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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9.07 (3)

我們要讓她吃個啞巴虧。您大壽,對她說不辦不行,還要大辦,看她敢不敢如上次那般糊弄您。”

去年先帝病重,哪怕太皇太後再不喜歡大兒子,好歹對方還病着,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聞不問就罷了,還在他病重期間大搞壽宴,不說皇族的人會怎麽想她了,就是大臣的內眷們也會私下傳出一些她的閑話來。所以,去年太皇太後的壽宴只是小辦,就算是小辦,宮裏的宴會也持續了三日。

穆太後這大半年硬氣得很了,說到底穆太後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年紀也不大,怎麽看都活得比太皇太後長久。人都是勢利眼,明顯的在穆太後身邊奉承比在太皇太後身邊得到的利益會更多,那麽穆太後在後宮裏的勢力也就更加膨脹了,連太皇太後都無法像以前一樣針鋒相對了。

琢磨了一會齊王妃的想法,心裏還是拿不定主意:“要是她不肯呢?”

齊王妃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倨傲的笑了笑:“就正好定她個不孝的罪名,讓她在所有命婦面前擡不起頭來。”

“若她願意大辦?”

齊王妃更加得意了,擡頭挺胸的道:“禮物您收着,銀子她出。等過了壽宴,您就說她鋪張浪費,國庫不豐還整日裏琢磨着擺宴,明顯不知民間疾苦。”

太皇太後眉開眼笑,誇獎道:“這主意好!還是小四媳婦聰明。”話一出口,餘下的兩個兒媳婦臉色就黑了。感情就齊王妃是個聰明人,她們是笨蛋了?

小皇帝覺得自從他登基起,在龍床上養病的日子就多了很多。

他是中毒了,現在餘毒未消,吃食都是流質,更是無法起身如常的練字習武了。好在太傅對此早就有了經驗,又從翰林院挖了幾個口才好的輪番來給小皇帝說古,讓小皇帝躺着也能夠學史,學習為帝的方法。

在床上躺着的日子何等的寂寞啊,小皇帝覺得渾身僵硬得手腳都要掉了似的,更多的是沒有一個能夠陪他說話的人。他喉嚨差點啞了,齊太醫囑咐他要戒口一段時日。百無聊賴下,他終于用眼神感動了太後,讓太後尋了魏溪來陪他說說話。魏海魏江那兩兄弟太鬧騰,不小心碰着小皇帝,或者勾得小皇帝不肯老老實實養病就不好啦。

魏溪一道,小皇帝就啞聲抱怨:“你又好些日子沒來了。”

魏溪從袖子裏摸出針線和鞋底開始縫制:“我在給哥哥們做衣裳,要過冬了,他們的棉襖和棉鞋還沒得。”

小皇帝把腦袋挪到魏溪的大腿上,擡眼看了看鞋底的花色,嫌棄的皺着鼻頭:“朕有,送他們幾雙就是了。”

魏溪把他的腦袋推開:“皇上,您才四歲,哥哥們過了年就要十一了。您的衣裳他們都穿不了。”

“啊,那我平日裏賞賜給太監們的衣裳他們也穿不得?”

魏溪冷笑:“估計他們都擺在神龛裏,每日裏焚香上供,當做菩薩一樣磕頭叩拜了吧。”

小皇帝是祭拜過祖先和太廟的,對高高在上的一排牌位還有塑金身的菩薩像有印象,更多的是祭祖祭天時的磕頭數有着深深的懼怕。只是這麽一想,他就渾身發抖,覺得膝蓋疼。

只能轉開話題,問:“這一次又是你救了朕,你要什麽賞賜?”

魏溪頭也不擡:“小女沒什麽想要的,皇上留着賞給別人吧。”

小皇帝:“真的不要?”

魏溪放下手裏的活兒,在挽袖的瞪視下不得不正面回答對方:“我想要的你都沒法給我。”

“你都不告訴朕你想要什麽。”

魏溪想了想:“那就,皇上許小女過年出宮一趟吧。”

小皇帝唯一一次出宮就是去行宮,不由得問:“出宮做什麽?”

魏溪暗中翻了個白眼:“去見哥哥,與他們一起守歲。”

小皇帝驚呼:“啊,年三十你們不來陪朕了嗎?”

魏溪懶洋洋的靠在龍床的鞋榻上,語氣平靜的道:“皇上有許多人陪,那裏需要我們呢!再說了,就算想陪您,我們又算什麽,用什麽身份陪您呢?您需要的只是玩伴,至于玩伴是誰又有什麽關系,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28|28.23.9.07

殿內好一陣沉默,就連挽袖姑姑一時之間也瞠目結舌,忘記呵斥魏溪的無禮了。

在皇宮裏,有誰敢這樣對帝王說話?又有誰敢當面質問帝王,甚至懷疑帝王的真心?古往今來,估計只有魏溪敢這麽做,并且很平靜很坦然的将話訴之于口了。

她的語氣太平靜,就仿佛在說一句很尋常的話。她的神情更是冷淡到了極致,好像那些話不是質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黯然神傷,她只是道出一個事實。

皇宮裏的人,心都是冷的。沒有人是不可替代,也沒有人可以長盛不衰!

挽袖姑姑低頭望着小凳上安安靜靜的小女娃。對方那麽小,卻比在宮裏沉浮多年的挽袖還要看得透徹。也許,正是因為這份自知之明,才讓她寵辱不驚,才讓她可以輕易的放棄即将措手可得的榮華。

連續救了皇帝兩次,足夠讓她一生平安富貴到老了。

誰也沒有想到,緊要關頭,她居然放棄即将到手的榮耀,是真心覺得不值呢,還是以退為進?

久久的,在挽袖也覺得小皇帝不會回答的時候,龍床上傳來一聲暗啞的低語。

他說:“不一樣。”

話一出口,挽袖不知為何居然松了口氣。她的皇上不是個冷心絕情之人,他有情誼也重視情誼。這樣的帝王,才值得身邊的人為他付出忠誠,必要時,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是,魏溪不是挽袖。她并不覺得面前這個弱小的帝王值得她的效忠。她放下手中的針線,凝視着對方的眼眸,問:“皇上,您知道您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中毒,會給我們帶來什麽麻煩嗎?”

小皇帝立即回道:“你們沒有給朕下毒,不會有麻煩。”看到魏溪臉色一沉,幾乎要吓得哭起來,“你不要生氣。”

魏溪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瞪視着床榻上的人:“您說不是我們下的毒,誰會聽?對于別人來說,我們三兄妹是最好的替罪羊,沒有家底,沒有過人的本領,也不得您的寵信,捏死我們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您每日裏都在服毒,我們與您朝夕相處居然從來不知曉,甚至于,我們到死都不會知道害死我們的人居然是我們竭盡全力保護、全身心信任的玩伴。您說,我為什麽不能生氣?我在氣自己親信于人,氣自己有眼無珠,氣自己怎麽不聽勸告,認為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堅信哪怕身份天差地別,只要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我們就不再是簡簡單單的玩伴,而是戰友、是親人、是兄弟姊妹!可是結果呢?”結果把他們當作傻子一樣的愚弄,把他們視作宮裏任何一個宮人,認定了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首鼠兩端,兩邊讨好。

“我……”

魏溪側過身去,掩飾般擦掉了眼角的淚珠,哽咽道:“結果證明一切都是我們癡心妄想。在這宮裏,只要您開口,有的是人甘願對您俯首帖耳,有的是人願意為您做牛做馬。民女還想長命百歲,日後皇上無事也不要召我們三人陪伴了。”用盡力氣吸了口氣,屈身,“沒有要事的話,請容許小女告退!”

再也不給小皇帝說話的機會,飛也似的跑了,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徒留下殿中的兩人,在寂靜中更加的沉默。

還沒到臘月,宮裏的景色就蕭條了不少,連金鯉池中的鯉魚們也沉在了水底,懶得冒頭吐一個泡泡。

齊太醫的百草園裏,藥草正随着寒風輕輕搖曳。

魏溪懶洋洋的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百無聊賴的對着屋裏另外一人撒嬌:“師兄,我好累。”

白術頭也不擡的回答:“你有什麽累的,髒活重活都是我做的,你還累!”

魏溪深深嘆口氣:“心累!”

白術也嘆口氣:“被皇上欺負了?”

魏溪拿出一塊棗糕,細細的咬着,半響才問:“師兄應當聽說了吧,皇上差點中毒,當時,我們三兄妹就在旁邊。”

白術:“沒聽說啊!”

魏溪端茶的手一頓,噔噔噔的跑去扯掉白術手中的醫書,氣鼓鼓的道:“師兄,你一點都不關心師妹。”

白術擡頭,窗外的冷光乍然刺入眼眸,好一陣模糊。他随手抓了一塊糕點塞入自己嘴裏,“皇上會中毒?該不是他自己常年服用劇毒,偶爾手抖吃多了吧。太後将皇上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事事過問,哪裏會容許近身的東西上沾染毒物,更別說是飲食了。要知道,禦用之物全部都是銀器裝盤,有毒一眼就看得出。若真的有人下毒,那麽尚衣局、尚食局的人腦袋早就落地了。師兄我雖然不問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可好歹還是有耳朵有眼睛的。最近輪值的太醫中除了請平安脈,就沒人出診過。毒這種東西,還是需要太醫院裏德高望重的老頭子們才能夠明辨的。你捂着眼睛作甚?”

魏溪:“我好像看到了金光閃閃的藥王菩薩,他老人家正苦口婆心簌簌叨叨的教我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這藥王菩薩還性白命術,生得高大威猛,頭戴孔雀翎發冠,身披紅袍,神色莊嚴肅穆,讓她等凡人不忍直視。

白術笑嘻嘻,恨不得拿把羽扇在手中搖擺兩下:“你才發現師兄我才智過人,博學多聞嗎?”

魏溪點頭:“是啊,想不到師傅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白術用手指不停的戳着魏溪的腦門:“以後你要向我學習的地方還多得很,多多用心讀書吧,別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眉頭皺的老高,額頭上都有擡頭紋了,師妹可別未老先衰啊。

魏溪身子随着白術的動作搖晃了幾下,慢悠悠的問:“師兄,你知道皇上為何服毒嗎?”

白術想要從她手上拿過醫書,對方卻緊緊的卡住不放手,他無奈之下只好老老實實的替對方解惑:“以毒攻毒呗。□□是劇毒,從小開始嚴格按照計量服用,長大後尋常的毒物就都毒不倒他們了。這是歷代帝王保命的絕招之一。”

“可毒素沉積在體內,日積月累下會影響壽元啊!”

白術聳肩:“□□之毒可以解。”

魏溪想得更加深:“沉疴都會要人命,何況是沉積下來的毒了。”否則的話,這個身子的母親也不會久病成疾,無法根治只能慢慢調養了。

白術是齊太醫撿來的孤兒,從小随着齊太醫看診救人,對與醫者相關的事情知道的比魏溪多,當下就問她:“知道醫女為何都是被安排在了尚食局嗎?”

尚食局主管太皇太後太後與皇帝的飲食,裏面不單培養了一批專門試毒的宮人,也會接手太醫院培養的醫女。一個專門試毒,一個專門負責藥膳,一負一正,相輔相成。

魏溪腦中的猜測終于成型:“為了平衡帝王體內的毒素?!”

白術點頭:“食補不只是養生,也是續命。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不要太急躁。”

別看齊太醫誇獎魏溪的時候多,對白術的醫術反而要求更加嚴厲。魏溪才半年,只認識了最重要的一些藥材,有補的也有毒的,都是齊太醫特意叮囑讓魏溪學的,目的是什麽白術自然知道。他心裏明白,齊太醫對自己的期望與對魏溪的期望不同。

在宮裏,魏溪要保護的人只有一個,而白術,是要去民間,去更加廣闊的天地,救更多人。魏溪學習的是救人之術也有殺人之術,而白術學的只有一個,救人!

魏溪最近幾日也反複的思考齊太醫話中的意思。以前她對齊太醫為何收自己為徒的原因不明不白,現在卻隐隐有了猜測,再結合對白術的試探,她已經明白齊太醫的苦心,心裏既苦澀又感激,對白術這位謙讓的師兄更是親切了幾分,盈盈下拜道:“謝謝師兄教誨!”

直起身,幹脆得寸進尺的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師兄,日後你多給我說說歷代帝王們的秘事吧!”

白術還沒被師妹這樣誇獎過呢,臉色微紅中還要擺起師兄的架子:“我是在太醫院學醫的,又不是在翰林院修書的史官,能夠知道什麽秘事!”

魏溪搖了搖手中的醫書,眼睛彎得跟小狐貍一樣:“哦,那你這本《帝王食記》的封皮下,真的是關于皇帝們食補的藥材記錄嗎?你确定裏面沒有夾雜一些什麽《漢帝野史》《武帝情史》之類的東西?”

白術一把奪過醫書,恨恨的道:“師妹,我都說了不用替我打掃房間了。你快六歲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知道嗎?”

魏溪:“可我還沒七歲呢,還可以替師兄收拾一兩年房間。放心吧,師妹我識字太少,很多書字都認不全,自然沒臉向師傅請教了。所以,日後師兄能多教我識一些字嗎?”

白術半信半疑:“師傅真的不知道?”

魏溪信誓旦旦:“當然,師妹我什麽時候說過慌。何況,師傅為父,師兄為兄,我們兄妹之間的小秘密怎麽會告訴長輩呢,你說是吧!”

白術一拍書皮,點頭:“算你聰明!好吧,師兄就勉為其難的每日裏教你學一些字吧。”

魏溪一把挽住白術的手腕,毫不猶豫的也送了師兄一定好人帽子:“謝謝師兄!師兄你最好了。”

又是一個十五,穆太後一如往常到永壽殿請安。

最近幾位王妃都往永壽殿跑得勤快,穆太後隐約知道她們又在折騰一些幺蛾子,故而在來的路上她就做好了準備,果不其然,随意寒蟬幾句後太皇太後就沒了耐心,直奔主題說起她的五十大壽。

“哀家這一身老骨頭了,也沒有別的心願,就想着兒孫滿堂,國泰民安。想想先祖在時,宮裏多熱鬧啊,皇子們都有十來個。先祖過壽,關宮裏的兒孫們就擺了十來桌,更別說就藩的王爺們也都來齊了,還有各國賀壽的使臣把驿館都塞得水洩不通,馬車都只能停在街上,各地的臣子送來的賀禮都堆積如山。那時候的工部侍郎多機靈一個人,在先祖壽宴之前就預感到了賀壽的盛況,連忙召集了人手日趕夜趕的趕出了三間大庫房,專門放先祖的壽禮。”

“那時候江山還不夠穩固,就有了萬國朝宗的盛況。如今過了三十多年,我們秦家也坐穩了江山,哀家辦個壽宴雖說越不過先祖去,應當也差不了多少吧?”

穆太後嘴角隐隐的抽搐,暗道太皇太後老糊塗了,居然把自己比肩□□皇帝。一個皇帝,一個皇後,能比嗎?孰輕孰重,随便拉過一個黃口小二都知道□□皇帝是大楚的戰神,是大楚子民心目中的英雄。至于太皇太後,哦,別人最多回答一句‘先帝的生母,當今聖上的祖母。’再多,也沒有了。

太皇太後見穆太後沉默不語,心裏焦急,偏生還要裝出一副忌憚的模樣:“媳婦你該不是不同意吧?”

穆太後沒點頭也沒搖頭。

坐下的齊王妃對着太皇太後使了個眼色,座上的老祖宗心領神會的哭了起來:“你別看我老婆子現在精神旺盛,可到底年歲大了,三天兩頭的病着,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癢,別說十年一次的整壽了,就是這一年一次的壽宴,也不知道還能夠擺幾次,哀家又能夠看幾次我老秦家人丁興旺的盛會。”

穆太後最見不得太皇太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先帝在世時她就用這一套逼着先帝給她王家無數的好處。先帝去了,她居然又這一套來對付已經成了太後的兒媳婦,穆太後那個厭煩啊,耐着性子聽太皇太後哭訴以前先帝的好處,□□皇帝對她的偏袒,小皇帝對她老人家的不聞不問,說來說去,反正就是死了的皇帝對她言聽計從,就活着的皇帝對她視而不見。

太皇太後并不是世家出身。當然,□□皇帝的祖先也不是權貴豪門,他家底雖然殷實,離掌權的世家還是很遙遠,所以娶的太皇太後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故而,太皇太後哭起來完全沒有世家女子那種矜持,她哭就真的是嚎啕大哭,哭得殿宇的瓦片都要震蕩的那種。

穆太後和幾位王妃都被強行的魔音貫耳,最終在幾位弟妹七嘴八舌的勸說下,穆太後不得不點了頭。

“既然如此,那就大辦吧!母後難得有興致,我這做兒媳婦的也難得孝順一回,替您好好的張羅張羅,定然讓你滿意。”

太皇太後得了穩話,還要假惺惺推遲一番,先問:“會不會太鋪張浪費了?”

穆太後暗中翻了個白眼,很想說您老還知道鋪張浪費啊!

諷刺的話沒有出口,只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十年一次的壽宴,能夠浪費到哪裏去?國庫雖然不夠豐盈,好歹秋收過了,下年的稅銀也都收了七七八八,想來三公以及內閣都不會反對。”

太皇太後未雨綢缪怎麽看都透出一股子得寸進尺的味道:“大冬天的,冷得很,讓各國使臣們來給我一個老太婆賀壽,會不會太嚣張了?惹出了是非怎麽辦?”

穆太後都要嘔了:“放心吧,正好借此機會看看各國對新君的态度,朝廷也好早做提防。”

太皇太後真的放心了,拍手道:“那就好。一切都看媳婦你的本事了!”

穆太後還要笑:“母後盡管放心,媳婦一定不負所望。”

目的達成,座下的齊王妃眼角都要抽筋了,反觀另外兩位嫂子,除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外,再也沒有別的動作。

永壽殿那一出戲都演的那麽明顯了,穆太後自然也看出來主意是誰出的了。

回到自己的康雍宮就氣得臉色都白了:“齊王妃果然是個做大事的人,一招就把家事弄成了國事。中間要是出了任何差池,那不就是逼得我兒下罪己诏,自動退位嗎?”

身邊大宮女問道:“娘娘這話何意?”

穆太後胸膛起伏:“沒聽出太皇太後話裏的意思嗎?她的大辦要比肩先祖!先祖是誰,她又是誰?以為自己坐在了大楚的最高位,就真的當自己是武則天了!□□是皇帝,是跟着先祖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帝王,她一個女流,敢跟□□比,也不看看自己坐下的椅子上刻的是龍還是鳳!”

大宮女道:“太皇太後自認是大楚第一國母呢!”

穆太後一拍桌案:“她還要求萬朝來賀,要求召所有就藩的皇叔們來京賀壽,她也不怕那些個野心勃勃的皇叔們趁機把她的鳳座給掀了。我兒做不成皇帝,她難道還能在皇叔手下留下性命嗎?”

大宮女急了:“那怎麽辦?”

穆太後既然敢答應,心裏自然有了應對之策,只是她還需要一個人來替她完善:“宣承安公觐見。”

承安公穆大人,穆太後的生父。

沒了夫君的穆太後,還無法依靠秦衍之,現在她唯一能夠商議的人就只有穆大人了。

也許是流年不利,穆太後那邊為了太皇太後的壽宴焦頭爛額,小皇帝秦衍之這邊也為了魏家三兄妹之事費盡了心神。

自從那次魏溪走後,小皇帝幾次召魏家兄弟入宮都不得。魏家那兩兄弟不是在太武館的每月月比中受了傷沒好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就是随着沐休的何統領去禁衛軍營學習武藝去了,要麽就是太醫館放假,那兩兄弟又跑出皇城打獵去了,總歸一句,找不到人,或者找到了人也入不了宮。

魏家兄弟就罷了,好歹是在宮外,魏溪在宮內,還是同在外朝的太醫院,總比魏家兄弟離皇帝更加近。可魏溪的性子比魏家兩兄弟更加難纏,她直接回複:“忙,沒空!”

就這樣,小皇帝居然還不敢動怒,更加不敢讓人動武把人綁了過來。

全皇宮都知道魏溪救了小皇帝一命,這才過了多久啊,小皇帝就要魏溪的命了,日後,還有人敢救小皇帝嗎?救了後不會卸磨殺驢翻臉不認人吧!

所以,小皇帝只能絞盡腦汁的讓魏溪自動自發的來見他,為此,去帶口谕的挽袖姑姑幾乎跑斷了腿。

“怎麽樣,她肯回到朝安殿當差嗎?”

挽袖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搖頭:“她拒絕了。”

小皇帝暴跳如雷:“為什麽啊!她寧願在太醫院做二等宮女也不願意來朝安殿當一等宮女?”

挽袖累得不輕,連茶水也不敢當着小皇帝的面喝一口,穩定了氣息後才答:“她說在太醫院自在,不用擔心随時丢了性命。”

小皇帝臉色幾經變幻,嘟囔着:“……太醫院有什麽好,一群老頭子整天沒事找事,神神叨叨。聽說他們有好多整人的法子,比如一天到晚讓你泡無數的茶水,每個人喝的茶都不同,用的水也不同,什麽茶配什麽糕點都有講究,錯了一樣就要受罰。就算是二等宮女,在太醫院也必須做粗活重活,曬藥材曬醫書都是輕松活計。最辛苦就是給老頭子們背醫箱,那東西多重啊,還得背着在宮裏跑,宮裏的路又長,彎彎繞繞又多,權貴又多,經常看到她跟在齊太醫身後,跑得氣都喘不過來……”

挽袖臉色也黑了,她還從來不知道小皇帝居然早就盯上了魏溪,連對方在太醫院做什麽活計都一清二楚。什麽時候小皇帝這麽在乎過一個人啊,巧的是,被在乎的那個人還是個比皇上打兩歲的女娃娃。

挽袖覺得小皇帝對魏溪太過于關心了,不得不提醒:“皇上,奴婢多一句嘴。”

“姑姑你說。”

挽袖嚴肅的重複了魏溪的話:“太醫院再辛苦,那也沒有性命之憂。”

小皇帝一愣:“朕,我,我饒她不死就是了。我,我賜她一塊免死金牌!”情急之下,連‘朕’都不說了。

挽袖心裏一沉,狠心的再一次打斷小皇帝的妄想:“皇上,除非對朝廷,對黎民百姓有重大貢獻的人才能賜免死金牌。”

小皇帝在宮殿裏繞着圈子,愁眉苦臉:“那怎麽辦啊?朕給她道歉,她會回來嗎?”

挽袖彎下背脊,不去看小皇帝失望的神色“皇上,宮裏的孩子那麽多,就算您都不喜歡,皇族中還有其他與您年歲相當的孩子,就算您不相信他們的忠誠,不還有大臣們的子弟嗎!只要您願意,他們都會挑最好的入宮來陪您,您想要怎麽玩就怎麽玩。”

小皇帝停在了她的跟前,玄青衣擺上的金龍張牙舞爪:“我不,我就要魏家兄妹!除了他們我誰也不要。”

挽袖猛地擡頭:“皇上,您為何一定要他們?告訴奴婢理由,奴婢才好回禀太後,讓太後替您下旨。”

小皇帝久久的沉默。

他的眼睛透過挽袖的身子望向了內殿的白玉地磚上,上次,他就躺在那裏無阻的仰望着面目模糊的魏溪,緊緊的抓着她的衣角,一邊安撫對方說不要她陪葬,一邊又隐約的希翼着她能夠再一次的救活他。就像在行宮的山崖下,他被一陣刺痛驚醒,在搖曳的火光下絕望的凝視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人,他在默默的告訴對方,他想活!

魏溪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她是怎麽尋到他的,路途之中又經歷了多少的困難,她只是輕描淡寫的給他喂食,給他上藥,她用行動證明:她會帶着他活着回去!

秦衍之的心在替他說話,他說:“他們是除了母後、嬷嬷和姑姑以外,唯三個真心想要我活着,并且救活過我的人。姑姑,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這宮裏想要朕活着的人太少,願意救朕的人更少。”

☆、29|28.23.9.07

太武館以武聞名,館內的房舍更是粗狂狂野,哪怕是郁郁蔥蔥園林中的樹木也都長得高大壯碩,樹冠如蓋,将整個天空遮擋了七七八八。

因為樹幹粗壯,在練武場找不到位置的時候,很多平民學子會來此練習拳法,久而久之,一幹樹幹上的樹皮都被敲落不少。當然,更因為綠蔭遍地,更是學子們打架鬥狠的絕佳場所。

砰的一聲,面前的需要三人合抱的樹幹被少年最後一拳打出了個洞,足足可以塞入半條手臂。沉悶的聲響驚動了周圍正在揮汗如雨的其他少年人,有人好奇的往此處看了一眼就随即轉過身去,有人直接驚呼,詢問旁人少年的姓名。

“魏亦,魏将軍的嫡子。”

“昭毅将軍?”

“現在皇城裏三品以上的将軍中只有一個姓魏。”

“他的兒子這麽厲害?”

“這算什麽,他家二公子天生神力,別說一拳把老樹打個窟窿了,打個對穿都不是話下。”

“學館有規矩,不許摧毀草木吧?”

“所以二公子從來不到國林來練拳啊,否則這些老樹有幾棵經得起他摧殘的?”

魏亦對周圍的議論聲聽而不聞,收功後随手拿起一邊樹杈上挂着的汗巾擦幹淨了脖間的汗水,腳步輕快的離開了這片練功地。

相比弟弟只能在練武場打沙袋,他更喜歡草木的觸感,每一次揮拳不止是鍛煉力度,更是讓拳頭适應野外粗糙的事物。畢竟,他日後上了戰場,面對的可不是沙袋,而是刀劍,是盔甲,是人骨,更有無數的銅牆鐵壁高瓦城牆。沙袋上的那層軟皮怎麽能跟粗糙的樹皮相比呢。

初冬午後的國林連鳥雀都見不到一只,碎石鋪就的小徑上只有枯萎的雜草在石縫裏随風搖曳。魏亦腳下的小徑越來越窄,樹木也越來越茂密,遠望而去,密密麻麻的古木仿若進入了深山老林,悉悉索索中,好像有無數的野獸在幽暗中注視着外來者。

忽的,不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像極了沙袋忍受不住重拳墜地的聲音,更如巨大的石塊投擲到了死水般的深湖之中,林中陡然嘈雜了起來。

“姓魏的,你遲早會不得好死!”

魏亦的腳步一頓,眉頭微微一挑,頗有興趣的往密林裏一掃,目光銳利如老鷹,身體乍看極度放松,行家卻能夠明白他每一寸骨骼,每一塊肌肉都處在了防守狀态,雙拳自然的垂落,只要一有異動,那雙拳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對方揍得毫無招架之力。

遠處,地上一塊黑炭般的物體緩慢的爬了起來,還沒站穩又倒退兩步,然後毫無預兆的倒飛了出去。

同時,更遠處走出一個人影,放下腿,笑嘻嘻的道。“哎喲,我好怕啊!我魏江好不好死不知道,不過,你如果再敢上來一步,不得好死的人就會變成你了!”

“你敢,我可是睿王世子!”

魏江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世子又怎麽了?太武館的規矩就是,私人比鬥不論身份地位,拳頭為老大,誰贏了誰就有權利決定輸者的生死。”

睿王世子才不過六歲孩童,哪裏聽過這樣直白的威脅,臉色煞白中到底不敢輕易起身了,只半躺在地上不停的喘氣,做着最後的掙紮吼道:“你,你胡說!”

“我胡說?你問問你請來的兄弟們,你不是太武館的人不知道規矩也不奇怪,他們可是在太武館學了幾年武,其中還有我的手下敗将。那個誰,上次被揍的人是你吧?記得你輸了後的懲罰是什麽?”

密林裏又一塊躺着的黑塊緩慢的爬了起來,哭喪着道:“洗了一個月的茅廁,還給你們兩兄弟洗了一個月的臭襪子!”

魏江一腳踩在對方的腦袋上:“哭什麽!老子最厭煩一個大老爺們哭唧唧的了,又不是嬌滴滴的女娃娃,再哭你就再給我們兄弟洗三個月的臭襪子。”

世上有種人是受辱比讓他們死還要難受,更加難受的是,讓他們受辱的人還是平日裏他們最看不起的平民百姓。讓睿王世子給一個臭小子洗臭襪子,那比殺了他還難受。殺了他也就一刀的事情,洗臭襪子,還是一個月,想象一下那個味道,睿王世子的膽汁都要他嘔出來了。

“你欺人太甚!”

“帶着二十個幫手來找我們兄弟的麻煩,打不過就罷了,居然還污蔑我們兄弟欺人太甚,世子們倒打一把的功夫真是深得父輩真傳。你們也不愧是秦淩的兄弟,對吧,前賢王世子殿下。聽說你最近的日子過得不大好!”不知何時,魏海也提着兩個人從樹林裏走了出來,一手一甩,就将手中的人随意的丢在了睿王世子身邊。

除了三位世子殿下,唯一毫發無損的秦·前賢王世子·淩殿下冷冷的掃視了在場衆人一眼,冷漠至極的道:“他們不自量力想要找你們兄弟的麻煩,與我沒有幹系。”

睿王世子大叫:“大哥,你還是不是兄弟?明明是你說你的世子之位被革,就是因為有魏家兄弟在其中作梗的緣故,所以我們三個才特意在太武館叫了人來替你出頭,你居然出賣我們!”

秦淩冷笑一聲:“這時候叫我什麽大哥?你們不是早就說過,只承認同樣為世子的兄弟為大哥嗎?我沒了世子之位,自然就不再是你們的大哥,現在你們的大哥是秦峯,不是我秦淩。”

方才被魏海丢下來的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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