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可記得幼時你我相邀于上元節出來游玩,我卻于那個節骨眼上舊疾複發,雖是偷偷溜出來不滅了你興致,回府後卻是病情加重也連累你被一同出來表哥一頓斥責。”語滢側過頭看着瑾馨,回憶幼時戲耍的溫馨,星眸中亦是閃着溫潤的光澤。
“怎能忘卻,雖是被大哥責罵卻還是最擔憂你身子。”瑾馨附和着笑道。
——明明自己與他才是親兄妹,而他卻總是護着這個表妹,為何……
“表哥倒是自己也是頑劣,可只要有你在,總能借着你免去責罰。”因你才是蘇染的血脈。
“那夜我記得大哥與你共同憑着才燈謎贏下一盞極為精致的花燈。”
——而我只能一旁看着你們兄妹情深,他眼中,只有你才是他親妹妹。
“那時我還借着你的名頭與表哥贏得花燈,你的名聲也是揚了開來。”因只有你才是與他兄妹情深,起碼大家心中是。
“後來我還曾和母親開着玩笑說将來讓表姐與大哥結親,使得二府更為親近豈不好事。”
“那……舅母如何回應你。”語滢神色一禁一僵,卻未逃過一直凝視語滢的瑾馨。
“母親說……她說一切還是等大哥仕途穩定之後再議。”
——母親其實什麽都未說,她聞言臉色漆黑一片,更是打翻了丫鬟送上的糕點茶水,發了好大的火。
“我竟不知你嘴竟是會這般胡謅。”語滢笑着,此話也是意料之中,未覺不妥地與瑾馨繼續玩笑道。
“只說明表姐未真正了解馨兒罷。”俏皮的笑容似是回到又是童真,而內裏如今早已不如當初那般純淨。
——便如我不知為何玉珩公子對你與旁人不同,我不知為何你這一軀病體卻得到如此多的愛護,我更不知你的城府到底深到何處。
“馨兒記得表姐幼時落水險些溺斃,此後便是見水皆是不敢靠近,如今看來倒是好些。”瑾馨方才覺着哪裏不對,現在倒是明了。
“這畫舫上皆是貴人,我倒也不怕幼時那險境再臨。”語滢釋然一笑。
Advertisement
“本公子前些日子聽聞白凜宮宮主似乎增了一份大禮與三皇子。”玉珩含笑言道,倒捉摸不出神情。
“宮主不過略贈薄利,倒是玉珩公子消息這般快。”微眯的淩厲利眼,只并着絲絲浮于表面的笑容,倒也挑不出錯。
“三皇兄倒是厲害,竟是引得白凜宮宮主上門贈禮。”蕭澤倒是及時冷諷了一番。
“四弟此話倒是對着禮興趣極大了,不知可否有探聽清楚。”蕭辭淡淡說道,視線卻未觸及蕭澤。
“白凜宮主之禮既是給皇兄又怎會讓本皇子知曉。”蕭澤倒是不以為意一笑道,而他,也确未探查清楚此禮為何,只近日探子密保傳來,說是又被人端了一處細作,而那地方,是,迦影閣。
“姐姐!”一聲驚呼驚了正于言辭争鋒的三人,玉珩聞聲轉過身,原本的笑意凝在了嘴角。
待蕭辭蕭澤二人大步走到瑾馨身旁是,向下一望,只見那原本平靜的湖面上水波陣陣,時隐時現的手不斷撲騰着,也正是此時一道白影又是墜入湖中。
冷水刺骨,身子不斷下沉,手雖是不斷撲騰,卻是抓不住任何可救急之物,冰冷的河水不斷從水中流走,身上厚實的衣衫進了水更是将人往下沉,腳無處可蹬,手無物可抓,不斷的恐懼漸漸侵蝕存活的念頭,畏寒的病軀,漸漸僵硬。
為什麽,那顫抖的手覆上自己的背的時候,那股突如其來的推力朝自己來的時候,因為不可置信忘了驚呼,那一聲“姐姐”生生提醒着自己落得這番境地的人,是自己交心多年的親近的表妹……
腰間被一只大掌有力的托着,雖是與周遭湖水一樣冰冷,卻意外的令人心頭一暖。身子被帶着,喉間的一口鮮血不知本就要吐出還是被湖水一嗆嗆出,那殷紅随即消失于湖水中,無人發覺,手腕處被覆着手指,想要掰開,奈何腦中混沌,胸腔将近窒息,終是敵不過身子嬌弱,沉沉昏了過去。
“嘩啦”的水聲一響,玉珩帶着昏迷的語滢翻身上船,蕭辭蕭澤與瑾馨三人急急圍了上來,只見得玉珩白袍浸透,緊緊貼着其健碩的身軀,長臂摟着昏迷的語滢,語滢卻是俏臉慘白一片,早已披散的長發沾着面頰,雙眸緊閉,玉珩快速接過成離本欲披于玉珩身上的灰白大氅,将其緊緊裹着語滢,随即便是橫抱起語滢,才是邁出一步,便聽得瑾馨急急道:“玉珩公子如此,之後怕是與姐姐名聲有礙。”玉珩似是未聽到一般,抱着語滢進了舫內。
“小姐身子有恙,奴婢鬥膽請二位皇子下令速速靠岸并派人知會定王府。”沁竹福身,不卑不亢道,但饒是在鎮定話語不免顫抖,并非是因此大膽之語出口,而是語滢的身子何能受得起這般冷水侵蝕,心中雖是焦急卻因外人過多且自己又只是女婢,而并非竹旻。
“早已下令。”蕭辭匆匆說道,随後又是進了畫舫。
沁竹凝眉瞥了一眼易瑾馨,方才因着瑾馨借着玉珩公子不喜人多的由頭将自己與沁梅以及她的侍女留于舫內,若不是百無聊賴下稍稍往外一望,只怕再有證據連自己也是不信的罷,只可惜,還是見了……
沁竹與沁梅忙是快步進了舫內,與此同時,亦有一侍衛進來禀報,低首道:“公子,定王府的馬車已候于岸邊。”
玉珩聞言,不理會蕭辭蕭澤與才進了的瑾馨,徑自抱着昏迷的語滢出去,足尖輕點,不過眨眼間便是到了定王府的馬車旁。
定王沐宸靜靜候着,自蕭辭派人傳來語滢落水的消息,自己便是馬不停蹄的趕來,他何嘗不清楚,以語滢的身子以及幼時落水的陰影,此次只怕情況會更糟……正是凝眉擔憂時,便見玉珩抱着語滢快速過來,待得于定王不遠處站定,大步上前,也不問那人是否為定王,将語滢交至沐宸手上,只見沐宸眉皺得更深。
沐宸急帶着語滢上馬車,待,馬車車輪動時,聽得沐宸沉沉道:“今日多謝玉珩公子搭救孫兒之恩。”其後不多言。
玉珩卻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定王府的馬車背影。
落雪居。
腳步聲有序的響動,衆人凝神屏氣,定王沐宸劍眉深深蹙着,擔憂并着思索,方才于馬車上,卻是發現了于語滢,于他來說不可置信的事,這一向為他疼愛且本身又是孝順之至的孫女,這一向體弱的孫女,為何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太醫由侍女引着出來,向着定王夫婦一行禮,回禀道:“沐小姐此次溺水,河水冰寒刺骨,如今體內寒氣湧動,需要內力深厚之人為其将寒氣逼出,且藥方要是就着病狀稍作變動,沐小姐的心疾因着此次意外加重了許多,原先便已受不起刺激,往後怕是不能有大喜大悲的情緒産生,不然……不然只怕撐不過二九。”劉太醫口氣凝重,其中竟含着一絲戰戰兢兢在。
定王深深嘆一口氣,面容蒼老好多,只得無奈道:“勞太醫費心了。”
“是。”說罷,便有侍女随着太醫退下抓藥。
“祖父,方才太醫所說內力一事,便由我來幫着語滢逼出這寒氣罷。”謹洛自是主動請纓,朝着定王說道。
定王自知自己內力早已不如年輕時那般深厚,一個不當,損傷的不止自己,更是語滢。沐宸微微點頭,道:“沁蘭幫襯着謹洛,沁竹沁梅留下,本王有事問你二人。”
沁竹與沁梅于廳中跪下,聽着定王所問:“語滢有着幼時溺水的陰影在,接觸水更是小心,今日意外,可否真是意外。”
沁梅因着眼眶早已泛紅,聲音略顯顫抖道:“當時國公府的易二小姐将奴婢與竹姐姐留于艙內,自己與小姐去甲板上說話。”
定王聞言,沉沉道:“只她與語滢二人?”
“回王爺,那時玉珩與三皇子四皇子于甲板另一邊賞景說話,雙方相隔不遠。”沁竹強作鎮定道,隐隐的擔憂與深深的自責還是流瀉出來。
定王聞言不語,心下卻是有了計較。一擺手,示意二人起身,随後進了內室。
謹洛皺着眉将手覆于語滢背後,二人盤腿坐在地上軟墊上,源源不斷的內力自謹洛傳輸将語滢。
謹洛此刻自然深知語滢體內概況,內力混亂,和着寒氣在這副病軀內橫沖直撞,方才隔着中衣觸及語滢身子時,室內熏籠炭盆雖早已燃起,且暖如春日,然而語滢身子的溫度卻是冰如寒鐵,慘白的面色顯示着此刻其狀況極度差。随着內力的不斷度入,身子漸漸有了溫度。
待到語滢身子軟和下來,謹洛慢慢收回,将語滢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上。見定王靜靜立于一旁,步子便向其邁去,道:“我已用用力将語滢體內寒氣除去,祖父安心便可。”
定王一笑,拍了拍謹洛肩,道:“你們兄妹自幼交好,我極放心你,然而并不代表我放心你身後的國公府。”
謹洛自然了然,對着定王真摯道:“國公府……今兒是最後一回。”
定王微微點頭,道:“夜深了,悄悄會國公府罷,免得又得費心對付流言。”
謹洛颔首。
杯具落地清脆的響聲引得這本就不穩的情緒雪上加霜,瑾馨颦眉道:“做事這般,難道連你也生了懈怠之心。”
“奴婢不敢,奴婢對着小姐自然忠心不二。”那女婢惶恐跪下,不斷向瑾馨請罪磕頭道。
“皆是知面不知心的賤蹄子。”瑾馨突如其來的怒火使室內侍女一驚,繼而見得瑾馨一掃面前梳妝臺上飾物擺件,器皿墜地聲,瓷器碎裂聲,金飾銀環,香爐銅鏡,皆是被長臂揮落在地。
随之而起的哭泣,口中呢喃細語者:“憑什麽……憑什麽……你何處比得上我……為何……為何……為何要引來他這般關切……而我……又何處不及她……”無疑,今日畫舫上玉珩與語滢一見如故之景生生刺激到了這一向優越感十足又同時對玉珩暗許芳心的易瑾馨。
“馨兒。”一聲關切伴着急匆的腳步行至瑾馨身側,望着一地狼藉,不禁蹙眉,厲聲訓斥屋內侍仆:“你們怎的當差,一個個都是蠢笨,做事不力,還不出去領罰。”
一幹侍女一臉土色,連聲諾諾。
“夫人,大公子來了。”海棠見蘇染安慰勸服這瑾馨,輕聲恭敬道。
“他還不嫌亂麽。”蘇染自然知曉了瑾馨今夜于畫舫上所作之事,雖不見得多是贊同,卻也是不反對,身為母親,瑾馨這般小女兒心思又豈能不知。
海棠還未來得及出去回絕謹洛,便見得謹洛帶着一身淩厲,踩着大步進了屋內,見屋內狀況,一記冷笑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如今的他,對着國公府,又何從懼來,即便是明面上進行對峙又如何。
蘇染聞聲站起,回身不悅地看着謹洛,冷聲道:“夜深如此,你還趕過來做什麽。”
謹洛似笑非笑道:“聽得下人議論說一向恭順有禮的小妹今夜倒是不同了。”
“不過一個不懂事的奴仆冒犯了馨兒,又何來不同之說。”
“噢?”謹洛一挑眉,道:“一屋的狼藉與此時作勢低泣,倒讓我耳目一新。”
“哥哥。”瑾馨并着不穩的情緒,臉上淚痕與燭光更是明顯,泛紅的眼眶着實有着楚楚可憐的資本。
謹洛上前,蘇染見狀急急攔着,不悅道:“你要做什麽,她是你妹妹。”
“我亦是知曉她是我妹妹,怎的在母親眼中我倒關心不得了。”謹洛冷笑道。
“關心點到為止即可。”不悅更是濃了幾分。
“馨兒謝哥哥關心,只今日馨兒甚覺疲憊,請母親大哥見諒。”這等溫順有禮之态若不是早已知曉,只怕還真能迷惑人罷。
一記冷笑伴着揚長而去的步子昭示着原本就薄弱的兄妹之情毫無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