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後勁
第三十章後勁
一杯酒下肚,一場愛登峰,有後勁也有餘韻。好比她今次表白,是太平盛世突發地震,山崩地裂洪水滔天,攪亂所有平常且貧乏生活。
肖勁徹夜未眠。
凍檸檬與魚蛋面仿佛都還卡在喉嚨,一個冷一個熱,冰火兩重天。
黑暗中想起她的臉,在路燈下在霓虹中,少女的稚氣揮發着磅礴孤勇,令人心碎也令人心酸。
他緊張、猶豫,又有欣喜、狂熱,萬千交織難訴真情。
他問18d,“我連曲譜都不認得,也不知道肖邦同貝多芬哪個更偉大,我只配偷聽不配欣賞,你說是不是?”
夜深,18d都停在水中困倦入睡。誰夠他精神?大半夜躺在床上雙眼放光。
“連半張床的餘地都沒有……”
男人最悲哀莫過如此。
最可怕是他嘗過富甲一方前呼後擁滋味,也經歷天堂到地獄的高空墜落,不必解釋也得衆人認同——其中苦痛折磨,正常人都不想陪他再嘗。
于是酸甜苦辣都在肚中,擱不下拾不起,徒增傷感。
全新時代誰還講梁山伯同祝英臺?女明星排隊等富豪臨幸,各個争先恐後出來賣。談什麽?難道與腦滿肥腸禿頭大肚趙錢孫李老板談感情?
桃花眼杏仁眼葡萄眼個個都盯住你銀行存單口袋支票。
沒錢,萬事都免談。
窮人沒資格戀愛,沒資格結婚,更沒資格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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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卷起鋪蓋去垃圾填埋場*,才算造福大衆。
好好好,現下諸位領導、專家、社會賢達起立鼓掌,為眼前大好社會。
講完肖勁一百零八道憂傷苦楚,再談女主角。
她提早到家,悶頭直直往卧室走。半途被江安安攔住,兩姊妹在走廊問話。
“你又去哪裏瘋?學人半夜喝酒?”
楚楚被冤,忍不住擡頭反駁,“才沒有,你不要空口講白話。”
“那你滿臉通紅是為什麽?同鄭安琪潛進男廁所?”
“喂,江安安你不要太過分。”
“喂什麽喂,沒大沒小,我關心你才多問。”她瞟一眼又要接機逃跑的楚楚,“更何況你這只小白癡,有心事哪裏藏得住?一看你耳朵顏色就知道一定又與肖勁有關。”
“我看你明早就可以去道館出攤算卦,反正英文好,還可以接待國外客戶,客戶群涵蓋太平洋。”
“你只知道在我面前逞威風,剛才肖勁打過電話來,問你到家沒有。”
“你講真的?他說什麽了?”一聽“肖勁”兩個字頓時變換神色,變成期待中憧憬、憧憬中緊張的懷春少女。
她眼底蒙着薄薄一層水膜,實在可愛,連江安安天天夜夜看膩她,都忍不住伸出手捏她面頰。“一講到他就臉紅心跳,江楚楚,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本埠女性的臉面都要被你丢光。”
“我又不是公衆人物,其他人的面子我才不管。”
“你樣樣都有道理。”
“他到底在電話裏說什麽?你不要跟我兜圈子,我兇起來飛虎隊都擋不住。”她焦急拉住江安安手臂配以言辭威脅。
江安安翻出白眼,滿臉不屑,“他還能說什麽?一句請問江楚楚小姐到家沒有,我講沒有,他道謝,說等二十分鐘再打來。”
他果然愛我!
楚楚心中更多三十萬分堅信。
但……
是不是還要等他電話?
想到這裏就好緊張,剛剛同他表白都忘記觀察反應,如果他依然是悶不吭聲讨人嫌,她該說什麽?
江楚楚再犀利也是小女生,她的臉皮承受不起。
萬幸江安安敲醒她。
“你進門時我正好接到他第二個電話,已經告訴他你順利到家,叫他放心。”
楚楚癟嘴、聳肩、失望之極。
江安安擰她鼻尖,“還要怪我多事?江楚楚你回房照鏡子,額頭上寫兩個字——”
“什麽?總不至于是肖勁。”
“男、人!”
“神經病,我才沒有。”楚楚大聲反駁,歸因于她的惱羞成怒,“懶得跟你講話,明天還要上學,我要睡了。”于是轉過身叛逃一樣跑回房間。
江安安靠在牆上搖頭告誡,“你神神經經小心玩出火。”
“只要你管住嘴。”
靜下來獨處才想到,老天,萬一肖勁拒絕怎麽辦?
她下半輩子都要遮住臉生活…………
次日一切如常,肖勁請定神閑在約定時間約定地點等她上車。
楚楚忽而懷疑,他多半是法海轉世,無論妖精如何勾引,他只管念他的咒吃他的齋,眼睛都懶得睜。
轉折點在于楚楚的锲而不舍勇往直前,因她忽然膨脹的自信,故事才有繼續發展的可能性。
這一回合她搶先做到副駕駛,等他上車,欣賞他想問又需忍耐的表情。
發動機抖動,照往常規律駛出江宅。
一樣又不一樣。
楚楚歪着頭觀察他,高高馬尾散落一旁,他匆匆瞥過一眼,發覺她頭發已長,将及腰。
“肖先生,你頂一對熊貓眼上工……”她深處食指隔空虛點他,嘴角彎彎盛滿笑意,“昨晚沒睡好?為什麽?難道是…………”拉長音,故作神秘。
“難道是因為想我?”收尾靠自己自問自答,實在辛苦。
“不是。”他目不斜視,只關注路況車況。
“講謊話。”江楚楚信心滿滿,毫不猶豫拆穿他,“你剛才又眨眼又動喉結,還說不是講謊話?”
“沒有,我沒有說謊。”
“沒有?那是我昨晚不夠深刻,是我失敗。”承認失敗是為先抑後揚,她臉上春光明媚,笑容甜過蜜糖,“為彌補過失,我現在再說一遍。”
“不要——”他吓得面無血色,緊握方向盤急急忙忙喊停,“不用,我都記得,你沒必要再說。”
可憐,驚出一長串推辭求饒。唯恐她再提胸、中意、上*床等等。
楚楚笑得開懷,終于肯正對前方背靠座椅,一本正經地詢問他,“你計劃幾時給我回答,明天?後天?還是要下周一?”
他再一次陷入沉默,昨晚斟酌一夜的話難以開口,或許因她笑盈盈模樣太耀眼,或是因他優柔寡斷性格缺陷。
忍不下又放不開,他亦不好受。
但她霸道起來,無人能敵,“再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
“再”字只是恭維,虛僞得很,她根本不給他時間拒絕,下一秒就宣布,“好啦,你已經默認成為我男朋友。”
肖勁手顫,瞳孔放大瞪住前方尼桑車尾燈。
“我跟你講,當人家男朋友要自覺更要自律。從現在起你不可以再稱呼我江小姐或是江楚楚,必須叫我阿楚……不過你不願意還可以有第二選擇,畢竟我這個人一向大度。”她聳聳肩,繼續自說自話,“不叫阿楚,叫baby或者甜心我都ok的啦,或者是honey?法國人都怎麽稱呼對方,不如你教教我?”
她睫毛長而卷,撲閃似一對小蝴蝶,側過臉對着他,笑個不停。
“到了。”
車抵達學校大門,肖勁面無表情宣布,暗示她是時候閉上嘴下車。
然而江楚楚一旦下定決心則絕不輕言放棄,江如瀾從碼頭工做起,離船王只差一步,江展鴻負資産起家,也賺夠半山別墅,江楚楚立志從十八歲追到二十八歲,立志一定拿下barsix火辣*。
“我有眼會看,當然知道已經到校。不過你這樣講話好沒禮貌,開頭都沒稱謂,我難道是空氣不存在?”
肖勁被念得頭暈,不得不做出退讓,“江小姐,時間不夠,你該下車。”
“我剛才講得口幹舌燥結果都歸零?不可以再叫我江小姐,必須叫我阿楚。”他無聲抵抗,她當然有策略跟上,“這都不答應,那就叫我baby,等你三秒鐘,不答應我就親你喽。”
親?
比綁架勒索殺人虐待更恐怖。
肖勁一分鐘之內低頭認輸,“阿楚……到了……”
目的達到,楚楚心滿意足。再看他垂頭喪氣,拳擊場上落敗都慘不過當下。
她忍住再伸手勾一勾他下颌的沖動,拿起書包同他說拜拜,下車跑走。
終于,車內只剩下肖勁一個,這是上帝對他最後的憐憫。
他長嘆,肩膀脫力,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額頭也靠過去。
頹然、躊躇、心亂如麻。
像一棵大樹轟然倒塌。
但誰猜到“伐木工”居然折返回來,繞到駕駛座右側敲動玻璃窗。
他的心再一次提起來,咽一咽口水,喉結顫動,按下車窗。
她彎腰,笑滿眼底,“晚上見……”
“阿勁。”輕輕似一片羽毛,從天空到人間,最終落在他心上。
帶來微微的癢。
因時間來不及,話說完必須拉緊書包往前沖,争取在鈴聲敲響之前邁進教室。
不畏辛苦再跑一回,為的只是同他說一聲“晚上見”,當然,還有那句朦胧微甜的“阿勁”。
真是傻。
而他呆坐在車內,也快被這類“傻瓜”病毒感染,等待咳嗽、流涕等等病理反應。
一個飛蛾撲火,一個無藥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