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算計
看李容褀認真的為她上藥,宋娴心下卻還挂念着自己細作身份被他識破之事,正急于無從揣測他心中所想,百般焦急。
怎料李容褀倒似全放下了一般,薄唇湊到她纖纖玉指邊吹了吹,待藥膏滲透進去才松了她的手道:“好了。”
他說罷,轉身又去取方才擱在一旁的畫像,竟當着宋娴的面卷起來放進了櫃子裏。
宋娴見狀,略顯慌張的上前道:“殿下這是做什麽?”
怎料李容褀卻道:“改日找人裱起來,挂在屋子裏。”
宋娴大驚,連忙道:“這可如何使得?”
李容褀不以為然道:“這畫像畫得不錯,我要挂在屋裏緬懷,如何使不得?”
“可是……”宋娴被他反問的啞口無言,又無從辯駁,只得噎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這李容褀真真兒是她命理的魔星!
她剛這樣想着,李容褀又提起另外一樁事來:“那日你應了我做房裏人,昨日我已經吩咐了秦管家先把你調至沁竹園,晚些時候他再告訴王妃,便成了。”
他說着這話,心情似不錯,可宋娴聽了卻又受了一大驚吓。
她顧不得許多,甚至來不及掩飾內裏的焦急道:“我何曾應了的?”
李容褀凝視他的雙眸,目光中透着一絲狡黠道:“那日你拿着這幅畫急着去找蘇月,我在廊中截住了你,問你這話你便應了的。”
宋娴再度啞口無言,細想那日确實是有那麽一件事,只是她那時又心慌又倉促,竟把他的意思理解錯了,才随口應了的。
如今想來,多半他早已識破她的伎倆,故意忖着她心不在焉時來問這事,生生的下了個套給她鑽。
宋娴只得辯解道:“我那是心虛氣急說的話,不能作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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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褀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眸中頓時烏雲密布,透着怨毒的語調道:“你想反悔?”
“是奴婢想錯了,答應的并非這件事,何來反悔一說?”宋娴也不敢同他硬碰硬,只能放軟了語調來解釋。
說到後來,她索性放低姿态,跪下來求他:“求殿下開恩,做殿下的內應,或殿下讓我去出力跑腿的,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在所不辭,可唯獨做房裏人這件事是萬萬不可的?”
看到素日裏從來有骨氣的宋娴今日之類竟跪了他兩遭,李容褀的面色難看極了,眼眸裏的幽怨更是濃稠得化不開。
他逼至她近前,用手擡起她的下颌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不願意做我房裏人?”
宋娴已然急的泛起淚光,毫不猶豫的應道:“不願意。”
看着李容褀這樣的目光,宋娴的心裏也難受得緊,可這比不得別的事情,她吃點兒虧也就順着他去了。
見她态度這般堅決,李容褀竟破天荒的沒有發怒也沒有鬧,只是漸漸現出失落的神色,仿若失魂般喃喃:“好,好……”
他連道了兩個好字,起身将她放開,卻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只是用同樣失落的聲音道:“不必跪着了,退下吧。”
“殿下……”宋娴有些放心不下,雖起了身,卻又往他跟前行了兩步。
“退下!”然而他忽然的喝止卻令她在半路頓住了腳步。
只見他此時負着一手立在書櫃前,另一只手則扶在一旁的櫃角上,攥緊的五指已然泛白。
宋娴怕再招惹他,于是不敢多言,便落荒而逃似的出了書房。
李容褀這一時雖沒有同她計較,可接下來的日子卻像變了個人似的,雖然照舊的傳她到跟前伺候,對她的态度卻很冷淡,也不同她說話,可該使喚的一樣也不少。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是再不敢惹李容褀生氣的,故而李容錦那邊有尋她去書房伺候筆墨的,她也都推說事忙脫不開身,每日裏只是待在沁竹園中,再不到別處去。
可蘇月那邊卻還逼得緊,每日少不得要彙報。
宋娴無可奈何了,實則心裏也不想幫着她監視李容褀,便還是只得去找李容褀。
不想他竟早有準備,吩咐她按照他的話來說給蘇月聽,倒省了她些許的心思。
如此一來,他們兩人總算又恢複如常,好似那日書房之事并沒有發生一般。
這日宋娴又是先同李容褀合計好了,再去學給蘇月聽。
她從房裏出來,沁竹園各處尋了蘇月一遭,竟都沒有見着她的蹤影。
“難不成出了這庭院,到別處去了?”她嘟囔着,尋了幾個丫頭來問,卻也都說不知道她的去處。
“這也奇怪了。”宋娴又找了半天,正想着是不是她又暗地裏去見王妃了,卻聽到一個丫頭說,好似今早她就一直沒從她自己的屋裏出來。
誠然,蘇月是沁竹園的掌事丫頭,和她們底下這些普通的丫頭并不住在一處,而是單獨辟了一間屋子居住。
宋娴得了這個信,便往她那間屋子行去,心裏卻隐約奇怪。
蘇月素來不是個偷懶的人,宋娴來了這麽久就沒見她起遲過,再則現下是約定好的彙報李容褀行蹤的時辰,平日裏宋娴若未及時過去,她必定尋了來,今日倒是奇了。
來到蘇月的屋前卻見她的房門果然緊閉,宋娴詫了詫,上前往門上敲了兩聲。
“蘇月姐姐。”見屋裏并沒有人應,她便又敲了一聲,且喚着她的名。
屋裏還是一片寂靜,并沒有人應。
“難道真的沒人?”宋娴嘟囔了一句,正準備作罷,不想手下不經意的輕輕一推,那門竟開了一條縫兒。
原來門沒有鎖。
宋娴心中暗道,忽然有種很強烈的感覺,覺得這屋裏應當是有人的。
不知怎麽的,忽然有些緊張,宋娴放輕了動作推門,又對屋裏道:“蘇月姐姐,你不應聲我可就進來了。”
見屋裏依舊沒人說話,她就将門推開,然而當陽光自她身後傾瀉,迫不及待的照亮了屋內,她卻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只見蘇月正坐在桌機邊,身上并未着外衫,烏發也散脫下來,似乎是準備睡下的樣子。
她手上握着一只茶盞,上半身趴在桌上,乍眼看去就像是就着桌邊睡着了一般。
若不是看到被染紅的桌巾,宋娴大概也會這麽認為,可是那蔓延開來的腥紅分明就是鮮血,且是來自于蘇月身上。
不僅如此,蘇月襟前的衣衫也被染上了血跡,且已然幹涸。
看着這樣一幕,宋娴鬼使神差的就邁進了屋子裏。
她怔然的行至蘇月面前,擡手觸上她的肩頭。
“蘇月……”她含糊不清的喚了一聲,手上剛略施力欲将她搖醒,卻見她整個人一歪竟倒在了地上。
這下她的面容便露了出來,然而那副對于宋娴來說并不陌生的面容此刻哪裏又還分辨得出?
卻見蘇月的整張臉孔都呈現烏青色,近乎黑色的血自五官七孔流出,此刻早已成了幹涸的血跡。
其雙眸暴突,如金魚一樣鼓起在眼泡外面,眸子裏似乎還殘存着臨死前的不甘和恐怖。
她這死不瞑目的樣子猶如滿含冤屈的惡鬼,給人造成的沖擊簡直難以言喻。
這分明是中毒而死之相。
待到宋娴終于自震驚中回過神來,她踉跄的退了數步,直到撞上牆壁才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
眼前的這一幕不僅僅是可怕,更令她想起自己當日在洞房中慘死的情狀,大抵也就是同她這般無異吧。
一時間,恐懼和哀怨如潮水般襲來,将她席卷其中,直至沒頂。
宋娴再忍不住,近乎歇斯底裏的尖叫出聲。
很快就有人聽到她的叫聲趕了過來,再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卻是恍恍惚惚無從知曉,只隐約覺得身邊也有人發出驚呼,又有哭泣聲夾雜着,很是混亂。
蘇月的慘死不僅驚動了李容褀,還在王府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連王妃也被驚動,提了衆人前去審問。
宋娴跪在俪蘭苑的廳堂裏,仍然沒有緩過神來。
卻聞得前方垂簾之後傳來一個雍容的聲音:“你可是發現屍首的那個丫頭?”
跪在旁邊的丫頭暗地裏掐了宋娴一下,她才恍若驚醒,俯首答道:“正是奴婢。”
“如此,且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那個聲音端着王妃的莊重,沉緩的說道。
“是。”宋娴略有些失神的應過,便将今日一早如何到蘇月房中,如何發現她身亡,那屍首的模樣又是如何的說了出來。
這陳述令她不得不再一次的将當時的情景回憶一遭,也如同沉重的石塊再度碾壓着她的心。
她曾想盡辦法要混到這俪蘭苑裏來見一見王妃,然而如今她終于輕而易舉的來到這裏,卻是因為這樣一個她永遠也不可能想到的原因。
不僅如此,即便她那未來的婆婆而今就在面前,她的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欣喜,也再不急于将自己面臨的困境告知于她。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一個被她忽略了許久的問題。
當日她嫁入濟川王府,是在洞房裏中毒身亡。
雖說那天參加婚禮的賓客衆多,人也繁雜,可這裏畢竟是王府,又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往合卺酒裏下毒。
她只想着求助于未來的丈夫和公婆為自己伸冤,卻沒有想到當日下毒的很可能原本就是濟川王府之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對她下毒的,是王府裏的下人,還是主子?
懷着這樣可怕的念頭,她禁不住渾身發抖,袖下的雙手亦攥緊了十指。
透過眸中凝聚的晶瑩,她忽然覺得那端坐于簾後,尊貴而又莊重的女子竟是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