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質問崔母
崔季陵收刀回鞘,側頭看了陳平一眼。
陳平會意,叫了兩個侍衛過來,吩咐他們帶孫映萱走。
孫映萱臉色一下子煞白起來。
她原本以為,只要她不将當年的事說出來,崔季陵沒有證據,就不會對她怎麽樣。但是沒想到......
“你要做什麽?”饒是她再冷靜,但這會兒也有些慌亂了起來,“我是無辜的,什麽事都不知道。你想對我做什麽?”
“無辜?難道婉婉和我的孩子就不無辜?可是孫興平又是怎麽對他們的?”
提到孫興平,崔季陵的眼神又銳利森冷起來,“父債子償,我即便現在要你償命,那也是理所應當。而且,”
崔季陵目光瞥了孫映萱一眼,“剛剛你表現的也實在太鎮定。做女兒的,知道自己的父親被人開膛破肚,砍下頭顱,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為父叫屈,痛哭流涕,或是為父報仇。而是彎腰幹嘔,竭力撇清關系,這本就是很不尋常的事。我不得不懷疑你父親的死因,果真只是自己猝死?無外人加害?”
孫映萱心中突突亂跳,遍體生寒。不過還是竭力保持鎮定:“我說過,我父親的事肯定跟永昌伯府脫不了幹系。侯爺若想為我父親伸冤,我感激涕零。”
崔季陵冷笑一聲:“若你父親的死真的跟永昌伯府有關,他和你們全家都該感謝永昌伯府才是。若不然,他今日落在我手中,世間所有酷刑我都會一一用在他身上,到時連死都是一種奢望了。”
示意侍衛帶孫映萱離開:“你最好好好的想一想你父親這些年到底有沒有對你提過婉婉的事。若你能提供一點蛛絲馬跡,你兩位弟妹的性命我還可以考慮放過,若不能,你們就去黃泉底下找你的父親哭訴。”
竟是要将他們一家全都軟禁起來的起來。甚至,極有可能對他們下殺手。
饒是孫映萱再如何的機關算盡,拼命撇清自己,但是沒有想到崔季陵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或者說,她沒有想到崔季陵為了姜清婉竟然能心狠手辣至此。
“你瘋了?”她咬牙怒喊,“太、祖皇帝仁慈,遺下祖訓,廢除連坐制。你現在竟然因為我父親做下的事這樣的對待我們姐弟?若教當今皇上知道,你以為你會有什麽好下場?快放開我。我可以保證不對其他任何人提起今夜的事。”
“你以為我會怕什麽下場,什麽報應?若婉婉好好的便罷了,我只會讓當年加害過的她的人一一付出代價。但若她有個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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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陵看了孫映萱一眼,慢慢的說道:“那我便讓這天下都為她陪葬又如何?”
這句話說的很輕,如深秋枝葉悄然落地。但依然能聽得出來背後的絕望和巨大的悲恸。
說完,崔季陵再不理會孫映萱,轉身往屋外就走。
屋外暴雨如舊。
周輝從侍衛手中接過傘,要去給崔季陵擋雨,卻被他伸手推開。
“你回去吧。”他微側過頭,看着傘下的周輝,聲音很輕的說道,“你家中尚有妻子在等你。早點回去,莫要讓她久等了。”
而他無論什麽時候回去,家中都再無妻子等候了。
但是以前婉婉也是一直等他的。無論他多晚回去,她都會坐在窗前。一聽到他的腳步聲,就會擡起頭,對他展顏而笑。
但是現在,他竟然不知道她身在何處,到底是生是死。
崔季陵心中悲痛難消,轉身大踏步的走進雨幕中。背影落寞瘦削。
臉上滿是水跡,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他的淚水。
一路到家,小厮開門一見,吓了一大跳。趕忙請他進去,又叫人快去吩咐廚房熬姜湯,燒熱水給侯爺沐浴。
崔季陵此時渾渾噩噩,對所有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木然的往自己的書房走。府裏伺候的下人見了,個個納罕,紛紛猜測侯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番混亂,自然不可避免的就傳到了衍慶堂去,驚動了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剛剛洗漱好,頭上的首飾都摘了下來,正要上床歇息。忽然聽寶珠說起侯爺回府之後的異常來,到底母子連心,就要過去看看。
夏日的雷陣雨來的快也去的快。剛剛明明還是電閃雷鳴,暴雨如注,這會兒卻是雨消風散,夜空澄淨若琉璃,一彎清月斜挂其上。
雨後的風帶了絲絲涼意,碧玉尋了件輕薄的紗制披風給崔老太太披上,同寶珠一起,扶着她往崔季陵的書房洗梧齋走。
沒有崔季陵的許可,守衛在洗梧齋外面的侍衛不敢放行。崔老太太氣極,手中的拐杖頓的地面篤篤的響:“我是老太太,這府裏我哪裏去不得?你們竟然敢攔着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太太?”
侍衛跪了下去。但就算如此,依然沒有要放行的意思。
崔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正要說話,就見陳平走了出來。
“見過老太太。”陳平對崔老太太躬身行禮,然後側身相讓,“侯爺請您進去。”
崔老太太狠狠的瞪了跪在地上的幾個侍衛一眼,然後扶着碧玉的手往裏面走。
這是一所獨立的小院子,裏面栽了一棵一人合抱不過來的梧桐樹。剛剛一場大雨,這會兒梧桐的葉子被洗濯的青翠欲滴。能隐隐聞到草木清香之氣。
崔老太太一路走進了正屋,就見崔季陵正坐在臨窗的椅中,目光望着窗前的芭蕉,沉默不語。
屋裏等了幾盞燈,能看到他此刻全身衣裳盡濕。頭發也濕透,有水珠沿着臉頰緩緩滾落。
不過粗一看,倒要以為這其實不是雨水,而是他的眼淚。
而且他現在整個人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失魂落魄。
魂靈已出竅,唯餘軀體還在這裏。
跟九年前回來得知姜清婉離書出走時一模一樣。
往事湧上一下子湧上心頭,崔老太太又氣又心疼,忍不住的就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好好兒的一副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樣子。”
趕忙的叫人去廚房催姜湯,擡熱水。
不過等姜湯和熱水來了,崔季陵卻一點要喝,或是要去沐浴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崔老太太跟他說了這麽多的話,他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崔老太太實在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心中又氣又難受,禁不住老淚縱橫。
“我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你父親走的早,我辛辛苦苦的将你們兄妹兩個拉扯大,只指望你們兩個都能聽話,有出息。你原本是很聽我的話的,從來沒有違逆過我,對我也很孝順。可自從你認識了那個女人,你就開始違逆我說的話,甚至為了那個女人頂撞我。後來那個女人自己走了,你竟然對我冷若冰霜,再無半點母子之間該有的情分。就為了一個女人,你就這樣對待生你養你的母親,啊?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竟然這樣的大不孝?”
“不要用不孝這個罪名來壓迫我。”
崔季陵向來就是個冷靜自制的人,做了大都督之後更甚,心中喜怒從不會表現在臉上,但今天他受到的連續打擊實在太大,這會兒猛然回過頭來,崔老太太才看清他竟然滿臉淚痕,且聲音嘶啞。
“不錯,你是生了我,養了我,我知道那些年你也很辛苦,所以我盡我所能,做你想要我做的所有事,從來不違逆你的話。哪怕好多事其實我都不喜歡做。所以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唯一的身份就是你的兒子,而不是崔季陵,不是我自己。但為了孝順你,讓你高興,我也甘願這樣。但是,”
崔季陵起身自椅中站起來,慢慢的走向崔老太太。
男女身高原就有差別,而且崔季陵的身高較一般人也确實要高一些,所以現在他就如同居高臨下的在看着崔老太太一樣,給人的壓迫感十足。
“但是,婉婉是我枯燥人生中的唯一安慰。只有跟她在一起,我才會覺得輕松,才會覺得快樂。可你為什麽容不下她?你口口聲聲的跟我說什麽母子情分,說你為我含辛茹苦,說你期盼我過的好,那我真心所愛之人,你不該也真心對她?即便不能真心對她,難道對她寬容一些也很難?可你為何要對她百般苛刻,一再背着我為難她?難道你不知道,她是我心尖上的人,她高興,我才會高興,她不高興,我如何能高興得起來?還時常指責我娶了媳婦忘了娘,為了她百般頂撞你。若你不為難她,我為何要頂撞你?還有,我如何娶了媳婦忘了娘?我知道身為一個丈夫,不該讓自己的妻子受苦,要盡量給她最好的生活,但我同樣也知道身為一個兒子,也不該讓自己的母親受苦,要盡量給她最好的生活。難道那些年我每天早出晚歸,為生計奔波你都看不到?還是你覺得我做的那些事只是為了婉婉一個人?那你吃的飯菜,穿的衣裳是從哪裏來的?大風刮來的不成?甚至買回來的糕點,布料這些,我和婉婉都是先緊着最好的給你,難道這些你都看不見?還有這幾年,明知道你對婉婉諸多苛刻冷待,看在你是我母親的份上,我也依然讓你住着畫堂華屋,穿着绫羅綢緞,吃着山珍海味,你還要埋怨我對你冷淡,不孝順。但你知不知道,你在享受這些的同時,婉婉過的都是什麽日子?”