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宮中雖是笙歌不斷,定王府內卻是寂靜安寧,未受這番喧鬧影響,落雪居內除卻燭火輕微的爆裂聲,只剩下語滢手上書頁不時的翻動聲,一時間便是靜好。
語滢目光雖是于這書卷上,心緒卻是有些遠了。白日裏祖母知曉自己與謹洛的關系的密辛,雖是不擔心祖母會于外人面前露出怎樣的破綻來,而心中卻總有隐隐的不安不斷蔓延,十分莫名。原先瞞着祖父祖母,原也是想着謹洛本也是與二老十分親近,時常孝敬的,且聖上一直便是欲除去定王府一族,哪怕定王早已将三十萬兵馬的兵權上交于蕭逸寒,若是将易謹洛為定王府大公子此事擺到明面上來,定王一族怕是連茍延殘喘都不得了,或許更會株連定北國公府易氏全族。語滢不由得輕嘆一聲,索性放下了書卷,頭倚着床柱,玉指摩挲着錦被。
“小姐可是要歇息了。”沁蘭于一旁輕輕喚道。
“還未感到困乏,且你陪我說說話罷。”語滢說着便是拉着沁蘭的手讓其于床榻邊坐下。
燈下少女卻不顯黑反是更是白皙幾分,鴉發盤成雙環髻,僅有一支素銀珠花點綴,泛藍的珠子又是讓原本單調的珠花增了幾分素雅,襯着淡藍衣衫,精致小巧的五官隐隐又是透着大氣與貴氣,這是任憑苦難皆是塗抹不去的。
語滢一笑,回憶起往事,道:“猶記得與你初見,你那張慘白的臉滿是淚痕與驚恐不安,杏大的眼眸也是睜得大大的,衣衫雖好卻也是褴褛,倒是讓我記憶猶新。”
沁蘭亦是一笑道:“初遭苦難的人自然不安些,雖有不安卻也知身弱力乏的,連困獸之鬥也是做不得的。”
“那是便是美人胚子,如今着實是愈發标志了。”語滢不禁調侃道。
“樣貌本是留于他人評說的,我只道幼時初心未改便讓自己也是安心些。”少見的惆悵與苦澀于字眼間流瀉出來。
“初心一物,何人也道不明此為何物,只知不負不忘,然,這樣也未嘗不可。”語滢微微笑道。
沁蘭聞言卻是一愣。
——初心什的,我原是不在乎的,世間之人皆是道不清此究竟何物,卻苦苦道一句不負不忘,看似蠢笨,可若身臨其中也未嘗不可,只你我身份怕是有些難了。
本是無心閑談,卻依舊觸及記憶深處,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苦澀來,在那樣顯赫的家族,是他之幸,卻也是不幸,如今不比幼時,每行一步皆是小心翼翼,受着萬衆目光的同時,腳下艱險,心中凄清,怕是早已深深壓抑下罷,只是自己雙眼瞧着,何嘗不明了。
而反觀己身,雖是因八歲那年大變被迫遠離了那般顯赫的身份與留于他人欽羨的富貴,也未如幼時那般可與他談天玩鬧,卻是終究得了個安寧清靜的處所,不及他那般需步步為營,虛與委蛇。然而代價卻是遠離他,不得與他身旁罷。
“可是觸及回憶。”語滢輕輕說道,見着沁蘭面色有異不由得出言關心道。
“只是一位故人曾與小姐說過差不多的話語罷了。”沁蘭稍稍平複心緒,笑意有些牽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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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倒是有緣。”語滢雖是心中有疑,卻也不深究下去,“我有些乏了,你也下去罷。”面上倦色不掩,沁蘭起身輕聲退下。定北國公府。
謹洛步于前往自己居所的路上,夜風不減寒涼,衣衫随風翩飛間,寒意刺骨,卻不覺。迎面走來一衣着鮮亮的丫鬟,謹洛停下腳步,認出那丫鬟正是蘇染身旁的一等大丫鬟海棠。海棠一福身,對着謹洛恭敬道:“見過大公子,夫人請大公子前往竹漪院一聚。”
“天色已晚,母親赴宴回來必是勞累,何事明日再說亦是不遲。”謹洛淡淡說道,面上不顯任何情緒,說罷便是邁開步子不理海棠回了自己處所。
海棠卻是愣于原地,面上露出難色,她也是未料到謹洛竟是如此果斷拂了蘇染之意,這命怕是不好複了。
果不其然,蘇染見海棠獨自一人回來,謹洛未見其蹤影,便是明了,心中氣憤不由得一拍桌子,引得桌上的茶盞發出清脆響聲,怒道:“這逆子是愈發忤逆了。”
瑾馨于一旁坐着被這火氣一驚,出言勸道:“母親莫過氣憤,哥哥怕也是不想母親身體勞累罷。”
蘇染聞言卻是不減怒意,道:“這哪是孝心,只怕是翅膀硬了,不肯聽我的罷,他倒也不想想他今朝年歲,即便是他不急,而你的及笄禮已是進于眼前,這兄長也不知是如何做的。”
瑾馨卻是一笑,道:“此事母親雖着急卻也是急不來的,哥哥優秀的緊何愁找不到馨兒的嫂嫂,況且表姐不也是今年開春及笄卻還未許的親事,母親又何急馨兒的呢。”
蘇染聽到瑾馨提及沐語滢,便是一冷笑:“沐語滢這般的身體與身家,何能與你相提并論。”
“到底也是馨兒姐姐,母親莫要如此說道。”
“罷了,天色不早,你也是乏了,回去休息罷。”蘇染輕柔太陽穴,似是累極。
瑾馨見狀亦是不多留:“母親也是早些休憩為好。”随後便帶着丫鬟退下。
蘇染見瑾馨已離開,便嘆息一聲,對着身邊嬷嬷說道:“如今他是愈發有能耐了,只怕到時候不似以往好操控罷。”
那嬷嬷是蘇染奶娘,深得蘇染信任之人,當年謹洛一事便是由她提出更是參與其中。花白之發被銀簪整齊束起盤于腦後,臉上褶皺突出這風雨久經,精明的利眼何嘗不是滿腹心機,但若無十分的忠心又怎能成為蘇染心腹。恭敬立于一旁道:“大公子能耐再大卻也還是國公府的大公子,即便不是世子,所作所為也還是得為易氏一族思量,由不得自己。況且,聖旨是萬萬不能拒。”
蘇染聞言便是豁然開朗,笑道:“到底是嬷嬷久經風雨,如此倒是好。”嘴角處盡是奸邪無餘。
一夜無話,卻是暗波四湧。
翌日,晨光初臨。
語滢卻是早早醒轉,眸中映着床幔,許久,才喚了沁蘭,沁梅進來服侍起身。
一襲月白煙羅裙衫,青絲只挑出幾縷編成小辮用白玉簪盤于腦後,耳垂垂下一對羊脂玉耳墜,既是有了雅致又是不失俏麗。
“竹旻還是是在祖父那還是客房中。”語滢問道。
“早已于王爺那邊診治察看,小姐可是要去。”沁蘭問道。
語滢微微一點頭,偏頭卻沁蘭略顯蒼白的臉,血色算是全無,倦色盡顯于臉上,雙眼雖經過掩飾卻依舊掩不住紅腫。
心下雖是有疑,卻也不點破,道:“昨晚沁蘭侍奉的有些晚了,且回去好好休息罷,沁梅随我去便可。”
沁蘭聞言卻是欲辯解幾句,只語滢微微笑着,言語卡在喉嚨不得而出,終也只得一福身便是退下。
“蘭姐姐此番卻是從前未曾有的,到讓我也吃驚。”一旁的沁梅見沁蘭退下後才是低聲開口。
語滢目光中帶着詢問,沁梅才是繼續道:“今早我去尋蘭姐姐,便是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還失手接連打碎自己房中兩個茶盞,若未經我提醒她怕是要帶着渾身酒氣來這兒了。”
“我記得她酒量并不好。”語滢颦眉問道。
“我去時,蘭姐姐酒應是醒了大半,只整個人不好就是了,再有便是小姐見到的這副模樣。”
語滢黛眉緊皺,裏頭有着疑惑,亦是含着探尋,卻是無奈嘆息一聲,道:“罷了,先陪我探望祖父罷。”
待到語滢并着沁梅到明玕居時,只見定王妃一臉喜色,見語滢前來便是急匆上前,道:“你祖父已是醒轉,且據竹旻所言身體已是好轉,只需悉心調養便可。”
“那真真是好消息,也不枉祖母如此擔憂關照了。”語滢亦是笑道,見竹旻由丫鬟引着從內室出來。
定王妃忙是道謝,竹旻卻是微微笑道:“定王妃此番,竹旻一介布衣卻是受不起的,竹旻受易大公子之邀醫治定王風疾,如今也算是不負重托,還是莫要折煞竹旻了。”
“樓主于我定王府是有大恩之人,此番恩情定王府必将銘記回報。”定王妃感激道。
“如此在推卻倒是竹旻卻之不恭,多謝王妃。”竹旻一拜,有細細交代了些,便是由丫鬟引着出了定王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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