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9.07 (5)
“朕摔的!”
皇帝說自己摔的,挽袖哪怕知道真相那也不能說出來。作為跟着小皇帝一起去過行宮的宮女來說,挽袖對小皇帝與魏溪之間打打鬧鬧見得太多了。小娃娃嘛,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一個比一個不知道輕重,哪怕是玩耍中也時常你抓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只要沒傷筋動骨,太後都不會責罰。當然,此一時彼一時。行宮不比宮裏,宮裏有無數雙眼睛盯着皇上呢。
挽袖給小皇帝上藥的時候,小皇帝窮極無聊下想起了魏溪的那個問題:“姑姑,什麽叫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噎?!”孤男寡女是誰?
小皇帝睜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挽袖,如果是平日挽袖定然心裏軟成了一塌糊塗,可惜,今夜小皇帝左眼上那個黑漆漆的輪子破壞了美感,只會讓人見之想笑。
小皇帝渾然不覺,锲而不舍的問:“是姑姑不能與朕一起在寝殿的意思嗎?”
挽袖點頭:“……是。”至少現在寝殿裏面就他們兩個,其他宮女都不敢進來,實在是,皇上的傷……傷得太不雅觀了。
哪知道小皇帝一聽到答案就不想上藥了,不停的推拒道:“那姑姑你走吧,朕的名聲要緊,不能被姑姑你給毀了。”想了想,“當然,朕也不能壞了姑姑的名聲。”最後點頭,自言自語,“我們是清白的!”
“皇上……”
小皇帝把被子一卷,整個人背過身子朝向龍床內側,絕情的道:“快走快走,朕就要歇息了。”
太皇太後最近心情很好,因為給太後挖了個深坑,導致最近她老人家看穆太後也順眼了很多,時不時的招對方來問話,詢問壽宴的細節。
這一日,穆太後不當自己來了,身後還破天荒的跟着幾個外臣。因為殿內沒有嫔妃,穆太後與太皇太後也都身居高位,又不是年紀輕輕花容月貌的皇後,自然不用與臣子們忌諱太多。
一群人進殿,太皇太後自然不認為所有人都是來請安的,原本的好心情也有些折扣,只壓低了點嗓音問:“太後,你來請安帶這麽多人做什麽?”
穆太後見禮後,與太皇太後逐一介紹身後的人:“母後,這一位是三公之一的杜太傅大人,這一位是禮部侍郎,這一位是吏部侍郎。他們聽說母後要辦壽宴,特意來與母後商議具體事宜。您也知道,您是我大楚最為尊貴的太皇太後,您的壽宴不止是您一個人的事兒,也不是我們皇族的事兒,而是大楚的大事,故而他們特意随兒臣來見您。”
殿內一拍開的大臣鄭重的跪拜心裏,讓太皇太後心裏七上八下起來:“哀家的壽宴事關禮部就罷了,怎麽太傅與吏部也要見哀家?”
杜太傅先上前一步:“太皇太後安康。老臣是與您來商量壽宴之後,各位王爺們就藩的事兒。”
太皇太後幾乎破音了:“就……就藩?!”
☆、32|30.28.23.9.07
“先皇登基不久,就冊封了三位王爺的封地。賢王封地位于劍南道,囊括了益州、嘉州、泸州、曲州、會川、姚州,其中有九郡八十一縣,地域遼闊在我朝歷代郡王封地中也是數一數二,其中桑蠶紅茶桐油更是天下聞名。睿王封地在河南道,有太皇太後您最熟悉的泰山、青州、徐州、海川、菜州等地,八郡七十二縣,因為靠海,海産甚是豐富,貢品中的珍珠大部分就參與此地。太皇太後您老人家九鳳朝陽冠上的東珠就産自于河南道海岸。齊王乃先皇最小的弟弟,故而封地最小,也有七郡六十四縣,漓水貫穿兩地,是少有的水産豐富的地方,兩岸風景如畫游人如織,每年的稅收就占據了國庫的十分之一,可見商業何等的繁華。”
杜太傅三朝元老,到了小皇帝秦衍之這一代就是第四個皇帝了,說起楚國衆多王爺們的封地特色來,那簡直如數家珍。他是先帝重臣,更是小皇帝的輔佐大臣,當初先帝選擇封地時還特意參考了杜太傅的意見。說實話,別看他老人家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換了任何一個不懂朝政的人來了,那絕對都會稱贊先帝一句大楚好兄長,好皇帝。
為啥,因為先帝慷慨啊!看看給自家兄弟們的那些封地,九九八十一縣啊,最少也有六十四個縣呢,物産還豐富,不是産茶就是産珍珠,再不濟也是水路重鎮,漕幫知道吧,那就是齊王屬地最大的地頭蛇,只要把這地頭蛇拿下了,金山銀山措手可得。聽得外行人太皇太後兩眼冒光。
可是,換了任何一個有腦子的大臣,只要展開大楚的地圖,拿着筆圈一下三位王爺的封地就知道先帝的苦心了。為啥,因為封地太散了啊!
拿賢王的封地來說吧,劍南道是什麽地方,大楚南方靠下。封地雖然廣,架不住山多,多就多吧,它還陡峭,稍微不注意就會摔下山崖。有山的地方人就少,一戶人家霸占了好幾個山頭養蠶養茶樹,每家每戶都富得流油。每個郡就一個重鎮,周圍的百姓去采買都得提前半個月出門,可想而知山路之難。所以,劍南道易守難攻,哪怕它的西邊就是番地,大批的番人進犯,到了劍南道就迷路,剛剛才拐了個彎兒,前面的隊伍連影子都不見了。圍着山打仗,打着打着,敵人就相隔三個山頭了,也不知道他們的腿是怎麽長的。
賢王的封地在西南,睿王的封地靠上一點在北南,成天有海匪騷擾。齊王最可憐,在大楚地圖的最下邊,漓水兩岸沒錯,漕幫也不是省油的燈,嶺南的節度使都換了好幾撥了,漕幫的幫主還是那一個,可見對方骨頭有多硬。
三個王爺的封地中間都隔着數十個郡,幾百個縣,想要‘暗通款曲’有點難。最重要的是,哪怕是當朝皇帝有個什麽意外,幾位王爺要清君側的話,也沒法放心大膽的舉旗,因為你前方來争奪帝位,後方就有可能被敵人給捅了老巢。只要幾位王爺還有點腦子,都不會輕而易舉的離開自己的封地。
先帝是個好兒子,也是個好兄長,這個舉國皆知。全楚上下哪怕是周邊國家的皇族們,也都稱贊先帝兄友弟恭,是少有的好皇帝。
這個基礎下,哪怕幾位王爺們看出了封地裏面的貓膩那也只能打落牙齒合血吞了。為啥,你說你嫌棄自己的封地不好,要換一個?你看看先祖給自家兄弟們的封地,哦,不好意思,先祖的兄弟們大都活不過成年,唯二活着的兩個都是殘疾,一個瞎了眼,一個聾了耳朵。先帝讓你們全須全尾的活着去了封地,只要躺着就有吃有喝有銀子拿,還有什麽不滿意啊?你說,大家可以再重新商量一下。
先帝也在太皇太後面前做足了功夫,幾個弟弟長籲短嘆自己封地有多麽的不好,先帝就說自己的那又聾又瞎的皇叔們的封地有多麽的小,日子過得有多苦,王府連幾百個仆人都住不下,還得在空地上蓋黃土窯,張嘴呼吸一下就滿口的泥沙。哪怕是太皇太後呢,她再不喜歡先帝,也覺得先帝們對弟弟們好,幾乎是有求必應。當然,除了皇位不給之外,先帝是啥都舍得給弟弟們。
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後對朝廷的事兒知道得太少了。□□皇帝打下江山後就重新劃分了疆域,劍南道她老人家聽說過,具體是哪兒卻不知道,民風啥的基本靠道聽途說。先帝早就防了一手,沒讓人仔仔細細給她老人家講過。所以,先帝說好,哪怕其他兒子們抱怨,再對比幾位老皇叔們的待遇,恩,太皇太後也覺得不錯了。
封地再好,太皇太後心裏也明白,帝位更高。只要先帝沒死,那麽她就想自己其他幾個兒子就藩。先帝提過一兩次,太皇太後一聽不是暈倒就是哭鬧,說先帝的兄友弟恭都是表面功夫,自己做了皇帝就趕着讓弟弟們離開皇城,離開她這個娘親,說世上最殘忍之事就是生離母子。先帝要王爺們就藩,那就是要太皇太後她的命。
幾次之後,先帝也就不好再提了。
太皇太後沒有想到,先帝死了,他的顧命大臣們居然敢在她這位老祖宗們面前舊事重提,一時之間她覺得心都被人剮了去,人幾乎就要痛暈了。
穆太後是有備而來,一看太皇太後有暈的苗頭,立即招呼:“齊太醫,您老快來看看,母後是不是又要暈倒了!”
齊太醫三個字一出,太皇太後就不敢暈了。上次她‘暈’得痛快,被那巴掌大的銀針紮得也更加痛快,到現在再看到銀針她老人家就習慣性的皮緊肉抖,等看到齊太醫親自提着藥箱子悠悠哉哉的出現,太皇太後哪怕心真的被剮了,她也死撐着清醒了過來。
大手一揮:“哀家沒事!”
穆太後關切:“真沒事?還是讓太醫看看吧!”
太皇太後連連擺手。
杜太傅抓緊時機,繼續道:“如今新帝登基也滿了一年,王爺們還不就藩更待何時?”
太皇太後氣急攻心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等那小混蛋死了再說!
好在,她老人家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喘均勻了氣才道:“好歹也等哀家的大壽過往再提!”
杜太傅哪裏容易被糊弄:“現在就是在提太皇太後您大壽之後的事。王爺們就藩是大事,不單禮部要提前準備,兵部也要準備護送的侍衛,甚至要趕在年前派人去王爺們的封地傳旨,讓地方節度使有所安排,王爺屬官的名單也要提前交予戶部,讓大臣們提前預備……”
一大堆事兒,說得太皇太後頭昏腦漲。
杜太傅還在滔滔不絕:“況且,此次大壽安王與定王也會親自來賀壽,若是王爺們就藩趕在他們賀壽歸去之前還好,若是落在他們後面說不定就會節外生枝,惹得朝廷動蕩,百姓流離。”
太皇太後這才驚慌起來:“有這麽嚴重?”
朝廷動蕩百姓流離,這不就是說會打仗嗎?兩位皇叔來賀壽,會生出這麽多幺蛾子事情?太皇太後瞪大了眼睛,大有一副‘你別欺負我老婆子讀書少’的架勢。
杜太傅鄭重行禮,跪在了殿中,雙手合一道:“太皇太後可還記得安王與定王是何時就藩的?”
太皇太後雖然對兒子的事情糊塗,對自己丈夫身邊發生大事卻知道得不少,當下就回憶了一會兒,回答:“是天元二年,老頭子登基第二年就讓兩位皇叔就藩了。”
“不錯!”杜太傅道,“連太宗皇帝都選在登基第二年讓自家弟弟就藩,難道皇上登基的第二年還不能讓自己的皇叔們就藩嗎?哪怕是世家,一旦确認了族長,不管是嫡系還是旁系全得搬出主家,另外建府,這是世情也是祖宗規矩,誰也無法更改。所以,太宗皇帝登基後會讓自己的弟弟就藩,兩位皇叔也毫無怨言;如今,他們回來給太皇太後賀壽,待見到賢王三位王爺居然還安安穩穩的住在皇城,他們會作何想?待他們離去之時,又如何看待朝廷的無能,如何揣測皇上的威嚴,甚至他們會對江山的穩定抱有懷疑。太皇太後,您說,王爺們該不該就藩呢?”
太皇太後沒有說話,她傻眼了!
她壓根沒有想到她自信心膨脹下說出讓幾位皇叔來給自己賀壽,居然會牽扯出國家大事,甚至會影響帝位的安穩!若真的因此導致安王與定王對皇位也有了妄想,那她的罪過就大了,甚至還會牽連自己三個兒子。一想到戰火紛飛的情景,也經歷過戰時紛亂的太皇太後心慌了。
捂着心口想要倒下又不敢倒下,如果真的倒下了,那麽三個兒子的就藩就板上釘釘無法更改了!
杜太傅的詢問餘音袅袅繞梁三日,太皇太後還沒給出答案,一直在朝中沒有多少存在感的禮部侍郎也上前一步詢問:“敢問太皇太後,大壽之時各國使臣由禮部接待,使臣們的吃住也皆由禮部安排,國庫出銀,對不對?”
太皇太後昏昏沉沉的點頭:“是,哀家的壽誕一直如此,有何不對?”
禮部侍郎性子最是溫和,說話也最喜歡九拐十八彎,很少有直白的時候,斟酌了一下語句,就道:“按照朝廷法令,國庫出銀即為國事,國事無小事。按理來說,太後大壽應當舉國同慶,萬朝來賀也不為過,只是,最近微臣聽了一些傳聞不知道真假,左思右想之下與其妄自揣測不如向太皇太後您問個明白。”
“你說。”
“微臣聽聞,此次賀壽,各國使臣的賀禮皆入太皇太後私庫,而回禮則由國庫出納,此事不止當真不當真?”
太皇太後疑惑:“歷來不都是如此嗎?”
禮部侍郎道:“帝後和諧原是國家之幸,只是太皇太後有所不知,您每一次大壽所花銀錢皆是從太宗皇帝私庫所出,故而皇子皇孫們以及臣婦的賀禮也就自然而然的入了您老人家的私庫。此次卻大有不同,因有各國使臣舉朝來賀,聲勢浩大,耗人耗力,臣讓戶部估算了一下所要花費大約三百萬兩有餘,而您往年只有區區十萬兩而已。數目相差太大,國庫也有點捉襟見肘,若壽禮不入國庫,回禮再讓國庫撥款,臣雖為禮部大臣,也無法對戶部同僚開這個口啊!”
太皇太後徹底傻眼了:“那……難道回禮讓哀家出?”
禮部侍郎沒有回答,不過他弓着的脊背明明白白告訴了對方做人不要太摳門!哪怕您是太皇太後,那也不能公庫私用,花着老百姓的銀子壯大您自己的荷包吧!您說得出口,老臣我還伸不出手呢!
若是換了章太師那個直脾氣,只怕當下就要罵出口說:你要點臉不?
還好,這一次章太師沒來,不過,他聽聞此事後也沒少在內閣面前破口大罵。
禮部侍郎語氣雖然溫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無法反駁。餘下的吏部侍郎那是在刀尖上滾過的人,萬事不開口,開口就要人命。
吏部侍郎直接替禮部回答了太皇太後的話,他說:“哪裏輪到讓您一個老人家出銀子,好歹是您的大壽,自己掏銀子大半,讓您的子孫怎麽活?還要不要名聲了?”
太皇太後終于緩過了一口氣,沒想到三人中看起來最氣勢洶洶的吏部侍郎居然是最善解人意的好男人,連帶着對方臉上那一道橫貫右邊臉頰的刀疤也可愛了起來。她老人家正準備誇贊對方幾句,吏部侍郎又開口了。
“臣最近接連接到匿名舉報,舉報有人犯下大逆罪,欺罔罪,僭越罪,狂悖罪,專擅罪,忌刻罪,殘忍罪,貪婪罪,侵蝕罪等數項罪狀,令朝野震驚。因為其族勢力極大,臣怕自己官職低微,無法懲辦此人,特來向太皇太後您請求一道懿旨。”
太皇太後心情正輕松着呢,聽到有人犯下這麽大的罪狀,連吏部大臣都要向自己讨要懿旨,這說明什麽?說明她太皇太後的權勢無人能及啊!
太皇太後感覺天也晴朗了,風也和緩了,心情也輕松了,即問:“什麽懿旨?”
吏部大臣雙手抱拳:“請太皇太後賜下懿旨,将罪臣永威公王符革職查辦!”
永威公王符何等人也,居然讓吏部侍郎都無法将其治罪?很簡單,王姓在大楚就代表着外戚,永威公王符正是太皇太後的嫡親兄長。
吏部侍郎的話音一落,衆人只聽得砰的一聲,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終于暈倒了!
太皇太後這一暈,齊太醫掐人中,掐虎口,甚至紮手臂那麽長的針都沒有用了。
這一次,太皇太後是真的暈了,而且足足暈了一天一夜才輾轉醒來。
醒來的第一眼就看見守在床側的穆太後,喉嚨裏好不容易提起來的一口氣差點又咽了下去,無語淚雙行,抓着穆太後的手久久的吐出幾個字:“不,不辦了!”
穆太後貼着耳朵才聽清楚對方說的話:“母後,您是說您的壽宴不大辦了?”
太皇太後心裏苦啊,她使勁的在宮內太高自己的身份地位,自己的家族在她背後拖她的後腿。哪怕她明明知道是有人暗算,也無能為力。
穆太後連同三位大臣來算計她這個老婆子,可見她不得人心,甚至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把她這個老祖宗視為眼中釘了。
穆太後看着太皇太後瞬間蒼白了不少的頭發,暗暗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們不大大辦,就如往年一樣,把皇族裏人都請來,幫一場家宴。即替國庫省了銀子,也堵了大臣們的嘴。”
太皇太後點頭,在穆太後手心裏不停的畫着什麽,穆太後看了半響,才道:“永威公的事兒早就滿朝皆知,若是再一次輕拿輕放于國有弊無利。想想公公太宗皇帝是如何處置貪污受賄的官員們的吧!吏部侍郎能親自請懿旨,說明有心給永威公留個體面。”
說是體面,其實就是全屍。這等害國害民的蛀蟲,沒被千刀萬剮已經是祖上積德了。
這一次能夠徹底拿下王符也是因為三公們在這半年內聯合穆太後一起,集體打壓三位王爺們的勢力,消弱了太皇太後對朝政的影響力的結果。王符身為外戚,能夠縱橫三朝而不倒靠的不就是太皇太後麽!太宗皇帝是太皇太後的老公,先帝是太皇太後的兒子,輪到秦衍之又是她的孫子。
好在,這個孫子并不是真的‘孫子’,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對于三公要絞殺永威公的決定只有贊成沒有反對。
王符身首分離,太皇太後一病不起,幾位王爺王妃輪番進宮伺疾,就藩的事兒也就遙遙無期了。不過,杜太傅等人原本只是試探而已,拿下王符他們勢在必得,就藩能促成最好,促不成也是意料之中,故而,太皇太後的壽宴也在緊鑼密鼓的張羅中了。
至于排場,那就與禮部沒多大關系了,穆太後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33|30.28.23.9.07
太皇太後重病起不了身的消息瞬間在宮裏傳遍了。
宮裏的人起初還有些茫然,好好的太皇太後怎麽說病就生病了呢?等過了一日,永威公被關入刑部大牢的消息不胫而走,衆人才恍然大悟,紛紛感嘆太皇太後的病來的太是時候。實際上,先帝故去後太皇太後的身子骨就一日比一日硬朗,比先帝在世時動不動就昏迷有着天差地別。
宮裏面的老人們哪一個不是玲珑心肝?看到太皇太後一日一小病,三日一大病,起初還膽戰心驚,久而久之他們也看出來裏面的門道來。簡單來說,順心順意時太皇太後就是大楚的常青樹;不順意時她就是皇宮裏面最嬌弱的那朵鮮花,風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病。什麽時候病什麽時候好,全部都要看先帝認錯的态度。先帝對她老人家有求必應俯首帖耳言聽計從,那麽她老人家就百病消除瞬間精神百倍;一旦先帝對她老人家的要求置若罔聞,那她就會茶不思飯不想覺也睡不好,自然而然就病倒啦!
有了前車之鑒,老人們都沒有太過于驚慌,新人們在老人們的安撫下也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背地裏,前朝乃至後宮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小皇帝秦衍之的身上。
依照往日的經驗來看,先帝在太皇太後手下撐不過三天,皇上年紀這麽小,又長年累月被她老人家嫌棄,若想改善祖孫兩人的關系,估計一天之後就會敗下陣來。永威公出獄,太皇太後的病就會自然而然的好了;若是再賞賜一些東西給永威公壓壓驚,那太皇太後也會對皇上和顏悅色一些吧。
宮裏的人都在都在議論紛紛的時候,魏溪早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專意按部就班的在太醫院當差。
對于魏西來說,太皇太後沒有那麽容易被扳倒。
太皇太後有三個兒子撐腰,是先帝的生母更是小皇帝嫡親的祖母,它的地位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前世時,後宮裏她一手遮天連穆太後也無法與之抗衡,在外朝衆多文官死谏了,衆多的武将戰死沙場了,她依然活蹦亂跳。
只要賢王等人不死,太皇太後就不會倒下!衆人想要看小皇帝的笑話終究是看不成的。
她沒有想到的是宮裏的人想看小皇帝的笑話,而太醫院的人人想聽她的八卦。
大清早的,她的師兄白術就屁颠颠的跑過來,賤兮兮的問:“師妹,聽說你屋裏昨夜遭賊了,可有傷者?”
魏西明明知道對方話裏的傷者是誰,偏生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多些師兄關心,我很好。”
白術锲而不舍的問:“賊呢?”
“賊也很好。”
白素對師妹說謊不打腹稿的能力嘆為觀止。不過他今天真的不是為了探究小師妹與小皇帝之間不得不說的恩怨情仇,天知道兩個小孩子能有什麽隔夜仇啊!誰讓他們的師傅看不得小皇帝被人欺負,特意讓他這個做師兄的來提醒一下自己的師妹,讓他明白這天下事誰是老大!揍皇上就罷了,還把傷留在明處,這不是打定了主意讓對方吃下啞巴虧嗎?
試問,周邊的人問皇帝您的傷哪裏來的啊?小皇帝那自尊心強的,絕對不會說是被人揍的,而且還是被女子揍的,這個女子不是他的嫔妃,也不是他的姊妹,只是太醫院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宮女。說出去,太丢臉了!皇上的尊嚴呢,皇族的體面呢?
齊太醫大清早的去給皇帝請平安脈,沒想到小皇帝脈象倒是沒有一點問題,就是臉面傷大了。再琢磨一下昨兒自家小徒弟房間亮到半夜還沒熄的燭光,就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在行宮被追着揍,在朝安殿被暗着揍,到了太醫院,好了,直接送上門給人揍!老太醫真想問小皇帝一句:您的腦袋瓜沒問題吧?更想問自家小徒弟一句:皇上上輩子是欠了你的吧,這輩子純粹送上門來給你報仇了!
小皇帝聽到老太醫嘆氣,還低聲下氣的解釋說不關魏溪的事兒,是他自己走路沒看路,摔的!您是摔在了石獅腦門上了嗎?所以才在左眼上留下一個圓溜溜的黑圈,太圓潤了,黑得發紫了都!
小皇帝與小徒弟如此‘相親相愛’,讓老太醫半喜半憂。那顆老心喲,瞬間又滄桑了好幾倍。
所以,齊太醫特意讓自己的大徒弟去問小徒弟一句話,問她:“你還知道大楚是誰的天下嗎?”
問題一出口魏溪就知道這絕對不是滿心《銀瓶梅》師兄該問的話,對此她回答得也相當幹脆:“自然是皇上的。”
白術都有點佩服自己小師妹的膽量了,琢磨了半響,才似笑非笑的問:“所以,那賊也是虛有其名對吧?”
魏溪終于從那厚厚的醫書中間擡起頭,一臉嚴肅的感嘆:“師兄,你消息蠻靈通啊!”
那語氣,那神色,啧啧,早就吃過無數虧的白術不得不放棄八卦之心,縮了縮脖子,嘀咕一句:“還好還好,比師妹稍遜。”
宮裏面人心浮動,所有人都等着永壽殿傳來新的消息。結果一天過去了,皇上連朝安殿大門的門檻都沒有邁過。幾位王爺和王妃,還有世子殿下們聽說太皇太後病重,全都急急忙忙進宮探望,倒是讓永壽殿熱鬧了一陣。
第二天太皇太後醒來就見了穆太後,沒有針鋒相對,沒有大哭大鬧,沒有聲嘶力竭,永壽殿中的人好像忽然之間全部失聲了一般,那麽平靜。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大楚後宮第一鸾殿就失去了往日的金光閃閃,變得與其他殿宇一樣平凡了起來,而小皇帝依然沒有出門。
第三天穆太後開始張羅太皇太後壽宴之事。只是細心之人就會發現,原本準備的最高規格金銀器皿全都收了起來,用來裝點宮闱的火樹銀花也重新收回了國庫,壽宴當天的菜品由原來每桌四十八道菜減到了二十四道菜,其中還包括了冷碟點心。連酒水也從原來的百年佳釀變為了六十年陳釀。種種跡象都表明太皇太後這一次輸了,輸得很徹底。
宮裏平靜了,經過了幾日修養,小皇帝眼眶上的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因為臨近過年,朝中忙着搜羅外戚王家的罪狀,後宮也熙熙攘攘沒人去騷擾他。新來的小太監們的手藝他也吃得看得*不離十,舊的膩了新的把戲又還沒出來,小皇帝又開始無事可做得到處晃蕩,晃着晃着不自覺又游蕩到了太醫院。
太醫院也忙啊,衆人沒有想到這個節骨眼上小皇帝會來,叩拜後還以為小皇帝要訓話,結果丫的進門後就東張西望,半響才納悶的吐出一句話:“魏溪呢?”
所有人都感覺腦袋上的有根筋在抽,齊刷刷的指向書閣的耳房。
小皇帝當即甩下衆人,一颠一颠的跑進去,大喊:“魏溪!”
魏溪兩眼昏花,站起來動作遲緩的給小皇帝行了禮,就見對方把腦袋往她身後一湊:“你在抄什麽?”
魏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手指,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這才道:“太醫院新收的那批藥材,全部已登記造冊,小女在抄寫副本。”
小皇帝對那天晚上魏溪的态度心有餘悸,原本以為對方不會搭理自己,沒想到魏溪居然會回答自己的提問,心下差異,高高興興的問:“你不趕朕走了?”
魏溪重新拿起毛筆蘸了蘸墨,一邊繼續抄寫一邊回答:“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個天下都是陛下您的,自然沒有什麽地方是您去不得。”
小皇帝幾乎要心花怒放了,認定對方不能也不敢趕自己走了,不枉費他在齊太醫面前為她求情。
只是,小皇帝左看右看,又拿起旁邊早已抄寫好的副本翻閱了一番,沒話找話的說了句:“魏溪,你的字好醜。”
魏溪:“……”
“啊——!”小皇帝再一次捂住眼睛倒退,指着對方抖着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魏溪揉着痛得要散架的五指,狠狠的“小女的字是醜了點,不過拳頭很硬!”
當夜,挽袖姑姑輪值,剛給小皇帝行禮完畢,擡頭一看,目瞪口呆:“皇上,您的右眼也摔了?”
小皇帝絲絲的抽着冷氣,故作淡定的問:“對啊,是不是不夠對稱?”左眼的黑色雖然消散了不少可還留有痕跡呢,右邊再來一個大大的黑眼圈,可不正好對稱麽!
挽袖心疼有好笑:“皇上,您是萬金之體……”
小皇帝湊到金絲飛龍在天銅鏡前,轉了轉腦袋,比了比黑框大小:“果然不夠對稱!”
挽袖熟門熟路的從藥箱中掏出傷藥,一邊塗抹一邊道:“很相稱,沒有比這更加相互對稱的眼圈了。同樣不偏不倚,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相得益彰。”面上再鎮定,心裏已經淚流成河了。
小皇帝又開始千叮萬囑:“姑姑,你不要告訴母後。”
“皇上,您放心,太後最近忙着太皇太後整壽的事兒,沒空過問您的‘私事’。不過,您今晚還要去康雍宮用膳,這傷用奴婢的水粉遮一遮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每日裏用挽袖姑姑的水粉遮醜,小皇帝覺得麻煩之餘還要替挽袖的荷包考慮,“等會你自己拿個大紅包,算是水粉的補貼吧。聽說宮裏的水粉都很貴呢,朕用了姑姑你的,你再拿着賞賜去買新的吧。”想了想,“替朕也多備一盒。”
挽袖:皇上,您這是有了繼續挨揍的覺悟嗎?您還記不記得您是天下至尊啊?
小皇帝當然記得,所以再再一次去找魏溪玩耍的時候,他很貼心的叫上了近衛陪同。
“魏溪,今日朕來幫你抄冊子。”
因為上一次小皇帝的快人快語讓魏溪又開始對他惡言相向:“抄完了。”
這個混蛋,前世就嫌棄自己的字醜,重來一回了,居然還嫌棄她的字不好看!他以為誰都像他一樣,為了練字,從能夠抓起毛筆的那一天起手腕上就懸着兩個沙袋鍛煉臂力麽?再說,她的字醜,在世家女子中那也不差了,頂多只是不如胡皇後的娟秀。對,胡皇後的字一看就出自閨閣女子之手,娟秀清潤,如一杯溫茶,觀之即沁人心脾。魏溪的字,因為父親為武将,從小不是從小楷學起,而是草書。先練意再學字型,故而他們家的字大都粗狂豪放,哪怕魏溪刻意糾正過,字裏行間依然透出刀鋒筆寒,仿若龍蛇劍舞,煞氣驚人。上輩子的秦衍之先是受太皇太後壓迫,後又有穆太後的□□,對強勢的女子逐漸沒了喜好之心,偏愛柔若無骨全心全意為他而活的菟絲花。一個人看另外一個人不順眼時,她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成為他攻擊你的理由。
當時小皇帝的話一說完,魏溪腦中就不自覺的閃出久遠記憶中青年皇帝那似嘲笑又似寵溺的話語,頓時怒從心起直接又給了對方一拳。
小皇帝渾然不覺魏溪的壞臉色,一心一意的要為對方分憂解勞:“那你還要什麽事兒要做,朕幫你。”
魏溪原本想說你滾遠點就是幫我了,想來這話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