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是年,晟祁棱帝三十四年十一月十一,西绛國滅,晟祁靖安王賜此地名為定城,語滢清楚,謹洛蕭辭清楚,連晟祁有關人等亦是清楚,定城,定王故城。
是年十二月初七,大軍返回天越,棱帝大喜,設宴慶祝,舉國歡慶。只是作為主要人物的靖安王與靖安王妃卻是早早離席,衆人只道靖安王妃仍有思念故國之意,心中難以排解,而靖安王愛妻心切,故而丢下一幹朝臣與皇上皇後提前離席。然而棱帝默許,未發表什的意見,故而宴中依舊笙歌歡笑不斷。
語滢坐于車內,雙眸微和,玉珩将其攬入懷中,二人十指相扣,車內唯有隐隐熏香焚燒之聲,連車輪辘辘的聲音皆是不聞。
二人繞有默契的不出言交談,然而卻不疏遠。
車不知行了多久,平穩停下,玉珩未催促語滢起身,只靜靜候着,他知道,這将近三個月以來,語滢身心早已疲憊不堪,同時他又很慶幸,她能将心中痛苦與他共享,然而又惱恨自身做不到将這本不應該來臨的痛苦摒棄在外。
語滢并沒有睡着,她着實累了,身與心皆是如此,西绛肮髒,然而晟祁不外乎如是,四國皇室又能幹淨到哪裏去。她厭了,從一開始得知玉珩便是自己不得不嫁的靖安王的驚喜到如今的疲憊,她失去了最愛的人,哪怕哪些始作俑者得到慘痛的報應。
時間靜靜流淌,誰也未有出聲驚擾對方。
語滢緩緩睜開雙眸,凝視着一旁方才被玉珩輕柔取下的靖安王妃應有的華麗發冠,她喜歡素淨,卻不是一味摒棄奢華,他懂,她不喜宴會嘈雜,他懂。身側的男人懂她歡喜厭惡的一切,她信他是真心以付,只是有些東西一旦發生了再也無法挽回。
語滢起身,玉珩亦是松開攬着她的長臂,月白錦袍風華依舊,衣上用金銀絲線繡着的曼陀羅清晰現于語滢眼前。
“它會使人迷失心智,你卻将其精致繡于衣袍。”語滢輕聲說道,說的沒頭沒腦,玉珩卻知道她話語中濃濃的不安。
“同樣是治病的良藥,不過用心而已。”玉珩同樣溫聲安撫語滢心中的不安。
“下車罷。”玉珩又是溫聲說道,率先下了馬車。
語滢怔怔地望着玉珩月白背影,心中莫名的緊張,随機又自嘲一笑,跟着玉珩下了馬車。
二人停駐于高樓前,鳳羽零華四字龍飛鳳舞,透着張狂不羁,一旁的落款告訴語滢如此字體竟是身邊溫潤無比的男子所書。
語滢偏頭一望,撞進玉珩無比深沉的星眸中,那是如何深深的寵溺,唇邊噙着溫和笑意,長臂依舊愛護攬着語滢,步子順着語滢的步伐,進入這天下人趨之若鹜的處所中。
登上高樓,玉珩橫抱着語滢到了鳳羽零華頂樓,動作輕柔卻又給予語滢十分安全感。二人并肩而立,視野開闊,天越處于讨伐西绛順利滅國的喜悅中,城中紅火喜慶之意竟不亞于新年之際。
語滢望着這一片歡騰,心中卻引不起共鳴同喜之感。秋夜的風涼涼地吹着,是誰的懷抱令自己沉溺,是誰的溫暖去除了周遭的寒冷。語滢不敢揭開近在咫尺的答案,方才于玉珩深邃浩瀚的雙眸,她看到了他對天下的向往,看到了他的野心與極力壓制。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她愛的人,她的夫,不會只屬于她一人,她更清楚,無論過去,現在,将來,自己始終沒資格與其比肩而立。乾轶華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時間用“惡疾”将自己風華完美隐藏,用玉珩的身份揚名天下,如今未公開身份的他卻是才華乍現,給予如日中天的乾轶華狠狠一擊,這樣的人,手段狠歷到連自己都可以算計進去。而此次晟祁為何能對西绛順利開戰,朔城、容城的事故西绛何來這般大的膽子與進犯,那邊邊疆不穩,而這裏朝堂龌龊遍地,此時的谏言只要将利弊良好分析出,采納并實施又有何難。
語滢從未認為她看透過玉珩,蝶影也是。
語滢被玉珩攬于懷中,望着并無星辰的夜空,于天越,于晟祁,她始終是外來者。
“珩,我……”語滢有些猶豫開口,凝視着玉珩精致完美的側臉。而此時煙火綻放的轟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将語滢欲與之言生生卡在喉嚨不得出聲。
“這一夜煙火刻下我你攜手白頭之言,這天下,由你我二人共享。”玉珩溫潤的笑意合着同樣真摯的話語,煙花響亮的爆裂聲被語滢自動屏蔽在外,他,終于承認了自己的野心。
“可我……”語滢眉間愁絲連連,而周遭迸發的殺氣令其神色一凝,而玉珩同樣察覺到這般濃厚的殺氣,笑意間多了幾分冷意,因為他沒忘此時二人身處的是天下第一公子的最大産業,鳳羽零華。
果然,四周同時現身數十個黑衣蒙面之人,手執長劍,寒光淩淩。
玉珩之前屏退了最高三樓的守衛,而暗衛今日被其犒賞慶祝,亦是不在四周,只是他未想到竟會有如此大膽之人。
厮殺,血腥味立刻彌漫于四周,蕩漾在天越最高的樓層,橫屍遍布,浴血奮殺。
此時天越城外,三人三馬并肩而行,望着不間斷升起綻放的煙火,心中無任何起伏,哪怕這是晟祁在慶祝滅他們母國之喜。
蕭辭望着青石城垣上碩大的“天越”二字,腦中不禁浮現當初那個羸弱卻聰慧倔強的女子,病态之下是這般決然美豔,她敢闖他機關遍布的皇子府,她敢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論對方尊貴如何,兇狠如何。那般剛烈敢做敢為的女子卻要被困在這一隅小城,望着四方的天,對着皇室永無止境的肮髒,他,為她而不值。蝶影,媚蝶之影,本就該是自由無束之物,何苦于此。
“回迦影罷。”謹洛淡淡說道,将馬調轉方向,一記揚鞭,馬吃痛撒開蹄子奔去。他又何嘗忍心獨留語滢一人于此,可這地方以理由留下他?
蕭辭深深望一眼天越城,同樣轉身追所沁蘭謹洛策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