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案
接下來的審問進行得格外順利,可令宋娴意外的是,通過王妃宣來的數位丫頭的供詞,兇手的矛頭竟統統指向了敏心。
對于這樣的結果,宋娴覺得很是詫異。
雖說敏心平日裏是個寡言之人,衆人面前幾乎從不說話,可是私下裏她卻是為數不多對宋娴這個外頭來的丫頭施以關懷的人。
她這人十分心細,服侍李容褀時宋娴關注不到的細節,她也都能及時的發現,并暗地裏提醒宋娴。
記憶中也從未見她與誰有過沖突,和蘇月就更沒有了。
若說她殺人,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盡管憑着一貫的印象是這樣,可丫頭們的證詞卻也有理有據。
有說敏心在幾個大丫頭裏服侍的時間是最長的,也極少出錯,若不是蘇月,這沁竹園掌事丫頭的位置指不定就是她的,她為此懷恨也是有的。
還有說敏心實則深藏不露,是個十分有心計的人,以前二殿下舊疾發作的時候曾對殿下施救,可見她是懂醫理的,故而可能利用這個來毒害蘇月。
更有甚者,稱昨晚曾親眼看見敏心和蘇月發生争執,平日裏從來不與人計較的人,偏昨個兒和蘇月争吵,今天蘇月就死了,豈不令人生疑?
如此之類,不一而足,但無不是針對敏心而說的。
于是敏心被押了來認罪畫押,可也是自然的,她滿臉委屈的稱自己被人冤枉。
宋娴在一旁看着幹着急,卻也無從為她辯解。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之時,李容褀的聲音卻自堂外響起:“這原是沁竹園裏的事,怎好勞王妃親自審問,還如此着急便要定罪,當真讓王妃費心了。”
他說話還是那麽刻薄,語調也依舊怨毒,可不知怎麽的,此時聽到這聲音,宋娴懸着的一顆心卻似找到了依托。
她不禁擡眼偷偷向他看去,卻見門口的陽光正籠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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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緩步踱至堂內,那熟悉的身影才自耀目的光暈中顯現出來。
一襲玄底鎏金的籠紗長袍襯得他原本纖瘦的身形竟有幾分偉岸,其烏發正束,面容端肅,更昭顯出王室獨有的驕傲與高貴。
他立于堂中,看向簾後座上的王妃,沒有絲毫的退縮之意,氣勢上甚至更甚一籌。
這樣的李容褀,卻又是宋娴不曾見過的一面。
她正有些怔然,又聽見簾後傳來皇妃的聲音:“祺兒的身子尚未痊愈,怎能費心于此?王爺得知此事也是日夜懸心,唯恐未能将那兇徒揪出,任其藏在你的身邊,實乃一大後患,只怕日後那兇徒再加害于你。”
皇妃雖喚着“祺兒”,可語調卻疏離,雖說得句句懇切,滿是對李容褀的擔憂與關心,卻又字字尖刻,全然不容推诿,且以王爺之名來壓他。
李容褀的眉宇明顯蹙了蹙,似乎覺得“祺兒”二字甚是刺耳,可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道:“即便如此,這個案子也仍存在許多疑點,僅憑幾個丫頭半帶着揣測的證詞就定罪,未免太過草率,只怕未能揪出真兇,反污蔑了無辜之人。”
王妃嘲諷的笑了兩聲,又道:“找到證據不過是時間問題,即便眼下這嫌犯不能立刻定罪,也絕不能放任自流,需得關起來,由專人看守,以免她再威脅到你的安全。”
李容褀和王妃又來回辯了數遭,最後以暫且将敏心關押于俪蘭苑中,等待進一步徹查告終。
經過今日之事後,宋娴愈發覺得這王妃不可小觑。
她字字句句都似為李容褀的安慰考慮,俨然一個關懷備至的繼母,卻偏生處處都針對于李容褀,一步也不可退讓。
到最後,她索性下起了逐客令:“祺兒身子嬌弱,在這裏待了許久,只怕也受不了,還是先回去歇着吧,此事只管交于為母妃,必然要給你一個交代的。”
說罷,她又沖着堂下道:“你們這些沁竹園的丫頭,還不快扶了你們的主子回去。”
見其他人都沒有動,只不約而同的擡眸看向自己,宋娴無法,只得行至李容褀身邊,小聲勸道:“再僵持也無益,不如先去,再做打算。”
李容褀的目光移至她身上片刻,也不答她的話,只對那簾後之人拱手道:“既如此,就先告退了。”
說罷,他果真轉身離開。
或許是心裏還憋着那口氣,出了俪蘭苑後,李容褀疾步前行,遠遠的将丫頭們甩在身後遠處。
其他的丫頭都畏懼着李容褀,故而也不敢跟上,只宋娴追着他的腳步上前去。
感覺到她有些吃力的輕籲,李容褀稍微放緩了腳步。
緊随着他行了片刻後,宋娴才終于試探的問道:“蘇月中毒身亡的真相,殿下可知曉?”
李容褀卻忽然頓住腳步,轉身朝她投來幽怨的目光:“難道你認為我才是背後的真兇?”
由于停得突然,宋娴毫無預兆的撞進了玄色的衣袍,意識過來時,又吓得連忙退了兩步,擡頭迎向他的目光則又是一驚,忙應道:“我何曾是這個意思?”
她說着,又怕李容褀多心,便解釋道:“我只是覺得蘇月死得蹊跷,而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敏心,似乎這件事根本就是是針對敏心的。”
“何止針對敏心。”李容褀垂下眼簾,仿佛自言自語道:“她們已然知道敏心是我的心腹,所以才要除之而後快。”
雖說之前也隐約有這樣的懷疑,可聽到李容褀毫不掩飾的對她承認敏心是他的心腹,宋娴還是忍不住驚詫。
她于是問道:“如今該怎麽辦?難道敏心就這麽含冤嗎?”
李容褀的眉宇又蹙緊了幾分:“我方才極力分辨,也不過只能保她一時,既然已經犧牲了蘇月,她們定不會善罷甘休。”
“殿下的意思是,殺死蘇月的是……”雖說心下已然有七八分了然,可話至于此,她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李容褀則重新以目光凝注她的雙眸,面色忽然變得很蒼白:“這都是慣用的伎倆,她們不過是賊喊捉賊罷了。”
說到最後,他已是薄唇緊咬,極力隐忍的模樣。
宋娴只當他是為敏心受冤屈之事而悲憤,倒也不曾在意,怎料李容褀忽的身子一傾,竟朝她倒來。
她下意識的伸手将他接住,雙臂至他脅下支撐,又覺他落在她耳畔的呼吸也變得促狹。
“你怎麽了?”宋娴忙關切的詢問,心下卻是一沉。
她之前就聽沁竹園的丫頭們提到過,李容褀之所以自小體弱,其症結歸根結底是他自娘胎裏帶出來的心疾,只不過近來将養得好,已經有一陣子不曾發作了。
宋娴亦讀過醫書,知曉些許醫理,看他這個樣子竟似是心疾發作之相,故而不由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容褀并沒有答話,只将下颌擱在她的肩頭,歇了許久才漸漸緩過神來。
宋娴也不敢動,擡着雙手将他輕輕擁住。
過了好一會兒,耳畔才傳來他有些氣息不穩的聲音:“無礙。”
“都這樣了還無礙。”她怨怼的回應他,可聽到他說話,心裏卻松了一口氣,繼而瞧見不遠處有一涼亭,便放柔了聲音對他道:“我扶你去那亭子裏坐一會兒。”
見李容褀并沒有表示反對,她攙了他過去歇息。
到了涼亭裏安頓他坐下,她才卸下他的重量,轉而湊至他面前,緊張的查看他的面色。
似乎不适的那一陣子已經過去,他的面色已經緩和了不少,只是原本就過白的膚色襯托在玄色的衣袍下,顯得更加蒼白。
她還是放心不下,又蹲在他膝邊,執起他的手腕把脈。
脈象似乎也并無不妥,幸而這次心疾發作只在一瞬,且不甚嚴重。
“看來确實是無礙了。”宋娴低喃着,懸着的心總算歸位,這才起身挨着他坐下。
她眸光正無意識的瞥過涼亭臨近的池塘,忽而聽見李容褀道:“你竟連這個也知道,看來也可以取代敏心了。”
聽聞此言,宋娴卻不能平靜,蹙眉看向他道:“就算有人可以取代她,她既然是無辜的,你也不能因此放棄她,任由她蒙受不白之冤!”
怎料李容褀的唇畔卻微微彎起一絲弧度:“你如今自身尚且難保,卻還為別人擔憂,倒是有趣,只怕在濟川王府裏再找不出第二個你這樣的。”
“怎麽找不出?阿清就也是這樣的。”宋娴不由的脫口而出,卻又後悔将阿清牽扯出來,于是連忙噤聲。
李容褀唇畔的笑意又加深了兩分,眸光凝視在宋娴的雙眸上,直看得她垂下了眼簾才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放心。”
宋娴不解他這放心何意,只是此時被他握住了手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為他把脈之後,指尖竟一直擱在他的腕上忘了收回,頓時羞得雙頰緋紅,忙自他掌中收回柔荑,改為攙着他的手臂道:“且莫閑聊了,這裏風大,坐久了也不好,殿下若是緩過來了,我們就回去吧。”
她說着,下意識的擡起頭,目光又不經意與他相觸。
卻見他眸中竟沒有了方才的幽怨,透着些許柔和凝視着她,而後輕輕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