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夜,笙歌漫漫,舞袖凄凄,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蕭逸寒身着烏金龍袍,頭頂冠冕,厲眼精明,烏色胡須因絲絲笑意有着明顯弧度。皇後蘇氏亦是端着得體之顏,珠翠輝煌間只顯端莊摒了俗氣,玄色鳳袍盡顯國母之儀。僅此下座便是夏貴妃,桃紅宮裝襯着媚眼如絲,華勝步搖點綴間,不同于皇後端莊的明豔絲絲流瀉。嫔妃貴婦按着位份依次落坐,一衆公主貴們被金色紗幔隔着,對着那方男席卻是不約而同地生着興趣。
“馨姐姐你方才可曾見玉珩公子之風采。”一邊一身着秋香色齊胸襦裙梳着雙環髻的少女帶着明媚微笑問道。
“雖是瞥見一眼,卻也未睹盡風采。”瑾馨微笑道,打量着面前少女的妝容,此女正值二七年華,明眸皓齒,單是那雙烏亮美眸便是為這俏顏更添幾分活潑之意,髻上碧色簪花繪出俏麗活潑之感。安氏一族何嘗不是看重這一名氣遠不如蘇氏,謝氏與自己的唯一嫡女。
“若是真能如己所願玉珩公子有何以名揚天下。”一旁一稍顯年長的少女淺淺開口,看向瑾馨與安陵諾。
此女一襲丁香色襦裙,粉色絲帛搭于臂膊上,朝雲髻上只一支芙蓉金蝶步搖,幾絲金制流蘇垂着幾只靈巧金黃小蝶,因着取酒盞的動作發出丁零清脆之音,既是華貴又是并着少女靈巧,世家之端莊舉手投足間流瀉。
蘇氏嫡女蘇凝伊,皇後的嫡親甥女,早已于去歲及笈之時由皇上賜婚與安國公謝華延嫡長子謝睿,将是明年開春時完婚,而今日與其交好的謝氏嫡麽女謝雅因是偶感風寒未出席,不然這四大世家嫡女于這晏上一聚,不定有何事鬧于禦前,畢竟世家官僚間親疏算計即便是未及笈的少女亦是如火純青。
“那也不盡然,若無那經綸滿腹才華橫溢,即便得了一時之名又豈值此等宮宴相款。”安陵諾倒是直言。
蘇凝伊問言只微微一笑不作他語。
上首皇帝揣着笑意舉杯向玉珩道:“玉珩公子覺着我西绛歌舞如何。”
玉珩輕倚椅背,燭光折射着金輝為這獨有的白衣面具鍍上光澤,似笑非笑的薄唇微微沾着酒漬,月白色衣袍潇灑閑适,面前玉盤珍馐,瓊漿玉釀足以顯示這貴賓之貴重。修長手指捏着酒盞,微微舉起,算是應了皇帝勸酒之意,随後便是一飲而盡。
玉珩微笑道:“恢弘英武雖不及晟祁,柔美靈巧之姿卻遠勝蒼雲,其中既有越戈之豪邁亦有西绛之婉約,僅此一觀,覽盡四國,當真是玉珩有幸。”
“玉珩公子謬贊,只我西绛素來便是禮之大國,舞姬樂師尚且如此,一衆千金貴女更是不言而喻。”蕭澤開口說道,笑意間,多幾分讨好之意。
“倒是在下有福。”并着得體笑顏喂喂點頭,目光經過蕭辭時,笑意不禁深了深。
女席這兒聞言,除卻早已婚配許人的,一衆公主千金皆是躍躍欲試。雖是有着所謂的抓阄以試公平,而其中內幕卻是不言而喻,優劣之別也盡只在身份地位高低中。
先是一些個四五品級官僚之親眷起着抛磚引玉之效,而這玉,自是以洛熏公主為首,瑾馨次之,再有便是蘇凝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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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如火似血,芊足靈巧,身量如燕,鼓上之舞何姿,卻是盡展無餘。足上小鈴伴着舞步零零作響,靈蛇般妖嬈,飛燕般輕盈,烏發應着嬌顏,紅衣襯着雪肌,樂音不絕,舞姿愈絕,待是樂音漸弱時,在座之賓無一不是深深陶醉期間,久久才是反應過來拍手叫好,玉珩亦是附和着,唯有蕭辭思緒別開了幾分卻不顯。
洛熏此舞,着實與了前面所演之才學不精,又是給了後來者一雲泥之別感覺,倒是無聲拔得頭籌。
瑾馨雖無心争這一遭卻也是不能處于下風太多,款款起身,終究還是世家之女,沉穩自是不必說,才藝什的只不刁難,又有何不能示于衆人。只起身走向大殿中央時,未注意身後的蘇凝伊微偏頭轉向身旁侍女,流蘇搖曳,頭以極小的動作一點,侍女會意。
小爐香案,琴聲铮铮,深谷之幽,宮牆之壯,只于玉指間傾洩,相比前洛熏公主鼓上之舞,有的是惹人心靜之音,恬靜間卻又不失符合這一場合王者壯闊巍峨之感,既未奪了風頭,也是未丢了顏面。
玉珩手捏酒盞,嘴邊依舊綴着笑,于這燭光輝應下更是如沐春風,何現嘲諷。
繞梁之音,世家之範,但只有一便是能得在場無數誇贊,然更何況二者具備。
“一曲琴音,道盡波瀾婉約,餘音如縷,倒是精藝。”蕭澤笑着朗聲說道。
“四皇子謬贊。”瑾馨斂着笑,微微一福身,踩着小步回了席位。,恰與蘇凝伊擦肩而過。
“馨姐姐琴藝愈發精進了,當真是不負才女之名。”安陵諾笑道。
“再是好也絕是遜于洛熏公主驚世一舞。”說着便拿起酒盞,舉着向僅隔兩三個席位的洛熏公主示意一敬。洛熏亦是一笑,雙雙一飲。
“只這伊姐姐明是最善笛的,今兒卻是彈琵琶一曲。”安陵諾似是不解開口道。
“玉珩公子更以笛聲著稱。”瑾馨淺笑道。
“原是如此。”
且說這蘇凝伊正是彈這聲勢浩大的《北風行》,大雪滿弓刀之景似是眼前,金柁聲聲,鐵馬冰河,錦裘不暖,行軍無阻,寒光鮮血,凝伊彈得入景,亦是帶賓入景。
“玉盤珍珠幾千落,氣勢之大真真堪比北風行軍,”開口的是一身穿華貴寶藍長袍男子朗聲誇道,笑容亦是做足了顯于表面,哪怕這蘇凝伊與他在外人眼中情意不一般。
“謝大公子此言倒是帶有私心了。”一旁的蕭辭笑着說趣道。
謝睿也不否認,亦是笑道:“私心尚有卻也是實話實說。”
蘇凝伊倒是謙遜道:“臣女獻醜。”即便是鳳眸中也是不見不該顯現的傲氣,然後便是緩緩席間。
“瑾馨去了何處。”蘇凝伊間易瑾馨位上人已不在,便是問向一旁安陵諾,似是無心一瞥瑾馨席上看似無異的酒盞。
“馨姐姐說是有些許頭暈,便出去走了走。”安陵諾答道。
蘇凝伊只一笑而過。
夜風夾着寒意迎面襲來,樹葉枝丫間簌簌作響,幾縷青絲從發髻中散下,惹得臉邊一癢。
眸若星辰,面如桃花,斯是伊人,溫婉獨立。
“小姐,這風吹着雖可醒酒卻也可頭疼,還是快回席上罷。”一邊相伴而行的丫鬟玉巧輕聲勸道。
瑾馨不答,只未向落羽閣的步子便是回應。
面頰雖有冷風吹拂,卻還是隐隐發熱,瑾馨心中正是暗暗猜測是何因由,卻見夜幕中一白色身影較是突兀出現,且是向自己緩緩逼近。
瑾馨正是推測來者為何,另一邊一熟悉男聲卻是響起:“宮宴煩悶,原也不止煩本皇子一人。”蕭辭原是對着瑾馨說道,卻見得玉珩愈行愈近的身影,亦是不由一愣,笑中所含不禁改了幾分。
瑾馨一愣,待到反應過來那二人為誰時,皆已止于眼前。
“玉珩公子。”一邊的蕭澤打着招呼道。
玉珩一作揖回禮道:“玉珩拜見四皇子。”向一旁的瑾馨微微一笑,夜幕中亦是溫潤如玉,倒是讓瑾馨稍稍一愣。
“見過四皇子。”瑾馨雖是心中有這波瀾,卻也是不顯。
蕭澤一擡手,便示意他們免禮,開口道:“今夜夜風襲人,卻望玉珩公子興致不減才好。”
“興致知否也只于心,心若有意何愁無趣,四皇子說笑了。”溫潤之音,引得瑾馨原本紅熱的雙頰更甚幾分。
“玉珩公子離席久了,父皇便遣本皇子前來關照一二。”蕭澤挂着笑道。
“如此倒是在下思慮未周,勞煩四皇子引路。”玉珩似是歉意一笑,一手負于腰後,身姿欣長。
“玉珩公子請。”說罷便是引着玉珩步向落羽閣。而易瑾馨自是為了避嫌,一福身後,挑了另一路回殿中。
歌舞依舊,酒性正當濃恰時,應酬時,只笑囑酒。
“馨妹妹這是去哪了,去了這樣久。”瑾馨方落坐,蘇凝伊便關切問道,只內心卻是不好評說罷。
“勞姐姐關心,涼風醒酒便貪涼多吹了些許。”瑾馨淺笑答道,未失應有的姿态。
“那也得顧及身體才好。”依舊是關心言道。
瑾馨只一笑微微點頭,便将視線移到別處罷。透過帷幔,便是看到那白衣淺笑之人潇灑之姿,溫潤笑顏依舊,酒液潤着薄唇,好看的手指不住的于面前桌上随着殿中樂音輕輕敲打着,薄如蟬翼的面具增了神秘。瑾馨不由得心中泛起波瀾。
“今夜笙歌,瓊漿珍馐,只夜色正濃倦意亦深,玉珩怕是有負此番。”玉珩依舊不改笑意,雖是歉意之語,卻因這未是正襟危坐之态獨獨多出幾分張狂不敬之意來。
蕭逸寒也不惱,只也是笑道:“玉珩公子一路勞頓,倒是朕未是思慮周全,既是如此,朕便派人護送玉珩公子回驿館。”蕭逸寒心中亦是明了玉珩拉攏與西绛甚至自身所有,待客之禮着實要重上幾分。
“如此便多謝聖上美意。”玉珩一笑,便是起身毫不拖沓的便是首個退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