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鞭刑
此時濟川王府大殿下李容錦的庭院裏正是一片寧靜。
李容錦在院中一棵合歡樹下飲着茶獨自下棋,恰是自己與自己鬥得難舍難分之際,卻忽的被庭院門口傳來的喧鬧聲打斷。
他蹙眉擡頭,收起和顏悅色的面上自然便攜着十分的威儀,側頭向侍立在旁邊的丫頭問道:“是何人在喧嚣?”
那丫頭欠了欠身,忙踩着蓮步到門口瞧了一瞬,折返回來向主子禀報:“回殿下的話,是外院的一個粗使丫頭,名喚阿清的,偏吵嚷着要見大殿下,被門口攔了下來。
“阿清……”李容錦撚着棋子沉吟了片刻,繼而吩咐那丫頭道:“将她傳進來吧。”
那丫頭面上隐有詫然之色,可又不敢質疑主子的命令,便再度欠身,而後到門口去,帶了那粗使丫頭進來。
見到坐在石幾畔的錦衣男子,阿清連忙收起身上的利爪,恭敬的向他行禮:“奴婢阿清,參見大殿下。”
她曾無數次夢寐以求着能這般與他接近,可如今當真實現了,她卻連擡頭看他的勇氣也沒有。
她只是跪在地上,盡量将額首貼近地面,而後聽到那沉緩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道:“你私闖這倚墨園所為何事?”
阿清保持着伏在地上的姿态,緊張的答道:“奴婢拼死求見大殿下,是為了求殿下大發慈悲,救救曾到您書房伺候過的丫頭阿寧。”
李容錦語調略顯急促的問道:“阿寧怎麽了?”
阿清忙應道:“阿寧和二殿去園子裏游逛,不知怎麽的,二殿下落了水,引得心疾發作,眼下正請太醫救治。這件事已經鬧到了王妃那裏,只怕阿寧兇多吉少……”
阿清說着,忽聽得一聲響,頓時吓了噤了聲,回過神來才知是李容錦撚在手裏的棋子落了下來,打亂了一盤棋局。
片刻間,李容錦繡着五彩祥雲紋的衣擺已映入她的眼簾。
他踱至阿清面前,對她道:“你快起來,與我一同去沁竹園。”
此時的沁竹園內,幾位太醫還在緊張的為李容褀醫治,而庭院中烏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竟是難得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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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娴被強行從李容褀的寝屋帶離,正押跪在庭院中央。
天空烏雲密閉,空氣裏悶熱的連一絲風也沒有,俨然是暴風雨欲來之像。
衆人如這天氣一般,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
整個庭院都鴉雀無聲,仿佛定格了的時間,只有雍容華貴的王妃坐在屋檐下的太師椅裏,身後侍立的丫頭緩緩扇着孔雀翎的羽扇。
幸而今日王爺不在府裏,否則陣仗恐怕還不止如此。
王妃和衆人皆面色凝重,仿佛在等待一個結果。
此時的宋娴一心只系在那錦簾之後的屋內,再無暇去為自己擔憂。
她如今悔恨不已,寧可自己溺了水,也不該一時興起拿這個捉弄他啊!
然而事已至此,悔恨也無用,她唯有祈求蒼天,寧可折了她的陽壽,去換他的命。
這想法盡皆出自她的真心。
她也不知為何,便是當日得知青玄蒙冤身故,也不曾這般心痛。
明知道他是個冤家,平日裏也巴不得他吃些虧,可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只是閉上眼不知,她卻是五內俱焚,反而是被折磨得最狠的那一個。
這片刻皆如年月的時辰也不知挨過去幾刻,總算有人掀了簾幕出來。
聽到錦簾的窸窣聲,宋娴立刻緊張的轉過頭來,見出來的是王太醫,頓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太醫理了理衣擺,加緊步子行至王妃面前。
“如何?”王妃似乎也很緊張,自太師椅中前傾了身子,塗着丹蔻的指甲握緊了椅子的扶手。
王太醫抹了抹額上的汗,躬身攏袖道:“幸得天地神明庇佑,已經無礙了,二殿下也已醒來。”
聽到此話,宋娴如釋重負,原本跪着的她身子一軟,竟癱坐在地,而她并無覺察,面上露出發自心底的笑容。
當她的目光不經意撇過王妃的面容時,她卻發現得知李容褀無恙的王妃并沒有現出應有的釋然表情,反而面色十分的陰沉。
雖是如此,王妃還是端着表面的禮儀,和王太醫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又賞賜了他些許銀錢才打發了他去。
待到太醫們退下,王妃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庭院中央的宋娴,此刻毫無掩飾的現出不悅的神色,對她道:“好了,眼下可以定你的罪了。”
宋娴此時還在得知李容褀無礙的喜悅中,即便聽說要定自己的罪,也俯首欣然接受:“奴婢知罪,請王妃責罰。”
對于她絲毫不為自己辯解,又如此爽快認下罪來的表現,衆人都很驚訝,就連王妃都滞了滞,方才道:“致使二殿下跌入池塘是無意還是有意暫且無法定論,此事稍緩,問過二殿下自然可知曉,不過即便是無意,也有伺候不周之責,如今二殿下已無性命之礙,你雖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且先罰你鞭三十,至于其他的,等查明當時的詳細再說。”
這“鞭三十”的責罰王妃只是順口說來,仿佛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數目,然而聽到這懲罰,周圍那些原本默不作聲的仆從丫頭們卻紛紛發出驚嘆,甚至還有低聲交頭接耳的。
衆人的表現各有不同,可無一不向宋娴投來惋惜的目光。
“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三十鞭下去,只怕連命都沒有了。”
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宋娴的耳中,也讓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危機。
正如這些人唏噓的那般,那所謂鞭笞的責罰,并非如王妃的語調那樣輕描淡寫。
半個手腕子粗的鞭子,沾着鹽水揮舞下來,三兩下就要皮開肉綻,就宋娴眼下的這俱殼子,生得如此嬌嫩,只怕挨不到三十下就要去陰司裏報到了。
顯然王妃所謂其他的等稍後再說,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三十鞭打完了,基本上後面的事也就都省了。
面目還算慈善的王妃竟如此狠毒,這卻是宋娴不曾想到的。
此前的她一心都牽挂在李容褀身上,哪裏又有旁的精力去為自己謀劃,眼下怕也只能生受了,只是不知若再死了這一遭,她的魂魄又該去哪裏。
行刑的仆從已經取了鞭子過來,宋娴低垂眼眸,雙手下意識的攥緊了衣擺。
就在衆人都提了一口氣,做好準備目睹即将上演的鮮血淋漓的一幕時,一個清朗而又略顯焦急的聲音傳來:“且慢!”
衆人尋聲看去,竟見大殿下李容錦出現在庭院中。
“錦兒?”王妃驚詫的起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松散的披着衣衫,甚至發也來不及束的李容錦來到她面前參拜,她才回過神來:“你怎麽來了?”
李容錦向王妃行過拜禮,繼而攏袖道:“兒聽聞二弟心疾發作,又得知母妃在沁竹園裏就來了,不想正撞上一幕,故而前來勸阻。”
王妃露出不解的表情:“是這丫頭伺候不周,致使你二弟落水,如今責罰她正是應當,你又何故勸止?”
李容錦答道:“如今二弟還未恢複,母妃就在庭院中大肆責罰他的丫頭,鬧出這樣的陣仗來,只怕被他聽到了反而對身子不利,此其一,這件事本就已經鬧得王府上下皆知,倘若再因為責罰丫頭鬧出人命來,只怕更加不可收拾,到時候必然要驚動父王,父王若是為此事懸心,只怕又要引出父王身上的不好來,此其二。”
李容錦的話令王妃陷入沉吟,然而在她有些動搖的時候,目光卻無意見掃過李容錦身後的一個小丫頭身上。
記得方才就是這個小丫頭跟在李容錦身後進來的,眼下細看,才發覺其生得嬌俏可人,除了跪在庭院裏的阿寧,竟比在場的一衆丫頭都出挑。
王妃不由的蹙緊了眉尖,指着那丫頭問李容錦道:“她并不是你庭院裏伺候的丫頭,怎的跟在你身邊?”
想不到王妃竟忽然提起自己,阿清吓得連忙往後縮了縮。
李容錦則擋在她身前道:“這小丫頭不足為道,倒是責罰二弟身邊之人的事,還請母妃三思。”
怎料王妃卻徑直問阿清道:“擡起頭來,你叫什麽名字?”
阿清已是吓得渾身發抖,可又無處能藏,只得略微擡起伏在地上的頭,怯怯然如蚊吶般道:“奴婢……阿清……”
聽她自稱阿清,王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個名字以及現如今庭院裏跪着的阿寧,她都聽秦管家提到過,便立刻明白過來,就是這阿清求了李容錦來替阿寧解圍。
王妃素來最怕自己的兒子會如他父王一般受女人的挑唆,又見李容錦這樣一番模樣,頓時生出怒意,上前扇了阿清一巴掌,繼而指着李容錦道:“一個丫頭竟值得你來為她求情,今日若不懲治她們這些無法無天的小蹄子,日後王府還不翻了天了!”
說完她又踱回太師椅上坐下,對着那捧着鞭子的仆從道:“給我打!”
“是。”那仆從利落的應着,已然舉起鞭子對準了跪在地上的宋娴。
此時的宋娴則閉上雙眼,唯有咬緊牙關接受命運的裁決。
方才阿清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裏,然而也令他明白,王妃要責罰她的心不可動搖,眼下她只是對阿清為她挨了掌掴而感到歉疚。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卻有一個攜着怨毒的聲音自宋娴身後的屋門前傳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