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水
雖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可宋娴也不願做這注定不能兌現的承諾,因而硬撐着不肯答應。
僵持了片刻之後,她的體力開始出現不支的征兆,于是只得向李容褀哀求道:“殿下就行行好,拉我上去吧。”
怎料李容褀不為所動,只是咄咄逼人道:“只要你答應那三樁事,立刻就拉你上來。”
宋娴長嘆一聲,無奈的耷拉下腦袋。
堅持了一會兒後,她又對李容褀道:“這天氣又悶又熱,瞧這烏雲滿布的,不定一會兒還要下雨,殿下是何苦來的,陪着我在這裏耗着事小,若是熱着了或是淋着了可就事大了啊!”
李容褀卻道:“即便是下雨,卻也淋不着這回廊裏頭的。”
宋娴擡頭一看,竟果真是這個理。
只見李容褀好生的立在廊下,有那屋檐擋着,下雨了自然淋不到,倒是那美人靠是伸在外頭的,她如今扒在闌幹上,頭頂上并無遮擋,下起雨來定然會淋她個落湯雞。
正審時度勢之時,又聽李容褀道:“還是你想讓我扔下你自己先回去。”
聽到這話,宋娴立刻慌了。
現今這裏四下無人,這個時辰多半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經過,要是他走了,就更沒有人來救她了。
她只得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殿下千萬莫扔下我走了。”
見她如此求着他留下,李容褀似乎有些受用,薄唇邊牽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如此又僵持了好一會兒,宋娴扒着闌幹已經是口幹舌燥、手腳發麻。
她仍然不屈不撓的向李容褀求道:“好殿下,就發發慈悲,饒了我吧,我快撐不住了。”
李容褀還是不動容,拾起扇子往廊邊坐了,不緊不慢的展開扇子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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絹扇撩起的清風浮動他的發絲,偶爾自她近前掠過。
宋娴靈機一動,伸手往他身上夠,指望先抓住他的衣袂,再攀着他回去。
怎料李容褀早料到她這小心思,坐的地方也甚巧,偏就是她看得着夠不着的,恨得宋娴牙癢癢,只在心裏把他那神仙模樣比作禍害人的妖精。
掙紮混亂之際,宋娴腳下不經意的一滑,險些整個人翻下池塘去,吓得她連忙用雙手抱緊了闌幹,驚聲尖叫着直喊娘親。
李容褀聽到他的呼聲也連忙站起身,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撈她。
可見她最後又穩住了身子,卻又在最後一刻将手收了回來,退後兩步,依舊用那副我看你能夠堅持多久的表情看着她。
眼見着李容褀纖長素白的手就要觸上她的指尖,卻又轉了向,她簡直連哭的心都有。
最後宋娴只能抱着闌幹,再不敢亂動,一臉後怕的表情道:“殿下也看見了,這不是鬧着頑兒的,且看在阿寧是為了殿下拾扇子才落得這樣的份兒上,就搭把手吧。”
當她一臉可憐的看向李容褀時,明顯可見李容褀的眸光裏有一絲動搖,可也不知怎麽的,他下一刻卻又冷哼了一聲,接着轉過身去索性不看她。
又過了半柱香後,宋娴卻是果真撐不住了。
她也實在不明白,李容褀怎麽這麽有毅力,寧可自己在這裏受熱,也非要奉陪到底。
感覺到手腳酸麻,漸漸的開始使不上勁,宋娴連忙呼道:“我真的撐不住了,殿下救我!”
這話她在這半柱香裏實則已經說了幾次,一開始是吓唬他的,到現在卻是發自肺腑的,奈何李容褀只當她仍是在作怪,如何的也不信她。
攀附着闌幹的雙手已經開始漸漸下滑,宋娴忙奮力的握緊,可是雙手已經開始顫抖,連指尖都泛白。
“殿下……啊!”這次她一句“殿下”都還沒來得及出口,腳下卻又是一滑。
眼下可不比方才,她的雙手早已沒有力氣做出适時的反應,于是“噗通”一聲,終于整個人落入池塘裏。
落水的瞬間,宋娴趕緊閉了氣,手腳跟着滑動起來,撐着自己不沉下去。
如今剛入了五月,池塘裏的水還有些涼,卻也正好緩了方才悶在身上的濕熱之氣,反而令她清醒過來。
宋娴便就着這股沁涼,憋着氣在池底游了一會兒,心裏不禁慶幸:幸虧她自小和兄長混在一起玩耍,學會了游水,要不現在可就更加狼狽了。
她這樣想着,又索性放縱自己在蓮莖間嬉戲,竟好似如魚得水一般。
直到那口氣實在憋不住了,她才從水面冒了頭。
到水面上一看,宋娴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游回了走廊低下,而她的頭頂上則傳來李容褀焦急的呼聲:“阿寧,阿寧!”
宋娴愕然,擡頭一看才明白過來,原來她現在所在的地方,若站在走廊裏看則剛好是個盲點,李容褀在池塘裏尋不到她才急了。
令她驚詫的是,過往遇到事,李容褀多半都是不鹹不淡的表情,連得知敏心被治罪也是如此,如今這般驚慌無措的他倒是從未見過的。
見她如此,宋娴下意識的便要現身應他,可就要從回廊下游出來時,她卻停住又縮了回來,繼而努努嘴,心中暗道:好你個李容褀,方才我那樣求你你都不應,眼下見着要鬧出人命來才急了,且得叫你急上一急,知道點兒厲害。
既然被他害得落了水,不如再趁勢捉弄他一番。
宋娴打定了注意,便小心翼翼的在回廊下藏好,盡量不發出一點兒聲響。
果然李容褀沒有聽到她應聲就急了,一聲聲喚着她的名更加急促。
聽到他連聲音都變得微啞,宋娴不免又有些心軟,只道他身子不好,在這裏濕熱處又逗留了半天,若是弄得病了可就不好了,便忖着吓唬夠了就出去的。
怎料她才剛準備挪動身子,卻聽得一聲巨大的水聲自池塘中傳來,頓時整個人都怔住。
她緊張的朝聲音的來處看去,赫然發現那玉帶錦衣正在蓮葉間翻騰,李容褀竟然自己跳了下來。
“神天佛菩薩诶!”宋娴大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很快她卻見水花漸止,李容褀沉入了水中,只餘烏發如墨暈染在水裏。
她的心不由的一沉,想起李容褀自小因為體弱,大多數時間都在府裏小心的養着,連學堂都去不得,自然不可能有機會游水的。
他根本就是個不熟水性的!
意識到這一點,宋娴腦中頓時陷入一片嗡鳴,再不敢耽擱,忙一頭紮進水裏朝他游去。
她很快在水裏觸碰到他的衣袖,又感覺到他似乎已經失去知覺,便連忙以雙臂穿過他的脅下,擁着他往水面上去。
好在那池水不深,宋娴很快便托着他出了水。
可或許是李容褀不會水的緣由,只是這樣短的時間,他似乎已經溺水,正面色蒼白的閉着雙目,陷入昏迷之中。
宋娴心道不好,連忙攜着他游至岸邊,又費了一番力氣才将他拖上岸去。
她回憶着大兄曾教給她的救治溺水之人的方法,依照步驟令他平躺下來,而後松開他的衣襟,令他的呼吸盡量保持順暢。
情急之下,她更是顧不得許多,毫不猶豫的俯下身,将自己的唇瓣覆上他的唇瓣,将呼吸渡給他。
這樣數次之後,她又起身觀察他,卻發現他胸口規律的起伏并無異樣,只是面色仍然蒼白,且薄唇緊咬、似醒非醒,倒并不像是溺水的症狀。
正當不解之時,卻見李容褀忽的蜷起身子,雙手攥緊了胸口的衣襟,眉宇緊皺,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
宋娴終于明白過來,心中卻又同時如遭雷劈。
她早知道,李容褀之所以一直體弱是因為天生患有心疾。
那心疾偶爾會發作,每發作之時便如同去鬼門關走了一趟,若是無事痛苦一陣子便也過去了,若是有事,一命嗚呼了也是有可能的。
他因服了多年的藥,心脈原本還算穩定,若非遭遇外界刺激,通常不會發作心疾,定是因為方才落入池塘中,忽然受了刺激,才會引起心疾發作。
意識到這可能的真相,宋娴整個人都跌坐在地。
她吓得連忙握緊李容褀的手,對他道:“殿下一定要撐住,我這就找人來!”
說罷她又連忙掙紮的起身,只往附近高呼尋人。
得知李容褀落水,那些仆婢自然不敢耽擱,立刻過來救人,手忙腳亂的将他擡回沁竹園,同時趕着去請太醫。
整個過程中,李容褀始終沒有清醒,只呈現出痛苦的表情。
倒是失去意識之時,他握着宋娴的手卻始終緊攥着不曾松開。
直到回了沁竹園他的寝屋裏,那太醫要屏退衆人為他施針,宋娴這才不得不從他掌中掙脫出來,卻一直守在門口不敢離開。
不用想也知道,這件事必然會在王府中引起軒然大波,可是此時的宋娴卻再也無暇顧及這些,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什麽撕扯得四分五裂的,一時得不到他已然無恙的消息,一時就痛苦得不能自已,竟比上一遭她自己服了毒酒臨死的時候還要痛苦上千倍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