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就這樣,她在陸家留了下來。醉紅山莊雖然大,但女弟子卻只有一個,是陸景吾師叔的獨女,叫做巫淨。誰都知道阿挽是為什麽留下來的,陸景吾的母親為了安撫他,自然也不可能把她當成一般的客人來對待。山莊中只有巫淨一個女孩子,阿挽的房間就被安排在了她那邊。
彼時她單純且不谙世事,不會明白這其中深意,只是本能地知道,陸景吾這個小師妹,對她并不怎麽和善。
她原本想問陸景吾為什麽的,但又看他因為自己與父母作過許多争吵,便不忍心再讓他為難,又把話咽了回去。她想,反正她不去招惹誰就行了,她就不信,巫淨還能把她怎麽樣。
巫淨父親早死,陸淵夫婦膝下又沒有女兒,一直都把她當親生女兒來看待。她人長得嬌俏,加上嘴甜讨喜,在陸景吾母親面前很是得臉。尤其是她不像一般武林女子那樣粗豪,雖然稱不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的确是把她當做官宦小姐般來教養的。巫淨喜歡養花,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的院子裏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花朵盛開,阿挽之前日日與山林中花卉鳥雀作伴,又是年輕姑娘,見了這些自然心生歡喜。
她卻不知,山間花朵是無主的,她想怎麽摘就怎麽摘,而這裏,早已經被人畫上了标記,尤其那人還是一向看她不慣的巫淨。
兩人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巫淨雖然口頭上經常指桑罵槐,但一來阿挽聽不懂,二來就是聽懂了也不知道怎麽回她,巫淨拳拳打在棉花上,自己都覺得沒趣,時間久了也就不來招惹她了。所以她們兩個表面看起來還算相安無事。
但這種岌岌可危的平衡,卻在那日巫淨從外面回來,看到阿挽把她院中的花朵摘下來做成花環時,被打破了。
她過來的時候阿挽正從院子裏出來,手上還拿着剛剛摘下來的花朵。她知道巫淨不喜歡她,也沒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哪知她剛剛從巫淨身邊走過,那少女卻叫住了她,“站住。”
巫淨可是從來不會主動跟她說話的,在她眼中,阿挽就是陸景吾從外面帶回來的不三不四來歷不明的女子,她堂堂女俠,跟她說話,那是自降格調。
阿挽根本就沒想到巫淨是在跟她說話,徑自朝前走去,卻聽後面傳來一聲暴喝,“我叫你給我站住!”說話間她已經悍然出手,抽出長劍朝着阿挽的背後刺了過來。
後面有風聲過來,阿挽身子一側,避開巫淨的劍,手微微一擡,不過一招,就将她的長劍打落在地。
巫淨愣了愣,她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少女武功居然這麽高。然而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她便大聲叫喊起來,“好啊,你這個偷花賊,偷東西被主人看見了,拒不認錯不說,還打落我的劍。”
阿挽就是再單純也看得出來她在胡說八道,她看了一眼巫淨,争辯起來,“你亂說,明明是你偷襲我,打不過我還在這裏亂講。”
巫淨冷笑兩聲,“我亂說?”她眼睛看向阿挽手中的花環,“你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麽?人贓并獲了還說我亂說。”
阿挽看了看手上的花環,“是啊,這花是我摘的,花在院子裏,我摘它怎麽了?”
“怎麽了?”巫淨臉上露出一個輕蔑至極的笑容來,“花在我的院子裏,你不問自取,還不叫偷?我叫你摘這花了嗎?我許你摘了嗎?果然是山野村女,上不得臺面,連這最起碼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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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挽低下頭來,看向手上的花環,中間的那朵花開得又大又漂亮,還有清香撲鼻而來,的确是之前她在山上沒有見到過的。聽巫淨這麽說,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錯了,她低下頭來,小聲跟巫淨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花——”
“一句‘對不起’就完啦?”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巫淨尖聲打斷了。“要是我殺了你傷了你,是不是只要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她皺了眉,将阿挽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你知不知道這花有多名貴?這朵白色的,是大伯母親自送給我的,我一向寶貝得緊,連自己剪下來插瓶都舍不得,現在倒好,被你這樣一個山野村女拿來折騰成這樣子,弄得亂糟糟的,只是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
阿挽看着她,“那你要怎樣?”她見過的人不多,深交的也就只有陸景吾一個。說出的話更少,明明有滿腔的話想要反駁,卻硬是找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傻傻地站在那裏,任由別人的言語化作刀子,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劃過。
巫淨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陰骛,“你要跟我道歉,可以啊。聽說這花也是有靈氣的,你把她弄成這副模樣,自己去樹下跪着跟她道歉吧。”那花哪裏是樹,明明是藤,上面全是刺,若是真的跪下去,雖然不至于要把人怎麽樣,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若是将來有人問起,巫淨大可以說是阿挽自己要跪,兩三句話就能把事情推得幹幹淨淨。
阿挽看了看不遠處開着大朵大朵花朵的藤蔓,猶豫地問道,“那上面全是刺,你要我怎麽跪?”
“你剛才摘的時候沒看到有刺嗎?當時不怕,現在怎麽就怕了?”巫淨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來,小聲說道,“不跪也好,正好我告訴大伯母,讓她親自來處置你。”
聽到她要把這樣的事情告訴陸景吾的母親,阿挽知道她原本就不喜歡自己,若是讓她知道了,恐怕對自己更加不喜歡,連忙叫道,“別——”
巫淨眼中露出一絲惡作劇得逞的得意,低聲道,“你讓我不要,我偏要。”說完便轉身朝外面走去,誰知道剛剛轉身,就撞見了站在那裏不知道多久的陸景吾,巫淨的嚣張氣焰立刻退去不少,還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低低叫了聲,“師兄。”
阿挽也看見陸景吾了,見到他,她下意識地将手上的花環往身後藏了一下,陸景吾像是沒有看到一樣,走過來對巫淨行了一個禮,說道,“阿挽不懂事,要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師妹,我代她向你道個歉,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阿挽聽見陸景吾替她道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連嘴都下意識地嘟起來了。她不高興,巫淨更加不高興,看見陸景吾替阿挽跟她道歉,巫淨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氣得跺腳,“師兄,你這是幹什麽?她做了錯事,為什麽要你來替她道歉?她是什麽人啊?将來要是她殺了人,你也要替她承受嗎?”
明明是氣話,陸景吾卻斂眉正色道,“這是自然。我将她帶下山,自然要将她小心回護。”
不過是師兄妹之間說的氣話,沒想到卻一語成谶。
聽到他這樣說,巫淨更加不高興了,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陸景吾身後的阿挽,怒道,“那你說說看,你要怎麽替她道歉?”
陸景吾接過阿挽手上的花環,替她解釋道,“阿挽跟平常人有些不一樣,在你看來誰都應該知道的常識,她不一定知道。這花是你養的,她沒有經過你同意就貿然摘了下來,是她不對。但你也不應該,讓她去給一株花下跪。”他看了一眼旁邊開得正熱鬧的花朵,“那樹上不是還有那麽多麽?摘去一兩朵,又有什麽關系?也值得你這樣大喊大叫?”
巫淨見他如此回護阿挽,臉上不忿之色越發濃厚,她不敢也舍不得瞪陸景吾,只把火氣撒在阿挽頭上。見她還不消氣,陸景吾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好了,你若是還不肯消氣,那我讓人再給你找幾盆同樣的品種回來好不好?”
巫淨不耐煩地“嘁”了一聲,“一樣的花,有什麽意思?”她白了一眼阿挽,彎腰撿起自己的佩劍宄宓刈砝肟恕
等到她走了,陸景吾才帶着阿挽離開了院子。
走到路上,阿挽擡頭問他,“你怎麽來了?”還來得那麽巧,正好解了她的圍,要是陸景吾不來,她恐怕真的要去樹下跪着了。反正再壞,也沒有去見陸景吾的母親壞。
他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将阿挽的身子扳正,讓她面對自己,“阿挽,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其實女子也是一樣的。除了天地父母,你可不能随便向人下跪。”她不懂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麽,陸景吾也是害怕,将來再有人這樣侮辱她,她懵懂不知,就照着人家的話去做了。
阿挽點了點頭,她雖然不知道這個動作究竟意味着什麽,但看巫淨剛才的反應也猜得到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只是……她擡頭看向陸景吾的眼睛,那裏有心疼也有疲憊,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陸景吾,我又讓你為難了嗎?”
他搖搖頭,巫淨嚣張跋扈,早該受點兒教訓,只是阿挽……她如此不通庶務,哪怕将來父母真的同意他們在一起,阿挽這個樣子又要怎麽擔起醉紅山莊女主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