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第16章

江聲挂斷電話，連床都沒來得及讓護工搖下去就睡着了。

護工在衛生間清洗東西，出來時看見江聲睡了，幫他把床搖平。

江聲因為枕姿不舒服醒來一次，重新調整睡姿，又睡了一個小時。

再次醒來時，護工把飯打來了，正熱着，端過來放在小桌子上給他吃。

住院的日子雖然無聊，習慣了又會感覺時間過得飛快。

江聲出院後，住進了醫院旁邊的療養院。

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江聲基本上康複了，能夠單獨外出，乘坐交通工具出行完全沒問題。

步青雲每天下班都來，周末兩天至少來一天，陪江聲說話聊天，江聲讓他不要來他依然會來。

“你到我家住一段時間吧，我可以照顧你。”步青雲削蘋果時說。

“我打算離開上海。”

“回家嗎？回家也好，有父母照顧你，朋友會去看你，你不會覺得悶，我也放心些。”

“不回家，我聯系了一家溫泉療養酒店，打算去那邊住一個月。”

步青雲眉毛一動，有些沉不住氣，一直沒斷的蘋果皮斷了。

“你在想什麽啊，寧可去住酒店，也不肯住我家，是怕麻煩我嗎？你別忘了，從你計劃在上海做手術開始，你就在麻煩我。”

步青雲語氣變得委屈起來，悠悠說道：“我根本不介意。”

江聲一邊笑一邊去揉步青雲的頭發。

“住院住得我煩死了，我想去涼爽的地方透口氣。入秋這麽長時間，上海還熱得像火爐似的，阿爾山那邊已經是秋天的景色了。那裏人少，空氣好，還有溫泉，我以前沒去過，想去待一段時間。”

“可是沒人照顧你。”

“我好了，不需要人照顧。”

江聲的頭發長出了短短的一茬，臉色比之前紅潤，确實恢複得很好。

步青雲想留住江聲。

江聲住院期間許多事都依賴步青雲，步青雲一直在江聲身邊照顧，不知不覺留戀起這種親密感。

本來步青雲就曾經喜歡過江聲，過了這麽久，因為這次契機，這份感情再燃了。

出于私心，感情先于理智，步青雲不想讓江聲離開。

步青雲清楚江聲只當他是朋友，但哪怕存在百分之一的機會，步青雲也想試一試。

如果江聲不走，他們之間或許會有百分之一的機會。

步青雲不知道江聲是察覺到了什麽，還是真的不想留在上海，他的去意非常堅決。

“酒店訂好了，機票和火車票也買好了，連在那邊的司機我都找好了，下了火車之後有人接我，把我送到酒店。我現在人在上海，心已經飛到了阿爾山。”

“好吧，我看看能不能向公司請假，陪你過去。”

“別，你這段時間為了我天天往醫院跑，連出差都推掉了，你還想請假，難道你想失業不成？”

江聲說的是實情，步青雲無言以對。

步青雲以為江聲沒注意這些事情，沒想到江聲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感覺更舍不得江聲了。

步青雲現在理解了江聲那些前男友的心情，雖然他連前男友都不是。

“我一兩年內可能不會做什麽具體的事情，時間會很自由。有時間我再來找你，或者你去我那邊，我好好招待你。”

“一言為定。”步青雲笑着答應。

江聲離開前，從網上購買了不少禮物，送給步青雲的母親和主治醫生，以及在醫院裏照顧過他的醫生和護士，當然沒有落下步青雲。

步青雲收到的禮物是價格驚人的奢侈品，他非常喜歡。其實他想買很久了，但因為太過昂貴一直沒舍得。

江聲是在用這種方式表示感謝，順帶拒絕他的心意吧。

步青雲心下了然，心裏難免遺憾。

其實和江聲做朋友就很好，是他一時間拎不清，想要重蹈明明已經想通的覆轍。

江聲離開那天，步青雲将他送到機場。

江聲擁抱了步青雲一下，與他告別，然後拖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乘飛機到哈爾濱，再轉火車，江聲第二天抵達目的地。

酒店很新，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酒店裏有天然溫泉，随時可以使用。

江聲入住後先去餐廳吃飯，驚喜地發現，他喜歡這裏的食物。

樣式簡單，烹調手法不複雜，口味也不重，因為材料天然，讓他胃口大開。

吃完飯去街上走走，路上車輛稀少，人也不多，溫度清涼宜人，令人心情舒暢。

這座小城市只有一條主幹道，周圍被山環繞，山上的樹木和雜草均已泛黃。

天又高又藍，是屬于高緯度地區秋季的天空。

晚上江聲在陽臺上看夜景，被漫天的繁星震撼了。

江聲以前旅行喜歡往沿海地區和國外跑，他喜歡海，也喜歡熱鬧。

這是他第一次到內蒙來，看到的風景與以往見過的完全不同。

他的心境也與以往不同，他預感這次度假必定不虛此行，全程都會非常放松和享受。

入住酒店的第二天，江聲閑不住，打電話給送他來的司機，詢問可否雇傭對方帶他四處玩玩。

江聲的健康狀況恢複良好，自己開車完全沒問題，不過有司機陪伴，有人說話聊天，可以為旅途增加不少樂趣。

司機叫王柯，是當地牧民。

王柯在旅游旺季時當導游，平時喜歡攝影，經常到處跑。

現在是旅游淡季，他正清閑沒活幹，非常願意接江聲的陪玩業務。

江聲不趕時間，王柯帶他到平時不會帶游客去的地方游覽。

江聲跟着王柯住在牧民家裏，在野外見到了不少野生動物，玩得樂不思蜀。

因為江聲幾乎天天跟着王柯混，到後來王柯都不肯收江聲錢了，權當他是個跟班，走到哪都帶着他。

戚回在上海沒見到江聲，買了當天下午回去的機票。

返程時，戚回意識到，他非常想念江聲。

原來想念一個人，心會隐隐作痛。

戚回希望江聲回來，他想盡早見到他。

回來後依然是忙，公司少了一個重要決策人，所有重大決定都要戚回拍板，他比以前更忙了。

戚回願意讓自己忙起來，忙碌一直能帶給他安全感。

自從從父親那裏聽到真相，再到後來家裏果然發生變故，渴望安全感的想法便在戚回心裏紮了根。

戚回想要的是別人奪不走的東西，這東西必定是他自己經過努力獲得的。

他越成功，他擁有的東西越穩固。

在戚回的目标中，他和江聲的公司目前只算剛起步，遠遠達不到成功的标準。

所以他一直認為他遠沒到可以松懈的時候，他必須每一天都非常努力。

可是現在，在忙碌之于，他會忍不住想，他的忙碌真的有意義嗎？

忙碌不能再帶給他百分百的安全感了。

回來後，戚回給江聲打過許多次電話，江聲有時接，有時不接。

江聲即便接了電話，也會長話短說，他拒絕在電話裏和戚回長談。

戚回想對江聲說的話，他想當面說，所以每次打電話他問的都是江聲人在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戚回感覺他等得太久了，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如此難熬過。

最近通話，江聲經常人在野外，信號不好。

他們的通話斷斷續續的。

戚回對江聲說：“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哪有時間來，公司不忙嗎？”江聲反問。

江聲确實很會拿捏戚回的軟肋。公司裏的各種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戚回根本走不開。

“我想見你。”戚回壓低聲音說道。

江聲聽到電話裏有人在叫“戚總”，知道戚回在辦公室。

作為公司老板，在辦公室裏講私人電話依然小心翼翼、注重隐私，江聲發現他現在不願意忍受戚回的這種謹慎了。

江聲會想，戚回對他的思念裏有幾分是真情，有幾分是習慣。

“我很快就回去了，回去見。”江聲打算挂電話。

戚回連忙問：“你哪天回來？我去接你。”

戚回沒聽到江聲說的時間，因為信號不好，通話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