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蒙昧
第三十一章蒙昧
五點三十分下課,三點鐘開始莫名發笑,糖果的缤紛桶草莓的微酸一并攀爬舌尖,令她不自覺嘴角上揚眉眼微酣。
四點三十分,她在紙上寫下一連串問候話語——
“下午好啊,有沒有想我?”——太主動又太貧乏,不好不好。
“怎樣,我們去哪裏約會?”——期待他給建議?少做白日夢。
“阿勁,你打算幾時開始履行男朋友義務?”——這句不錯,隐晦地催促他進入角色、加快步調,做本埠最佳男友。
紅筆畫圈,反複背誦,力求做到流暢自如。
江楚楚的愛情一經滋長,瞬間如藤蔓蔓延,無人能阻擋她勇往直前用盡全力去追。
終于下課鈴響,感謝上帝大赦,她一早收拾好書本只等老師放行。
等闫子高起身擡頭,教室裏早已經沒有江楚楚身影,他的失戀苦楚無人傾訴,只得自己吞。
她是破繭的蛾,正不顧一切去找她命中的火。
車海人群中第一眼便窺見他身影。
颀長身軀斜靠車門,黑色西裝緊掐腰背,仿佛只一擡手,布料就要被肌肉撐破,裂個徹底。
來來往往,無數人從他身邊走過,都未能有一個擋住他面孔。
平凡衆生都是南來北往的鳥雀,唯有他是一棵樹,枝幹參天,葉片豐茂,紮根于此,可供她遮風避雨永伴身邊。
“阿勁!”她站在階梯上遠遠贈他燦爛笑臉,與他揮手、大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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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他自己都未發覺,他追到她第一眼就已經放開笑容,毫無保留向這座匆忙冰冷的都市展示他長年深埋的、那一刻溫柔跳動的心髒。
柔軟易碎,又是堅韌不拔。
人人都是多重疊面,複雜難懂。
她擡腳,快步從階梯向下,經過放學後歸心似箭的同學老友,也經過麻木下班的中年教師,再穿越一道尖牙利齒高高鐵門,仿佛公主脫掉華麗長裙穿上堅硬铠甲,從起點到終點,披荊斬棘、栉風沐雨,終于來到他身邊。
“等很久嗎?”右腳腳尖點地,以此為圓心半空畫圈。
他低頭望她,等她靠近時已吝啬收回笑容,端出嚴肅與木然,“不算久,這是我的工作。”
而她的胸腔被愛裝滿,只要他不屬于蔣琬,任何拒絕與冷漠她都能承受,“說得對,男朋友也是一份工,不是人人都能做,好多人只能被迫孤獨終老,阿勁,你遇到我真的好幸運。”
他今日練拳時策劃完整的一席話都被她堵回去,連他都要驚訝,江楚楚扭傷腳之後轉成另一人,再不躲躲藏藏欲言又止,從今後她每一句都直白又……可愛。
肖勁不懂,這正是愛的力量。
少女的青澀心事一旦揭開,當即被青春期沖動與勇敢撐起,時時刻刻鼓動她、做她堅強後盾、令她果敢前行。
他遲早要敗,敗給對世界所有陳舊規則無所畏懼的少女江楚楚。
他只好轉身上車,而她與早晨保持一致,坐在副駕駛,快速系好安全帶,雙腿并攏腰背挺直,乖乖好學生模樣。
“我們去哪裏吃晚飯?”
肖勁發動汽車,瞥她一眼,“你不是在減肥?”
“突然決定不再減下去。”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但後半句更出彩,“多吃豬手同黃油,撐一撐可以長到dcup。”
“咳咳咳——”這回是被口水嗆住,咳得快要遠離方向盤。
江楚楚面不改色繼續說:“我看報道,本埠女性七成以上是飛機場。肖勁,你不中意我也要中意我的cup呀。”
他掩住嘴,繼續咳,企圖遮蓋耳廓陡然飙升的溫度。
“你今晚還有補習課。”他适時提醒。
“補習課哪裏比得上男朋友?有你,我爹地都要讓位。”講情話有天賦,信手拈來都是甜言蜜語。
“六月就要參加聯考。”
“我也可以直接嫁給你從此就當家庭主婦,還讀什麽書?”說完就後悔,要靠自己解嘲,“好啦,開玩笑的啦。都市女性要經濟獨立又要照顧家庭,我為你,吃鋼筋飲鐵水也要扛起來。”
車停在九郎大廈負一樓,地下停車場燈光昏暗場地空曠,他拉上手剎,預備與她深談。
她同樣解下安全帶,等他開口。
但他是緊張焦灼,她是好整以暇,就等他出手,接下來才好接招拆招。
他正坐,仍舊面對前方一輛豐田越野車,“阿楚,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你想要的……我一樣都給不了。”
她沉着冷靜,剝皮拆骨,一句一句分析,“我想的是哪種人,你又是哪種人?你解釋給我聽。”
肖勁說:“你想要一個談起來風風光光,帶出門人人羨慕的玩伴,但感情的事不可以拿來玩。”
楚楚回應,“你又知道我只是玩玩而已?肖勁,當天晚上我同你講的話你都當耳旁風是不是?要我去樓底拉橫幅去電視臺打廣告才能證明我愛你不是玩玩而已?”
“你還小,未來還有一萬種可能。”
“我就知道你要講這個……”正中下懷,她幾乎是不屑地轉過頭,去看車窗外緊挨的一輛黑色寶馬車,“就因為我年紀小,所以我不配談愛情,不配喜歡你?那多大年紀才夠資格?像蔣琬一樣二十五歲夠不夠?四十幾歲老夫妻一樣出軌的出軌,離婚的離婚,這就叫作負責?肖勁,你未免太不講道理。”
“蔣琬?和她有關?”
“當然,她現在是我頭號敵人。”
他猜不透,也不與她多做糾纏。
他想要勸服她,卻也并不期待結果發生。
肖勁矛盾得要撞牆,從前掩護、攻堅、過刑都抵不過今天猶豫不決進退維谷。最終,一切無法宣洩無法講明的心事只能化作一聲長嘆,“我怕你将來後悔。”
楚楚固執、堅定不移,“我現在放棄,下一面就要後悔,哪等得到将來。”
他在她純直熾烈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他成為一個微小卑劣的叛逃者,因他嘗過人生種種苦難,不願她承受任何艱辛,他的祈盼是什麽?恐怕連他自己都未能真正看清。
肖勁依然推拒,“我遠不如你想象中好。”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想象中的肖勁是什麽樣子?”
“阿楚,我不是在跟你辯論。”
他終于肯轉過身面對她,卻不期然對上她泛紅含淚的眼睛,是這渾濁世界僅存的一對水晶琉璃,太珍貴,太易碎。
他心軟,不能自已,前進一步是荊棘,退後一步是深淵,無人能解他困境。
楚楚放緩呼吸,咬牙頂住,她邁出第一步就絕不輕易鳴金收兵,“你真的……什麽都不明白……”還是忍不住哽咽,她的大膽直白他已讀完,但她的寂寞孤無助誰能感同身受?“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我鼓足勇氣跟你表白中間經歷過什麽,但是沒關系,我不生氣,一點也不。你說我不懂生活辛苦,但我早就把未來可能都列舉完畢,沒有一件事一個人令我産生放棄念頭,哪怕一點點都沒有……”
她沒有哭,絕對沒有。
深呼吸,楚楚的話還未完,“但是你看,你繞來繞去都在跟我講差距講年紀講現實,唯獨不說你不愛我。”她揚起嘴角,帶着笑,藏着淚,“看吧,我就知道你愛我,我的直覺不會出錯,你愛我好多年,或許深過我愛你,只是你死守不肯說出口。”
她吸了吸鼻子,紅着眼,伸手拉住他衣袖,上半身攀過來,靠近他,“肖勁,你究竟要藏到什麽時候?是不是回回都要我主動?”
咫尺間一張唇紅齒白的臉,是夜間行走的妖,披着純真皮囊,恃靓行兇。
他別無選擇,唯有翹首以盼、引頸待戮。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不更,大家周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