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走水
後來的數日間,宋娴因擔憂敏心,于是尋着一切機會打探審問的消息,只可惜得到的卻都是對敏心不利的。
聽聞俪蘭苑後來還對敏心用了刑,只是敏心堅強,挨着刑罰也不願承認莫須有的罪名。
見不能逼她就範,那些人又不知從哪裏弄出物證來,偏說從敏心那裏搜出來了□□,正同害死蘇月的一樣。
哪有殺了人還把罪證留下的?這明擺着是栽贓陷害!
宋娴心急,便去将這些話都說與李容褀聽。
李容褀只是靜靜的聽着,卻沉着冷靜得過分,一點兒驚訝和憤慨都沒有。
見她這樣,宋娴更加坐立不安,正欲跑去俪蘭苑探視敏心時,卻被李容褀喚住。
“今日你就在這裏服侍我,哪兒都不許去。”李容褀倚在床榻上對她下着命令。
宋娴心下雖不甘,可見李容褀态度如此堅決,而他這幾日身子又不大好,只怕忤逆他的意思又要惹得他動怒,便不得不折了回來。
這一日李容褀只卧在塌上看書,再沒有一句話。
宋娴在他身邊卻是坐立不安,心早已飛到俪蘭苑去。
雖說李容褀身為敏心的主子尚且不急,她一個不相幹的人着急更是沒有必要,可青玄出事之後,她心中便時時惶恐,不忍再見身邊無辜之人蒙冤 。
她這樣心不在焉,自然難免出錯,侍奉茶水之際更是接連的失手,險些連茶盞都給砸了。
李容褀便蹙着眉怨她道:“今日可是丢了魂?如此丢三落四。”
被他這樣一數落,原本忍了許久的宋娴終于忍無可忍,踱至床榻前一臉怨念的看着李容褀:“可不是丢了魂麽?只可惜敏心中心耿耿,卻沒個主子替他伸冤,我這不相幹的人便是為她丢了魂也白搭。”
“阿寧……”李容褀喚了她一聲,正欲言又止之際,卻被屋外傳來的一陣喧嚣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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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同時側頭看去,只見窗紗之上人影綽綽,似乎是出了什麽事,衆人都圍在一起指指點點。
宋娴回頭看了看李容褀,留下個“待會兒才同你計較”的眼神,便立刻起身至屋外查看。
“發生什麽事了 。”她掀了錦簾出來便随手抓了個門口的丫頭詢問。
那丫頭如實應道:“是俪蘭苑走水了。”
“俪蘭苑?”宋娴驚詫,轉而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才發現果然俪蘭苑的方向有火光映天,只是由于此時天尚且未曾完全黑下來,所以看得不甚清楚,但也可見那火勢似乎不小。
“這是做了什麽孽喲!阿彌陀佛……”周圍有丫頭雙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的求菩薩保佑。
宋娴尚在驚詫中,忽見看熱鬧的丫頭們退開來,一個個斂目垂眸,朝着她身後的房門口欠身行禮。
她已覺到有熟悉的氣悉靠近,于是轉過身來,果然見只着了一件寝衣的李容褀出現在門前。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那日心疾發作以來,他的面容始終蒼白,仍然是病弱的樣子。
見他如此,她便只得暫且先把心裏的不平放下,轉身往屋裏去,準備拿外袍與他披上。
與李容褀擦身而過之時,他卻忽然于袖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娴有些詫然的頓足,側過頭來看她。
他卻仍目視着火光映天的遠方,低聲于他耳畔道:“火滅之後,随我去一趟俪蘭苑。”
事實上,那場火燒了好一陣子才得以熄滅。
宋娴伺候李容褀更了衣,便往俪蘭苑趕去。
到了俪蘭苑時,濟川王和李容錦已經到了那裏,和王妃在一衆仆婢的簇擁下一同立在俪蘭苑前的庭院裏。
李容褀上前向王爺王妃行禮,解釋道:“兒近來宿疾複發,近日飲了藥便歇下了,方才醒來才得知俪蘭苑走水,故而來遲了。”
濟川王聞言忙道:“你身子要緊,這些事也本不需你勞心,倒是你近日舊疾發作,可有請太醫來看,可有服藥,服了藥之後可覺好些?”
王爺的話中,字字句句都透着關切,可見他對這個兒子仍是十分挂心的,想來也正是因為如此世子之位才懸而未決,只可惜他每日忙于在外應酬,少有時間過問府中之事,一應事務都交給了王妃和李容錦處置,所以知之甚少。
王妃也連忙附和道:“正是,這裏有你兄長處置便可,你又何須趕來立在這裏受風?”
她說着,頓了頓,又轉身對王爺道:“回王爺的話,已經請宮裏的太醫來把過脈了,開了藥正吃着,瞧這臉色,似乎也有了不少的起色。”
李容褀則全然不理會王妃的話,只拱手對王爺行禮,應道:“勞父王挂心,兒之病情暫已穩定,短時間內應是無礙了。”
“如此便好。”王爺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而對身邊的侍從道:“可查出來了?走水的原因,還有那屋裏有什麽人?”
見說到正題,宋娴連忙提起精神,認真的聽着他們說話。
卻聽那人道:“走水的原因尚且還不知,屋裏有三名女子,已經燒得面目全非,從殘存的衣飾上可辨出其中一人是關押在這間房裏的敏心,另外兩個并不是俪蘭苑的丫頭,其身份還需進一步調查。”
聽完侍從的禀報,宋娴心下一驚。
濟川王則朝向王妃,疑惑道:“關押?”
王妃忙解釋道:“正是那日妾身向王爺提及的命案一事,原本還在調查之中,不想又出了這件事。”
王爺聽罷,垂眸沉吟了片刻,向那名仆從吩咐道:“速速徹查此事,弄清楚這兩件事情是否有關聯,查明之後即刻向本王禀報。”
“是!”侍從急忙拱手領命。
王爺又對王妃道:“幸而此番并未波及俪蘭苑的主屋,只是俪蘭苑中收拾殘局尚且需要一些時日,近來怕也是不宜住人了,那就讓他們另收拾一間庭院出來,王妃委屈些,先将就些日子吧。
“多謝王爺挂懷,妾身這就着人準備。”王妃朝王爺欠身致謝,語調雖覺不出絲毫異常,眸光中卻透出隐藏不住的失落與不甘。
立在一旁的宋娴也覺察出問題所在。
她早知道王爺和王妃并未住在同一處,而王妃一直獨居在俪蘭苑中。
這對于濟川王府這樣的王族官僚之戶來說本也不甚新奇的,那些有姬妾的老爺不和正妻居于一處的多得很。
一開始宋娴也以為王爺日理萬機,顧不上王妃也是有的,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聽聞王爺如今也沒有其他的姬妾,竟也不曾提出接王妃到他的屋內暫居,倒是顯得有些薄情了。
原以為王妃自一個侍妾扶了正,應當是極受王爺寵愛的,然而從現今的情況來看,似乎王爺和王妃的感情并不似想象的那樣好。
“如此,大家便散了吧,錦兒且多盯着些,你母親年紀大了,此番在她庭院裏走水,想必也受了驚吓。”聽到濟川王的聲音,宋娴收回了短暫游離的思緒,下意識的看了看李容褀。
卻見他也只是默然聽着他們說話,始終未發一言,眼下告退,他卻對王妃道:“王妃不止受了驚吓,近半月來為了命案之事已操勞多時,這倒是兒的不是,讓王妃費心了。”
命案發生也不過數日時間,李容褀卻特意強調了近半月,話裏有意無意的透露出王妃早有預謀的意思。
王妃聽後,面色立刻陰沉下來,卻也只能尴尬道:“這都是為娘的應該做的,何來費心一說。”
李容褀的眸中怨毒之氣漸濃,唇畔亦現出諷刺的笑意。
宋娴生怕他又說出什麽驚人之言,弄得最後不好收場,便暗中扯了扯他的袖角。
他微側過頭來看了看她,卻也不曾回應,但終歸是沒有再說話了。
此時李容錦也出聲請王爺和王妃先去歇息,自己将後續的調查之事應承下來。
衆人于是退下,宋娴跟着李容褀正準備回去時,王爺卻自身後喚住了李容褀。
濟川王踱至李容褀面前,單獨與他說話:“你如今的藥吃得可還好。”
李容褀垂眸,拱手應道:“太醫新開了方子,還算對症,如今且吃着看吧。”
王爺點了點頭,又對他道:“你且養着,待身子養好些,為父便同朝中支應一聲,且為你謀一個閑職先做着,原本王室宗親之中,玩樂一世的大有人在,只是你同你母親一樣,性子好強,為父知道你這一點,才做了如此決定,你也不要太過拼命,一切以身子為重。”
說話間,宋娴偷偷往濟川王面上瞥了一眼,卻被震住。
她發覺王爺看着李容褀的眸光,濃濃的關切之中,竟滿含着悲傷之情。
這目光雖然極度隐忍,卻也難免令人動容。
他是從李容褀相似的面容,憶起了亡妻麽?
宋娴不敢揣測,但見李容褀亦有所感,眸中雖有水光隐現,卻努力維持着表面的恭謹與端肅,朝王爺拜了拜,答道:“謝父王成全。”
看到這裏,宋娴不禁為李容褀感到惋惜。
他生于王族,又聰慧過人、勤于治學,若不是母親早逝又受這身子的拖累,他毫無疑問應當入世為官,在朝堂上實現抱負,也不至于處處都被兄長壓下去一截,最後竟落得只依仗一份閑職度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