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9.07 (4)
終于說話了:“大哥,不管你是不是世子,你永遠是我們的大哥。我年紀小不懂事,前些日子在你面前出言不遜,我道歉。”
秦淩冷哼:“世子殿下的歉意,我一個小小的無官無爵的平民可消受不起。”他擡起頭,不再看向地上的三人,對着魏家兄弟道,“我只是被他們騙來做幌子的無辜人而已。他們聽說你們又救了皇上一次,心裏氣不過,又找不到理由尋你們的麻煩,所以才特意把我騙出來,用我的名義召集了太武館中與你們有矛盾的仇人,想要暗中将你們教訓一頓。當然了,至于‘教訓’到什麽程度,就不為我所知了。只是路上我風聞了幾句,說是讓你們再也沒有機會救皇上第三次。”說罷,彈了彈自己的衣袖,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消失在衆人的眼前。
魏江聳了聳肩,揮了揮手臂,冷冷的道:“不再有機會救皇上第三次,也就是說,不讓我們有機會再進宮。不能進宮的話要麽是我們缺胳膊斷腿了,要麽是直接沒了命。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又怎麽能夠再一次保下皇上的命呢!啧啧,我感覺我好像聽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他這架勢,徹底将地上三位世子殿下吓得鬼哭狼嚎了,一個個大喊:“你們敢殺了我們,自己也會掉腦袋的!父王會把你們五馬分屍,淩遲處死!”
魏江歷來是魏家最沖動的人,憤怒下哪裏還聽這些,直接掄起拳頭再一次狠狠的砸向了這群狼崽子們。
魏海更是直接抽出了一柄小刀,緩緩的靠近地上半死不活被迫裝死的衆位同僚們,其中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也有十二歲了。他們是近一年來與魏家兄弟沖突最多也最大的一群人,也怪不得幾位世子殿下能夠很快聚集起這批人來尋魏家兄弟的麻煩。
相比魏江直來直往,魏海的武學偏重暗算。與人比鬥的時候,魏江都是沖鋒陷陣的那個,而魏海則是游走在戰鬥的邊緣,冷不丁在你打紅了眼後對你背後捅刀子的人。這群人中沒少被魏海暗算過,其中最嚴重的一個是直接被魏海拿□□把褲子捅了無數個窟窿,讓對方在比鬥場上直接裸·了·下·半身,成了太武館的笑柄。
其中年歲最大的那個吞了吞唾沫,緊張的問:“你們不會真的要了我們的命吧?”
魏海想了想:“世子們的命貴得很,我們賠不起,自然會留口氣。你們的話……”
那人哭了起來:“什麽要求,盡管說,我們絕無二話。”
魏海分辨了一下對方神色中的真僞,點點頭,拿着小刀比着對方的喉嚨,一路從喉嚨到胸膛,再到兩腿之間,那人幾乎吓得簌簌發抖。
“你說,你這命·根·子值多少銀子?”
那人想要打開魏海的刀,到底不敢亂碰,思索了一下問:“五十兩?”
魏海伸出一根手指:“一個蛋。”
那人尖叫:“一個蛋要五十兩?”
“不行?那就割了吧。”
那人捂住寶貝:“行,行,五十兩就五十兩。”
魏海:“這麽爽快,那就再加五十兩。”
“兄弟,我娘給我的過年紅包都只有五十兩,真的不能多了。”
魏海提醒對方:“可你有兩個蛋。”
那人斟酌了一下:“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的交情了,打個商量,一百兩你放我走!”
魏海笑了笑:“你是覺得我們兄弟的命只值一百兩,還是覺得你的命·根·子只值一百兩?”
那人還沒回答,旁邊的人已經喊了起來:“兩百!兄弟,你現在放我走,回頭我就讓人送兩百兩來給你。”
又有人吓得褲子都尿濕了:“我私庫裏面還有三百兩,都給你,先放我走吧。我家就我一根獨苗。”
魏海默默了算了下,一個人兩百,二十個人就是四千兩,可以把爹娘接來皇城置辦一個小院子讓他們好好的休養了。
世子殿下那邊已經安靜了下來,魏江手中抓了一把東西丢在了自家兄長的腰包裏,本來幹癟的腰包瞬間就飽滿了起來,叮叮當當一陣響,可見收獲頗豐。
“果然是世子,賊有錢。我把他們的發冠上的玉石,腰佩,腰帶上的金扣都摳下來了,成色都不錯,應該可以換一大筆銀子。可惜太武館沒法帶小厮護衛進來,聽說這些皇親國戚出門的時候,銀票銀子都在小厮護衛的手裏。下次我們也尋個理由找找他們的晦氣,當然,必須在太武館的外面。”
魏江這麽一說,魏海才後知後覺的掃到地上衆人的衣衫頭發上。這下,仇敵們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私庫的銀子只有自己知道,存了多少又拿了多少不用告知父母,自然就沒人知道他們被人扒皮了,可要是身上的穿戴被人扣下了,今晚回家後,可以想象一頓竹鞭炒肉少不了了。他們可都是世家子,身上哪怕是一塊玉佩那也是祖母母親們特意置辦的啊!
密林裏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魏亦也從最初的戒備疑惑,再到審視,最後幾乎是哭笑不得的離開了。
用銀子買性命的事兒在太武館太常見了。都是少年人,又都年輕氣盛,結黨結派處處都是,相互之間的摩擦争鬥更是家常便飯,其中今年最為風頭盛的就是這對魏家兄弟。以前魏亦總是猜測,為何他們能夠輕易饒了那些尋事的世家子們,今日之後,他的懷疑有了答案,雖然這個答案讓人瞠目結舌。
不過,與他何幹呢?雖然同樣姓魏,可他是世家權貴子弟,他們是毫無權勢的百姓,天差地別。魏亦不會特意去他們去結交,也不會因此與他們交惡。
因為在國林裏耽擱了一些時辰,他沒來得急簡單的沐浴就趕去上下午的騎射課了。等到黃昏,一匹馬一個人獨自回了家。
魏将軍家在城東,占地不大,進門繞過影壁就是正堂。
他沒見到魏夫人,直接拐去了後院,自己先行沐浴完畢,就披着濕漉漉的長發去尋了母親。往日這個時辰,魏夫人大多在倚薔院。
倚薔院裏的薔薇最為繁茂,花開的時候,滿牆滿院都是一片姹紫嫣紅。現在正是初冬,就算花期還沒到,園丁依然将花枝搭理得井井有條,哪怕是枯枝也別有一番風骨。
魏夫人正在偏殿的耳房內看賬冊,一杯花茶袅袅的升騰着煙霧。
魏亦輕聲喚了聲:“母親。”
魏夫人擡起頭,低聲道:“回來了,今日怎麽樣?”
早有丫鬟拿着幹的毛巾來替他擦拭頭發,又有人奉上熱茶,魏亦喝了一口,問:“妹妹身子可好?”
魏夫人笑了笑,親自拿過毛巾替兒子擦了起來:“很好,她一直很好。今日還抱着她出去曬了曬日頭,喝了點野蜂蜜,身子骨瞧着也比昨日好了些。”
魏亦眼眸低垂:“那就好。”
等到一頭長發幹透,魏夫人又重新替他梳了發,盤了發冠,魏亦身上的冷氣也被地龍烘幹了,這才去了偏房的裏間。
千絲拔步床上一個小女孩安安靜靜的躺着,因為地龍,臉色沒往日的慘白,反而透出點紅暈,嘴唇幹燥。魏亦熟練的從床邊小幾上拿起擺放整齊的棉簽,從保溫的茶盞裏粘了粘蜂蜜水,一點點的抹在妹妹的嘴唇上。
魏夫人長在門口,靜靜的凝視着大兒照顧小妹的場景,眼角不知何時有了淚。
☆、30|30.28.23.9.07
最近這些日子朝安殿和昭熹殿都新進了一批小太監,原本因為小皇帝中毒有點暮氣沉沉的殿宇頓時熱鬧了起來。
挽袖姑姑來到茶房的時候,芍藥和另外一個宮女正從偏殿回來。
挽袖随意的問了句:“皇上午睡了沒?”
芍藥等人行了禮,輕聲道:“正在偏殿用點心呢。自從小吳子來了後,皇上的吃食就不用操心了。一日三餐,加兩頓點心,都沒落下,眼看着臉頰比往日裏都豐盈了些。”
另外一個宮女笑道:“上個月皇上還挑嘴的很,把太後急得頭發都白了幾根,還是齊太醫用了狠法子才治好了皇上的厭食,沒想到才不過一個月,皇上就整日裏吃個不停了。”
芍藥微不可查的瞥了同伴一眼,并不多話,起身後就去櫃子裏的紅碎茶盒裏撿了一小撮茶葉出來放在茶盞裏,又重新切了幾片紅棗,用剛剛燒開的泉水沖了一杯紅茶,親自遞到了挽袖姑姑的手邊。
那宮女還在喋喋不休:“聽聞那狠毒的法子是齊太醫新收的徒弟出的招兒,把皇上折騰得夠嗆。哎呀,這麽說來,那丫頭是故意的呢,如果不是她多嘴,他們兄妹又怎麽能夠再一次的回到皇上身邊,得了眼緣呢。好在皇上年紀小,忘性大,魏家兄妹走了,自然有新人頂替他們的位置,最近皇上不就新寵了幾個小太監們。”
挽袖越聽眉頭皺得越高,茶才喝了一口就磕在了桌上:“閉嘴吧你!若沒有魏家兄妹,朝安殿的太監宮女們說不定早就成了一賠黃土,哪裏還能夠輪到你在這裏冷嘲熱諷的碎嘴。”
芍藥暗道一句果然如此,看着同伴茫然後驚慌失措的下跪:“姑姑教訓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挽袖将兩人都掃視了一遍,銳利的目光仿佛早就看到了她們內心深處:“記住,在這宮裏,有些人哪怕地位再低,年紀再小,再沒有身份背景,那也容不得你們污蔑欺壓,否則仔細你們的舌頭。”
“是,奴婢們錯了,姑姑息怒。”
眼看着離太皇太後壽誕的日子越來越近,宮裏宮外都開始忙碌了起來,加上即将過年,送禮的收禮的人都絡繹不絕,整個皇城都人聲鼎沸紛紛擾擾。太後忙着太皇太後的事兒,聽挽袖複述了小皇帝的話後,二話不說直接讓趙嬷嬷去內務處又挑選了幾個小太監,方才宮女口中的小吳子就是其中一個。
小吳子祖宗三代都是禦廚,故而他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學了不少的手藝,加上又在民間長大,融會貫通下更是青出于藍。趙嬷嬷最關心小皇帝身子骨問題,聽內務處新調·教了這麽一個孩子,立即就選了出來。餘下的一對孩子是戲班出生,宮裏也養了一些戲子,小嚴大嚴是孤兒,被戲班收養從小培育,專門養來給宮裏的貴人們消遣的。最後一個是自己賣身入的宮,一張嘴跟個鹦鹉似的滔滔不絕,最擅長說笑話哄貴人們開心。
趙嬷嬷一口氣就給小皇帝身邊曬了四個小太監,他們又各有本事,很快就混得如魚得水,竟是比魏家兄妹還要讨人喜歡。
挽袖姑姑在宮裏多年,哪裏不知道裏面的貓膩。要說這幾個孩子也并不是真的讨前輩們歡喜,純粹是因為魏家兄妹太出挑了,同時救了皇上兩次,硬生生的把小皇帝身邊一幹伺候的人比得塵埃似的。宮裏的人吧,得失心重,對利益斤斤計較,一次兩次的都壓了他們一頭,是個人都氣不順,總覺得憑什麽呀!故而,真心感激魏家兄妹的人有,讨厭他們覺得他們擋了路的人也大有人在。
所以,新來的人有心奉承,老人們有心擡轎,就變成了這幫模樣。
挽袖姑姑是小皇帝身邊的大宮女,又是親自經歷過小皇帝兩次生死一線的身邊人,對于保皇黨來說,魏家兄妹就是救命恩人,日後前途無量。挽袖是腦袋抽了才會與他們作對,只恨不得皇上将他們日日帶在身邊,當做重臣培養。
可惜,魏家兄妹的氣性太大,大家的年歲又太小,離真正的君臣相得還早得很。
挽袖姑姑氣惱的進了偏殿,在門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又整理了鬓邊的碎發,彈了彈衣袖,正色走了進去。
裏面一個略微尖細的嗓音傳了過來:“這個皇上應當吃過,叫八珍糕。宮裏禦廚做出來的八珍與民間不同,民間用鍋巴、山藥、白茯苓、白扁豆、薏仁、蓮肉、蓮心、麥芽、千百合等細末,加洋糖上蒸成糕,再切片而成。都是一些粗糙玩意兒,不比宮裏的精細,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
挽袖在隔間站定,雙面展翅高飛金線繡的屏風上影影綽綽印出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彎腰正與桌邊的皇上介紹着吃食。
挽袖稍稍傾斜了身子,正好看見小皇帝專心致志吃東西的樣子,那鼓起的腮幫子一動一動,像極了吃着松果的松鼠。
“今日的葷盤有野鴨粉盒、鵝油酥、黃雀卷。”
“最後的菊花餅給皇上您解膩。奴才瞧見小廚房裏有半籃子幹菊花,就摘了蒂,用洋糖、梅鹵和勻印了模子,做出了這麽一碟子菊花餅。原本以為秋日早就過了,再得菊花也得明年,哪知道皇上的小廚房什麽都有……”
小皇帝的銀勺輕輕的碰觸碗壁,打斷小吳子的話:“不吃了!”
小吳子眉頭一皺,原本是想提醒對方太過于浪費,等擡眼看清楚周圍的擺設,身子又繃緊了,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垂首問:“皇上,是不是不喜歡菊花?奴才下次給您做梅餅吧。臘梅也快開了,到時候……”
小皇帝拿着筷子搓了搓菊花餅,搖頭:“飽了,你退下吧!”
小吳子回想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話,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再仔細看了看皇帝的神色,的确一副毫無興致的模樣,心裏不停的揣測,明明方才還好好的,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呢?難道是做的糕點有問題?
小吳子怎麽也沒有想到,差不多半個月的功夫就廢在了一碟子菊花餅上。他不知道,這菊花餅裏面的菊花是小皇帝與魏家兄妹一起采摘的,是他們一起盯着宮女們一片片擺放好了花葉曬幹的。小皇帝平日裏舍不得拿來泡茶,沒想到一眨眼就被一個新來的太監給全部做了菊花餅,這個郁悶甭提了。
小吳子想破了腦袋想不出個所以然,琢磨着等會去找前輩們問一問,是不是犯了皇上的忌諱,行了禮,道了聲:“奴才告退。”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
挽袖面上平靜,心裏卻是松了好大一口氣,安安靜靜的招呼人收了殘羹剩碗,按照每日裏的慣例,伺候着小皇帝睡了午覺,又送他去練武場習武,等到用了晚膳後,小皇帝又招了大小嚴來耍幾個。
面見皇帝是不容許佩戴刀劍的,哪怕是雜耍的人,一切鋒利有可能刺傷小皇帝的物品都不能帶上,故而這對小太監大部分時候都是耍一些小把戲。
小皇帝興致勃勃的看着大嚴躺在地毯上,用腳板把小嚴高高的抛到空中,小嚴一套快速的旋轉後再落回原位,過程看得人膽戰心驚,惹得小皇帝拍手稱快。
“好,賞!你的力氣真大,朕站在你的腳板上,你也可以把朕頂起來嗎?。”
大嚴跪在地上,雜耍沒出多少汗,倒是被小皇帝這句問話吓得汗水直冒,斟酌着回答:“皇上,您可是萬金之體,小的就一個雜耍的,可不敢拿您的身子開玩笑。”
小皇帝眼神一暗:“不行嗎?”魏家兄弟可從來不擔心他的危險,哪怕是去池塘裏摸魚呢,都帶着他一起下去,那時候岸邊的宮人們都生怕他出個意外。
趙嬷嬷在耳邊輕聲的勸導:“皇上,您的龍體比什麽都重要。何況,他們比您大了好幾歲呢,又是從小鍛煉,身子骨的柔韌度比尋常人柔和多了。”
小皇帝嘟着嘴:“朕也從小練武啊!怎麽不如他們了?”打不過魏家兄弟就罷了,怎麽連剛剛進宮沒多久的小太監都打不過,他的武不是白練了嗎?
趙嬷嬷笑道:“您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與他們的習武有很大的不同。等您長大了,別說頂起一個人了,一匹馬一頭牛都成。”
小皇帝也不勉強:“那好吧,等朕長大了,再與你們耍。”他早就知道其他人與魏家兄妹不同,至少膽子就要小了不知多少。
大嚴子帶着小嚴子急忙磕頭:“小的遵旨!”
“賞!”
“謝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雜耍的去了,小皇帝又喊了說笑話的小張子。
“有個新上任的傳信兵奉命去送八百裏加急的公文,上峰特意給他了一匹千裏馬,囑咐他一定要快馬加鞭的送達。結果上路時,他居然只是跟在馬的後面跑,路人問他‘既然是八百裏加急,怎得不騎馬?’那人說,‘我兩一共六條腿,豈不比四條腿更快?’”
小皇帝拍着大腿:“哈哈,那麽笨,怎麽當兵的?日後延誤了戰機怎麽辦?”
趙嬷嬷樂得看皇帝心情高興:“皇上,這是笑話。我們大楚的士兵們可沒有如此愚笨之輩。”
小皇帝點頭:“那就好。再說一個。”
小張子戴着一頂歪帽子,佝偻着背,摸着莫須有的胡須做老翁扮相:“有個官員十分吝啬,又愛裝大方,六十大壽時就擺筵席。可他又怕客人們大吃大喝浪費他太多銀兩,于是囑咐廚房,所有大盤都換小盤,肘子都換成小肘,甚至酒也不能斟滿,就斟半杯。客人們喝酒時,每次都只得半杯酒,十分的不滿意,有人便對官員說‘借我一把鋸子。’官員便問,‘借來何用?’客人指着酒杯道,‘這酒杯上半截既然盛不滿酒,留有何用,不如鋸掉!’”
小皇帝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好小氣哦!這麽吝啬,幹嘛還擺酒宴?”
小張子賠笑道:“回皇上,因為有人擺筵席,自然就有人送禮。那位官員既貪圖客人們的禮,又不想大擺筵席,故而想出這麽個法子。”
挽袖看着針漏,提醒:“皇上,您該寫字了。明日太傅要親自檢查您的字帖呢。”
“啊,那就最後一個。”
小張子抓了抓腦袋,把滿頭的發絲抓得亂七八糟,又半解開衣衫,剔着牙:“有個地痞危害相鄰,大家都怕了他。上街不小心踩了個大夫一腳,大夫惱怒,想要用手揍那人一頓。那人卻說:‘寧願您用腳踢我,也請不要動手。’大夫問為何,那人道,‘我們這些無賴最怕你們大夫了!你們用腳踢人人未必會死,可一旦經過了你們的手,我們就難活了。所以,大夫您還是用腳踢我吧。’皇上,今日的笑話都講完了!”
小皇帝打了個哈欠,語調毫無預兆的懶了下來,揮了揮手:“賞!”
前後的精神頭變化太快,身邊伺候的人有些張二摸不着頭腦。不過,衆人回想到最近皇上的笑聲明顯比往日多了不少,猶疑的心也繼續放了下去。
他們都覺得,皇上還小,性子不穩,今兒個喜歡哪個就把哪個捧到了天上,哪天不記得了就把對方丢到了角落,再也不看一眼。就這份待遇,魏家兄妹有幸遭遇了兩回,這一次,除了個別宮人,大部分的人都覺得魏家兄妹不可能第三次站在皇上的身邊了。
看看小皇帝最近宣新人的次數,看看皇上最近的精神頭,甚至于,數一數小皇帝最近的笑聲有多少,興許所有人都覺得魏家兄妹想要再一次出頭,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們不知道,有句俗話叫做:山不就我,我就山。
甚至,還有一句話叫做:樂極生悲!
☆、31|30.28.23.9.07
魏溪在長長的檀木桌案上找了一遍,又去堆積如山還沒拆包的藥材包裏翻看了一下,嘀咕:“真的不見了,難道藥房有老鼠?”
白術随手抓起茶碗灌了大半杯冷茶,咂嘴道:“老鼠居然吃蓮子心,那不苦死?”眼睛一撇,大驚,“什麽時候掉到門口去了,撒了一地,都不能用了。”
魏溪拿着銀秤将滿地的蓮子心收集起來:“怎麽不能用?這批蓮心還是師傅特意出宮去一家藥鋪盯的呢,數量少藥質高。”
白術還是心痛不止:“可掉在地上了!”
魏溪把藥材傾倒在瓷盤上,拿着巴掌大的狐貍毛刷子輕輕掃落上面的灰塵:“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何況,這是師傅特意給皇上準備的,你我都用不着。”
白術抓了抓腦袋,無奈:“給皇上用的,那就留着吧。”都年底了,藥材店也要關門了,現在再去回購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有的話品質也不知如何了。反正藥材都是要曬幹的,在太陽底下暴曬又哪裏不占灰塵呢,跟掉地上也沒差多少。再說了,藥房的地板幹淨着呢。
這只是一件小事,不知為何白術說完之後覺得脖子後面有點涼飕飕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背後是青天白日。管事早就不知道去哪裏躺着喝茶躲懶去了,門外沒有一個人。
也許是,風?
“師妹,你數一數這人參的鐵線紋有多少?我都數得眼花了。”
“兩百二十一年。”鐵線紋形狀似鐵線匝紮,又細又密又深,圈圈相對,兩不相連,鐵線紋越密越多,就代表野參越老,年代越久遠。
魏溪只是掃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回答了一個數目,惹得白術都兩眼冒光:“師妹你眼神真好。”
魏溪:“這人參還是師傅讓我放入藥房的,我早就知道年份了。”
“……”你能不這樣實誠麽?以前的聰慧絕倫呢,是師兄看錯你了嗎?
也許今日的藥房注定了不平靜,方才才收納好的人參,轉眼連盒子都不見了。兩百多年的人參,那也不少銀子啊!依照白術的月銀,估計積攢個十年才有可能賠得了。
魏溪再一次從庫房回來就聽到白術的慘叫:“不是師兄你收起來了嗎?貴重藥品都是師兄你清點入庫,我可沒碰!”
白術急得團團轉:“怎麽辦,人參不見了。”
魏溪忙活了這麽久也沒了力氣,強打精神道:“去門口找找,說不定又被老鼠叼去門口啃了。”
白術半信半疑的一路尋到了門口,再一次驚叫:“找打了,果然在門口。”還沒來得及興慶,更大的慘叫聲接踵而來,“天啦,好好的人參就剩下半根了,哪只老鼠這麽缺德,把根須咬掉了,留下半截根莖。”
魏溪走到白術身邊,若有所思的望了空蕩蕩的長廊一眼,口中卻道:“呵呵,師兄你慘了!”十年的月銀都打了水漂了,她要不要說恭喜呢?會不會太沒人性了?
兩個人,少年人一副哀嚎不止的模樣,小女童長在他的身邊,肉嘟嘟的臉頰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怎麽看兩人都親密無間的模樣,真是惹煞旁人!
“師妹,我後背是不是有什麽東西?總感覺針紮了似的。”
魏溪在空中揮了揮手:“蚊子而已,我趕跑了。”
“寒冬臘月的哪裏來的蚊子?”
魏溪走回房內,睜眼說瞎話道:“也許蒼蠅?師妹我也眼花了。”
這一日驚吓不斷,白術很快就精疲力盡,按着自己的小心髒不停的喊要回去好好歇息,明日重整旗鼓回來再戰,否則他這天才少年早夭了,不知會惹得多少宮女姐姐們傷心。
魏溪早就習慣了白術瘋瘋癫癫的模樣,用過已經只有餘溫的晚膳後,稍微洗漱下就準備安寝了。她也是第一次在藥房幫忙清點藥材,做的雖然是最簡單的活兒,可到底考驗體力,她年歲太小,如果不是隔三差五的停下來歇息,說不定早就癱在地上了。
臨睡之前還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她積攢了一天的火氣幾乎都要噴湧而出了。好在知曉這是宮裏,沒人會無事敢半夜在宮裏行走。
“挽袖姑姑?這麽晚了什麽事?”打開門,居然見到一個意料之外又是之內的人,她的驚訝只是一瞬就收了起來。
挽袖發絲有些散亂,頭上的銀簪都有些斜了,在昏暗的燭光下,臉色蒼白的吓人:“皇上不見了!”
魏溪語氣平靜:“皇上不見了來太醫院找?”
挽袖姑姑比魏溪年長很多,不用墊腳就可以從半敞開的門裏将屋內掃視得一清二楚,口裏卻答:“我想着他可能來太醫院尋你了。”
魏溪大大方方的讓對方看,反正她不給,挽袖也能找個理由搜查她的房間,誰讓一個是太醫院的二等宮女,一個是朝安殿深受皇帝信任的大宮女呢。
“我今日一直在藥房與師兄一起清點藥材,才回來沒半個時辰,一直沒見到皇上。不信的話,姑姑你可以問一下藥房的管事,開門關門都是管事的事兒,我與師兄一同進出,身邊有沒有額外的人管事都知道。”
挽袖不死心的在屋內走了一圈,也沒讓身後跟着的太監們進來,臨走之前低頭盯着魏溪毫無波瀾的眼眸:“皇上真沒來?”
魏溪搖頭:“……我沒見着。不過,今天藥房有老鼠出沒,壞了不少藥材,我與師兄找了半日都沒找到,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姑姑你要是有閑空,可以去藥房周圍瞧一瞧。”
挽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太醫院你最熟悉,不領我去找一找?”
魏溪終于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別有深意的道:“姑姑,太醫院的規矩雖然不如朝安殿,可沒有聖旨,無關人等也不能随意亂逛的,抓到了那可是會被當做刺客下令砍頭的。”
哪怕是挽袖,在沒有太後懿旨的情況下,還真的不敢大勢在宮裏搜索皇帝的行蹤。皇帝不見了,挽袖身為他的大宮女責任第二,趙嬷嬷第一,她們哪怕膽子再大,也不敢擔這麽天大的責任,只想着暗中先尋到皇上再說,若是真的找不到了,那也只能認命的去請太後懿旨,将皇宮翻個底朝天了。
魏溪看着挽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後,才慢慢的關上了房門,揉了揉額頭,仿若自言自語般的吐出兩個字:“皇上?”
屋內寂靜得落針可聞,魏溪轉身将半敞開的窗戶關上,又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重新開口:“皇上,我知道您在這裏。”
蠟燭還有半根,将屋內的家具映照的昏昏暗暗,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暗得如墨一般,讓人心裏發慌。
魏溪卻不害怕,她的視線逐一在房間內巡視了一圈,在幾個最幽暗的地方頓了頓,長久的沉默後,她突如其來的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的往桌上一拍,壓抑的厲聲喊道:“秦衍之,你給我滾出來!”
一個身影停停頓頓的從屏風後挪了出來:“朕朕朕只是迷路了!”
魏溪冷笑,瞪着那縮着肩膀的小皇帝:“哦,挽袖姑姑還沒走遠,我可以替您……”
秦衍之連忙擺手:“不不不用了。”好不容易才從朝安殿逃到太醫院,又悄無聲息的跟着魏溪來了她的住所,哪裏輕易願意被人趕出去,他又怕魏溪真的喊挽袖回來,只好補充了一句,“朕知道回去的路。”
魏溪好像看不出對方的窘迫,打開房門:“那行,皇上您慢走!”那模樣,好像小皇帝不是天下至尊,而是她今天鄙視得最多的藥房老鼠,看見他就覺得厭惡。
秦衍之被魏溪那冰冷而又不容拒絕的語氣刺激到,反問:“你不留我?”
魏溪冷笑:“我為什麽要留你?”
小皇帝眼珠子一轉:“天這麽晚了,朕怕黑。”而且,他還好餓,都沒有用晚膳,午膳的時候因為一直在琢磨偷跑的可能性,吃得也不大多。現在他早就饑腸辘辘了,恩,不對,他下午還吃了東西。一把黃蓮心,和半根兩百兩人參。那人參還不錯,雖然肚子依然很餓,至少精神頭不錯,讓他有餘力的化身為采花賊偷偷尾随無知的魏溪返回住所。
這麽一想,小皇帝覺得自己習武的成效不錯,至少日後偷襲的話成功的機會高很多。
魏溪看着對方炫耀似的挺了挺小胸膛,怎麽也想不到對方居然在自得其樂。她的冷言冷語除了最開始傷到了對方,之後小皇帝就有了銅牆鐵壁似的對她的冷漠視而不見了。這才過了多久啊,臉皮的厚度就見長啊!
魏溪琢磨了一會兒,似笑非笑的說出了一句讓小皇帝丈二摸不着頭腦的話,她說:“皇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大好吧。”
小皇帝眨了眨眼:“為什麽?朕安寝之前一直是挽袖姑姑陪着我啊,有什麽不好?”
魏溪一頓,幾乎要把自己給噎死。她忘記了,對面這混蛋才四歲,不是日後的十四歲,二十四歲。他小,她也小,男女七歲才不同席呢,相處一室能出什麽問題?至少,現在小皇帝真的想要對魏溪做什麽,那也有心而力不足啊!
魏溪難得被對方噎住了,耐心徹底耗盡,忍不住惱羞成怒:“你到底走不走?”
小皇帝也是個驕傲的主,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如魏溪這幫對自己又吼又叫嫌棄得要命呢,心下委屈,嘴巴也硬了,直接吼了回去:“不走你能拿我怎麽樣?”
魏溪騰地站起來,揉了揉手指,冷氣森森:“不怎麽樣,頂多,揍你一頓!”
小皇帝吓得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跑出門口,就被魏溪迎面一拳。哪怕比白術小了差不多一輪,那哀嚎也絲毫不遜色,幾乎響徹了天際。
朝安殿內,挽袖姑姑拉開小皇帝捂着臉的手,哪怕氣得要吐血,此時也有些哭笑不得:“皇上,您左眼上的傷……”
小皇帝挺起胸膛,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