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突發
江珩急匆匆趕來的時候,朗國平已經被推到了重症監護室。
萬幸搶救成功。
朗家的人全都圍在重症監護室外面,一個個神情疲倦。看見江珩過來,還是李婉青率先反應了過來,她擡手撞了撞朗英傑,小聲道:“這就是江珩。”
江珩禮貌地叫了聲“叔叔阿姨。”
朗英傑掀開疲倦的眼皮子,沖着江珩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
就算他再怎麽不是東西、再怎麽想巴上江家,裏面躺着的人畢竟是他親爸,他這會兒也沒了那麽多心思去應付。
江珩也理解他們此刻的心情,沒再多言,他隔着監護室門上的玻璃向裏看了看,朗國平躺在床上,面上扣着呼吸機,床頭的顯示器上幾條有規律的線條起伏波動,昭示着病人的生命狀态。
看到老爺子目前狀态平穩,江珩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擡步走到朗月旁邊,朗澈看了他一眼,然後站了起來,将位子讓給了江珩。
江珩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然後攬着朗月的肩,将她護在了懷裏。
他明明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朗月就是感覺到莫名的心安。她緊緊的閉上眼睛,握住江珩的手。
是一個十指相扣的姿态。
夜已深,朗英傑讓張嫂和劉叔回山上收拾老爺子的貼身物品,明天一早帶下來。朗澈和李婉青也被趕了回去,他們不太願意走,但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于是幹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過來換其他幾個人。
陸陸續續的,人離開了一半,走廊裏只剩下江珩、朗月還有朗英傑三個人。
三人都沒有說話,空氣靜悄悄的。
朗月一直閉着眼睛靠在江珩的肩上,像是被凍住了,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昭示着她還在呼吸。
江珩低聲問:“月月,睡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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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這才睜開眼睛:“沒有。”她只是頭疼,疼得快要裂開似的,只有閉上眼睛才能好受一點。
江珩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又側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柔聲安穩:“別害怕,爺爺一定會挺過來的。”
“會的,一定會的。”朗月喃喃道,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朗英傑在一旁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麽,最終卻一語未發。
三人就這麽在椅子上靠着牆将就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李婉清、朗澈、還有張嫂,劉叔就匆匆趕來換班。三人一夜未睡,江珩索性在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兩間房,朗英傑一間,朗月一間。
她一天一夜未合眼,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
朗月又看了看病房裏的老爺子,老人家還沒有轉醒的跡象。朗月實在是不願意離開,最後還是江珩半拉着他去的。
朗月一挨着床就倒頭睡了過去,與其說是睡倒不如說是昏迷,連意識都沒了,但眉頭卻不忘緊緊地皺在一起。江珩看着心疼,躺在她旁邊攬着她。幫自己和朗月請了假後,江珩倒在旁邊,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也是整整一夜都沒合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朗澈的電話打來,他在那端激動地說:“姐,爺爺醒了!”
電話是江珩接起的,他剛睡醒,頭腦還不甚清醒,但聽見聽見這個消息,怔了一秒,随即疲倦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意。
他叫醒朗月,兩個人匆匆洗漱了一番後又奔到醫院。朗國平已經醒了,病房也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單人間,脖子上的呼吸器被改成了輸氧管。
大病一場,讓老爺子看起來分外憔悴,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眼皮也耷拉下來,勉強撐開着一條縫。
朗月強撐的一晚上都沒哭,但是看見老爺子醒來那一刻,眼淚不由分說就叭嗒叭嗒的砸了下來。她哭起來也是無聲的,握着老爺子幹枯手,将頭埋在床上靜靜的流着淚,如果不是呼吸亂了,甚至旁人都發現不了她在哭。
老爺子想說話,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這次生病,不像上一次那樣,一夜之間他仿佛直接老了許多歲,整個人像是入了秋的樹木,神情枯槁,生機都去了大半。他強撐着動了動手指,想要安慰孫女。直到朗月終于止住眼淚,老爺子這才放下心來,閉上眼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據醫生說,老爺子這次犯病非常兇險,他距離之前的那次搭橋手術,至今已有将近十年了,又因為上了年歲,血壓也高了起來。總之,林林總總,大病小病加在一起,醫生最後下定論——最多便是3、5年的時間。
就按五年算好了,朗月那時候才26歲,朗澈可能大學都沒畢業。
朗國平對于如今已經發展成熟的朗家公司來說,是一手創建它的元老;對于朗英傑和李婉青而言,是他們不怎麽親近的父親;但對于朗月而言,這是世界上最疼愛她的親人、庇佑着她成長的爺爺。
朗月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一心期盼着能有奇跡出現。她單純的想着,只要好好保養,讓老爺子天天開心,沒準時間還能再久一些呢。
她咬緊了牙關,不免惡毒的想着,為什麽是她的爺爺?為什麽不能是其他人?
片刻後,朗月就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驚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有這麽惡毒的念頭。她看了看一旁擔憂着她的江珩,傻傻的卻愁眉苦臉的朗澈,苦澀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用自己的時間來換給爺爺就好了……
朗國平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轉,與此同時,朗月卻一天比一天憔悴,等朗國平勉強能下地走路時,朗月終于病倒了。
她向來身體素質算是比較好的,小時候也不太常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是如山倒一般的架勢,這次也不例外。
因愁緒過重,身體又極度消耗,朗月竟然發起了高燒。這些日子一直都在醫院中,生病倒也方便了,直接在隔壁病房住了下來。
朗月高燒燒到了38度,額頭燙的能煎雞蛋。
這可苦了江珩。他這幾天幾乎根本沒有睡過好覺,陪朗月熬了這麽些日子,如今眼看着老爺子好了,朗月卻倒下了,江珩學校醫院兩頭跑,忙的有時候甚至連胡子都忘了刮。
朗月躺在病床上,她一只手挂着點滴,另一只手擡起來碰了碰江珩的下巴,那裏冒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
“對不起。”朗月愧疚極了。
江珩倒不覺得有什麽,他抓住朗月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不用跟我道歉,快點好起來。”
“嗯。”朗月乖乖點頭。
一瓶點滴輸完,護士來拔掉了針。江珩哄着人睡着之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掀開門,和前來看望朗月的老爺子碰了個面對面。
江珩側身讓老爺子進去,卻未料到朗爺子反倒後退了一步,小聲問他:“月月睡着了?”
“嗯,剛睡下。”江珩道。
老爺子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看着江珩:“我是來找你的。”
江珩有些差異,卻還是關上了房門,兩人移步去了老爺子的病房。一進去,江珩也沒急着坐,先給老爺子倒了杯水,随後才坐到了沙發上。
朗國平目露贊許地看着江珩做這一切,等他做好之後才道:“怪不得你爺爺每次提起你,都是贊不絕口的,果真是個好孩子,這些天辛苦你了。”
已經到而立之年的江珩驀地被人誇好孩子,還有些不習慣:“爺爺過獎了。”
老爺子搖着頭:“我看江老頭也就這事兒沒半點誇張,月月跟你在一起,我算是放心了。”
“嗯,我爺爺也很喜歡月月。”
“月月跟你一樣,都是好孩子,就是這孩子命苦,遇上了個不着調的爹媽,從小沒享過什麽福。”
江珩此前聽朗月提起過他小時候的事情,那并不是一段愉悅的歲月,但朗月說起時,雖心有怨怼,但顯然是已經徹底放了下來,或者說,是徹底不放在心上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更多的情緒了。
但是老爺子似乎還對那些往事耿耿于懷,就連提起他兒子和兒媳口氣也是不甚客氣:“當年我本以為李婉青懷着孩子,如果颠沛流離,指不定要過什麽苦日子,我跟他奶奶不忍心呀,于是就要朗英傑娶了她。當時出發點是真的為了他們好,可是這麽些年過去了,我經常在想,我到底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如果不是當年我的堅持,月月小時候也不至于那麽可憐。”
按理說,這是朗家的家事,又是多年前的舊事,江珩不便開口,然而他還是沒忍住,道:“爺爺如果不是您當年的堅持,您可能就失去了一個一心對你好的孫女,我自然也就遇不到月月了。事情都有它的兩面性,過去的事,您不必太介懷。”
老爺子看着他,渾濁的眼裏冒出了淚花:“你說的對,我呀,老的黃土都埋半截的人,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撒手人寰了,過去的确不必在介懷了。”
“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珩話說到一半,被朗國平擡手打斷:“我懂,但是我身體不好,沒幾年可活也是不争的事實。你們都來安慰我,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正是因為清楚,當時才硬堅持着讓月月和你相親,我活到如今活了将近80年,最放不下的還是我的孫女。”老爺子一把抓住江珩的手腕,他皮膚松弛,布滿老人斑的手背上青筋顯露,顯然是用大力氣:“你是個好孩子,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對月月,好好愛她,呵護她,照顧她,就算、就算有一天你們分開了,也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她,好嗎?”
“我答應你,爺爺。”
“我知道這要求很自私,但是我不放心吶……”
“爺爺,我和月月是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我會一直愛她,照顧她。不瞞您說,我最近一直在計劃着該怎麽向她求婚。”
“求婚?”老爺子渾濁的眼裏仿佛都有了光亮:“那、那求了沒?”
“還沒有,最近一直有在留意戒指,本來想着等我把戒指買好了,就讓您、還有月月的朋友們,讓大家給我出個主意。”江珩說道這裏笑了笑:“我也沒什麽經驗,不太懂。”
“不用,不用那些花裏胡哨的,只要你真心實意,月月就一定會答應的!”老人有些激動:“爺爺等着你求婚成功,爺爺還想喝你們的喜酒,看着我孫女穿着婚紗,漂漂亮亮的嫁人。”
“會的。”
“好好爺爺相信你,相信你們。”
病房內,兩人說的煽情。病房外,朗月靠在門邊,擡手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她曾經不被愛,恨過怨過,也曾想着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麽,可是她想不出結果,只能逼着自己放下。
可是現在朗月突然就不恨了。
爺爺說錯了,她并不可憐,她這一生遇到爺爺奶奶,遇到江珩,便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