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年的西绛似是意外的冷,原先只下幾日的小雪今年卻是時斷時續地持續至年下,街道上的積雪因着每日都有人清掃打理,是故未有積雪路難行的狀況發生,冬雪無邊,年下人們應忙活的還是應當忙活起來。
歆音閣中,蝶影裹着大氅立于窗前,于二樓上望着白凜宮內不同于往日的忙碌,所有殺手皆是于白凜宮內,其餘人等亦是于白凜宮內,只因這今日是除夕,大家皆是約定俗成的守着歲,于冰冷中溫暖着自己與同伴。
“今晚怕是不能了罷。”謹洛淡淡的聲音于身後響起,話畢,便已與蝶影并肩立于窗前望着白凜宮。
“除夕夜宴……”蝶影冷笑一聲,譏諷道:“不過是蕭逸寒用來拉攏玉珩的孩童手段而已,倒是興師動衆。”
“如此看來倒是本公子名聲過大的過錯了。”玉珩邊走向蝶影,邊玩笑出口。
“豈敢。”蝶影淡淡回道,視線一直落于窗外。
“易大公子今日倒是閑情。”玉珩亦是笑而說道。
“不然依玉珩公子所見應當如何。”謹洛雙眼微眯,莫名的敵意一觸即發。
“在下拙見倒是不宜宣之于口罷了。”
正說話時,卻見身邊藍影掠過,衣袍翻飛聲響,待會神時,蝶影原本所立的窗口玉人不在,只見這那翩然身影于白天朗日下在各家屋檐上飛揚穿行。
“她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這絕頂的輕功罷,當真是極襯她名號的。”玉珩望着遠去的身影,微笑言道。
“龍铧擅長的不也是輕功麽。”謹洛淡淡道。
望着愈來愈遠的倩影,玉珩心中卻似平靜湖面被一石所擊而泛起層層漣漪,一縷情絲開始蔓延,事後回想,卻說不清為何,道不明何時開始。
夜間,家家燈火通明,皆是歡聲笑語一片,合家融融,一年中什的好壞之事皆是于今夜翻過,一夜熱鬧歡笑。
宮中更是笙歌不斷,或真或假的笑容相互勸酒談笑,殿內歌臺暖響,春光融融,宮女有序往來間,佳肴一道道呈于天子貴人面前,杯中佳釀映着殿內燭光。今日除夕夜宴卻不止停于向皇室宗親,京中凡是三品品階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皆是出席此次夜宴,規模遠勝于兩月前對于玉珩進京時的夜宴。
蕭逸寒身着烏金龍袍,頭頂盤龍紫金玉冠,劍眉鬓若刀裁,眉如墨畫,不怒而威的天子氣派和着笑意流瀉出來,利眼中帶着不變的算計與精明,前些時日才是與玉珩談妥了貿易往來使得西绛看似獲得更大利益一事,高興得同時卻也同樣貪得無厭,層層算計注定今夜夜宴的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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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珩公子覺着我西绛風土人情如何。”蕭逸寒舉起手中鎏金龍爪酒盞,朝玉珩方向一笑。
玉珩依舊蓄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亦是舉杯示意,将酒液一飲而盡,繼而笑道:“在下游歷四國,一時間竟是說不上來優劣,只道是享盡人間之美就是了。”
蕭逸寒笑意更是一深,笑道:“玉珩公子潇灑逍遙之姿倒是令世人欽羨。不知玉珩公子将來是雙人并游天下還是居于鳳羽零華安然度日。”
有心的試探卻未令玉珩笑容有改,只聽着這話,卻是不由得于腦海中浮出一張蒙面俏臉來,笑道:“此事未曾細作思量,想來是應是久遠之事,到時再議不遲。”便是這般四兩撥千斤的回了。
“玉珩公子此言差矣,這終身受着天下人的矚目,自身若不上心便只有得他人上心罷。”蕭澤一旁附和着蕭逸寒,玉珩聞言卻是将原本便是不端正的身子重量盡數倚于一旁的扶手上,右手于衣袍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着,靜候原先已得知的下文。
“老四所言不錯,若玉珩公子願意,朕倒願促成次好事。”這一番話出口,倒引得在場之人無不心動,這若是被點到了賜了婚,其榮幸程度足以與嫁入皇家向媲美。
“噢?不知何人如此有幸。”算是将狂傲大幅度的于這君王之威下散發出來了。心中冷笑萬分。
殿中雖已是有騷動連連,卻毫不影響蕭逸寒心中籌謀。
“姐姐你說何人會有如此大幸。”瑾馨探過頭來底底問道,雙頰被染得通紅,更增幾分嬌羞之态。
語滢見狀明白幾分,畢竟是正處豆蔻年華之女,有此心境也是不可避免,微微笑道:“聖意難測,這誰人能說準,倒是我見有人春心動了呢。”語滢對着瑾馨調侃道。
“姐姐說什麽呢。”瑾馨紅着臉嘟囔着,倒是一副小女兒的姿态盡顯。
語滢作勢飲盡面前杯中的酒液,對着瑾馨道:“今夜瓊漿上品,我卻有些貪杯,出去醒醒酒。”
“姐姐不看去嗎?”瑾馨倒是興趣極大,欲是與語滢一道看下去。
“總不會是我,與我幹系也是不大。”語滢不在意一笑,随即便由沁蘭扶着起身,悄悄向外走去。
雖有大氅幫着禦着寒冷,但這夜風中的冷意迎面撲來仍是讓語滢不禁向往大氅中瑟縮幾分,卻還是邁開了步子,離了那歌舞暖殿,頭腦中的混沌亦是減輕好多,帶着一臉冷意于宮中閑适走着,身後原先跟着的沁竹卻不知去了何處。
語滢一人離席,卻是未影響殿中大致情況,蕭逸寒帶着笑,朗聲道:“不知定北國公府的嫡二小姐可有此殊榮。”
瑾馨聞言一驚,欣喜之意盡數呈現于臉上,于身側丫鬟的提醒下才是欲起身謝恩,卻聽得玉珩溫潤的聲音響起:“倒是玉珩勞陛下費心,只方才在下已言明此事不急,稍後再議不遲。”
“玉珩公子如此說,倒是像是有着意中人一般。”蕭辭意有所指道。
“三皇子說笑了。”玉珩自然知曉蕭辭所指為何,一口酒灌下才覺這酒甚是辛辣。
蕭辭一笑,亦是飲下一口酒,而蕭逸寒見狀亦是不提,畢竟此事不管玉珩答應與否,于他來說皆是有益的。
只被提及的瑾馨倒是貝齒緊咬朱唇,周遭貴女亦是由方才的嫉恨到幸災樂禍,珺瑤郡主更是不加掩飾的輕哼一聲,鳳眸輕蔑一掃,心中盡是快意。倒也不得不說蕭逸寒此舉倒是給予定北國公府盛寵下的一記耳光,只使用易瑾馨這一後宅女子罷了。
這邊殿中人心思各異,各懷鬼胎,也未注意到方擎與恰蘭公主的先後離場。
夜風牽扯的語滢發絲,殿中歡歌隐隐還是傳了過來,輕若蚊婵的腳步似無聲,沁蘭默默跟着,心中卻是五味雜陳,難以言狀。
“小姐,一切辦妥。”不知何時來的沁竹于一邊一福身,恭敬道。
語滢卻是依舊平靜,只微微點頭,繼而又道:“讓我一人走走罷。”沁蘭沁竹二人恭敬退下,只餘語滢一人帶着臉上冰霜,這一夜,她必要讨回上回于寧姝公主府的賬來。
行至假山旁,不料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拉,語滢踉跄進了更加昏暗無光的假山空隙處,一股酒氣迎面撲來,語滢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細看那人,卻被那人一雙有力的長臂緊緊禁锢于懷中。
只聽得那人呢喃道:“我只要你不離開我,毒什麽的……不在乎了……不在乎了……不在乎了……”邊說着,手卻是愈加緊了,生怕懷中人下一刻反抗逃走一般。
語滢雖是想着反抗,卻是被那人禁锢得厲害,再來便是顧忌這許多,身子雖是掙紮着卻不敢有什麽大動作。
那人酒氣着實重,衣衫上沾着夜間寒意,與語滢面頰親密接觸着,語滢聽着那人呢喃,想着此處雖是宮中隐蔽處,然而到底是宮中,今夜宮人往來也甚是繁忙,被人撞見總是不好,一咬牙,顧不得其他,想着此人正是酒醉時,醒時應忘卻的差不多罷。于是便真正使了力,将那人沉重的身子推開,後細細一看,那人竟是玉珩。
語滢亦是驚訝,方欲擡步離了這是非之處,不料玉珩竟又是傾身壓了上來,将語滢抵在了假山石壁與自己之間。
“為何還是這般抵觸我……”沉重的鼻音帶着酒氣悶悶出口,像極了撒嬌潑賴的孩童,精致的白玉面具掩了發紅發燙的雙頰,平日裏衣冠楚楚的模樣算是盡失。
語滢沉默不語,只将雙手抵于玉珩胸前,換來玉珩一聲輕笑,冰冷的手指執過柔荑,身子更靠近幾分,另一手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語滢右眼角,灼熱吐息間,聽得玉珩道:“怎的今日未畫那一只蝶……怎的忘了呢……”
“玉珩公子自重。”語滢冷冷說道,身子與手同時掙紮着,不想玉珩得寸進尺,身子竟完全與語滢貼合,下巴抵于語滢香肩上,有意無意的吐着熱氣引得語滢脖頸酥癢十分。
“自重者為君子,玉珩卻不是。”
語滢颦眉聽着玉珩所言,忽覺耳垂一熱,一股溫濕之意傳來,令身子打了一個寒顫。
“蝶影……或許……我真的……喜歡上你了。”不知是低聲自言還是專門說與被認作蝶影的語滢聽的,幾絲惆悵,萬分的情真,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充斥着,久久不散。
玉珩捏着語滢柔荑,緩緩反轉至語滢纖腰後,大氅內的溫熱令原本就有生出手汗的玉手更是難受,玉珩卻不覺,頭微微擡起,于語滢冰冷的面頰上輕輕一啄,滿足一笑漾于嘴角。
“還是這般緊張,今夜倒是未抵抗……真是難得。”輕佻的話語輕聲暧昧響起。
什麽叫今夜未抵抗,和着你玉珩每夜都是強迫那人的……
饒是語滢,也不免心中暗暗吐槽一番。忽的遠處似是有着不小的騷動,玉珩聞聲不由得分了分心,語滢立刻借機用力掙脫了玉珩大掌,用手将玉珩一推将其碰到對面石壁上,刺入的痛覺倒令玉珩酒醒了了幾分。
語滢匆匆走了出去,步子的踉跄表面了其心緒不穩。夜風灌入那假山玉珩所站處,玉珩原本因酒多而混亂的腦子清明幾分,瞥見急匆離開的語滢身影,一時間是頭泛着疼,站着稍稍去了些酒氣,尋着那不小的聲響過去。
待沁蘭沁竹尋到語滢時,皆是被語滢的模樣一驚,頭發散亂,步子雖是強作鎮定卻還是有這少見的驚魂未定流露出來,二人忙是上前攙扶,語滢才是安心踹了口氣,徹底安定下來。
“小姐怎麽了。”沁竹忍不住問出口。
“無事,頭被風吹得泛疼,那邊是得了。”
沁竹微微點頭,臉上擔憂的神色未改。
語滢吐一口濁氣,道:“去尋祖母罷。”沁蘭替語滢理了理頭發,才是往那地方走去。
三人行至那騷動傳來處,只見那殿中早已布滿了人,連蕭逸寒也是在裏頭,臉上烏雲遍布,大掌緊握着椅上的扶手,竟是關節處發白,顯然是極怒的。下首跪着瑟瑟發抖的恰蘭公主,只見其發絲淩亂,衣衫雖是經過匆匆整理卻依舊是不整的,原本嬌好的面容上卻是涕泗縱橫,顯然是恐懼加上不可置信的。
語滢悄聲回道定王妃身邊,殿中人一門心思皆在于跪着的恰蘭公主身上,倒未注意悄聲進來的語滢,謹洛雖也是瞧着這出某人策劃的好戲,卻是注意到了語滢進了殿,兄妹二人遙遙對視一眼,一笑。這一步,走得,着實不錯。
“祖母。”語滢輕聲喚道。
“你倒是回來了。”定王妃自然是穩重不因這些是而大驚大恐的,也只有對于方才語滢不見的心急罷了。
“方才出去醒了醒酒,不料竟出了這樣大的事。”
“怕是又不太平了。”定王妃無奈嘆一聲。
語滢也不問下去,殿中雖有竊語但也及其細微,再說下去引起了蕭逸寒注意便是引火上身了。
此時,身着幾個官府的太醫躬身進來,其中也不乏太醫院院首,想來此事是鬧得極大的。那太醫恭敬一拜,道:“臣拜見皇上。”
“那方擎如何了。”蕭逸寒沉沉開口道,顯然怒極。
“回皇上,方大公子身子無礙,只怕……只怕……”那太醫說的十分遲疑。
“只怕什麽。”話語較之方才更是沉上幾分。
“只怕方大公子是無後了。”太醫戰戰兢兢将話說完,随後便聽得寧姝公主厲聲道:“你這庸醫滿口胡言,方才不是還說無礙,怎的此刻改口這樣咒我小兒。”
“回公主,老臣不敢欺瞞,方大公子只怕真的是無法人道了。”話已至此,那太醫卻也不怕再不中聽上幾分。
寧姝公主聞言,表情一時悲憤交加,她何嘗不清楚自己兒子的秉性,其院中姬妾無數,更是日日流連花間柳巷,整日不謀正事貪戀女色,平日裏玩玩便也罷了,如今,如今卻是與自己的姨母厮混在了一處,思及此處,寧姝公主更是怒不可遏,狠厲的視線射向殿中的恰蘭公主,這可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啊,如今卻害得自己唯一的兒子如此,再是顧不得其他,上前反手便給了恰蘭公主一巴掌,恰蘭明顯一愣,而殿中人亦是一愣,久久回不過神來。
“姐姐……姐姐……”恰蘭顧不得任何形象,緊緊攥着寧姝公主的裙擺,哭着道:“姐姐……你信我,這是奸人所害啊姐姐,姐姐莫要中了奸人的機啊。”
只可惜寧姝如今着實氣急,而恰蘭一聲聲“姐姐”更是激起寧姝心中怒火。
“奸人?你蕭華穎不是一向自诩聰慧,本宮倒好奇何等奸人如此高明竟将你算計了進去。”這般嘲弄的話使得恰蘭無力攤坐于地上。
“皇兄……”恰蘭又是落魄爬向蕭逸寒,乞求道:“皇兄,皇兄你信我,恰蘭就算在大膽也不敢做出此等亂倫之事。”
蕭逸寒皺着眉望着毫無形象可言的恰蘭,心中滿是厭惡,平日裏這位幺妹便處處明裏暗裏與他作對,今日竟在這樣大的場面上做出這樣的污穢之事,狠狠折了皇室的臉面,而對于他極力拉攏的玉珩而言,又是狠狠損了整個西绛的顏面。而此時玉珩卻是不嫌亂的悠閑走了進來,視線稍一掃四周,笑道:“這是怎麽了,本公子左不過出去走了走,貌似出了大事。”
蕭逸寒聞言怒意更大了幾分,強壓着道:“左不過一些不登大雅之堂小事,到讓玉珩公子見笑。”
“只看這陣仗,怕是事情不小罷。”玉珩更是唯恐不亂說道。
“玉珩公子來得倒是及時。”蕭辭淡淡出口。
一下,這場鬧劇開了頭卻是結不了尾。玉珩一笑,閑适道:“今夜在下酒飲的多了些,不敢冒犯君顏,還請陛下準許在下回驿館下榻處歇息。”
蕭逸寒巴不得玉珩有此一提,當下便是允了。待玉珩離去後,自己也是拂袖而去,而蘇涵作為皇後卻是應處理好此事,不由得頭疼。
而寧姝亦是一甩袖,狠狠瞪了一眼恰蘭公主後到了偏殿照看方擎狀況。
而殿中人皆是聰明人知道不得議論,見皇上無心宴飲,皇後亦是讓衆人回府,衆人也是松了一口氣,各自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