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複試通知在三天後發給了詹一江,沒有任何或寒喧或浮誇的字眼,只是恭喜兩個字加一個嘆號,附帶複試的時間地點和劇本。
這很穆尋應。
那時字明均正飛來飛去宣傳《一指江河》,忙得不亦樂乎,但詹一江還是堅持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本人,然而沒人接。
過一會兒又打了一遍還是沒接,詹一江也沒再執着地非要口頭通知,轉手把郵件發給了公司剛給字明均配的助理,夏樂。
讓他給字明均發信息或打電話,就當作第一項任務,也算給他們一個現成的話頭。
說起來字明均還沒見過這位助理,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等宣傳期結束正好月初,到時上崗也方便算工資。
十二月一日,那天萬裏無雲,獨一顆太陽高懸着,刺眼。字明均從vip通道走出來,注意到一個陌生人,衛衣休閑褲的打扮,站得倒是直,最關鍵是手上舉着的牌子上是公司的名字。
“你是?”字明均狀态一般,多日路演的疲倦被宣傳工作的告一段落沖淡,只留下了微啞的聲音和眼下不明顯的黑眼圈。
“字哥我叫夏樂,您的新助理。”眼前的男孩瘦瘦的,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眼中興奮依稀可見。
“你好。”字明均本就不是喜歡多聊的人,又實在是累,只回以微笑,便任由夏樂接過箱子,跟在他後面走。
往停車場走的時候兩人步速都快,畢竟還有三個小時,要到穆尋應下榻的酒店,準備《峰回巽轉》的試鏡。如果說字明均沒說話是在想試鏡的事情,那夏樂則是把力氣都撒在腿腳上了。他剛大本畢業出來,學的還是文科,體力很一般:“哥,哥咱不用那麽急,那個酒店好走,半個小時就能到。”
字明均聞言稍放松了些,卻又不想新上任的助理留存僥幸,便故作嚴肅道:“你覺得我能以現在這種狀态見導演嗎?”
夏樂一聽便懂了,忙補充:“對不起,我也是怕您太累了。”
“能早到就早到會兒吧,踏實。”字明均先行坐進副駕駛,突然覺得自己态度好像過于冷淡了,等夏樂坐進駕駛位,便問他:“你之前做什麽工作的?”
剛扣好安全帶的夏樂好像笑了一下,大概是察覺到了字明均态度的變化:“我今年六月剛畢業,在一家傳媒公司做文案,後來覺得不太适合我,想做點不那麽拘着的,就給尋興投了簡歷。”
“不那麽拘着的?”字明均重複了一遍,“我不覺得助理這份工作很自由,你确定沒來錯地方?”
“沒來錯!”語氣強硬的回答一脫口車裏瞬間就安靜了,夏樂只得硬着頭皮補充,“我不是想要自由,是想要一個舒服的環境,而且我是您的粉絲,我覺得能做您的助理這件事本身就是令人高興的。”
字明均有些意外,眼前的居然是男粉。
他突然很想追問,你粉上我什麽了?想了想沒問出口,欲言又止點點頭:“那就好好幹吧。”
“嗯。”
又沉默片刻,字明均主動擔綱,挑起一個話頭。
“你是我第一個長期助理。”
夏樂有些詫異:“為什麽?您那麽有人氣,請一兩個助理很正常啊。”
“幾方面原因吧,一方面是尋興和其他經濟公司的管理模式有所不同,藝人不可以自己找助理,還有就是我在能一個人忙得過來的時候不希望分工,覺得沒必要......”
字明均的尾音拖得格外長,像是被其他東西分散了注意力。夏樂扭頭一看,字明均目不轉睛地盯着目的地大樓,那家酒店。
“這就是試鏡函裏給的地點,您去過?”
字明均收回視線,有些驢唇不對馬嘴道:“在這兒試鏡啊,那真巧。”
夏樂似懂非懂地嗯一聲,專心開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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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頓好,字明均讓夏樂幫他理箱子,自己去試鏡。
離約定還有半個小時,字明均站在1708門口,敲門。
“誰啊?”穆尋應的聲音傳出,語調微揚,心情頗好的樣子。
“穆導,我字明均。”字明均盡量湊在門縫,不讓聲音過大,說完後退一步,方便穆尋應從貓眼确認。
片刻後來開門的卻不是穆尋應,而是字明均的親師哥鄭酽。
怎麽說是親師哥呢,鄭酽大字明均四屆,兩人師出同門。雖然從沒合作過,還是沒少‘被同框’。
“酽哥!”這兩個字聽似客套誇張,情緒卻是飽滿的。
“明均?”似乎是不好再叫全名,鄭酽也幹脆抹了對方姓氏,“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正和穆導說你,你就來了。”
鄭酽一米八七的大個子,近三十歲的他早早轉型,黑色短袖下是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就這樣強壯的一個人,無意間把字明均擋在了門口,見對方還愣着,便先伸出手。
字明均連忙回握,嘴上也客套了幾句,心情卻如過山車。
如果鄭酽也是來試鏡韓巽的,那自己估計就沒希望了。畢竟人家比自己多吃了四年演員飯,又有顏值又有演技,再加上是正經混電影圈而不是自己這種沒一部作品能叫得出名的無名小卒。
可轉念一想,就算名氣大,讓鄭酽演韓巽未免太兒戲。過大的形象出入會有反效果,尤其是已有原著,擔着觀衆基礎的底子就更要選好演員,若是在這時一意孤行,那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好比現在,讓鄭酽上,別說穆尋應,鄭酽的團隊也不可能同意。
所以......字明均意識到,鄭酽來試鏡的恐怕是戲份以微弱篇幅次于韓巽的男二號房小剛。
房小剛這個人物非常不一般,他在整部電影裏,一反常規套路,是比主角正派得多的配角。
倒是跟鄭酽本人的性格和戲路相符。
“你們兩個,不進來是要給我當門童嗎?”屋裏的穆尋應大概正窩在沙發裏,左等右等等不來兩位種子選手,有些氣。
“那真不愧是穆導,門童都挑得這麽有品位。”鄭酽松了字明均的手,便往裏走邊打趣道。
字明均跟着進去,可惜鄭酽塊頭大,他站在後面更是看不到本就坐在角落的穆尋應,只得對着鄭酽的後背:“穆導好,我來試鏡了。”
“嗯好,過來坐。”穆尋應這頭也看不見字明均,那有些低啞的青年聲音愣是附着在了鄭酽輕熟男人和臉和身材上,頓覺郁悶:“鄭酽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你那身腱子肉消一半下去,房小剛我就是親自演都不給你。”
那頭鄭酽就只是嘿嘿地笑,自然也不當真導演會親自出鏡。他後面的字明均說不清此時的心情,究竟是開心多一點還是緊張多一點。
鄭酽拿過的獎比他跑的龍套還多,哪能給自己做配?
當然這終歸是假設,字明均自己能不能拿下韓巽這個角色還是問題。
“先歇兩分鐘,我租了間套房在樓上,他們在布置場景。”穆尋應拿起座機,撥號。
字明均和鄭酽各坐在一個單人沙發上,鄭酽沒有再閑聊的意思,往後一仰,倒進沙發閉目養神。于是字明均也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盡量放空。
“你們好了嗎,行,那我們現在上去。”穆尋應挂了電話,随手拿起茶幾上的劇本卷了一個筒,照着倆腦袋一邊一下,“起來幹正事兒了。”
三人坐電梯到訂好的套房,設備人員都齊了。
兩臺攝像機架在角落,旁邊是兩塊光板,四五名工作人員在一旁拿着本子記錄些什麽。再看機械對準的位置,單人沙發和茶幾,酒店标配款,卻是特意擺好的角度。
今天的太陽光雖強卻無法暈染任何邊緣棱角,如果坐上沙發定會陷入窗框與薄紗窗簾的光影陣,配以微風掀起的空中的塵埃,叫人莫名生出一種微妙的悲傷與疏離感。
字明均算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陣仗,上次的初試太過随意,竟忘了穆尋應對待作品是何等嚴肅和注重儀式感。
“試試之前給你們發的雙人劇本,去找位置吧,給你們兩分鐘準備。”
說完還深深看了字明均一眼,這個兩分鐘真像是說給字明均的。
字明均和鄭酽走過去,找一個合适的姿勢。這場戲是從鉗制姿态開始的,對應原著裏房小剛在酒店找到兩小時前警察局裏欲言又止的韓巽。
韓巽這個角色得是體态上帶着一點病态的柔弱,而房小剛是普通民警,沒有鄭酽那麽結實但也絕對能輕易制住韓巽。
字明均靠在沙發上,點頭示意鄭酽可以開始了。
“對不住了。”鄭酽一手擰過字明均的左臂,另一手的虎口對上字明均的下巴。
字明均在開拍前都是放松狀态,此時如玩偶一般被調整成扭曲的姿态:“沒事的酽哥,又不是小姑娘,還要憐香惜玉不成?”
這邊兩個人準備好了,導演卻不見了。
這姿勢不宜維持太久,兩人便稍微松懈一點,等着穆尋應。
屋裏挂鐘的滴答聲替他們聊着天,感覺過了好幾分鐘,穆尋應才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導演身邊長得好看的應當是演員吧,看那年輕人的樣貌體型都相當标準。
只有字明均知道那人不是。他的下颚還被鄭酽捏着,卻絲毫不耽誤他上半張臉的肌肉替他顯露驚訝。
穆尋應還是老樣子,笑呵呵地跟對方說話:“白經理,真是麻煩你了,可誰讓你們酒店那麽好看呢。”
白連玺挂着行業一流微笑回答道:“您別客氣,滿足客戶需求是我份內的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