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往事
因為有江珩在身邊,朗月這一覺睡得很踏實,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她才醒來。
輸液大廳已經陸陸續續有了患者,沉寂了一晚上的空氣也再一次嘈雜了起來。
朗月輕微動了動,還沒徹底清醒,耳邊就響起了男人低沉的聲音:“醒了?感覺怎麽樣?傷口還疼嗎?”
江珩問。他不知道從哪裏搬了一把塑料椅子坐在一旁,上半身趴在床邊湊合了一晚上。他溫熱的手掌也一直握着朗月的,整整一晚都不曾松開。
朗月休息好了,精神也不似昨晚的頹喪。她動了動嘴唇,聲音有些沙啞:“不疼了。”
“那就好。”江珩這才放了心。他起身站在原地晃了晃,脖子随着他的動作發出咯吱的聲音,“你再躺一會兒,我昨天晚上已經問過護士了,她說今天再換一次藥就可以出院了。我現在去叫護士,換完藥之後,我就帶你回我那裏,好不好?”
回他那裏?
朗月想了想,覺得不太合适:“不用了吧,我今天已經沒事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她怕給他添麻煩。
江珩聞言卻沉默了下來。他靜靜地看着朗月,眸色深沉,半晌,嘆了一口氣。
她狀态一好轉,就立馬收起了所有的脆弱,再次變得堅強無比。如果不是看到她昨天那麽脆弱又委屈的樣子,江珩都差點被她欺騙,以為她強大到無堅不摧,可以自己很好的照顧自己。
女朋友太堅強并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江珩會覺得自己有些心疼。
他擡手撥開朗月臉頰的發絲,動作輕柔,神态憐惜。他道:“我不可能讓你自己在這時候一個人。”他語氣溫和,說出口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朗月詫異的看着眼前人,覺得他好像有些陌生。
事實上,江珩也少有如此态度強硬的時候,他向來都是溫潤謙和的。
他繼續道:“月月,有時候你可以不用那麽堅強的。我是你的男朋友,是可以讓你放心依靠的人,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也是身為我男朋友的權利……所以,讓我行使自己的權利,好嗎?”
“……好。”朗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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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給傷口更換了新的藥粉和紗布。昨天朗月是在輸液大廳的臨時病床上睡着,并沒有辦理住院手續,所以今天出院就方便了很多。江珩虛扶着她下了床,兩人并肩一起往外走。
在被窩裏捂了一晚上,朗月昨天還濕漉漉的白T恤今天已經幹了,但是上面的血漬卻留了下來,過了一晚上,變成了褐色,一塊一塊斑駁的印在衣服上,加上又睡了一覺,T恤被蹭的皺巴巴的,邋遢又狼狽。
江珩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昨天晚上出來的急,只穿了一身睡衣和拖鞋,夜裏倒沒什麽,但在白天就特別尴尬。
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大家都擰着眉頭愁着自己的事情,根本無暇去顧及他人。
江珩的車子就在醫院急診通道旁的停車場。他取了車,先是帶着朗月回了趟她的房子。
這是江珩第一次進來,小小的房子被收拾的幹幹淨淨,但是因為家具少,房間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不過江珩沒來得及細看,他幫着朗月簡單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之後,兩人又驅車回到江珩的住處。
上了樓,門一開,白色的奶狗就撲了過來。許久沒見,丢丢比之前長大了足足一圈,性格好像也開放了許多,熱情的在主人腳底下蹭來蹭去。江珩昨晚一晚上沒在家,今天早上又回來遲了,丢丢的早飯還沒吃,餓的它繞着江珩一直轉悠,半步也不肯離去。
江珩才沒空搭理它,低聲訓斥了兩句後,丢丢終于熱情減退,跑去客廳自己玩球了。沒了它在腳底礙事,江珩這才牽着朗月往主卧走。
“主卧的東西很齊全,床鋪也比較舒服,你就睡在這裏吧。”江珩道。
“那你呢?”
“次卧前些日子已經收拾好了,我住那裏,就在你隔壁。”
朗月覺得有些不合适:“要不我去住次卧吧。”
“你就住主卧,主卧裏帶着衛浴衣櫃書桌什麽都很齊全,對你更方便一些。月月,聽話。”
朗月聽不慣他用哄小孩的語氣跟自己說話,頓時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低聲道:“好。”
江珩這才算是滿意了。
他拿了一套幹淨的家居服,到次卧換上,然後簡單的洗漱一下,到廚房裏忙着做飯了。
朗月也趁着這功夫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用具她只帶了牙刷,牙膏是用江珩的。他的牙膏牌子是市面上常見的,薄荷味,牙膏是從尾部往上擠的,這一點就能看出主人是個謹慎仔細的人。不像朗月自己,永遠是逮住哪就從哪擠。
刷了牙,朗月順便小心翼翼的用濕毛巾擦了擦臉,然後換上了自己帶來的睡衣。睡衣是套頭的,她穿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額頭,頓時疼的一個哆嗦。
等做完這一切,朗月踱步出了卧室,往廚房方向走去。
江珩正在做早飯,廚房裏飄來陣陣香氣。朗月剛走過去站定,他就察覺到了,轉過身看了過來。
朗月穿着一身米色的長袖睡衣,安靜地倚在門邊。
“怎麽下來了?”
“不太困。”
“傷口疼嗎?會不會不舒服?”江珩有些擔心。
朗月笑了笑,“不會,只是皮肉傷。”
“那就好,不過還是要多休息,傷口才愈合的快。”
朗月點了點頭。
不多時,江珩便做好了早飯。朗月頭上有傷,醫生叮囑過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江珩就煮了點面條,伴着炒好的西紅柿雞蛋吃。
飯做的簡單,吃起來味道卻很是不錯。朗月本來沒什麽胃口,也吃下了大半碗。
吃過飯後,江珩去洗了碗,朗月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丢丢則是趴在沙發上,搖着尾巴看着朗月。朗月擡手想要摸摸它,丢丢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往過挪了挪,把頭放在了朗月手邊,朗月便一下一下給它順毛。
肚子一飽,人就容易犯困。
朗月電視看了沒一會,就又覺得困了,可等她躺在床上時,卻又睡不着覺。
江珩收拾完廚房後,瞧不見朗月人,便進卧室找。
果不其然,她縮在深藍色的被子下,額頭頂着一塊白色紗布。
“困了?”江珩問。
“有點,但是躺床上又睡不着。”朗月說,末了,問:“你困嗎?你昨天晚上都沒怎麽睡。”
“我還好。”
“那你可以陪陪我嗎?我想跟你說說話。”
“當然可以。”江珩說完,就坐在了床邊,擰過身子看着朗月,動作看起來有些難受。
朗月沉默了兩秒,然後身子往另一側挪了挪。
意思不言自明。
江珩怔了怔,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他側着身子,和朗月面對面,兩人中間隔着半個身子的距離,彼此之間呼吸交織,甚至連心跳都清晰可聞。
看出朗月其實很緊張,江珩反倒笑了。明明叫他留下來的時候膽子大的很,暗示也來的直接,可當他真躺上了床,她卻又腼腆了。
江珩起了個話頭:“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朗月抿了抿唇,問:“你有沒有好奇過,我為什麽受傷?”
“有,不過不能說是好奇,而是我擔心你。”江珩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你明顯受到了傷害,本來想問問你,又怕你不是很想說。”
“本來是不想說的,因為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但是,你是我的男朋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江珩撫摸着她的頭發,溫聲道:“就算是男朋友,你不想說也沒關系的。”
朗月直勾勾的看着他:“我想說給你聽。”
“好。”
朗月想将自己和家裏人的關系告訴江珩,她執拗的認為,她想和這人永遠在一起,應當将真實的自己剖給他看。她不愉快的童年,不被愛的過去……一樁樁一件件,都應該告訴他。
這是朗月的舊傷,經年累月捂着,已經潰爛流膿,如今,她終于決定撕開傷口。
可等話到嘴邊,朗月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朗月思索了下,還是決定從李婉青開始說。
“我媽是一個三流選美比賽的模特出身,經人介紹認識了我爸,然後他們倆就在一起了。我媽是為了圖財,我爸圖色,總之都是目的不純。或許也有那麽一丁點愛情吧,誰說的準呢?”朗月嘲諷一笑。
“我爸是一個風流成性的人,跟我媽在一起交往沒多久就變了心,本來好聚好散也就罷了,可是我媽也野心勃勃的想要做正牌夫人,于是,她就想方設法地懷了我,然後挺着大肚子找到了我爸,我爸當然不願意被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牽制着,就威脅她去打掉。我媽沒辦法,又找到了我爺爺奶奶。”
“我爺爺奶奶是個心軟的,想着已經有孩子了,就還是生下來吧。可是我爸不同意,他對我媽已經膩了,根本不願意娶她進門,最後是在爺爺奶奶的強硬要求下,才不得不妥協。他們的關系從結婚的那天起就降至冰點。後來,我媽生下了我,我是個女孩兒,于是,我爸就更不喜歡她了。”
“說到我爸,我爸在外面的私生活很混亂,跟他的秘書暧昧不清,可能也包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總之,從我小時候起他就不常回家。我媽就将所有的原因都歸罪到了我的頭上,她本來想借着生下我緩和跟我爸的關系,沒想到我是個沒用的。”
“太小的時候那些事我已經記不清了,總是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說起,我媽情緒一直是反複無常的。她高興的時候會抽空來陪我玩一玩,不高興就會指着我,從我一直罵到我爸。現在想來,她那時候估計有些産後抑郁吧。”
江珩往過挪了下,輕輕抱住了朗月瘦弱的身子。
朗月頓了頓,擡手也環住他的。男人的溫度隔着一層薄薄的T恤傳了過來,朗月深吸一口氣,鼻子間全是溫暖的問道。她繼續道:“我爸再怎麽讨厭我媽,也是明白,她是唯一能給他名正言順生孩子的女人。所以之後,他們又有了朗澈。”
“朗澈是個男孩子,他們對他要比對我好一些。小時候,我很讨厭這個弟弟,覺得他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一切。但後來我也明白了,朗澈跟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父母婚姻的犧牲品。如果不是後來,爺爺奶奶把我接過去養着,我指不定會長成一個什麽樣子的人。”
“至于這次受傷,只是他們想左右我的感情和婚姻,我們說的不太好,吵了一架,就成這樣了。”
她說的簡單,但江珩不難想象當時的場景。
其實在B市的商務圈裏,朗英傑早已花名在外。如果不是江珩之前在國外,他本該知道這些。
“我聽過這麽一句話,幸運的人用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運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朗月将頭抵在江珩肩膀上,顫聲道:“我就是第二種。我性格尖銳,某些事情上固執到偏執……我自己知道,我不讨人喜歡。你眼裏看到的我,可能不是真實的我。如果如果你覺得不能接受的話,那我們……”
江珩打斷了她:“月月,我眼裏的你确實跟你眼裏的自己不一樣。你說你尖銳不讨喜,可在我看來,你堅強又獨立,表面上像一只驕傲的不合群的小孔雀,可實際上卻心地善良,只是習慣用冷漠僞裝自己。”
“月月,對自己有些信心。你很好,特別好,比我見過的許多女孩子都要好。”
他抱着朗月的手緊了緊:“順便,請對我也有些信心,我喜歡你,比你想象的多許多。我馬上就要三十歲了,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我辨別得清什麽是假象,什麽是真實。所以,不要怕,相信我就好。”
“相信我是喜歡你的……”
朗月擡起頭看着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眼淚已經沾濕了她的面頰,淚珠就跟不要錢似的,一直往下掉,于是江珩就擡手一點一點的替她擦幹。
許久之後,朗月情緒終于穩定了下來。她躺在那裏,直視着江珩,問:“江珩,我想吻你。”
江珩一怔,随即輕笑出聲:“好。”
語畢,他自己卻支起半個身子,率先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嘴唇軟軟的,仿佛還沾染着淚水的鹹澀。
江珩淺嘗辄止。
作者有話要說: 主要是,往深了我不敢寫,怕審核不給過【捂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