,“看守的人呢?都被你殺了?鄧倫可是派了很多人馬守着本侯!”
女子幽幽冷笑:“很多嗎?多少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弄暈了而已,他們明早就會醒。”輕擡手臂,優雅的伸出白皙的手,“東西給我,然後,你就可以放心的死了。”
“何氏,你必須保住本侯的兒子!”南林候厲聲道。
“盡力而為。”女子喃喃。
南林候不甘的瞪着她,接着坐到地上,脫下靴子,扯開靴底。原來這靴底裏縫了個夾層,裏面放着一張手書和一份契約。
手書是南林候親筆所寫,供述趙家指使他策劃湖陽鹽案,掠奪百姓的種種。而那契約上,蓋着趙左丞相的家印和南林候府的印章。一旦這兩樣材料落到天英帝手裏,趙家就是不倒也要毀個大半。
南林候捏緊了手書,死死瞪着女子,“本侯會被押送回京問斬,也不指望能脫罪了。但趙家要是敢不管我兒子,你就把這兩份證據給瑾王。”
“可以。”女子接過了手書和契約,慢悠悠的收好,轉身要走,卻突然停下。
她看向牢獄的入口那邊,迷蒙的眼底劃過一絲冷然,幽幽道:“有人來了……”
南林候面色一駭。
女子冷冷看着他,眼角下的一顆淚痣,在昏暗的火光下紅的像血。她的眼神是冷漠的,那是對生命即将消失的漠然。
“南林侯爺,你做了這麽多的壞事,死了也好……”
☆、二人世界
次日的下午,玉忘言和蕭瑟瑟一行返回湖陽,不期被被臉色極差的鄧倫告知,南林候死在了獄中,是被人毒死的。
這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讓玉忘言本就半冷的臉,冷的像冰塊一般。
刺史府裏,鄧倫領着長使和司馬,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待玉忘言的訓話,本還想問問玉傾雲怎麽樣了,也覺得沒臉多嘴,全都那麽跪着。
畢竟是有玉傾雲這位殿下在,玉忘言自然不會做主如何懲罰鄧倫。而玉傾雲為人和善,心也軟,直接讓鄧倫他們起來,只說一起去牢獄密室裏看看,沒責備了。
牢獄裏,燈火昏暗,青苔斑斑。看守獄卒們全都跪着,一個一個從門外排到密室的門口。
他們昨晚集體被人弄暈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大亮,密室裏那位囚犯是刺史大人千叮萬囑要看好的,誰料他死了,如此監管不力的大罪,他們真怕會因此丢腦袋。
南林侯爺的屍體,此刻還原封不動的躺在密室裏。因為中毒,他的嘴唇呈現黑色,嘴角挂着一抹黑血。順着他的手看去,手邊掉着一個瓷瓶,瓷瓶口還殘留着紅色的液體。
應長安小心避過屍體,拾起那個瓷瓶,嗅了嗅瓶口,道:“是鶴頂紅,純度這麽高,一口就能斃命。”
山宗觀察了密室的四周,說道:“沒有旁人突破進來的痕跡,但南林候在下獄的時候可都是被搜過了,身上不會有□□,八成是外面人遞進來的吧。”
既然是外面人遞進來的,那就說明,南林侯爺沒有反抗,自己把鶴頂紅喝了。
那麽,他們昨晚到底談了什麽?
一行人不禁四處查看有沒有線索,鄧倫帶着長使和司馬,立在牆邊,低頭待命。
何懼抱着劍走過,冷冷瞥了他們一眼,再轉眸時,不經意瞅到一個熟悉的東西。
那是?
何懼忙走去,在密室外的牆角縫隙下,發現了一朵花。
他低身将花撿起,托在掌心一看,心頭頓時一道閃電劃過,他險些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是一朵梨花,卻擁有血紅的顏色。
這是“她”的标記,何懼不會認錯,“她”走到哪裏,都有這血色梨花相随。血梨花,同樣是她殺人的武器。
何懼猛回頭,望着死了的南林候。
昨晚來給南林候□□的人,難道是“她”嗎?
何懼不了解“她”,卻不信她會幹這樣的事。更甚者,“她”是什麽時候跟南林侯爺扯上關系的?南林侯爺是大堯玉氏皇族的旁支,而“她”遠在湘國都城,“她”連與武陵何氏的人打交道都不屑……
“何懼兄弟?”山宗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何懼回神,身子微微顫了下,好在不太明顯。
他慶幸的暗舒口氣,陰沉道:“什麽事?”
山宗笑問:“在下看你一直蹲在那裏,是發現了什麽線索?”
“無!”何懼說着的同時,手掌一握,将手裏的血梨花碾成粉末。
在事情還不清楚的情況下,他是不會出賣“她”的。
密室裏光線昏暗,潮濕的味道一直凝固在空氣中,這裏不透氣,只是呆上一會兒就很不舒服。
玉忘言看見蕭瑟瑟微微蹙眉,知道她不舒服了,便讓何懼陪她去外面等着。
他行到鄧倫的面前,沉着臉詢問:“南林候府情況如何?”
鄧倫忙說:“回王爺的話,侯府的家眷都安好,侯公子也沒事。”
“沒有人潛進去行刺他們?”玉忘言再問。
“這個絕對沒有。”鄧倫道。
這個答案在玉忘言的意料之中,他和玉傾雲交換了眼色,眸底黯下來,冰冷間有這種含而不露的殺氣。
他低聲對玉傾雲道:“南林侯雖死,但一定有他的人手握趙家的把柄,躲在暗處。趙家知道這點,所以沒敢動南林候的家人。這應該是他們的交易。”
玉傾雲說:“要是這麽推測的話,我們應該早點找到那個人,拿到趙家的把柄。”
“那人不是等閑之輩。”玉忘言篤定道,眉峰一斂,淡淡冷笑:“不妨盯緊南林候家眷,看他們會與何人接觸,尤其是南林候公子……那個人,到了某種情況下,可能會找上他。”
很快,南林侯爺的死就被傳開了,本來這事也瞞不住,所以玉忘言和玉傾雲商量了一番,索性将消息大大方方的放出去。
百姓們本來就都盼着朝廷将這蛀蟲斬了,如今聽他已經死在獄中,自然高興。不少百姓還因此放起鞭炮來,慶祝這件大事。蕭條已久的湖陽,倒難得能這樣熱鬧而充滿生機。
弄倒了南林候,收服了鄧倫,接下來的便是剿滅水匪。
原本玉忘言是要親自去的,卻被玉傾雲攔了下來,讓他好好陪蕭瑟瑟,在湖陽放松一天。
起先,玉忘言擔心,玉傾雲此去別又出什麽岔子,畢竟上次刺殺他的人可能還在湖陽。
但很快的,玉忘言就明白了玉傾雲的想法。玉傾雲因為有荷村的事,積累了一肚子的怨氣和恨意,總要有個發洩的地方。如能發洩在水匪身上,也是為民除害了。
是以,玉忘言留在了蕭恺府中,而剿滅水匪的重擔,落在了玉傾雲和鄧倫肩上。
四月十七,天氣不好,滿空的陰沉,雲朵濃而窒悶,仿佛預示了遠處的水匪營寨會經歷一場灰暗的血洗。
而蕭恺府中,花園的老藤秋千慢悠悠的搖着,秋千上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臉上的笑容至柔至深,眼裏除了彼此,剩下的都化作雲淡風輕,被排除在他們的小世界之外。
自從來了湖陽,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兩人都沒時間能這樣獨處。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一刻,還像是偷來的一樣不保險,生怕玉傾雲那邊會出什麽事,打破他們的世界。
“瑟瑟,想去街上轉轉嗎?”玉忘言柔聲詢問,手在蕭瑟瑟腰後輕輕拍着。
蕭瑟瑟笑着說:“不想上街,就想在這裏,和王爺在一起。”
玉忘言深切道:“這些天總是奔波,你沒能休息好,其實我更希望你能把今天的時間用來好好休息。”
知道他是打心眼的呵護她、為她着想,蕭瑟瑟心中很甜很甜,臉上卻故意擺出不悅的神情,喃喃道:“原來忘言不需要我陪着,那我去找如吟姐姐和趙小姐了……”作勢就要離去。
“瑟瑟。”玉忘言明顯眉頭一抽,手上已經快速摟住蕭瑟瑟,将她往回撈。
只是下手時重了點,蕭瑟瑟吃痛,摔坐在玉忘言腿上,嬌嗔的打了他一下。
“瑟瑟,沒事吧?”玉忘言心口一陣懸宕,“快讓本王看看。”
“看什麽?”蕭瑟瑟嬌笑,“光天化日之下,王爺還要扒了我的衣服不成?”
玉忘言一怔,一時無言,看似波瀾不驚的眼底,卻有那麽一絲局促,如藏在湖中的游魚,逃不過蕭瑟瑟敏銳的眼。
她忍俊不禁,柔美的笑聲輕輕飄蕩在玉忘言的耳際。
她的夫,這個內斂沉穩、對外人寡言少笑的人,在她面前,竟還有這種可愛的表現,是因為,她對他來說要勝于外界的所有吧。
蕭瑟瑟眼眸含了媚色,柔柔說:“王爺就是要扒我的衣服,也要抱我去屋裏才好,到了屋裏就剩下我們兩個……”
“瑟瑟……”玉忘言順勢抱起了她,朝着屋子就去了。
☆、萬分寵溺
蕭瑟瑟笑意更甜,她可沒漏看玉忘言眼底的喜色,還有那雙濯玉般的瞳眸,內中的清澈也在變得渾濁深邃。瞳心燒起的火苗,映着蕭瑟瑟的樣子,映着她的靜美、她的窈窕、她的柔和、她的神情和姿态……映着她被放到榻上時,流瀉在繡鴛鴦褥子上的黑色長發,映着她微微張着的唇和喘息時在輕輕起伏的嬌軀。
玉忘言的手撐在她身子兩側,蕭瑟瑟心直跳,聲音也不自主變的軟糯,“忘言……”
“瑟瑟,可以嗎?”他詢問。
蕭瑟瑟淺笑喃喃:“忘言,這種事,你不必太遷就我的。”
玉忘言微搖頭,他怎能不遷就她。她這麽玲珑窈窕,他真怕會一不小心将她弄傷。
“忘言,你這樣寶貝我……”蕭瑟瑟心下感動,索性鼓起勇氣說:“當初你還曾強吻我,那時候的忘言去了哪裏?”
“本王那時是魔怔了。”玉忘言皺眉,問道:“瑟瑟,那時,你心中該有多難受。”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覺得很幸福,忘言對我這樣好……”蕭瑟瑟喃喃。
玉忘言嘆道:“本王終究是傷你太多。”
怎麽又開始自責了呢?蕭瑟瑟無奈而笑。這個人啊,一想到她受過的委屈,就恨不能都由他自己來承擔,任何可能會傷到她的,哪怕只是一根頭發這樣的事,也要認真小心的對待。
蕭瑟瑟喃喃:“忘言,你要是不舍得要我,那我去刺繡了。”
玉忘言眼底一深,目光灼灼凝視着蕭瑟瑟。就在她饒有興致的等着看玉忘言促狹的反應時,卻不料他的呼吸突然近在咫尺,接着額頭就被吻過。
“瑟瑟,我愛你。”
她被這喑啞醇厚的聲音,震動了胸臆,忘記去回答。
溫柔的吻,從額間下滑,綿綿密密的落到蕭瑟瑟唇上,越發的熾熱。蕭瑟瑟忘我的回應,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看芙蓉帳被放下,感受着周圍的溫度在飛竄着升起。
衣服的阻隔,一層層被玉忘言除盡。蕭瑟瑟手心發熱,撫過玉忘言的胸膛,更像是抓起一把火。這把火繼續蔓延,燒了他的神智,焚了她的全身,蕭瑟瑟碎聲嘤咛,整個人都不再受控制,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給了玉忘言。
“忘言……”她喚着,連出聲都成了徹底的被動。
沉淪在甜蜜的折磨裏,蕭瑟瑟抱緊玉忘言,怎也舍不得他離開一絲。
記得從前,有人說她性情如冰雪,靜美純柔,卻也冰冷如雪。
可旁人不知,這捧雪若是能被一雙熾熱的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就會化成春水。
如今她已經找到這雙手,他專注用心的捧着她。她要牢牢的握住這雙手,一生一世,不相離。
後來,在玉忘言臂彎裏靠着休息了會兒,蕭瑟瑟懶洋洋的翹起手指,點了點他的胸膛,見玉忘言靜靜看着他,便又用指尖戳了戳。
“怎麽?”他摟過蕭瑟瑟詢問。
“沒什麽,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這樣愛意滿滿的答案,讓玉忘言整顆心都是暖的,可是,當記憶回溯到與她這一世的初遇時,那卻不是個好故事。
他記得清楚,那是在錦瑟下葬的那天,他将半塊白玉鯉魚放在錦瑟的棺木上,卻不知瑟瑟就在旁邊注視着他,流着淚對他笑。
玉忘言露出自責的神色。
“忘言,你怎麽了?”蕭瑟瑟再度戳了戳他的胸口。
玉忘言凝視着蕭瑟瑟,沉吟片刻,撫過她的臉。
“瑟瑟,等回了順京,我送你一樣比白玉鯉魚更珍貴的信物。”
蕭瑟瑟淺愕,明白過來,忽覺得眼眶發熱,好像有熱淚要奪眶而出。閉了閉眼,将玉忘言抱緊了些,再睜眼時,眼眸柔美如絲,含了濃情如酒,“我也想送你一樣信物……”
“好,閏五月十五那天,我們互贈信物吧。”
“嗯。”蕭瑟瑟乖順的應了,閉眼休息了會兒,又道:“忘言,四殿下和鄧倫出發好久了,我有些擔心。”
玉忘言安撫她道:“我同樣不敢放心,但四殿下執意要求前去,若不聽從,便太不講人情。”
“希望能快點傳來捷報。”蕭瑟瑟很是希望,這件事情能順利的落定,這樣他們也能早點離開湖陽這個是非之地了。
再想到他們初來湖陽時,趙家派人去刺史府刺殺撲了個空。那趙家也真是精明,一次不成已經打草驚蛇,便也沒來第二次,免得落下把柄。只是,刺殺玉傾雲的那夥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忘言。”蕭瑟瑟問道:“四殿下遭到的刺殺,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玉忘言沉默,在腦海中将大堯國的九位皇子過了一遍,道:“有可能是玉輕揚。”
這名字對蕭瑟瑟來說,充滿了恨意和痛苦,眸中閃過凄厲之色,下一刻就被玉忘言吻住眉眼,哄慰道:“有本王在,不要被他困擾。”
“我對他只有怨恨,沒有別的。”蕭瑟瑟生怕玉忘言誤會她還對玉輕揚有餘情。
“我知道。”玉忘言吻着她說:“我知道你的性情,所以知道你的心。”
“忘言……”這樣的信任,讓蕭瑟瑟萬分感動,她回吻了玉忘言,道:“我們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趙小姐吧。我和她也沒接觸太多,可這次在有荷村看見她時,心裏不知怎麽的就像是被刀子給割了,實在同情她。你呢,應該也多多少少不是滋味吧。”
“嗯,畢竟,癡情得不到回報的滋味,你我都切身體會過。”
“所以,我突然就很心疼趙小姐了。”蕭瑟瑟眸光流轉,“無關她這個人怎樣,只因有同病相憐的遭遇。”
玉忘言柔聲說:“你不是為她繡了幅漫天星芒圖嗎?親手送她,聊表心意,也好讓你寬慰些。”
蕭瑟瑟眼神微亮,想到那幅繡品,神色變的安詳了不少,柔柔的回道:“晚點我親自去送給她……”
春日裏的溫暖,彌漫在府中,垂着的芙蓉帳增加了這份暖意。
兩個人在榻上又休息了大半個時辰,玉忘言起身,給蕭瑟瑟蓋上薄被,下地去做飯。
雖說蕭恺家是不缺廚子的,可玉忘言堅持,要親手給蕭瑟瑟煲湯來喝。因擔心蕭瑟瑟會不好好休息,他還特意囑咐她,一定要在榻上好好躺着,等着他把香噴噴的熱湯端過來。
“忘言……”蕭瑟瑟的語氣透露着埋怨和挽留。
她是真的心疼自己男人下廚,但又不想讓玉忘言失望,只好乖乖的留在榻上。
為打發時間,她從床頭櫃裏找出一冊話本來看,本是想着讀讀話本裏的故事,卻發現思緒裏全都是玉忘言,充滿了他的擁抱、他的寵溺、他親吻她時的癡情。
結果,話本是翻完了,蕭瑟瑟卻紅着臉,什麽也沒看進去。
傍晚時分,玉忘言真的端着湯來了。
很家常的排骨湯,滿滿的透露着平淡幸福的滋味,讓蕭瑟瑟覺得,此刻的她和玉忘言好似一對平凡夫妻,柴米油鹽,遠離那些爾虞我詐的權力争奪。
他放好了瓦罐,來把蕭瑟瑟從榻上扶起,親自給她穿衣。一件件的,他都十分細致的為蕭瑟瑟穿好,最後為她穿上鞋襪,抱着她來到桌子旁。
“瑟瑟,嘗嘗看。”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