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撒嬌
市醫院急診科。
護士劉欣今天剛好值夜班,中秋團圓佳節,她一個人坐在咨詢臺處,外邊還飄着雨,月亮壓根就不見蹤影。
晚上十點半了,就連向來人滿為患的急診處這會兒也安靜了下來,除了輸液大廳還有零散的幾個身影。總之凄凄涼涼的,沒有半點節日該有的氛圍。
小護士覺得自己倒黴透頂了,本來今天不該她值班的,但是要值班的同志前兩天請了假,剛好就輪到她頭上。團圓佳節,她卻一個人坐在這裏值班,實在是有點兒慘。
好在還有家人的關心。
小護士一手拿着電話,一手在桌面上無聊的畫着圈,聽着聽筒裏媽媽的唠叨聲,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就在她忙着煲電話粥的時候,有人推開了大門,邁着虛浮的步伐走了過來。
“你好。”是個女聲,聽起來有些虛弱。
小護士擡起了頭,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來人是個20出頭的年輕女孩子,她一手捂着額頭,手裏攥着一大團衛生紙摁在那裏,手指上沾染着猩紅的血色。她身上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針織衫,上面也有些斑駁的血跡,加上又在外面淋了雨,濕漉漉的貼在身上,總之看起來狼狽極了。
小護士急匆匆的挂了電話,趕忙起身:“來來來,你跟我來!”她繞出咨詢臺,不等這女生再說話,就把人帶進了急診室。
“先躺着先躺着。”小護士也不顧她衣服是不是濕的,一把将人按到了病床上:“我給你去叫醫生。哎呦真是的,怎麽搞的,流了這麽多血。”她又匆忙的跑走了,嘴裏還不忘嘟囔着。
頭頂的白熾燈亮得刺眼,朗月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值班醫生步履匆忙的走進來。他拉開朗月一直捂着額頭的手,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後,道:“血差不多已經止住了,但是你這傷口有點大,得縫針。”醫生下了結論後,問:“小姑娘,你家人呢?醫院有規定,得先繳費。”
“家人?”朗月微不可聞的重複了一遍,她費力的撐起身子,道:“只有我一個。我先繳費,您幫我縫合傷口。”
一旁的小護士見狀急得跺了跺腳,心裏只覺得這人好可憐。只是醫院有硬性規定,先繳費,再治療,她也沒有辦法。
Advertisement
小護士彎下腰從托盤裏拿出酒精幫她簡單清理了下傷口,然後将止血紗布遞給她,讓她摁在額頭上。做完這一切之後,才扶着人去辦理了相關手續。等她們再回到急診的時候,醫生已經準備好了醫療器具。
朗月躺在急救病床上,醫生拿着長長的針管給她進行了局麻。縫合過程中,朗月全程閉着眼睛躺在那裏,明明麻醉已經起效了,她卻還是覺得疼,深入骨髓的疼。
她無比清楚的感受到針紮破她的血肉,線在她的皮膚裏來回拉扯。
一共縫了四針,時間不是很久,朗月卻覺得好像熬過了半個世紀。
醫生縫合結束後就先行離開了。朗月躺在那裏茫然的瞪大眼睛,看着護士給她包紮傷口。小護士手上動着,嘴巴也不停歇,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叮囑着一些注意事項,然而朗月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她看着頭頂的天花板,腦子裏是空茫茫的一片
隔了很久,久到小護士離開,周圍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朗月才逐漸地找回自己的思緒。她艱難地從兜裏掏出手機,屏幕上面有朗澈的28通未接來電,并且還在持續不斷的打過來。
朗月也不是故意不接電話的,只是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調成了靜音,她直到這時候才有功夫拿出來看上一看。
電話剛一接通,朗澈在那頭焦急地的問:“姐,你在哪裏?你是不是受傷了?我看地上有好多血,我出來找你了,但是我找不見你,我問了曼曼姐你房子的地址,可是這裏燈黑着,房子沒有人……”
他劈頭蓋臉的說了一大堆,到最後可能朗澈自己也意識到,他這樣問下去他姐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機會,這才住了嘴。
“我沒事,你不用找了,回去睡吧。”朗月說。
可雖然她嘴上說着沒事,但是聲音裏濃濃的疲倦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當下,朗澈更着急了,“姐,你到底在哪?我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受傷了?”
麻藥勁漸漸過去了,朗月開始感到疼了。
她現在整個人狀态差極了,不僅是傷口疼,腦子也漲得發疼,她甚至覺得自己頭痛的快要裂開了。她不想跟朗澈說太多,更不想讓朗澈看見自己現在這副鬼樣子,于是煩躁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先挂了。”
說完,直接挂掉了電話。
然而,沒過幾秒,朗澈又再一次打了過來。朗月摁掉,朗澈不死心,又打。如此反複了五六次,朗澈明白他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他電話了,才終于是消停了下來。
小護士推着護理車走了進來,給她先打了破傷風針,之後又挂上了點滴。
“朗月是吧?你一個人實在是不方便,要不聯系一下你的朋友或者什麽人吧,讓他們給你看着吊瓶,你也能好好休息。”善良的小護士誠摯建議道。
朗月遲鈍的眨了眨眼睛:“好,謝謝。”
小護士朝她笑了笑,露出一顆可愛的小虎牙。
等到小護士離開後,朗月再度拿出手機,想了想,最終還是撥出了一通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手機才被人接起。
江珩像是從夢中被人吵醒,聲音是睡醒後特有的幹啞:“怎麽了,月月?”
朗月思維停滞了兩秒,然後叫了聲他的名字:“江珩。”
江珩皺起了眉。朗月這一聲有氣無力的,江珩直覺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那點朦胧的睡衣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坐直了身子,擔憂的問道:“月月,出什麽事了?”
“我想見你,你能不能來陪陪我?”朗月說到這裏聲音有些顫抖。
“你在哪?”
“我在市醫院,我……”朗月喉間一哽,停了下來。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江珩描述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恍惚間擡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卻被疼的冒出了一層冷汗。
朗月話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江珩幹脆也不聽了,他果斷道:“月月,我現在去找你,你等着我好不好?”
“好……”
“我們都別挂電話,你想說什麽就告訴我,我現在立刻就過去。”江珩邊說邊下床往出走,隔着電話,朗月都聽到了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就一直保持着通話狀态,朗月聽到他下了樓,發動了車子。然而,她實在是沒力氣了,也不想說話,就只是靜靜的聽着。
江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她現在具體是什麽狀态,想哄她跟自己說說話,但是明顯能感覺到朗月精神不佳,說話都沒力氣,所以,他只是間隔一段時間就叫一叫朗月的名字,在聽到她的回答時,才能勉強安心下來。
急診的輸液大廳裏,中央空調維持在了26度,朗月覺得有些冷,往被子裏縮了縮。
不多時,江珩終于到了。他一路攜風帶雨地走了進來,在問過值班臺的小護士之後,大跨步的走進輸液大廳。在大廳靠牆的地方,放着許多張應急病床,将近夜裏12點,絕大多數病床都是空着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放在床頭,除了角落裏的那一張。
狹窄的單人病床上躺着一個人,身形消瘦,被子從腳一直蓋到了脖子,堪堪露出了頭部。她雙眼緊閉,像是睡着了,露在外面的手背上紮着吊瓶,瓶子裏的藥水靜靜地往下滴着。她的額頭上好像是受了傷,貼着一層厚厚的紗布,黑色的頭發因為之前淋了雨,濕濕答答的散落在白色的枕頭上。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江珩就停下了腳步。他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半分鐘後,才終于邁開步子向前走去。這腳步不像剛才的急切,變得輕輕的,生怕驚擾了睡着的人。
但朗月其實并未睡着。
她雖然眼睛閉着,但因為傷口疼痛,縱然特別的困頓,卻還是醒着的。
她另一只未挂吊瓶的手裏緊緊的捏着手機放在自己耳側的枕頭上,仿佛這樣就能安下心來似得。直到感覺到床邊的位置突然陷了下去,像是有人坐在了上面,朗月這才睜開眼了。
還沒等她轉過頭看清來人,放在被子外面正在輸液的手,就先被握住了。
來人的手寬厚而溫暖,他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紮着針的手背。
是江珩。
他出來的非常急切,甚至連睡衣都來不及換,腳上穿的也是拖鞋。他看着朗月,向來總是帶着笑意的臉上,此刻面色十分難看,滿臉直白的寫滿了心疼與擔憂。
朗月勾了勾嘴角,想朝他笑笑,但是眼睛變得無比酸澀。一晚上的堅強在此刻終于土崩瓦解,眼淚順着眼角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在枕頭上印出一朵朵的小水花。
眼前的這個人,是在乎她的人,是喜歡她的人。
朗月吸了吸鼻子,帶着濃濃的鼻音哼道:“江珩,你來了……”
她聲音柔柔的,乖順極了,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對着疼愛自己的人撒嬌。
江珩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傷口:“我在這,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他的話好像帶着魔咒,朗月閉上眼睛,安心的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