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停擺
第十九章停擺
這一刻時間停擺。
他的眼神熾熱含光,身體卻僵直不動,如同武俠片裏被人隔空點中穴道,不能自主。
他一語不發。
楚楚的委屈成藤蔓瘋長,纏住緊縮的心髒。
眼淚自心底聚集眼底,半明半昧燈光下晶瑩似鑽,帶出她積攢多日的酸澀。肖勁眼裏她是雇主、晚輩、麻煩精,唯獨不是女人,他甚至從沒有以正常眼光欣賞過她。
越是想象越是難過,痛感在胸腔膨脹,她漸漸受不了……
又怪她淚眼模糊,因此錯過他忽而攢動的喉結、剎那慌亂的眼底。
一滴汗,滑過他小麥色皮膚,途徑刀刻一般的線條輪廓,最終落在她內凹的鎖骨灣。
“我讨厭你!”她聲線嗡嗡帶鼻音,一把推開他,抓起包往外跑。肖勁的沉默于她而言是無聲羞辱,她在自讨無趣,自作多情……她的自尊心正在滿世界咆哮發瘋,完全不可理喻。
靜下來。
空蕩蕩練習室,搖搖晃晃孤燈一盞,混混沌沌傻仔一枚,被她沒頭沒尾的問話、突如其來的眼淚打得措手不及。
呆坐半晌,肖勁慢慢起身徒手向沙袋出擊,打得二百斤沙袋內凹飛舞,無辜受此飛來橫禍。
楚楚召來一輛出租車徑自上山。
家中依舊冷冷清清,江展鴻近來積極在股市撈底,出手闊綽,江太太面上有光,社交活動越發頻繁。
難得江安安居然老老實實在卧室煲電話粥,聽到響聲打開門,遇到晚歸的楚楚,目瞪口呆,“你遇到劫匪?怎麽這副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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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沒回答,一頭鑽進江安安懷裏,伸手環住她後背,腦袋也倚在她左肩,悶悶不吭聲。
江安安耳邊還拿着無繩電話,急急忙忙敷衍對方,“有事,有時間再聊。”
挂斷電話還要抱怨,“啰啰嗦嗦真麻煩。”繼而晃了晃懷中的楚楚,“怎麽了?被誰欺負?叫上鄭安琪,阿姐幫你出氣。”
楚楚埋頭嗚咽,平常渾身是刺的小姑娘此刻變成柔軟易碎紅薔薇,江安安也心軟,抱着她耐心開導,“又是因為他?”
“不關他事,他什麽都不知道。都怪我吃錯藥,一個人犯花癡。”先點頭,再搖頭,話說得理性,兩只手卻仍蓋住雙眼,傷心欲絕。“阿姐,怎麽辦,我好難過……”
江安安也發愁,“明天帶你去shopping,買完一條街包你百病全消。”
“我只想哭…………”
“唉……”江安安長嘆,“我都沒想過你也會有失戀煩惱,你這個樣子,勾勾手哪一位不上鈎?程嘉瑞那類清教徒式的變态也抵擋不住,誰料到…………”
“我也不懂究竟中意他哪一點,我……我好丢臉……”
“失戀算不上丢臉,你就當吃到芥末小籠包,逼不得已哭一場……”
楚楚停住,梨花帶雨,眼露迷茫,“好幾次恨得牙癢癢,想撲上去強*奸他!”
“喂,江楚楚你清醒一點。”江安安突然轉換神色,認認真真叮咛她,“你談談戀愛看看風景沒關系,要是真‘出事’,程嘉瑞那個變态狂會放過你?”
“那我就去死!”她決心破罐破摔,一腔恨意,都不知道要跟誰同歸于盡,“反正沒自由,反正活着也跟*沒區別,今晚就抱炸彈去找程嘉瑞。”
“我講這些都是為你好。”
楚楚推開她向前走,打算回自己房間,“我知道,爹地媽咪還有你,哪一位不是為我打算?你們真的好偉大,肥彭臨走前該給你們幾位頒獎授勳。”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跟你争。”江安安舉高雙手表示投降,上前一步照顧醉漢一樣把楚楚扶回房間,“你今晚沖完涼早點睡,不然明天媽咪見你一對核桃眼,又要追根究底,我借口都已經用完,求求你別再為難你我,ok?”
楚楚躺回床上,眼望天花板,表情呆滞,“我想換掉他……”
“換?你前一秒跟爹地提議,下一秒馬上後悔。”江安安完全是過來人架勢,告誡她,“最好辦法是你看他看到你免疫,這個時候放他走,你的相思病三五天就走到晚期,到時候我可沒時間陪你哭。”
“我好可憐……”她喃喃,自憐自艾。
“你去紅三區逛一逛就知道什麽才是‘可憐’,拜托,你不是要期末考?你全身心去讀書,保證三天就忘掉他。”
“你怎麽事事都知道?”
“大你三歲,不是白活。”伸手拍拍她面頰,嫩得彈手,“小白癡,你很快就會痊愈。”
楚楚仍在絕望當中,“我好不了了,我得絕症,馬上需要留遺書……”
“癡線……”江安安調侃提議,“要不要我call肖勁,叫他來給你治病?”
“我不想看見他!”她尖叫,轉過背埋進被子裏。
江安安對此無可奈何,恰巧瑪利亞來敲門,“客廳來電,要找二小姐。”
楚楚蒙着頭喊,“不接,管他是誰!”
沒辦法,只有江安安頂上,跟着瑪利亞一同下樓,電話接起來,是一把喑啞好嗓,“請問,江楚楚在嗎?”
“肖先生,阿楚已經回家。”
“那好……抱歉深夜打擾江小姐。”
言簡意赅,兩句話問完就要挂,江安安趕忙接上,“肖先生,阿楚最近……不開心,勞你盯緊,我怕她想不開……”
“她……出什麽事?”
總算逼他多問一句,江安安居然産生莫大成就感,莫名其妙。
江安安的語氣理所當然,“學生妹,無非是感情問題,初次戀愛遇人不淑,傷心欲絕,大多都類似。”
他大約想起與江楚楚的車內對話,她竟然要與他拿人命做交易,可見是恨到極點,同樣……
愛到極點。
他胸悶,無言可對,“江小姐放心,我會盡職。”
“那就最好。”
………………
肖勁放下電話回到卧室,獨自一人在窗前呆坐,整間屋、整個世界只剩下18d在水中陪伴他,陪他一同向窗外望去,看一幢英式建築看到入神。
那是聖瑪利亞女子中學的教學樓,與他窗對窗的是一間隔音室,已經空置許久,他與18d太長時間沒能再聽過《帕特尼尼狂想曲》。
因此寂寞蔓延,思念瘋長。
18d瞪大眼,傻兮兮吐水泡。
“你餓不餓?”
…………
“我餓了。”
胃很空,他計劃下樓吃宵夜,填滿他忽然變身成無底洞的五髒六腑。
楚楚決定用心讀書。
從她睜開眼到閉上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抓緊時間補功課,從父母到同學人人都驚訝,只有江安安知道內情,暗地裏祈禱她的“忘情水”能夠奏效。
闫子高認定楚楚是因他傷心,因此鎮日發夢,要反抗世俗,拉着她一道私奔。
女性長輩都将此當做正常現象。
因大多數女人為情感而生,講得再直白一點,為取悅男人而生,年輕時談戀愛是主業,一旦有交往對象,朋友、工作通通靠邊,如不慎分手,才痛定思痛投身事業。
怪不得有人輕看你,怪只怪你不僅自甘堕落,還要自鳴得意。
許多時候楚楚也認同袁柏茹所說,她天生賤格,為個男人痛不欲生,日日夜夜都在自虐。
骨子裏帶着劣根性。
總算熬到期末考,考試持續三天,直到廣宣局對無線電視的罰款令公布下達換得全市嘩然,江楚楚才走出考場,暫時告別透支體力的生活節奏。
傍晚時天邊陰雲集聚,遠遠看像是一座倒置的山,重重壓在這座狹窄擁堵的城市上空。
黑色賓士車被堵在半路,三十分鐘過去也沒能挪動三米遠,多半是前方車禍,兩位事主不顧身後長龍在路中間糾纏不休。
悶,悶得喘不過氣。
肖勁拉上手剎,徹底熄火。
他胸中有不知名火焰攢動,橘色火舌上竄,嘶嘶灼燒着咽喉。
熱——
他不耐煩地解開襯衣領,一顆、兩顆,第三顆解開又扣上,他依然謹慎,即便不知名情緒如洪水突襲,令他躁郁難安。
他從後視鏡裏窺見她滿身倦意,半靠在車窗上,面無血色,眼無焦距,一副失魂落魄模樣,典型的失戀狀态。
在半個月持續無交集的狀況下,他終于決心幹預,“不開心?”
丁點聲響也沒有,她保持原有姿勢,恍若未聞。
他在心底長嘆,無可奈何。
“上一次你說你失戀,是真的?”
“假的。”她想也不想就否認,“騙你的。”
然而她面如死灰,更應證江安安所說,她遇到人渣,痛不欲生。
“要不要……”
“不要!”沒等他說完,她已出聲拒絕。
停了停,忽而問:“肖勁,你計劃幾時結婚?”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标志着他已有對象,但尚無計劃,果然她猜的沒錯,他已與蔣女士同居多時,關系穩定。
路通了,肖勁開車向前。而楚楚不再回應,車內空間有限,因而過多的沉默逼得人呼吸不暢。
他對她毫無辦法,兩個人各懷心思,再各自分手,手牽手寫完一道無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